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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微光

街道用细细的石子铺就,马蹄踏上去发出声声脆响。马走得很慢,时不时避开迎面过来的马车和人,坐在马上的人身子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像坐船过江,别有一番感受。

韩江流听到碧儿叹了一口长气,那种从午时就出现的陌生的怅然若失又漫上了心头,像是无力,却又像是新奇。

碧儿眉心打了一个又一个结,她很是震惊。到底是因为飞天镇挨着都城和林沾了点光,还是飞天堡的缘故,这座城镇繁华得有如置身江南。回舒园的一路,她就发现了—一路上商铺林立,珠宝铺、绸缎庄一家挨着一家,各种风味的饭庄争先恐后地招揽着客人,露天戏台锣鼓喧天。镇子的中心,有一个非常大的马匹市场,出出进进的人身着各色服饰。男子的装束有些是长袍、短靴,头发随意披散,有些是长衫飘飘,梳发髻。女子多数穿裙,也有穿长袍的,腰带束得紧紧的,秀出纤细的腰肢,头上梳着无数个小辫,用一些羽毛和毛皮在头上做装饰。

“吁,吁!”韩江流拉住马缰,跳下马,理了理衣衫,张开手臂,笑了笑。他一点儿也不奇怪碧儿的问题,很多人初到飞天堡镇都会有这样的疑问,“饿坏了吧,快下来!”

“大快朵颐!”碧儿仰起脸,默念黑色匾额上的字,“这饭庄名字起得不错,放开肚皮地吃,尽兴地吃,不要钱呀!”她乐了。

“这字你也认识?”姑娘家识几个字,韩江流不意外,但“颐”字这么复杂,她也识得,就有点儿不同了。

碧儿笑吟吟地说:“我很厉害的,但不告诉你,免得你受伤。”她自如地上前,欲挽他的手臂。

韩江流把手臂别到身后,对她摇了摇头,用只有她听到的音量靠近她耳边说:“我们两人时可以这样,现在不行,我要为你的闺誉考虑,不想你被别人乱说。”

碧儿点头,而后偷偷朝他吐了吐舌。韩江流又是一阵耳红心跳。

大快朵颐饭庄生意兴隆,厅中,八成的桌子坐满了客人。忙碌的掌柜拭着汗,热情地上前招呼,“多日不见,韩少爷越发的俊雅轩昂。快,请进,小二,准备雅座。”扬着嗓音对里面叫道,又转回身,认出了走在后面的碧儿,一脸的笑立刻冰冻,横眉竖目,“这是你来的地方吗,出去,快出去。”他像拂苍蝇般,手挥个不停。

“舒二小姐今日是我请的客人。”韩江流俊脸一冷,护卫似的把碧儿罩在身侧。

掌柜的僵硬了两秒,干笑几声,“原来是韩少爷的客人呀,小人不知,那请进吧!”后面那四个字,他是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碧儿高昂着头,由韩江流引领着,走向一张比较僻静的桌子。有钱就是大爷,她借着韩江流的势,也神气了一把。

“三个清淡的小炒,一锅鸡汤,一碟酱牛肉,两碗米饭。另外,帮我打包二十个馒头。”韩江流温声对掌柜说。

掌柜瞟了眼碧儿,闪到一边,“韩少爷不来壶酒吗?”

“不了,一会儿还得和君堡主办事去。每样都给我来大份,上快一点。”

掌柜眉开眼笑,“韩少爷放心,小的一定挑最好的菜给您做,货真价实,包您吃得开心。稍等会儿,菜马上就到。您先喝杯茶,我去厨房吩咐。”

“去吧!”韩江流挥挥手,转过脸对着碧儿温雅一笑,“这些够吗?”

“够呀!飞天堡不管饭吗,你要那些馒头做夜宵?”碧儿一双清眸忙个不停,从墙壁上的山水画,转向隔壁桌上那两个穿着长衫、背褡裢的商人。

“是给你带回去填填饥的,天气还有点暖,不敢买太多,怕放不住。”韩江流让伙计上盘热水,把筷子烫了又烫,整整齐齐放在她面前。

搁在墙角的烛光不大明亮,人影绰绰间,光线筛成一张明暗交错的网,静静地洒在韩江流的背上。明明如此近,碧儿却不大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的语气,碧儿听着鼻子就酸了,眼角一点点湿润开来。

“我不要!”

“不爱吃馒头?”

“不是!”

“那是嫌少!”

“二十个馒头,我可以吃好几天。可是以后呢?你只是来这里做客,马上要回和林。你走以后,我的情况不会改变,饱一时、饿一时的日子会很难过,不如就一直饿着。”他是她来这里后第一个认识的人,但她并不真的是他的责任。

韩江流默然,脸色仍是温文平淡,看不出任何心思,“我请飞天堡的赵管家多多照应你。”

“不要,这里的人有多嫌恶我,你是知道的。其实怨不得别人,我那个名义上的爹娘都那样。我不要别人假情假意的照顾。接受你的好,是因为你的真诚。不要以为我是个随便的女子。”她振振有词地对他说。

韩江流暖心地一笑,“那我可真是幸运。”

掌柜亲自端着菜过来。韩江流没怎么动筷,一个劲儿地往碧儿碗中夹。

纵然饥肠辘辘,可心中愁思百结,再美味的饭菜,也难以下咽。碧儿斯斯文文地咽着饭粒、喝着鸡汤,看得韩江流直皱眉,“这样子不等到半夜,又会饿的,多吃点!”他强硬地命令。

“女生通常只吃这么多。”她小声地反驳。

“什么女生小生,我不管,快吃。碧儿,要不,我留些银两给你,你以后自己过来买了吃?”他又夹了一大块牛肉塞进她碗中。

“今天没有你,我连饭庄都进不了,要银两有什么用!再说,我根本搞不清你们这里的物价。”

“物价?”

“就是一碗饭多少钱,不,是多少两银子……这些交易。”三岁一个代沟,七百多年,那是一条天堑!

“你抢钱呀,一碗饭还几两银子,是一文钱。”韩江流真是没话说了。碧儿有的时候聪慧得惊人,有时候笨拙得连孩童都不如。

碧儿怕再说出什么错话,连忙埋头扒饭。

“见识了飞天堡,才知什么叫富。万顷的草地、成千上万的马匹、几座铁山、铜山,这君问天莫谈这一辈子,就是活个几十辈子,钱也花不完。”邻桌一位红衣粗面的汉子抿了口酒,转过脸,口水四射地对旁边的黑衣青年男子说。

“可不是。”黑衣男子点头附和,“君问天号称本国首富,一点都不假。听说这飞天镇上有一半的铺子都是他的,这里是良马的产地,是铁山、铜山的源地,每年都有许多商人到这里,又买他的马,又买他的铁、铜,吃的住的还要付他银子,这里里外外赚着,能不富吗?”

红衣汉子忽然压低音量,用手遮嘴,“君问天富是富,也乐善好施,可我听说,此人是个最阴沉、可怕的人,终年不苟言笑,阴冷如鬼魅,心残手狠,没有人情,外面都传,他的妻子就是被他杀死的……”

青年男子倒抽一口凉气,“他妻子不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吗,不会吧?”

“那有什么用,家花不如野花香,娶的不如嫖的,嫖的不如偷的。”红衣汉子暧昧地挤挤眼,一脸坏坏的笑。

“你的意思?”青年男子不解地抬起头。

红衣汉子凑上他的耳,黑衣男子眼越瞪越大,直喘气。

虽说“非礼勿视,旁言少听”,可是这些教规对娱记不适用,偷看、偷听就是他们的职业。碧儿正听得出神,突然没了声音,怎不着急?身子慢慢地挪了挪,想向邻桌靠近些。

韩江流责备地敲了下碧儿的手,“姑娘家不要听人家胡说八道。”

碧儿谄媚地一笑,“对啦,你是他朋友,知道他那个绯闻女友是谁?”

“什么叫绯闻?”

“就是刚刚那个传说里和君问天要好的女子,还有,他妻子真的是绝世美人吗?”

“没有那个女子。”韩江流嘴角荡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至于君夫人,我没有直视过,美不美我不清楚。我觉得你就挺美的。”

对,对,做个女人“挺”美,她很有自知之明地耸耸肩,“不必特意安慰我,我若是美人,满大街就没个丑的了。”

“我是实话实说,你本来就……”韩江流正要往下说,发觉碧儿的注意力又转向了邻桌,他在心里淡淡叹息。

邻桌两位汉子酒过半旬,面红舌短,“向兄,听说你账算得特精,我……不大相信。”黑衣男子摇头晃脑地看着红衣汉子,手在空中比画着。

“我不是吹,这打算盘我可是一等一的好手,谈生意,口算心算,几两几钱,没一个人能有我快。”红衣汉子拍拍胸膛,很是得意。

“那我今天……就试试你是……不是吹的?”

“放招过来。”

黑衣男子嘿嘿一笑,“我今天不做生意,就说个喝酒的。你听着,李白街上走,提壶去买酒。遇店加一倍,见花喝一斗。三遇店和花,喝光壶中酒。借问此壶中,原有酒几斗?”

可能是黑衣男子的音量太大,其他桌上的人都听见了,听着听着,都觉得有些意思,一个个转过头来,玩味地看着这边,也有人皱着眉默算着。

“这……这……”红衣汉子的脑子已不大能做主,听得晕晕的,张口结舌,一时还真回答不上,脸红一块紫一块地拧着眉苦思。

这也太小儿科了吧,顶天立地的男人玩小学数学。不对,古代没学过分数,这得数该怎么表达?碧儿忽然嫣然一笑,对着邻桌举起手。

“姑娘,你……你有什么事?”黑衣男子突然被一个大姑娘紧盯着,原先打结的舌更展不开了。

“碧儿别闹。”韩江流按下她的手。

按下了手却捂不住嘴,“这个很简单呀!如果一斗分成八个杯,那么原先李诗仙喝的那个壶里差一杯就是一斗了。”这样解释八分之七该明白了吧,碧儿得意地弯起了嘴角。

“你说简……单?”黑衣男子下巴差点脱臼。

红衣汉子额头上密密的汗,涨红着脸点点头,“照姑娘这种说法反推,确实是这样,惭愧,惭愧。”

韩江流被镇住了,碧儿真的算对了?他刚才没太听清楚题目,又像诗又像词,一会儿花一会儿店的,云里雾里,他眼中只看到碧儿。

饭庄中其他人,包括闻声赶过来的掌柜都像看怪物一般看着碧儿,嘴巴半张着,合都合不上。

“一年前,我在和林遇到一个来自俄罗斯的红毛商人。这道题,就是他说给我听的。我再说给其他人听,没有一个能算出来,姑娘你是怎么算的?”黑衣男子倒是很谦虚,拱手施个礼,不耻下问。

“我是用心算的。”总不能说她小时候学过吧!

“姑娘真是厉害!”红衣汉子啧了下嘴,“那姑娘听说过,孙公有一道千古谜题吗?”

碧儿摇摇头。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红衣汉子话音刚落,碧儿就接过了话。“雉二十三,兔十二。”汗,还是小学算术数,真是委屈她这出自名校的本科生。雉也就是鸡,两只脚,兔有四只脚,用未知数一代,很快就能算出来。

饭庄中响起一片“嘘”声,眼珠子差不多掉了一地。

“姑娘真是神算呀!在你面前,我自愧不如。今日我真是长了见识,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红衣汉子抱拳,头深深埋下。

“哪里,哪里,这些只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碧儿讷讷地笑着,心中却有点得意,在古代出名好像不难嘛!

韩江流一直默不作声,深深地看着她,心口微微波涌,也许真的该把她带去和林,不然,长夜无法安眠。

碧儿被看得不自在,不服输地也用大眼瞪回去,“我说过吧,要是让我做个教席,不会误人子弟的。”

“我信,你是真的厉害。”明明不是他的谁,却也有种很快乐的荣誉感,“这些都是你在梦里学到的?”

说到梦,刚刚闪烁着星光的清眸暗淡下来,“我好想回到我的梦中,这里一点都不好。”

这句话,听得韩江流有些失落。

“你……真的是舒家二小姐吗?”掌柜突然冒出来,手中多了盆涮羊肉。

“真希望是假的。”她萎萎地耷拉着肩。

“那、那些传闻……”掌柜嘿嘿笑着,有些不自在。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才不是什么祸害精、狐狸精。”碧儿高声声明。

“姑娘如此聪明,一定会对对联吧!”隔了两三张桌的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对这边说。

“通常不会!不过,你说来听听。”新闻专业,是以写稿为生,中外名著差不多读了个透,古文学也有涉猎,但肯定比不上中文系的造诣高。背诗还行,对对联估计不会。

“轻轻亲亲卿卿!”

“哗”,饭庄中哄堂大笑。

韩江流突地变了脸色,瞪了书生一眼,正想斥责对方,碧儿这边倒开了口,“默默摸摸嬷嬷。”

笑声戛然而止。

韩江流猛吐气,碧儿没事人似的,面不改色,心不乱跳,四下张望,“不工整?”

这是个“情色戏对儿”,很少有人对得如此工整。只是出自一个姑娘家之口,就有点怪怪的。书生本意是拿碧儿开玩笑,如今自己反被将住,脸色也是很难看。

碧儿其实不会对,不过,这个对子,她在大学时,听中文系的男生编成说唱,整天哼个不停,她是被逼记住了。但她搞不清这几个字具体是什么,特地请教过邢辉,被邢辉骂得狗血喷头,说她无可救药。

“掌柜的,结账。”韩江流羞窘得哪里还坐得住。

“就走吗?”碧儿玩得意犹未尽,还有些留恋。

出对联的书生走过来,深深作了个揖,“刚才小生有所冒犯,请姑娘多多原谅。虽说是个春对,但姑娘以春对春,公正齐整,让小生佩服,也为姑娘的磊落动容。姑娘,若不嫌弃,小生……”

“对不起,我们还有事。”韩江流没让书生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让他说完呀!”碧儿有点儿好奇。

韩江流有些急了,不顾嫌疑地拉住她的手往门外冲去。

“呃,韩少爷怎在这里?”

两人闻声抬头,饭庄外,停着十多匹红色鬃毛高大骏马,马上的人身穿铠甲,神情肃然。为首的高壮男子一身蓝袍,头戴镶嵌着宝珠、孔雀翎的圆帽,威风凛凛。碧儿欢喜地发现,人群中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有着和高壮男子如出一辙的眼神,但到底是孩子,没有那种逼人的威仪,一双乌黑乌黑的眼眸亮晶晶地打量着碧儿。碧儿回以一笑,对着孩子扮了个鬼脸。孩子咧咧嘴,有点畏惧地瞟了眼高壮男子,小嘴又抿得紧紧的。

“江流见过四王爷。”韩江流礼貌地拱手,并没有一丝阿谀奉承之态,饭庄里其他吃饭的人却惊得跪了一地,没人敢抬头。

“啊,小殿下也在。”

“见过韩叔叔。”孩子非常懂事,跳下马,小手一拱,脆生生地招呼。

韩江流疼爱地拍了拍孩子的肩,又看向马上的男子。

“本王来飞天堡,看看君堡主为本王准备的铁块、铜块怎样了。军队马上要向西夏出发,急需武器。工匠等着呢。没办法,虽然君堡主现在心情非常悲痛,但本王不得不打扰他。韩少爷是来吊唁的吗?”

“对,明日出殡,我后天回和林。四王爷呢?”

“本王明天回宫。这位是?”

四王爷注意到,碧儿那双率直、乌黑的眼睛灼灼发光地看着自己,像是无比亢奋。在本国,敢这样直视他的女子只有他母后,就连他的王妃看他时,都是敛眉低目的。这个女子倒是好大的胆!

韩江流侧首,挡着碧儿的身子,轻笑道:“是我刚认的义妹,年纪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懂规矩,王爷别见怪。”

“噗!”小孩子忽然笑出声。原来,碧儿从韩江流身后竖出两指,以“V”形姿势和孩子逗着玩,孩子再也忍不住。

“碧儿别闹。”韩江流背过身说道。

“你义妹?小王没听韩庄主提过呀!”

“现在知道了不就行了。”碧儿从韩江流身后探出个头,“我很好奇哎,你为什么不下马呢?你低着头,我义兄仰着头,彼此都不舒服。平视着对方,和对方讲话,礼貌又自如,你说呢?”她倒是反应神速,一下就改了称呼。

韩江流慌急地想上来捂着她的嘴。

一个高大肤黑的男人突地跳下马,持剑抢在韩江流前面,笔直地指着碧儿的心窝,“四王爷面前,哪里容得你如此放肆!”

剑芒的寒光森森地刺着碧儿的眼。见鬼,怎么产生了错觉,觉得这个抓剑男人的声音听着耳熟。

“四王爷,碧儿她是个孩子,请……”韩江流的脸微微发白。

“哲仁,放开她。”四王爷抿嘴一笑,跳下马,“她确实说得不错,这样讲话是舒服多了。”后面的人见王爷下了马,纷纷也跳下马来。

哲仁收回了剑,狠狠瞪了碧儿一眼。碧儿没胆似的对着他笑笑,“本来嘛,公民都有言论自由,何况我又没胡说。”

“哈哈!”四王爷朗声大笑,“真是位有趣的小姐。对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他愉悦地看向碧儿。

碧儿伸出食指,轻敲着额头,粉嫩的唇翕动两下,“不大清楚,但可以猜猜看。”

“四王爷别逗碧儿,她不知轻重的。碧儿,我送你回家。”韩江流跟四王爷告了个罪,然后挽住了她的手,要带她往自己的马那边走。

“别急呀,韩少爷,让小姐说。”四王爷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回过头对哲仁吩咐道,“你先带将士们进去吃饭,本王一会儿就来。”

一群人鱼贯进入饭庄。哲仁进门时回了下头,咄咄逼视着碧儿。那个小孩子则留在四王爷身边,小脸激动得通红。

“碧儿不可以乱说。”韩江流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不乱说,只是猜测。”

墨黑墨黑的夜空,乌云堆集,忽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云层慢慢散开,如银的月光洒下来,夜色是那么的宁静、安然。碧儿的心突突地跳着,第一次感觉到穿越时光也不全然是悲剧。精彩纷呈的历史活生生地在眼前,抬手可触。谁有这样的幸运?

七百余年之距,有何可怕?历史的车轮辘辘,无论缓慢还是疾行,都是向前,世界在进步,人类在进步。无论如何,在哪个方面,她都胜他们太多。

纤细的腰肢挺得笔直,秀眸晶亮,闪烁着自信而又慧黠的光芒。韩江流只觉得碧儿瞬间像变了个人。

“成吉思汗共有四位嫡出王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分别管治狩猎、法令、朝政和军队。义兄称您为四王爷,您又带着将士,负责军队事务,那必然是有勇有谋、威震草原的拖雷王子。”金庸老爷子笔下的人物哦,她真的见到了,却不知有没有华筝公主。

四周一片寂静。

“至于小殿下……”碧儿笑嘻嘻地把视线落在小孩子身上,“有小殿下,那就有大殿下啦!大殿下是蒙哥王子,小殿下一定是忽必烈王子了。”天哪,未来的元世祖,小时候是这样可爱的哦,她要抱下。想到就做到,一伸手,把忽必烈抱了个满怀。

忽必烈的小脸涨得通红,拼命挣扎,“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小孩子还分男女,碧儿捏捏他的小鼻子,笑疯了。

拖雷眼睛微微眯起,呼吸缓缓的,他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地问道:“韩少爷的这位义妹是哪家千金小姐?”

“何必问义兄呢?直接问我不就行了。喏,镇北那个破落的舒园里的老二。”碧儿说着,去追忽必烈,两人围着一匹马,玩起躲猫猫来。

“咣当—”饭庄里,哲仁没接住掌柜递过来的饭碗,碗掉在了地上,饭粒撒了一地。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门外,又低下了头。

“舒二小姐去过和林吗?”拖雷只知道草原的女子会织毛毡,会做芳香的奶茶,会唱动听的牧歌,却从不知有人对皇族如数家珍。即使和林城里的商贾、贵族,能这样一一道来的也不多。拖雷不知自己是该恐惧,还是该叹服!

“没有,以后一定去逛逛。”碧儿玩累了,捂嘴打了个呵欠,“义兄,我要回家了。”

“如果去和林,请韩少爷通知小王,小王请小姐到皇宫做客。”

“可以吗?我可是平民!”碧儿俏俏地笑,不大当真。

“小王的客人没有贵贱之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王爷可不能食言。”

“当然。”拖雷把“君无戏言”四个字硬生生咽了下去。

被冷汗浸湿了衣衫的韩江流强作镇定,上前与拖雷道别。

夜风微微地拂在脸上,凉意袭人。碧儿怕冷似的缩进韩江流的怀中,仰起头打趣道:“韩少爷真的要认我做义妹?”

“你愿不愿意有我这样的义兄?”韩江流有种奇怪的预感,与碧儿认识越深,碧儿就会离他越远。像风一般,在空旷的草原肆意吹拂,他用尽气力,都抓不住她。这让他非常慌乱。他想要她全身心的依赖,不管她是不是爱闯祸,都只让他一个人看见。

“我巴不得真的是你妹妹,让你认领回家,那样多好啊!可是,我好像不能做你的义妹,娘亲一定说我高攀不上,不然又讲我勾引你。你说,你明明是个高洁的人,怎么可能被别人随意一勾引就勾引上?再说我有那个勾引别人的魅力吗?”她好有自知之明地奚落自己,惹得韩江流心疼不已。

“不要乱说,要谈魅力,你有的是。你看四王爷都被你镇住了。但,碧儿,以后讲话不能这么随便。四王爷,现任监摄国政,地位显赫,不比常人。”韩江流把下巴凑近她的肩,嗅到一缕少女清雅的体息,脸不禁一红,忙转过头。

“你想太多了,舒园和皇家又不沾亲带故,哪有可能经常见着。”

韩江流想想也是,自己确实多虑了。

碧儿哼了声,语气很是鄙夷,“我终于知道飞天堡为何那么有钱了。”

“你又知道?”韩江流现在都不大敢接碧儿的话。

“君问天发国难财呀!”就像美国一样,巴不得世界上天天打仗,它那些武器导弹什么的才卖得出去,“战争越多,需要的武器就越多,那么,他的铁和铜不就销得越多吗!”碧儿心里面又把君问天鄙视了一回,认为他就是吸血鬼、周扒皮、黄世仁。

“还有马。”韩江流非常同意碧儿的见解,“飞天堡的马,骑速快,适合远途,作战更是勇猛,是一等一的战马。还有,飞天堡能培育最纯正的汗血宝马。”

碧儿嘴巴张成了个“O”形。体育项目中,她可是最爱马术。可惜那是贵族运动,很少有机会能现场观看。北京奥运会,好不容易才圆了她的梦。比赛用的马,都是七位数、八位数的价值。汗血宝马,毫不夸张地讲,应该是价值连城吧!

蒸汽机发明之前,马匹的作用太大了。在军队里,冲锋陷阵需要马,行军需要马;在城市和城市之间,旅行需要马,物流需要马;在乡村,耕田拉碾也需要马。林仁兄在描写草原经济时曾说:在古老的草原上,马的地位,相当于今天的能源―石油。

“君问天真是发死了,数银子的时候,有没有罪恶感?”他简直就是阿拉伯一酋长国国王,什么私人飞机、私人岛屿,想要啥有啥。

韩江流浅浅笑道:“不要乱说,作战是国家决定的事,不向飞天堡买,也会向别人买。君兄的价钱很公道,不只是朝廷,别的地方的商人也都到飞天堡来购买。”

“他有几个孩子?”碧儿忍不住好奇。

韩江流一怔,“君兄暂时还没子嗣。”

“唉,那他要这么多钱干吗?妻子死了,又没个孩子,他要是把这些银子背进棺木里,会很累的。”

“你操心的事真多。看你今晚这精神气,我不担心你以后的日子了。”韩江流舍不得责备她的惊人怪语。实际上,碧儿这样的话语太多,责备也责备不过来。

舒园到了,韩江流跳下马,把碧儿抱下来。碧儿对着庭院张望了下,舒园终于亮起了盏盏烛火,远远地听到沈妈大着嗓门在喊她。

“进去吧,你这一天可是折腾得不轻。”韩江流把包馒头的包裹塞进她的手中,“我一会儿回饭馆,和掌柜知会一声,你以后可以随便过去吃饭,账由我来结。他见识了你今晚的才智后,一定不会再把你拒之门外。”

“那……以后还能见到你吗?”碧儿低着头,她讨厌别离。

韩江流被她语气中的留恋闹得心酸酸的,只短短一天,她就让他的心像经历了十级地震,“只要钱庄不大忙,我就来飞天镇看你。下次过来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

“如果你真的想发善心,给我带件衣服吧!我穿的那些好像都是……我娘亲的,颜色有些可怕。算了,这个要求有点儿过分,删除,删除。我回去喽,你路上小心。”碧儿抱着馒头包,不好意思地冲进庭院。一摸脸,滚烫。

“沈妈,我回来啦!”她用大音量来掩饰心底的羞涩。

门外,韩江流听着她的喊声,不由得莞尔。 EZhDyd3WmUUkppZuQUMcDH/Xtnmj+nSdAQCZEht+I5iqK8l7EN3z0ftrHG+TSU+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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