七月,梅丽莎邀请我们去她的生日宴会。我们有一阵没见她了,博比开始操心该买什么给她,我们应该分别送她礼物还是合买一份。我说我反正就准备给她送一瓶酒,讨论的结果就成了这样,别的我也不关心。在活动上碰到时我和梅丽莎越来越刻意避开眼神接触。她和博比咬耳朵然后笑,像高中生一样。我没有勇气真正去讨厌她,但我知道我想这么做。
博比穿一件紧身高腰T恤和黑牛仔裤去赴会。我穿了一条肩带纤细繁琐的夏裙。这是个温和的傍晚,我们到的时候天才刚开始暗。云是绿的,星星让我想起砂糖。我们能听到狗在后院里叫。我好像有很长时间没见着尼克了,对此我有点紧张,因为我在我们的通信里总是装得很搞怪又满不在乎。
梅丽莎来应的门。她轮流拥抱我们,在我的左颧骨上亲了一口,我感觉到她脸上抹的粉。我闻出她用的是哪一款香水。
不用带礼物的!她说。你们太客气了!进来,喝点东西。见到你们太好了。
我们跟着她走进厨房,里面光线昏暗,放着音乐,全是戴长项链的人。一切看上去都又便宜又宽敞。有几秒我觉得这是我家,我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我。
柜台上有葡萄酒,后面的杂物间里有烈酒,梅丽莎说。你们随意。
博比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红酒,跟着梅丽莎走进暖房。我不想跟在后面,于是假装自己想喝烈酒。
杂物间从厨房后门进,只有橱柜那么大。里面大概有五个人,在吸大麻,高声笑着什么。其中一个是尼克。我走进时有人说:哦不,警察来了!然后他们又笑了。我站在那儿,觉得自己比他们年轻,又惦记着裙子后背的口子究竟开得有多低。尼克坐在洗衣机上喝一瓶啤酒。他穿着白衬衣,领子敞着,我注意到他好像脸红红的。房间里很热,烟雾缭绕,比厨房热多了。
梅丽莎说烈酒在这儿,我说。
对,尼克说。你要喝什么?
我说我要一杯金酒,与此同时每个人都用抽嗨了的眼神平静地注视着我。除了尼克还有两女两男。女人们都没在看对方。我看着我的指甲,确保它们是干净的。
你也是演员吗?有人问。
她是作家,尼克说。
他于是把我介绍给其他人,我马上就忘掉了他们的名字。他在往一只大的玻璃杯里倒大量的金酒,他说哪里还有汤力水,于是我等着他找给我。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那人说,来了好多女演员。
对,尼克得管住他的眼睛,另一个人说。
尼克看着我,不过很难说他是尴尬了还是只是嗨了。那句话明显带着性意味,但我不知道它究竟在指什么。
不,我用不着,他说。
那梅丽莎心态很开放了,另一个人说。
他们听了都笑了,但尼克没有。这会儿我已经知道我在他们的笑话里被解读成带点红颜祸水意味的人。我倒不介意这个,事实上我在想写邮件时我会让它听起来有多好笑。尼克递给我杯金汤力,我不露齿地一笑。我不知道他是希望我拿了酒就走,还是认为我走是无礼的。
探亲探得怎么样?他问。
哦,很好,我说。双亲安康。谢谢你关心。
你是哪儿人,弗朗西丝?其中一个男人问。
我在都柏林,但我父母在巴利纳。
原来你是个乡巴佬,那男人说。我还以为尼克不会跟乡巴佬交朋友呢。
好吧,我是在桑迪芒特 长大的,我说。
全爱尔兰男子足球锦标赛 你支持哪个郡的代表队?有人问。
我张嘴吸进二手烟,它尝起来有股甜甜的腐臭。作为一个女人我没有郡,我说。轻慢尼克的朋友让我很愉快,虽然他们看起来人很好。尼克笑了,就像他刚想起什么暗自发笑似的。
外面厨房里有人喊了句蛋糕什么的,所有人都离开了杂物间,除了我和尼克。狗钻进来,尼克用脚把它顶出去,然后关上了门。他突然看起来很害羞,但或许只是热得发红。外面厨房里还在放詹姆斯·布莱克的《逆行》。尼克在邮件里提过他很喜欢那张专辑,我在想宴会的音乐是不是他选的。
不好意思,他说。我太嗨了,眼睛都看不清楚。
我嫉妒你。
我把背靠上冰箱,拿手轻轻在脸旁扇风。他举起啤酒瓶,拿它碰我的脸颊。玻璃冰凉湿润到极点,我下意识地猛抽口气。
爽吗?他问。
嗯,不可思议。放在这里怎么样?
我把裙子一边的肩带放下来,他把瓶子抵在我的锁骨上。一滴凝结的冰凉水珠滚过我的肌肤,我打了个寒颤。
太爽了,我说。
他什么也没说。他的耳朵红了,我发现。
放在我大腿背面,我说。
他把瓶子换到另一只手上,拿瓶子靠上我的大腿背面。他冰凉的指尖划过我的皮肤。
像这样?他问。
再紧点。
我们在调情吗?
我亲了他。他默许了。他的嘴里很烫,他把空出的手放在我的腰上,仿佛他想要碰我。我想要他想得不行了,觉得自己蠢透了,什么也没法说,什么也没法做。
几秒后他从我身侧抽走,擦了擦嘴,动作很轻,好像他要确认那个吻还在那儿。
我们大概不该在这里做那个,他说。
我咽了一口口水。我说:我该走了。然后我离开了杂物间,用手指夹着下嘴唇,试图不在脸上流露出任何表情。
暖房里博比正坐在窗台上和梅丽莎聊天。她招呼我过去,我感觉我必须加入她们,虽然我并不想。她们的蛋糕快吃完了,只剩两行细细的奶油和果酱,看上去像牙膏。博比在拿手吃,梅丽莎用叉子。我微笑着,不由自主地又摸了一次嘴唇。我摸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坏主意,但我没法停下来。
我正在跟梅丽莎说我们有多崇拜她,博比说。
梅丽莎平静地扫了我一眼,掏出一包烟。
我觉得弗朗西丝谁也不崇拜,她说。
我耸耸肩,无助地。我喝完金汤力,给自己倒了杯白葡萄酒。我希望尼克走进房间,这样我就能越过料理台看他。现在我只能看着梅丽莎,心想:我恨你。这念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像个笑话,或者一个感叹号。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恨她,但这三个字感觉起来听起来都很对,就像我刚记住的一首歌的歌词。
又过了几个小时,我再没看见尼克。博比和我计划在他们的空房过夜,但大部分客人直到第二天早上四五点才回去。那时我都不知道博比在哪儿。我上楼去空房找她,但房里没人。我和衣躺在床上,想我会不会感觉到什么情绪,比如悲伤或者后悔。然而我只是感觉到一大堆不知道如何命名的东西。最后我睡了过去,醒来时博比不在。早晨外面灰蒙蒙的,我独自走了,谁也没碰见,便乘上公交车回了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