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前面说过日耳曼人。
日耳曼人有好多分支,例如西哥特人、东哥特人、汪达尔人、勃艮第人,等等。他们原来住在易北河与莱茵河之间,一向被称为“蛮族”,文化相当落后,不过落后不等于不强大,相反,在古代社会,落后甚至常常强大。例如西方的马其顿人之于雅典人、东方的蒙古人之于汉人等,落后的日耳曼人也向来是强大的。
前面我们已经说到了843年查理曼的三个孙子瓜分帝国的事,其中日耳曼路易获得了帝国东部,那就是德国的原形,也是德国历史的开端。
鄂图的帝国之梦 911年,日耳曼路易死了,没有子嗣,查理曼的加洛林王朝的统治就此结束。接下来是法兰克尼亚的康拉德做王,康拉德死后,萨克森的亨利一世做了王,他有两个绰号,一个叫“捕鸟者”,另一个叫“无柄之剑”,后面一个绰号是因为他很讨厌当时在德国作威作福的教会,做王时不肯行“涂油礼”,这就表明他没有得到上帝的祝福,是非法的,犹如无柄之剑。
上台伊始,他就举行了一系列的内外征讨,对内他先后平定了士瓦本公爵和巴伐利亚公爵的反叛,对外与来犯的马札尔人作战,这些马札尔人就是现在的匈牙利人,曾令欧洲人寝食难安,但捕鸟者将他们彻底击败,从此没有在欧洲兴风作浪。他又对斯拉夫人发动战争,夺取了大片土地。他还征服了捷克人,逼他们称臣纳贡。
他的这些胜利看上去很辉煌,不过代价也大得很。为了让诸侯们支持他做王,出钱出兵帮他打仗,他给了他们很大的特权,如铸造钱币、审理案件等,还把他们封地内的教堂修道院也交由诸侯们管理,让他们从那里收钱收粮。这些都大大加剧了德国的分裂局面,埋下了德国以后长期分裂的种子。
亨利一世死前,指定他的大儿子继承王位,称鄂图一世。
鄂图一世与父亲不一样,他接受了涂圣油的仪式,成了合法的君主。他与乃父一样是个极好战的家伙,继位不久便镇压了他的弟弟与法兰克尼亚公爵的反抗,巩固了王位。继而发动了大规模的征服战。
他先征服了易北河与奥得河之间的广大地区,又向斯拉夫人发动侵略,占领了大片土地,将德意志的领土一直延伸到现在的波兰和丹麦。
通过这一系列成功的征战,鄂图一世大长了声望和权力,他乘机扩大自己的王权,包括要求德国的主教们像普通封建主一样做他的附庸,为他的征战出钱出力。他的这些目标一一达到了,如果这时他静下心来,专注于德意志的事务,像他在法国和英国的同行们一样致力于建立君主专制,凭他的文治武功,他完全有可能消灭德国的封建割据,建成统一的德意志国家。如果做到了这点,那德国的历史就会是另一番景象了。
然而他没有,他并没有把目光放在德意志,而是投向了意大利、昔日辉煌伟大的罗马帝国的老家。他梦想征服它,重温伟大的帝国之梦。
也是天缘凑巧,这时统治意大利的君主罗退尔死了,这不是查理曼的长孙、分得中部法兰克的罗退尔,而是他的后人。这个新罗退尔死后,他的寡妇受到了威胁,她久仰鄂图一世的大名,逃到了德国,请求帮她复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愁找不到借口侵入意大利的鄂图一世连连点头,即刻兴兵南下,不久占领整个意大利北部,成为伦巴第国王。这是公元951年的事。
960年,他借口教皇有请,再次兴兵侵入意大利,兵锋直指罗马,两年之后,他攻入罗马,帮助教皇打垮了宿敌。为了向他表示感谢,这年,在圣彼得大教堂,就是查理曼曾经被教皇封为罗马人的皇帝和奥古斯都的地方,鄂图一世被教皇加冕为“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这个帝国从此延续了近千年之久,直到被拿破仑灭亡。
鄂图一世做王后,大半时间就在意大利度过了,等他再回德国时,已经整整六十岁,大半截身子入土了。
第二年鄂图一世死了,他的儿子继位,称鄂图二世。这个鄂图二世也是个有能力的人,本来可以在德国干出一番事业,他也这样想,继位之初就打败了想夺他王位的巴伐利亚公爵,又效法父亲往罗马进军,但982年一仗,他被阿拉伯人打败了,回到德国后,想重整旗鼓,向阿拉伯人报一箭之仇,可惜天不假年,第二年他就死了。
他的儿子这时只有3岁,由他的母亲等摄政。十三年后,到他满了16岁时,才把国政交予他。
他做的首要大事又是像他的爷爷和父亲一样向意大利进军,并指定他的一个亲戚为教皇。但他这个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如今的日子可没有爷爷好过了,许多地方都不承认他的统治,而他也束手无策,他的威望和势力已经无法与先王相比了。
正当皇帝势力下降之时,德国境内的基督教势力却一直在增长,他们掌握了德国的大部分财富,皇帝都常常要向他们借钱,登位也要由他们加冕才行,这冕甚至可以不惊动教皇,由大主教来加就可以了。势力变得比教皇还大的教会就提出了各种要求,如把教会财产严格控制在教会手中,主教等教职也要由教皇来任命——以前这都是皇帝的事,其目的只有一个:要让教权凌驾于世俗政权之上。
势力日小的皇帝在势力日大的教会面前步步退让,到亨利四世时达到顶点。这个亨利四世本来也不是好惹的,1076年,他在沃姆斯地方举行帝国会议,想联合德国的教俗两界与教皇斗它一斗。他在会后向罗马教皇发布了最后通牒式的公告,以这样的话结尾:“朕,亨利,神授的皇帝,联暨全体主教告尔:滚开!”
但这时的教皇,称格里哥利七世,可不是好欺负的。他宣布开除亨利四世的教籍,并叫亨利四世所有的臣民都不要效忠于他。
这样的圣谕一来,德国那些本来就讨厌亨利四世的贵族们立即表示遵守圣谕,不承认亨利为王,不效忠于他,亨利四世一下子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除了向教皇屈服别无出路。当他打听到教皇要去卡诺莎城堡访问玛狄尔德女伯爵时,便千里迢迢翻越阿尔卑斯山,到达了卡诺莎城堡,他穿着罪人的衣衫,赤脚光头,在冰天雪地里站了整整三天,教皇才召见他,恢复了他的教籍。这是1077年1月的事。
受到如此侮辱的亨利四世回到德国后卧薪尝胆,过了三年,积蓄了力量后,他宣布废黜格里哥利七世,另立克利门特三世教皇。过了四年后,更统兵进入罗马,赶走了格里哥利七世,第二年这位一度叫皇帝下跪的教皇孤独地死于一座叫萨勒诺的小城。
但教俗之间还在竞争,到1085年,这时亨利四世也已经死了,继位的亨利五世与新教皇卡力凯斯特二世在沃姆斯签订了条约,双方各自做了一些妥协,定明了皇帝和教会各自的权限,教权和俗权的争夺才暂时平息。
但这暂时的平息与其说是斗争的结束,不如说是斗争新的开始。
这时德国的封建割据日趋严重,诸侯们各自为政,根本没有“统一的德意志”这个概念。加之德国有一个传统——皇帝可以不由世袭,而由选举产生,那些想当皇帝的大诸侯为了登上帝位,不得不给其余诸侯许下种种诺言,给予各种好处——就像美国现在的选举一样,竞选时政客们总向握着选票的选民极尽讨好献媚之能事,好让他们把选票投向自己,至于能否兑现,管它呢,反正选民们也没有这个奢望。
在这时的德国,给诸侯们的好处是让封建主们在各自的领地里有更大的权力,可以更加为所欲为。这样,德国便变得一天比一天支离破碎了。
皇帝与教皇 1138年,一个新的王朝——霍亨斯陶芬王朝登上德国的历史舞台,它产生了又一个鄂图一世式的大帝——腓特烈一世,或译作弗里德里希一世。
腓特烈一世长着一大把红胡子,所以也有人称他“红胡子大王”,全名是腓特烈·巴巴罗萨,在叔叔康拉德三世死后被选为王。他是个天生的野心家,一生的目的就是要征服意大利,重温大罗马帝国的旧梦。所以,像诸葛亮六出祁山讨伐曹魏一样,他也曾五出阿尔卑斯山攻伐意大利。
1154年,他第一次攻入意大利,借口是教皇请他帮助平定布里西亚的叛乱。他行军神速,不久直抵罗马,平定了叛乱,第二年被加冕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过了四年,由于北意大利的米兰等城胆敢反抗他,他第二次入侵意大利。他宣布取消许多城市的自治权,由皇帝向这些城市派遣市长、驻防军队、大收其税。他的这些措施给他带来了大把钞票,也大大损害了各城市的利益,所以势力强大的米兰首先起来反抗。他率大军把米兰团团围住,米兰人经过两年抵抗,最后失败投降,城市的八个执政官和几百个贵族赤着脚、穿着罪人穿的麻衣,来向腓特烈一世负荆请罪,他们跪在皇帝的面前,亲他的脚丫子。
腓特烈一世在把米兰人折辱个够后,得意扬扬地大吹特吹,说自己是“上帝所加冕的、伟大的和平使者”,是“光荣的胜利者与帝国不断地扩大者”,等等。
但正所谓物极必反,这已经是腓特烈一世光辉的顶点了,他后面的人生,包括他对意大利的征服就满是辛酸和苦痛了。
这一过程开始于他与又一个教皇亚历山大三世的又一次教权与俗权之争。这个新官上任的教皇也是个爱权的家伙,他不顾腓特烈一世有强大的军队,公开宣称教权高于俗权,所有的国王和皇帝,包括他腓特烈大帝都要服从他这个教皇。他知道腓特烈一世肯定会来打他,便在北意大利诸城市之间纵横捭阖,帮助建立了一个“伦巴第同盟”,与腓特烈一世武力相抗。
为了反击教皇,腓特烈一世采取了两个措施,一是宣布废除亚历山大三世的教皇之位,并且在1163年发动了第三次意大利远征。亚历山大三世针锋相对,宣布革除腓特烈一世的教籍,要他的臣民们不再忠于他,他知道伦巴第的伙伴们肯定挡不住腓特烈大军,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先行一步躲到了法国,那里有他的老朋友法王路易七世。在罗马,腓特烈一世另立了教皇维克多四世,这样,在基督教世界出现了并立的两个教皇。
但这种局面并没有持久,第二年维克多四世就死了,亚历山大三世又大模大样地回到了罗马,气得胡子由红变白的腓特烈一世于是再次——第四次——挥军南下,直奔罗马,亚历山大三世见势不妙,再次祭起第三十六计的法宝,溜到法国去了。但这样欺侮堂堂教皇、这上帝在人间的代表终于触怒了老天,在腓特烈大军里降下了可怕的瘟疫,伦巴第同盟乘机复活,趁火打劫,他的大军顿时变成了尸山血海。腓特烈一世自己都差点给杀了,最后总算化妆成乡农模样逃回了他的德国老巢。这是1168年间的事。
亚历山大三世
生平从未吃过如此败仗的腓特烈大帝哪咽得下这口气,过了6年,他又卷土重来,第五次杀入意大利,这时伦巴第同盟已经更加强大,他们深知如果这次失败,等待他们的结果将比上次米兰被征服时更加可怕,为了留下性命,他们不得不先拼上性命。
1176年,在一个叫雷纳诺的地方,腓特烈大军与城市同盟军展开了生死之战。是役的结果出人意料,腓特烈大军几乎被全歼,剩下的全做了俘虏,包括腓特烈一世本人。
经此一役,腓特烈一世屡次征伐意大利所得的好处归结为零,他放弃了在意大利的一切权力和利益,包括土地和城市官吏的任命权等,也不能再干涉教皇的事务。
签订了这样的投降协议后,腓特烈一世被释放回国,再也不敢去意大利冒险了。他当然不会死心,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在死前他又用巧计为后人继续他征服意大利的事业准备了顶好的基础——1186年,他命令他的儿子娶了康丝坦丝公主,她是意大利南面西西里王国的王位继承人,是年34岁,他的儿子亨利,后为亨利六世,小她整整15岁。
亨利六世继位后,马上接过了老爸的事业,把西西里王国弄到了手,当了西西里国王,可惜3年后就死了。他的儿子称腓特烈二世。
他这个儿子继位时年纪太小,根本理不了朝政,教皇就大模大样地担当起他的“监护人”来,实际上把西西里王国操纵在了自己手中,长达15年之久。这15年中德国等于没有王,有王管着他们还要乱呢,何况没了王,那乱七八糟的情形可想而知。
腓特烈二世长大后,正式执政了。由于他在西西里可说生于斯、长于斯,把这里当作了故乡,德国在他眼里只是一块遥远的飞地,无关痛痒。所以他大大方方地把德国交给那些封臣们去管,差不多把一个独立国家所有的一切权力都给了他们,只在名义上属于他的神圣罗马帝国。
走向大分裂 腓特烈二世死后,他的儿子称康拉德四世,继位4年便一命呜呼,至此腓特烈大帝建立起来的霍亨斯陶芬王朝也同时完了。
依据德意志的传统,应当由诸侯们来选举新皇。于是想做皇帝的各路诸侯乱纷纷上了场。先是,荷兰伯爵被选为帝,但不久就给杀了。这时英国的国王是亨利三世,他是诺曼底公爵、征服者威廉的后裔,与德意志颇有一点关系,在他的支持下,他的弟弟康沃尔的理查德被一部分诸侯选为皇帝,但同时在法王的支持下,又有一部分诸侯另选了腓特烈一世的后裔阿尔丰斯十世为帝。这段更加乱七八糟的时期虽有双王,但被称为“无王时期”,从1254一直延续到1273年。
这终究不是办法,1273年,在教皇的主持下,德意志诸侯们齐集法兰克福,选出了瑞士的一个小封建主、哈布斯堡家族的鲁道夫为皇,这就是有名的哈布斯堡王朝的开始。这鲁道夫能做王全亏了他的两个优点:一无广大的领地,二无特殊的声望。诸侯们以为这样的人即使做了王也不能对他们的侯国产生什么威胁,像鄂图和腓特烈一样,动不动就要他们出钱出力、甚至没收他们的领地。这鲁道夫真可谓无为胜有为。
但鲁道夫可不像看上去的那么软,一做皇帝就开始扩大势力,不久大破捷克的波希米亚王,夺取了奥地利,为以后哈布斯堡王朝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他的后继者艾伯特一世也同样致力于为哈布斯堡开疆拓土。众诸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所以艾伯特一死,他们立即丢开哈布斯堡,另选了卢森堡家族的亨利七世为皇。几年后又选了威特斯巴哈家族的人为王。再往后又是卢森堡家族的查理四世登上了帝位。这位查理四世做了一件大事——颁布了《金玺诏书》。这个诏书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把选帝的规章制度定下来,免得以后诸侯再乱选,造成多王或者无王。具体措施大略是这样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选举会议由美因斯大主教召集并主持,由七个最大的诸侯在法兰克福选举,以票数的多少来决定谁当皇帝,同时排除教皇的干涉。另外还明文规定了封建割据的合法性,给予各领主在各自领地之内的全权,领主世袭,其辖下的山川河流矿藏,连同土地上的城市和人民等都属于领主所有,他在领地之内有行政、立法、司法、铸币、税收等大权,并拥有自己的军队。
这样的诏书各封建主当然举双手赞成,德国的分裂却由此成了崇高的法律,直到中世纪结束很久,再无国家统一之希望。
至于谁当德国的皇帝此时已经关系不大了,结果是这样的:先是卢森堡家族的西格斯曼又做了皇帝,但卢森堡此后就衰落了。强大起来的哈布斯堡家族重登帝位,从此把这个称号留在了家里,做起皇帝专业户来。
哈布斯堡家族的皇帝们也曾经搞了一系列的征服兼并,特别是有名的马克西米连一世,他通过替自己和儿孙们娶各式各样的老婆之类的法子东兼西并,建立了一个范围十分广大的家族帝国,连西班牙都包括在内。但他们兼并的目的和结果可不是扩大德意志,只是建立了与神圣罗马帝国无关的哈布斯堡王朝。德意志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称号对于他们只是一个兼职罢了。
德国在这漫长的历史时期里一直是处于四分五裂的封建割据状态,大小诸侯建立的独立小王国多达两百有余,它们总共的领土也就咱们东北三省那么大,大家可以想想在这么小的地盘上建立两百多个独立国家会是什么样的情形?此外许多城市为了自保也结成独立的城市同盟,这样城乡之间、地区与地区之间就处于独立甚至相互对立的状态。在如此严重的分裂之下,德意志也就谈不上什么统一的国家与文化了。
当然这时候也毕竟有了所谓的德意志民族,主要标志是慢慢形成了德语,然而无论在经济还是文化上,他们依旧是落后的,落后于他们的兄弟之邦——稳步建立了君主专制、完成了国家统一的英国与法国。
所以我说这时候的德意志是个脆弱的新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