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妈妈的倾心爱护下,小弗洛伊德顺利地成长着,他长了一头黑乎乎的、又长又卷曲的头发,大家都叫他小摩尔人。常在家里的,除了他、妈妈、爸爸外,还有雅各布头一次婚姻留下的两个儿子:弗洛伊德的大哥伊曼努尔、二哥菲利普。伊曼努尔已经结婚,小西格出生前一年已经做了爸爸,差不多与小西格出生的同时,他又有了女儿苞莉。所以小弗洛伊德共有两个兄弟、一个侄子和一个侄女,可是,小弗洛伊德要等好久才会明白这些关系。
在这些人中,只有妈妈是他一个人的,在妈妈面前,他从来都是大人,是发号施令者。阿玛莉是个身材纤细的年轻女人,比继子伊曼努尔小两岁。长着一张瘦削的脸庞,双眼很大,总露出脆弱的表情。对于她,儿子就是一切,一生如一。
伊曼努尔是个早熟的孩子,母亲的早逝使他年纪轻轻时就担负起了男子汉的责任,结了婚,早早地开始养家糊口。关于他的弟弟菲利普,我们几乎不知道什么。
父亲是小弗洛伊德心目中的英雄,是最聪明、最有力量的人,小弗洛伊德崇拜他。
除了这些人,还有两名女性:嫂子和小苞莉。嫂子我们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小苞莉,我们知道有关她的一件事。那是一个明媚的春日,阳光暖暖地照着,小城边小山坡上是一片青翠欲滴的草地,小苞莉、小约翰、小弗洛伊德三人在草地上采花玩,他们的老保姆在不远处的小屋前同牧民的老婆大拉家常。两个小男孩哪有心思采花,只是不停地打仗,小苞莉一个人到处跑着找花儿,这会儿已经采了好大的一束,捧在她白嫩的小手上好看极了。她举着花儿又笑又叫,还摇摇摆摆地跳起舞来。这下被哥哥和叔叔看到了,他们猛扑上去,一把将花儿抢了过来笑着叫着跑了,还一个对着妹妹、一个对着侄女扮鬼脸。小苞莉追了一会儿,没追上,就站在草地上大哭起来。老保姆看到了,急急忙忙跑过来,问小苞莉,小苞莉抹着眼泪,抽抽搭搭地说:“哥哥和叔叔抢了我的花儿!”老保姆对着在远处分花儿的两个小坏蛋挥拳头,大大地威胁了一通。可挥拳头没挥来花儿,小苞莉还是哭,老保姆就牵了她的手,朝房子走去,那个牧人老婆走进里面,一会儿拿了一长条黑面包出来,刚烤好的,摸着热乎乎,闻着香喷喷。这下可不得了了,老远就闻见了香味的小弗洛伊德和小约翰把花儿一扔,就往这边奔来,小苞莉吓得藏到了保姆身后,两个小家伙不理保姆,一边一个围住给面包的主儿,伸手就要,好像她欠了他们的。一直到她进去,拿出一整个大黑面包才罢手。农妇用一把长长的餐刀将面包切成一片片。四十年后,弗洛伊德回忆道:“我一辈子再也没有吃过更好吃的面包了。”
直到两岁,小弗洛伊德仍不明白家中人的关系,他把雅各布当作爷爷,而将伊曼努尔大哥当作爸爸。他最喜爱的、最喜欢和他玩的是雅各布“爷爷”。每当想起父亲,他总会深情地回忆起幼时与父亲的“喀尔巴阡山丛林历险记”,下面是其中的一次。
这天又是个好天气,小西格起了床,他的小床床头就是窗子。
他趴在枕头上,脸紧紧贴着玻璃,鼻子压得扁扁的,盯着教堂高耸的塔楼,在教堂后边,透过圆柏树林,就可以看到城外坦荡的田野和草地。在它们后面,是朦朦胧胧的山的轮廓,那是一直延伸到大海的喀尔巴阡山。小弗洛伊德看得入了迷,一直看到母亲进来为他穿衣。他摊开手,在母亲穿衣的当儿,一本正经地说:“妈妈,你去过那里吗?”妈妈问:“去过哪里,我的宝贝?”“那一边!”他指着远方灰蒙蒙的地方,“那是什么,妈妈?”
“那是山,我的宝贝。”
“那里有人在叫我呢。”小弗洛伊德认真地说。
妈妈笑了,说:“好,宝贝,叫爸爸带你去玩。”
刚吃过早餐,小弗洛伊德就说话了:“爸爸,你要带我去看山了。”
爸爸笑着看着儿子,问:“你说什么山啊,我的孩子?”
“那儿!”小弗洛伊德指着他的卧室方向。
妈妈忙说了早上小弗洛伊德的话。今天正是安息日,可雅各布不是那么严格的犹太教徒。他兴致勃勃地说:“好,爸爸今天带你去看山。”
刚吃过饭,伊曼努尔就过来了。只要不去工作,他每天有一大半时间待在爸爸家里。他是个身材高高的,长了父亲样大胡子的年轻人。不到二十岁就结了婚,今年二十四岁了。他的儿子小约翰也有四岁了。小弗洛伊德一直对这位大哥又爱又怕。他一边牵着父亲的手,紧紧依着他,像寻求保护,一边对大哥说:“你好,伊曼努尔。”又看了一眼没有同他一样牵着爸爸的手的小约翰,说,“约翰,你好。”
小约翰向来不把比他小一岁的西格当作叔叔,他故意垂着头看低他半头的西格,冷冷地点点头,说:“你好,西格。”
雅各布说:“伊曼努尔,今天主要安息,你会待在家里吗?”
伊曼努尔作了肯定的回答。雅各布高兴地说:“那家里的事我就托付给你了。我今天要同西格去看山。”
伊曼努尔说:“您放心好了。”
约翰这时凑了上来,对着西格的耳朵说:“你要去哪里?”
小西格骄傲地说:“爸爸说了,我们要去看山。”
“你要带很多吃的去吗?”小约翰羡慕地问。
“很多很多。”小西格把手一抱,好像有一个抱不过来的大面包。
“你可不可以带我去?”小约翰巴结地问。
“不行。”西格断然地说。
小约翰怔了一会儿,突然有了理由,说:“你应该带我去,因为你是叔叔。”
西格不服气地说:“可是你从不叫我叔叔。”
“我前天还叫过你一声的。”约翰愤怒地叫起来。
“我给了你奶酪!”西格反驳说。
小约翰没话了,他突然扑过来,对着西格的屁股踢了一脚。西格叫了起来,松开爸爸的手,扑向小约翰。两人打了起来。西格在侄子的肚子上打了一拳,小约翰痛得直叫唤。雅各布低下头来,看见小约翰弯着腰,捂着肚子,忙抱起他,替他揉,问:“你怎么了?”
小约翰说:“西格打我。”
雅各布生气地看着西格,责问:“你为什么打约翰?”
西格回答说:“我打他,因为他打我。”
雅各布说:“你不知道你是叔叔吗?”
西格说:“他比我大,是我哥哥。”
伊曼努尔也抱起西格,说:“西格,你是我的兄弟,约翰是你侄子,我们都爱你。”
西格沉默了一会儿,后来,对小约翰说:“约翰,你还痛吗?”
约翰说:“不痛了。”
西格说:“你会恨我吗?”
约翰说:“不会,西格,我爱你。”
西格说:“我也爱你,约翰。”
门外边响起了马车声,雅各布说:“再见,伊曼努尔,中午在这儿吃饭,把娜莎也叫过来。”
西格说:“再见,约翰,我给你采草莓回来。”
这辆马车是弗洛伊德家的邻居弗拉斯家的,雅各布有时借用一下,他的马车好久以前就坏了,一直堆在马房废弃了。赶车的是弗拉斯,他是个老好人,对小弗洛伊德向来很亲切。他也无数次听阿玛莉说起过吉卜赛女人的话,差不多同做母亲的一样相信。他愉快地同雅各布打了招呼。
“南茜这次没有说错吧?”雅各布笑着问。南茜是保姆的名字,她经常把马车叫成鞍子,对弗拉斯说弗洛伊德先生要借鞍子用。
弗拉斯说:“这次没有了。”又笑着对小西格说,“我的小弗洛伊德博士,你昨天怎么没去看吉赛娜?”吉赛娜是他的小女儿,与西格同岁,是他的游伴。
“对不起,弗拉斯叔叔,我昨天头痛,我今天一回家就去看她,好吗?”小西格认真地说,“请你告诉她我会带草莓给她。”
“当然好啊,我回去就告诉吉赛娜,她一定高兴。”他说着下了马车,把缰绳交给雅各布。雅各布道了谢,一声“嘿——走”马车就出发了。
现在正值三伏,但海风把暑气吹走了十之八九,太阳暖暖地照下来,一进树荫,还觉得冷,西格穿了出门才穿的小西服,紧绷绷的觉得难受。他问:“爸爸,我可以脱下外衣吗?”
雅各布在前头专心地驾着马车,说:“西格,等我们爬进山再脱,好吗?现在还太凉。”西格不吭声了,他开始充满好奇地观察大自然的一切。他看见云雀唱着嘹亮的歌从草丛中一跃而上,箭一样蹿向天空,一只只绵羊安详地徜徉在碧绿的草地上;不远处有一个小池塘,鸭子们伸着脖子,发出难听的叫声,像要和云雀比试一番。他不禁想,鸭子们的叫声同南茜骂他时的嗓音颇为相似呢!路边是一片一片的森林,树很高,小弗洛伊德仰痛脖子也看不到树尖。
他又尽情地望向他要去的“山”,发现它比在屋子里看时清楚多了,甚至看得见山脚下的白房子了。他高兴得站了起来,紧张地盯着,看着它越来越清楚地进入眼中。多么奇怪啊!他想,怎么会这样呢?
马车终于驶到山脚下,西格仰起头,满眼都是树林,比家门前的大多了。他牵着父亲的手,奔跑着钻了进去。
一踏进树荫,那凉气就扑了上来,西格打了一个冷战。雅各布也一样,他忙把西格搂起来,紧紧抱在怀里,说:“过一会儿就好了,不要怕。”小西格头一仰说:“爸爸,我不怕,你看,这里多好看啊!”
不多久,雅各布也被森林迷住了,抱着儿子,沉浸在神圣的静谧之中。这些高耸入云的橡树、松柏、栓皮栎,不知在这里生活几千几百年了,树皮满是宽阔的裂缝,地面以上十来米没有一根枝条,树干有的笔直如削,有的盘旋曲折,好像被岁月压弯了腰。小西格紧紧搂着父亲,充满敬畏地望着这大自然的造物,有什么比它们更配称自然之子呢!他的头依着父亲宽阔的肩膀,在他耳边悄声说:“爸爸,我爱它们!”
“你爱什么,孩子?”雅各布的大胡子摩擦着西格的小脸蛋。
“它们——”小西格指着前面的树,又把手指转动,指过芳草、大地和安静地在地上觅食的鹌鹑,还有树叶缝隙间三角的天空。
“你应该爱,孩子!”父亲亲了小西格一口,说,“我们犹太人都是神的孩子,也是大自然的孩子。”
“什么是大自然?”西格充满兴趣地问。
雅各布指着刚才西格指过的说:“这就是大自然,这一切都是大自然!”
小西格顿时高兴地叫起来:“我爱大自然!”
若干年之后,当弗洛伊德写他的自传时,父亲带着他畅游大自然的一幕幕会无比清晰地显现在他的脑际,他想:“所谓大自然,其实也就是人啊!”他正是抱着这样一颗爱心去爱人类的,即使被他爱的人们误会、打击,也绝不放弃爱、放弃真理。
小西格从父亲的怀抱中下来,跳进树林,时而抱抱这棵树,时而亲亲那棵树,把一块饼干投向不远处觅食的鹌鹑,可惜它掉头就跑。西格追上去,想告诉它饼干很好吃的,可它跑得越发快了,眨眼间蹿进了茂密的草丛,弄得他好困惑。后来他们来到一条小溪边,清澈的溪水潺潺而流,他在小溪边玩了一会儿水,又跑过去拉住父亲的手,父子俩手拉着手在溪边漫步,漫步——直到夕阳西下,雅各布才记起停在路边没人管的马车。
终其一生,弗洛伊德对父亲都怀着深挚的爱,这如果用四十年后他创立的俄狄浦斯情结理论来看也许不那么对劲,因为弗洛伊德这段时期正处于想“弑父娶母”的时期,为何他从来没有说自己有过那样的心理呢?这其实是容易解释的。首先因为所谓“弑父娶母”心理只是潜意识的,不会有人在成年后回忆时发现他少时有这样的心理;其次,在弗洛伊德幼年时,他有很长一段时期没有弄清楚他的父亲是雅各布,他以为是伊曼努尔。
我们知道,阿玛莉比她的丈夫要小二十多岁,在弗洛伊德出生时,雅各布的长子伊曼努尔已经结婚并生下了约翰,苞莉则与弗洛伊德同年出生。这样,小弗洛伊德的身边就有两个年龄相若的伙伴,他也不由得将自己与他们等同起来,将伊曼努尔当成了父亲。在他的最初岁月,伊曼努尔是他生活尤其是心灵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关于伊曼努尔,弗洛伊德在他以后的回忆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情景:
我看见我自己站在一个柜子前,柜子的门被我的异母哥哥打开了。我站在那里问他要什么,我尖叫起来。我的母亲,美丽又柔弱地突然冲进了房间,好像刚从街上回来。我想可以将这个情景解释成对一场骗局的回忆,被我母亲的归来打破了。
从这个场景我们可以分析出更多的陈年旧事来。
首先是他的老保姆不见了,她因为偷窃而被关进了监狱。但小西格一直很爱她,总把自己能找到的每一个十字币都拿来送给她,她的突然离去使他感到很难过和不解,就去问伊曼努尔,他只说:“她被关起来了。”就再也不理小弗洛伊德。现在他看到柜子敞开了,这也是个能关起来的盒子,他也许想,老保姆是不是被伊曼努尔关在这个里面了呢?
另外,这时,弗洛伊德有了他的第一个妹妹安娜,他对小安娜的出生深感奇怪,他想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小孩子有这种好奇心一点也不怪,别人我不敢说,但我自己小时候的确也对这个问题深感惊异。曾经想了很多办法想弄个明白。我问妈妈,她说我是从树蔸里结出来的。后来我又问一个经常来我家聊天的女人,她神秘地对我笑笑,说小孩是从女人的胳肢窝里生出来的。后来我又看书,欧洲的传说中说小孩子是鹳鸟衔来的。但不知为什么,我对这些答案都不怎么相信。现在看来,这也许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吧!小弗洛伊德也是如此。他看见伊曼努尔站在一个打开的盒子前,他可能在想,安娜是不是被伊曼努尔从这个盒子里掏出来的呢?
日子就这样过着,虽然来了一个小妹妹,但小西格的地位并没有下降,他依旧是妈妈的心肝宝贝。但他家的日子却一天天地不妙起来了。
这首先要怪工业革命。现代化大生产是从工业革命开始的,而工业革命正好是从毛纺织业开始的。这时候,工业革命已经由英国推进到了奥匈帝国。传统的毛纺手工业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雅各布的生意就是从附近的手工作坊收集毛纺织品再卖往维也纳或者出口。现在,机器生产的大量毛纺织品涌入市场,既漂亮又便宜,谁还肯买手工织品呢?雅各布的生意便是林家铺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雅各布不可以改行做其他生意吗?也许可以,但在弗莱堡也没有多大前途。本来,弗莱堡一直是摩拉维亚的商业中心之一,但这时,新开通了北方铁路,由维也纳通过德国再到加利西亚,却没有经过弗莱堡。这样的结果当然很简单啦,弗莱堡的商业地位一落千丈。在这里谋生艰难起来,尤其对于法律不容许拥有土地的犹太人更是如此。
还有,即使雅各布甘心受穷,他也不得不离开了。当时,在摩拉维亚居住的大部分是捷克人与斯洛伐克人,另外有少数的德意志人与犹太人。德意志人是居统治地位的民族,大革命的烽火唤起了捷克人与斯洛伐克人的民族主义意识。他们开始了反抗运动。但是,德意志人的势力太强大了,他们不敢直接拿他们开刀,便老太太吃柿子——拣软的捏,将矛头对准了也讲德语、受德国教育的犹太人,墙倒众人推般地践踏起来。但众所周知,德意志人的反犹太传统是比任何民族都要来得厉害的,夹在中间的犹太人快要被榨干压扁了。不久,与摩拉维亚相邻的波西米亚爆发了反犹暴动,唇亡齿寒,弗莱堡的雅各布怎不担忧?
最后一个原因是小弗洛伊德的教育。犹太人有句经验之谈:“只有知识是夺不走的。”几千年以来,犹太人几乎无时不被驱赶着、被掠夺着,他们的财产随时可能被邻居夺走,他们没有任何法院可以控诉,更不能用武力来护卫,只因为他们是犹太人。但是,知识却是装在大脑这个保险库里了的,没有人可以夺走。他们即使已一无所有,仍可以凭知识来混口饭吃,以图东山再起。因此,犹太人将子女的教育看得比金钱更重要,再苦不会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弗莱堡只是个小城,谈不上有什么好学校。为了让儿子上最好的学校,只好搬家了。搬往哪里呢?当然是搬往当时欧洲的文化中心之一的首都维也纳。
一八五九年,具体哪一天已经没法确定了,两辆马车停在了弗洛伊德家小楼前,小弗洛伊德、小约翰、小苞莉站在一块,小约翰用脚尖踢着一块石子,说:“西格,你要去很远的地方,你知道吗?”
西格双手背在背后,仰着小脑袋说:“不知道,约翰,有大森林那么远吗?”
小约翰竭力表现得悲伤地摇摇头,说:“要远多了,你看不见那地方的。”
小弗洛伊德说:“你会来看我吗?”
小约翰又摇摇头,说:“西格,你要先来看我的,我才会来看你——我比你大。”
西格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只好又转向小苞莉,问:“苞莉,你会先来看我吧?我比你大呀!”
小苞莉摇头说:“西格,我会来的,只要哥哥带我来!”
西格叹了口气,说:“我会先来看你的,小苞莉,我爱你。”
小苞莉也说:“我也爱你,西格。”
西格说:“等你长大了,你会嫁给我吗?”
小苞莉点头说:“会的,西格,爸爸说,我们犹太人都这么成亲。”
大人们走了过来,伊曼努尔抱了一下西格,说:“再见,西格,我的好兄弟。”
雅各布也吻过了孙子、孙女,抱起西格往马车走去。阿玛莉在车上等着,大人们平静告了别。车子吱吱吱地走起来了,伊曼努尔一家和菲利普往西,先去汉堡,再坐船往英国。雅各布、阿玛莉、西格与妹妹往东,先去莱比锡,再从那儿往维也纳。
在车上,西格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爸爸,小约翰他们要去很远吗?”
雅各布伸出手来,拥抱着西格说:“是的,他们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他又喃喃地道:“也许,我一辈子也见不着他们了。”
“为什么我们要分开呢?”西格不解地问,“爸爸,我不想离开小约翰和小苞莉。”他带着哭腔道,他隐约感受到了离别的苦味。
雅各布搂着儿子,苦涩地说:“西格,你要学会忍受离别,我们犹太人随时都要准备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