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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定摩德林

弗洛伊德与玛莎相恋的情形保留在他们的千封情书之中,我们正是依据这些记载去进行有限想象的,就像前面他们的第一次相遇,那天的大致情形已经记载在他们的书信里。除此之外,他们俩还有最珍视的一天,在以后的好多年里,他们每年同一天还要特地纪念,这一天就是一八八二年六月十七日,他们在摩德林的经历。著名传记作家欧文·斯通在他的弗洛伊德传记小说《心灵的激情》里对这段经历也做过丰富的想象。

摩德林是维也纳附近一座美丽的乡村小镇,打维也纳坐一个多小时火车就到了这儿。给城市的喧嚣弄得头昏脑涨的维也纳人,或者满心浪漫的年轻恋人都爱来这儿过周末。这里的人们喜欢用火红的瓦片盖屋顶,一栋栋掩映在高耸翠绿的橡树底下,美丽极了。小镇不远处就是摩德林山,山坡上爬满了葡萄藤,像给整座山披上了一领绿色披风,现在叶子下已挂满了成熟的葡萄,一阵阵酒香从一家家小酒馆里飘出来,都是今天才酿出的新酒。

此刻,摩德林山蜿蜒的小道上,两个年轻优美的身影穿行在绿色的海洋里,有时,他们整个的身子都露出“海面”,有时,“海水”一直漫过他们的头顶。

他个子不高,约一米六九,一身黑色西服,颔下扎着蝴蝶结,一头笔直的黑发往右边梳去,紧贴着头皮,眼神严肃,满是自信,不高不低的鼻子下长着轻骑兵式的胡子。他身边的姑娘是一袭曳地的淡紫色长裙,身材苗条,比他稍微矮一点,同样是一头黑发,从中间分开,在脑后扎成美丽的一束。他们,不用说,是弗洛伊德和玛莎。

弗洛伊德还不敢相信身边天使一样的姑娘是陪着他的,最近两个星期发生的事像一场梦一样。从那天见到玛莎后,他几乎天天要见她,他也几乎天天见到了。玛莎经常来他们家,她同安娜已经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每天弗洛伊德都会给她送上一枝玫瑰。她家的房子在蓝色的多瑙河附近,很大,也很漂亮,他常幻想,要是有一天能与玛莎两口子住在那样的房子里就快活了。今天是周末,他特意邀了玛莎同艾黎来这里散散心,期望美景能助他得到幸福。

但他能够得到幸福吗?他看着身边迷人的姑娘,不由得对自己极不相信起来。

他今年已经二十六岁,还不过是布吕克教授实验室里的一个示范实验员,每个月二十美元都挣不到。他不由得暗自伤心,即使能得到她的垂青,他又怎能给她一个舒适的家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玛莎抬起头来,蔚蓝中带点灰色的大眼睛惊奇地看着他,要他解释。

他抱歉地笑了笑,说:“对不起,玛莎,我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玛莎认真地说:“您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弗洛伊德先生?”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摩德林山顶峰,朝山下看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弗朗茨·约瑟夫大帝广场,广场上矗立着一根精雕细镂的纪念柱,是为纪念征服黑死病而立的。黑死病是鼠疫的俗称,在欧洲历史上曾数次横行,中世纪的一次大流行曾夺去了欧洲三分之一的人口。

弗洛伊德想了想,说:“如果您不嫌烦的话,亲爱的伯奈斯小姐,我很高兴告诉您,我正处在很困难的时期,我不知道我上大学以来抱着的雄心壮志是不是已经注定要成为一场泡影……”

弗洛伊德简单地讲了讲他在大学时取得的成绩,他从那时起就怀抱的志向,他的志向现在面临着什么样的危险。

玛莎头稍往前倾,认真地听着,当听到弗洛伊德年纪轻轻就取得的一个个成就时,眼里露出真诚的钦敬。等弗洛伊德说完了,她轻声说:“你是说,你希望通过实验室研究找到某些疾病的病因,来彻底地消灭它们?”

弗洛伊德点点头说:“我原来是那样想的!”

玛莎衷心地赞美道:“你是个志向远大的人!”

弗洛伊德笑着说:“你呢?玛莎,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玛莎笑起来,说:“我吗?我只想有个安宁的家,做个好主妇,将来生一大群孩子。”说到这些时,她的双眼里露出异样的光彩,弗洛伊德觉得迷人极了,他几乎想脱口而出:“我正想有个这样的太太啊!”但这样太唐突了,他充满爱意的眼光往玛莎肩上飘来,看见那裸着的白玉一般的香肩,他脸一红,别过了头。

他突然说:“玛莎,你想过你未来的丈夫吗?”

玛莎迟疑了一下,放低了声音,说:“我不是个浪漫的人,我只想找个真心爱我的人,我也爱他,我们相亲相爱过一辈子。”

弗洛伊德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在这个时代,这是个不小的雄心哩!你听过海涅那首诗吗?”说罢轻轻吟诵起来:

结婚铸大错,冥王常叹息。

新娘才过门,后悔已无期。

天府变地狱,熬煎更无比。

单身逍遥日,早已成追忆。

自从成亲后,唯愿早咽气。

玛莎皱了眉,不快地说:“您相信这样的话吗?”

弗洛伊德连忙表白:“我?当然不信!我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我相信只要结了婚,我会忠心地爱我的妻子一辈子!”

两人好一会儿都在想心事,和煦的阳光落在他们的脸上,那是两张充满青春朝气的脸,因为激动,或者爬了山,都发红了,后来弗洛伊德说:“讲讲你的过去好吗,玛莎?”

玛莎谦虚地一笑,说:“我的过去平淡得很。”但她还是讲了起来。她操一口纯正流利的高地德语。

从她柔和平淡的叙述里,弗洛伊德知道了她出生在汉堡,八岁开始在维也纳上学,很自然地学起了班上同学的口音,把“东西”说成“真细”,把“石头”说成“西头”。有一天父亲把她叫过去,说:“孩子,你说的不是德语,是维也纳土话。”接着开始教她说标准德语。她头一天不习惯,第二天又对父亲说她要吃“冰果”,父亲立刻说:“我们家里没有‘冰果’,只有‘苹果’!”从此她的口音一下就改过来了。但接着她就成了同学的笑柄,大家都把她当成可怜的结巴。上完八年女子中学后她就回到了家里,有六年了,今年她二十一岁。

弗洛伊德问:“那么这六年里你在做什么呢?”

玛莎淡淡地说:“等待。”

“等待什么?”弗洛伊德天真地问。

“嫁人。”玛莎认真地说。

弗洛伊德只觉得心怦怦直跳,他偷偷看了一眼玛莎,她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他真想立刻跪在姑娘脚下,说:“求你嫁给我吧!”

过了好一会儿,玛莎缩了缩肩膀,像害怕冷,说:“我们回去找艾黎吧,他一定在等我们吃饭了。”弗洛伊德默默地跟在她后面,一会儿就看见了在山腰手搭荫篷往山顶张望的艾黎。

艾黎是个聪明伶俐的年轻人,比玛莎大一岁半,三年前,父亲突然去世,他毅然放弃上维也纳大学的机会,接任了父亲的职位,为斯坦因教授做秘书,挣薪水供养全家。

玛莎笑着说:“哥哥,你怎么甩开了我们,自己走了?”

艾黎一本正经地说:“玛莎,这是西格的意思。”

弗洛伊德惊叫:“哪有这回事,玛莎,你不要信他。”

玛莎笑道:“信又怎样?”

弗洛伊德咕哝一声,不说话了,他心里何尝不作如此窃想,只是未曾说出来。

“我们该下山了。”玛莎说,“晚餐我吃得下一整只鸡。”

他们三个一齐下了山,弗洛伊德想找一家餐馆好好吃一顿,这些红屋顶小楼有一半兼做饭馆,但艾黎除了进一家看了一会儿,对每一家都不满意,直到来到了巍峨的圣·威特玛教堂前一栋格外漂亮的房子前。门还关着,艾黎手一指说:“我们就在这儿用午餐。”

弗洛伊德说:“你的眼睛没有出毛病吧?艾黎,你想把它漂亮的红屋顶当牛排啃掉吗?”

艾黎说:“我说在这里就在这里,你要不喜欢等会儿你不吃就是了。”说着朝关着的门走去。

玛莎在后面笑得好快乐,弗洛伊德转身对玛莎说:“玛莎,你不会同艾黎一样想把我弄糊涂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玛莎止住笑,说:“这是我一个叔叔的别墅,他们还没有来度假,就把钥匙给了艾黎,我们今天正好可以在这里用午餐。”

弗洛伊德吃惊的样子是很好玩的,但他很快地镇定下来,进去后,坐下来,说:“那么,亲爱的艾黎,你想自己动手为我们烤面包和煎牛排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个穿白衣的侍者推着一辆手推车进了院子,上面是一顿丰盛的午餐,有煎牛排、沙拉、芦笋,还有一只大烤鸡,以及水果和饭后甜食。

弗洛伊德认真地说:“艾黎,如果这就是欺骗,我希望你每天来一次!”

饭后,刚说了几句话,艾黎站起身说:“我要去叔叔的葡萄园摘一些最香甜的葡萄,你们不去吧?”说着已经起身走了。

弗洛伊德和玛莎相视一笑,看着艾黎的背影消失在巨大的橡树干后。

玛莎说:“在房子后面有个小花园,我们去坐坐好吗?”

这是一座很整齐的小花园,开满了各色鲜花,在园子中央有一棵菩提树,长着圆圆的叶子,一头长出一条尖尖的须,在这一带很少见,树下有一张小桌子,旁边还有椅子,他们走过去,弗洛伊德把椅子拉开一点,请玛莎坐下,自己也坐下来。

此时正值一天中最美丽的时刻,柔和的阳光透过菩提树叶,轻轻落在桌面,画出一个个小小的椭圆,仰头望去,没有太阳的地方,天空像大海一样湛蓝湛蓝。

他伸出一只手,放在桌子中央,摊开手掌,玛莎小心地将一只手放进去,她感觉弗洛伊德的手发烫。他紧紧地握住这只手,它有些凉,皮肤细腻柔软,恍若无骨,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端详起来。

他有一个宽广的额头,头发像她的一样漆黑,梳理得整整齐齐,轻骑兵似的胡子高傲地向两边翘着,最使人一见难忘的是他的眼睛,眼窝很深,双眼又大又黑,眼中满是自信,神采飞扬,还透出一丝淡淡的忧郁,好像在怜悯世人的苦难。

玛莎感到脸上发热,微笑着说:“您刚才说您在海边工作过,能详细讲讲吗?”

弗洛伊德点了点头,说:“那是在我上大学五年级时,我的生物学老师克劳斯教授带我去了特里斯特,他在那里的海边建了一个动物实验站,我去给他做实验助手,教授交给我的第一项工作是寻找鳗鱼的性腺,主要是确定雄性鳗鱼睾丸的位置。”

玛莎不解地问:“为什么鳗鱼的睾丸需要确定位置呢?看不见吗?”

弗洛伊德点点头,说:“正是这样,鳗鱼是一种很原始的鱼类,它与一般鱼类不同,成熟前是雌雄同体的,我们很难区分它们的性别,但是,当它们性成熟后,就游往大海了,从来没有人在大海里逮到过它们。”

“雌雄同体?”玛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不由得轻声重复了一遍,又问,“您后来找到您要找的东西了吗?”

弗洛伊德有点得意地说:“找到了。”又耸耸肩,“只是不算是我找到的。”

玛莎惊讶地说:“那为什么?”

“因为在我找到以前,有位塞尔斯博士曾猜测过它在哪里——他猜对了,因此我不过是证实了他的设想。”

玛莎遗憾地摇了摇头。

弗洛伊德笑笑说:“没有什么,我毕竟证实了塞尔斯博士的猜想,后来,克劳斯教授在科学院宣读了我的论文,又把它发表在科学院的学报上。”

他接着像一个教授一样宣讲起来:“虽然这对于科学是个很小的问题,但并不等于它的意义也很小,对于科学,使所有能够清楚的问题的答案呈现在人类面前是所有科学工作者的共同责任,我们的知识并非一开始就像现在这么庞大,而是通过像鳗鱼的性腺这样一个个小问题的解决,将知识一点点积累起来,再经过大师们的深化,使它们理论化、体系化,成为可以写在课本上的知识。例如达尔文的进化论,实际上,在他之前,拉马克已经提出了用进废退学说,住在马来亚的一个英国生物学家华莱士甚至提出了和他基本相似的学说,只是没有他那么多例证、那么完整而已。如果没有拉马克、华莱士这些与达尔文一样杰出的人们的共同努力,进化论就很难产生,如同没有大地作基础,我们的高楼大厦将无从建造!我的责任就是通过寻找这样小问题的解决,再逐步达到对自然、对人类更本质的认识!”

玛莎又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他桌面上的那只手,她眼中含着热泪说:“谢谢您,以前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你使我好像看到了一个新世界,一个完全与我以前看到过的小地方不同的世界,它太美了、太崇高了……”玛莎说不下去了,停了一会儿,喘了口气,有点羞怯地笑着说,“您给了我一件最好的礼物,是跑遍维也纳的大小商店也买不着的。”

弗洛伊德笑着说:“我可以向您索要一件回礼吗,伯奈斯小姐?”

玛莎说:“当然可以,不过您需要什么礼物呢?”

“您的一幅小像。我要把它挂在脖子上,像守财奴爱金子一样地爱护它呢!”

他知道他已经爱上玛莎了,但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有点爱他。

玛莎脸红起来,他觉得她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您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您那天的情景吗?傍晚我臂弯里夹着书,走进客厅,正因为决定不了是不是要继续留在布吕克教授那里而烦恼,看见你在看我送给妹妹们的大海螺,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那时你还没有抬起头来,所以我并不是被你的美丽吸引了,我现在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缘故,要是往常,我一步就跨进我的房间去了,等到你抬起头来,我就忘记这个世界了,玛莎——”

他突然停住了,他听见了玛莎的哭声,他看见玛莎双手蒙住面孔,泪水透过白如玉的手指间,在苍白的手背上留下一道湿痕。

“玛莎,我亲爱的玛莎!”弗洛伊德感到心里狂喜得要炸裂一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扑过去搂姑娘的肩膀。玛莎站起来,他将她搂入怀中,他紧紧地抱住了心爱的姑娘,弗洛伊德要将她压进自己的躯体,他一遍又一遍地喃喃道,“玛莎,玛莎,我亲爱的玛莎……” ubBTjOyA3SZc3F85Mb9nEEzEqp1lQEbm5zE22Ij1wj71ca1kqmBVMDlBvNPXDp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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