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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良夫

胃脘胀痛疏运清理,泄泻痢疾薄味调养

【名家简介】

陈良夫(1868—1920),名士楷,自号静庵,浙江嘉善人。陈氏学验俱丰,为具有较高造诣的近代名医。陈氏行医30年,名声当时,求诊者络绎不绝。陈氏忙于诊务,无暇著述,所遗《颍川医案》十二册乃其门人孙凤翎、徐石年、陈昌年等随诊记录,后由其子陈可南整理而保存至今。

陈氏少小颖悟,学以勤奋,每至夜半方休,年十九时便中秀才,后弃儒习医。师从同邑吴树人,吴氏勉以良医功同良相,仁人即是济世。一入师门,如鱼得水,陈氏白天从师侍诊,夜间饱览吴氏藏书、诸经典医籍;对太夫子吴云峰《证治心得》一书用力最勤,深有领悟,所得颇甚;随诊之际,手录吴树人《延陵医案》数册,时时温习,探其精微。悬壶不久,便显露头角,声名鹊起,求治者踵趾相接。陈氏审证立方,每有独到之处,才思敏捷,长篇累牍,一挥而就。述病因病机,引经据典;立治法方药,妥帖精当。陈氏门人弟子,先后近30人,桃李成荫,传承其衣钵,使陈氏医脉代有传人。

在学术上,陈氏能师承学术渊源,刻苦钻研,笃于实践,长于时症治疗,亦擅长杂病调理。陈氏对于阴阴学说洞悉其奥,娴熟其用,从查病探因,到析理论治,无不寓阴阳于其内,将阴阳学说贯穿于辨证论治的始终,陈氏认为“人之阴阳本相抱而不离”,辨阴阳洞察入微,融于具体。陈氏还认为内伤、外感、六经、八纲,均离不开脏腑病变,而土贯五行,发育万物,人以胃气为养,在治疗上确立了“薄味调养”的原则,抚养胃阴为主,用药不刚不燥、不滋不腻,以使胃气充旺,后天化源不绝,五脏自有相生之妙。在外感温病辨治过程中,擅将脏腑辨证和卫气营血辨证相渗透切合,纵横交错,以脏腑为经,卫气营血为纬,经纬并用,相得益彰。邪在卫气,辨证突出肺胃;而邪在营血,辨证突出心肝。在治疗上,陈氏认为时病当重痰热,诸症多端,无不与痰热作祟相关,急去留痰,则无形之热势自孤;杂病则需重视痰源,痰之所生,原因众多,除湿之外,火与气亦能生成,若阴虚为本,痰热为标之候,自当养阴生津,火降痰自清。陈氏治疗上十分推崇“阴精所奉其人寿”,治病注重养阴。在温病治疗中以津液为至宝,留得一分津液,方有一分生机。而杂病论治时,多由于阴不足而阳有余引起七情、五志化火而伤及五脏之阴,尤以肝肾之阴为主,杂病养阴则以滋养肝肾之阴为主,但亦时刻不忘顾护胃阴。陈氏用药以轻灵、清凉见长,盖其辨证准确,方药贴切,轻剂同样取效,也十分符合其薄味调养的主张。

【学术经验】

陈氏不仅以治疗热病而著称,亦擅长内伤杂病的调理。对于脾胃病诊治方面,他在习得经典《内经》《金匮》而后,汲取东垣、丹溪之学,于张景岳、叶天士等诸家学说,尤为服膺,且对《证治心得》一书中“七情六气为杂证所必兼”之论,深悟其要义,在临床治疗中,亦极重视七情六气,尤认为“肝为百病之贼”,遣方用药时多有兼顾。陈氏治验丰富,临床案例颇多,疗效卓著,有其自身特色经验。现分别从胃脘胀痛、泄泻和痢疾三个方面予以整理介绍。

一、胃脘胀痛证治经验

陈氏认为,胃居中焦,上连食管,下联小肠,主受纳、腐熟水谷。饮食入口,经过食管(咽)进入胃中,在胃气的通降作用下,由胃接受和容纳,故胃有“太仓”“水谷之海”之称。经过胃气的磨化和腐熟作用后,饮食物形成食糜状态并初步被消化,容纳于胃中的饮食物,精微物质被吸收,并由脾气(依赖脾气)转输而营养全身,未被消化的食糜则下传于小肠作进一步消化。胃气强弱既反映胃的生理功能,也反映脾之生理功能,对于人体的生命活动十分重要。所以有“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的说法。胃气以下行为顺,因此对于胃脘胀痛论治当顺其生理功能为法,陈氏常从如下方面辨治。

1.湿邪滞气,当疏运清理 湿邪内蕴,流行之气机被阻,则易现脘腹胀疼、纳少、便溏等症。《医方考·脾胃证治》云:“湿淫于内者,脾土虚弱不能制湿,而湿内生也。”脾胃虚弱,湿邪阻滞不化,气机不利,故治以燥湿健脾,理气和胃,脾健运则水湿去,气机畅则诸症安。

如陈氏治益男,脾主运化,胃主受纳,脘腹胀痛而纳食少运,肢体疲软,大便溏薄,脉弦小,苔薄腻。脾胃湿阻气滞,运化违常候也。拟以疏运为主,清理为佐。处方:冬白术,制香附,炒枳壳,炒薏苡仁,车前子,白豆蔻,炒陈皮,焦六曲,赤茯苓,佛手柑,台乌药。二诊:前从脾胃湿阻、郁滞气机议治,服后脘痛即减,大便已实,唯纳食未旺,气机虽调而转运未克健旺。顷按脉来细缓,苔薄边腻,再拟健脾参调气主之。处方:冬白术,焦六曲,炒橘皮,广木香,大腹绒,车前子,炒薏苡仁,益智仁,法半夏,制香附,炒谷芽,赤茯苓。

2.寒湿滞气,当辛泄温通 饮食不节,暴饮暴食或过食生冷肥甘之品,以致脾胃受伤,中阳衰惫,寒湿阻滞中焦,气机不利则会产生胃脘作痛。亦可因寒凉伤中,胃阳被遏,正邪交争,寒湿滞气,气机不利而致胃痛发作。故治宜寒则温之,痛则通之,寒湿去则气机畅,通则不痛也。

如陈氏治高男案,背部酸疼,脘痛仍作,脉沉细,舌苔糙腻。证属寒湿滞气,肝木失达。法宜辛泄温通,必得痛缓为妙。处方:公丁香,炒川芎,制川朴,青皮,陈皮,九香虫,石菖蒲,台乌药,广藿香梗,薤白头,白豆蔻壳,佛手片,焦六曲。

3.湿阻肝乘,当和中泄木 胃主通降,胃气以下行为顺,湿阻中宫,胃失和降,肝气则横逆为害,肝气犯胃,常见胃脘胀痛、胸胁胀满、呃逆、反酸、呕恶等诸多症状,治宜和中泄木。常以辛开苦降化湿浊,喜用左金丸为基础,再辅以疏肝理气之品调治。

如陈氏治某女案,胃气以下行为顺,肝气以横逆为害。湿热痰沫,阻遏中宫,则胃失降而肝木乘侮,脘腹痞闷,噎恶频频,脉弦细,苔糙干。治宜和中泻木。处方:藿香梗,左金丸,法半夏,广郁金,石决明,橘红,川楝子,赤茯苓,栀子,姜竹茹,佩兰叶。二诊:气与火皆从厥阴而来,上冲于咽道者,都是火。进和降法,噎恶已止而咽干,痰黏不豁,脉细数,苔糙。中宫之湿热渐化,木火之亢盛未平,宜清降之。处方:左金丸,栀子,广郁金,黄芩,川楝子,仙半夏,蛤壳,杏仁,石决明,竹茹,黛灯心。

4.营少蕴热,当养营清疏 虚中夹实之胃脘胀痛,虚者,常为营血不足,可见心悸脘痛绵绵,按之似减;实者,表现为肝胃内蕴郁热而见苔黄燥,便秘结之象。治宜养血和营,疏肝和胃,以求标本兼顾,虚实同治。

如陈氏治林女案,凡痛拒按为实,喜按为虚,有间断者为虚,无间断者为实。今脘痛绵绵,按之似减,苔糙黄,更衣四日未行,见胃有湿热浊邪,适在经后,脉细,心悸,营分则虚也。处方:左金丸,制半夏,九香虫,山楂肉,乌梅炭,当归,炒川芎,炒白芍,石决明,玉蝴蝶。

二、泄泻证治经验

泄泻是以排便次数增多,粪便稀薄,甚至泻出如水为特点的一种病症。陈氏对于泄泻的认识,在病因上突出湿邪,在病机上重视脾肾虚衰,并提出了“便薄不实,大多是脾虚湿盛”和“初泄伤脾,久泄伤肾”的观点,临床强调祛湿即是止泻,治脾不应,则应补肾,并着重调理脾胃功能的治疗原则,用药能随症变化出入,积累了丰富的临证经验。

1.病因病机探讨 引起泄泻的原因虽然是多方面的,如朱丹溪说“得此病者,或因于内伤,或因于外感”。但陈氏认为其中当以湿邪最为主要。《内经》云:“湿胜则濡泄。”叶天士曾说:“吾吴湿邪害人最广。”陈氏在《内经》和前人学说的影响下,认为泄泻虽是“水湿偏渗大肠所致”,但是“脾主运化,性喜高燥而恶卑湿”,湿为阴邪,脾为湿土,二者有同类相召的关系,又说:“中宫为湿热受盛之区”,故“湿必犯脾”,而一旦“脾运有乖”,可使湿从内生,使“脾不能填中宫而分清浊”,致成泄泻。湿分内外,有因湿而致泄,也有因脾虚而内生湿,陈氏将此言简意赅地总结为“便薄不实,大多是脾虚湿盛”。若“脾气升则水液渗入膀胱,自不致偏渗大肠而为五泄也”。陈氏对泄泻的认识,病因重视湿邪,病机突出脾虚,深入浅出,并阐述前贤对泄泻的论述,要言不烦。

2.治法效方举隅

(1)治泻当治湿:“泄泻之病,必以渗湿燥脾为主而随症加减。”故而一定程度上而言,治湿即是治泻。陈氏治泻,因区别于暑、湿、寒、热及脾虚等不同证型,有化湿、渗湿、燥湿等法各异。对于寒湿侵及脾胃,脾胃升降失司,清浊不分,肠鸣泄泻或兼有发热、头痛等表证者,常以芳香温化之品疏化寒湿,常用的药物有荆芥炭、防风炭、紫苏叶、紫苏梗、藿香、佩兰等;对于湿热伤及肠胃引起的泄泻,陈氏每用清热利湿之法,常用的渗湿药有滑石、木通、薏苡仁、赤茯苓、猪苓、泽泻等。他常告谓门人:“前人有治湿不利小便,非其治也之说,盖利小便能实大便故也。”对于湿重于热之泄泻,认为通利小便以“引邪从溲去为妙”。而猪苓一味清热利湿而不伤津液,古方中较为多用,如《金匮要略》多用此味以治湿病者,故陈氏用猪苓通利水湿,在其泄泻医案中亦屡屡可见。而对于脾虚湿胜的泄泻,陈氏则以燥湿健脾为治,常用的药物如苍术、白术、山药、扁豆等。

如陈氏治王女案,初起脘腹阵痛,继遂吐泻交作,得食即翻,不能取嚏,形寒头痛,脉来浮滑,苔糙腻。此表分受寒,湿邪阻遏中气,致脾胃升降失司,表里三焦,均失宣通。拟以疏运中宫,通达气机立法治之。处方:藿香,佩兰叶,紫苏叶,紫苏梗,石菖蒲,法半夏,制川朴,佛手片,青皮,陈皮,白杏仁,台乌药,左金丸。

泄泻有久暴之分,急性泄泻多因外邪、饮食所伤;慢性久泄多为体虚或情志郁怒,脏腑功能失调而成。《难经》有云:“湿多成五泄。”王女案中即是寒湿侵及肠胃,脾胃升降失司,清浊不分,饮食消化未尽,并走大肠,故吐泻交作。胃肠气机障碍则腹痛,风寒外束则形寒头痛,陈氏仿藿香正气散加减疏散表邪,芳化胃肠湿浊。因治疗重点在于胃肠,故配以佛手、左金丸、乌药等理气和中止呕之品,处方与藿香正气散以疏表为主相似而又有不同之处。

(2)初久分脾肾:陈氏认为“土为生发之源”“脾气升则水液渗入膀胱,自不致偏渗而为五泄”。因此他认为虽病邪在湿,但在治疗中除了应当重视治湿之外,还应当重视治脾。张景岳所谓“泄泻之本,无不由于脾胃”,治脾才是治本。且脾与肝、胃无论在生理、病理上均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治脾又当和治其他脏腑相结合。在相关医案中尚有培中抑木、健脾和胃及升举脾阳等法的应用。古有因邪致病者当治其邪,因虚引邪者当治其虚,及祛邪易而治虚难之说。同时,陈氏认为久泻者不但能致脾虚,而且往往损及肾阳,《伤寒论》早有太阴传少阴之明训,提出了“初泻伤脾,久泻伤肾”的观点及“治脾不应,则应补肾”的治疗原则。因为“火能生土,土之不旺即火之衰也”。因而对于久泻的治疗非常重视温运脾肾的功能。另,陈氏治泻在药物的配伍上也有一定的规律,如白术、山药、扁豆健脾之属常配以薏苡仁、滑石、赤茯苓、猪苓、车前等渗湿之品;黄芪、潞党参益气之类又常伍以升麻、葛根等升阳之品;温肾有胡芦巴、补骨脂等温补肾阳及附子、肉桂等温肾散寒之异。对于久泻,伤及脾胃之阴,见有纳呆、神疲乏力等气阴两亏之见证,则又每用白术、山药、石斛、谷芽等调理脾胃。处方用药既遵基本治法又随症灵活多变。

如陈氏曾治周男一案,初用苍术、山药、扁豆、赤茯苓、猪苓等健脾祛湿,二诊时加入潞党参、黄芪等以加强健脾的功效,三诊时再加胡芦巴、诃子、肉豆蔻等温补肾阳之品。此案用药从健脾到补肾,一层更进一层,最终收到预期的疗效。

三、痢疾证治经验

痢疾是以腹痛、里急后重、便下赤白脓血为特征的夏秋季节流行的常见疾病。陈氏对痢疾的认识和治疗,从其所留医案可知,他论病析理不为湿热积滞所限,立方用药能自成一格,对许多痢疾重候擅于运用滋养阴液治法,终得化险为夷。但其养阴治痢是基于“必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基础上,需呈现阴伤之象方才用之。

1.论病因不离于湿热 痢疾古称滞下,言其濡滞而下也。濡滞而下即是指里急后重,数圊而不能便的意思。陈氏认为痢疾和泄泻不同,白痢或红痢,皆为湿胜于热或热胜于湿,纯属湿邪致痢临床并不多见。《内经》“湿胜成五泄”只是指泄泻而言,痢疾则多见于湿热之邪互相兼夹。在临床上,痢疾以白痢、红痢为主,成因区别在于湿与热之孰轻孰重,白痢以湿偏胜,红痢则以热偏盛。而单纯的白痢、红痢较为少见,往往是红白相间为常见。湿重于热则白多红少,热重于湿则红多白少。湿胜者以气血阻滞之症状为主,如腹痛、脘闷、里急后重、便下白多红少等;热胜者以动血伤营为主,如便下脓血、红多白少等。因而临床上往往红痢较白痢为重。

2.阐病机不外乎气营 陈氏认为“白痢属气,红痢属营”“气分受伤者其色白,营分受伤者其色红”,明确地分析了病机上的区别有伤气、伤营之异。其中痢疾之甚者以伤及营分为多,所谓“红痢为营分有邪,较之白痢为重”。盖热蕴于肠中,郁蒸不通,则必血腐而成脓,血去则营阴益伤,此即红痢较白痢为重的病机所在。

3.辨其治无非在常变

(1)通因通用治其常:陈氏认为痢疾初起之时,多由湿热积滞,蕴结肠胃,滞下不爽,正气尚未损伤,应当清化湿热,消导积滞为治,不可轻用兜涩之剂以留邪。指出:“《内经》有通因通用之说,痢属湿热,宜通不宜塞。古称痢无止法,理当通因通用,不可轻用涩药,早投兜涩。”明确提出白痢宜调气,红痢宜和营治法。盖痢疾病位在肠,暑湿热毒侵之,郁蒸于内,肠胃之气血阻滞,气血与暑湿热毒相搏结,化为脓血而成痢下赤白。白痢伤气为主,治疗理宜调气以通畅气机,即所谓“调气则后重自除”,红痢伤营为主,治疗宜和营以治脓血,即所谓“行血则脓血自愈”。其治疗湿热痢较常用的基本方如香连丸、芍药汤。《经史证类备急本草》云:“香连丸亦主下痢……方出李绛《兵部手集方》,婴孺用之亦效。”香连丸清热燥湿,行气止泄,可谓药简效宏。常用药如黄芩、金银花、当归、白芍、陈皮、佛手、砂壳、赤茯苓、滑石、六曲等。挟表寒或热者酌加荆芥、防风或青蒿、葛根等;暑湿热毒甚者加白头翁、秦皮、牡丹皮、生地炭等;痢血多者加地榆炭、侧柏炭等;挟食滞者加山楂、鸡内金、谷芽、枳实、槟榔等。其治法运用自如可从陈氏医案中有所管窥。

如陈氏治李右一案中记述,痢疾古称滞下,言其濡滞而下也。红白相兼为气营两伤,腹痛里急,其里邪之盛可知,脉弦、苔滑腻,治宜调气和营、清热化积。处方:香连丸,黄芩炭,山楂肉,块滑石,炒枳实,炒青皮,赤茯苓,炒当归,炒白芍,佛手片,车前子,砂壳。此案乃湿热痢初期,治宜“通因通用”之法,治以清化湿热、调气和营、消积导滞。所用之香连丸药仅黄连、木香两味,确系清化湿热、治痢止痛之基础方,所加黄芩清热燥湿,当归、芍药和营养血,青皮、佛手、砂壳调气,枳实、山楂消积导滞,赤茯苓、滑石、车前子利湿。全方无不体现其“通因通用”“白痢调气,红痢和营”之见地。

(2)滋养阴液达其变:陈氏认为治痢应当通常达变。痢疾之因虽为湿热滞下,但不能为其所限,动辄仅习惯于苦寒清化、香燥调气、消积导滞之剂,不敢越雷池一步。他指出通因通用固然是治疗痢疾的一个重要治法,但只能治其常,而在某些情况下,滋阴养液不仅是不可缺少的,甚至在治疗过程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故不能因为湿热致痢,养阴之品有滞湿碍邪之嫌,就不敢用之。陈氏从临床实际出发,认为痢疾重视养阴是有理论依据的。

陈氏从六气皆从火化的角度,阐明了痢疾伤阴的必然性,指出“湿热之邪皆能化燥、化火,故湿热之痢久必伤阴耗液”。痢疾中期,正气受伤,阴液耗损(尤以伤营之赤痢为甚),若仍投苦寒,不唯化燥伤阴,甚有败胃之虞;若以香燥调气,则气未得调而已伤之阴益耗;若或拘泥于攻邪导滞,则正气势必不支,遂养阴和营则成为必不可少的治疗环节。而痢疾后期正气匮乏,营阴内竭,“盖痢久必伤阴,痢血过多,真阴悉从痢去”,若不予大剂扶养气阴,以滋化源,一味妄施苦寒香燥攻伐之品,则血肉之躯将无以堪之。

“人之气阴,依胃为养”“痢症以能纳为吉”。陈氏在养阴同时,尤其注重对脾胃的调养,所以在运用甘凉濡润、滋养气阴时,常喜加入谷芽、橘白、砂仁、佩兰等香而不燥之品以悦胃、和中、醒脾。陈氏治痢虽强调养阴,但并不意味不经选择,一概用之。陈氏辨别是否已有阴伤,主要依据症脉结合而辨之,视其有否烦渴燥热、舌红少苔等症。若见湿热积滞壅盛、阴未损伤者,则以通因通用,清化消导之;若湿热虽未已,但阴液已伤者,则调气、化湿尽量选用香而不燥,燥而不烈之品,以免再劫阴液;若湿热积滞不甚,而阴液劫损尤甚者,则以大剂养阴为主;若遇脾胃转运失司,肝气乘虚侮之者,则益脾胃以疏肝气,阴柔之品很少同用;若久痢脾阳虚弱、痢下清稀、食少神疲、下陷脱肛者,不唯厚浊滋腻尽弃,且甘凉濡润悉摒。陈氏治疗痢疾析辨明晰,选方用药,得心应手,对于一些棘手病症,往往能化险为夷。

如陈氏治朱男一案,痢疾为暑湿杂感之病,气分受伤者其色白,营分受伤者其色赤。深秋患痢,以能纳为吉,不纳为凶。若痢而兼血,证名疫痢,较之红痢为剧,此皆先哲之言也。据述初起便溏,旋转血痢,日夜数十次,腹痛里急,本属暑湿伤营,肠胃同病,已非轻候。又况米粒不进,频频泛恶,胃气逆而失降,恐增呃忒,脉来弦细数,舌干色黄。阴液极亏,浊邪盛而冲扰,有正不胜邪之虑,勉拟清疏治法。处方:左金丸,焦白芍,黄芩,炒橘白,赤茯苓,炒谷芽,石斛,金银花炭,地榆炭,益元散,姜竹茹,建兰叶。此案根据症状已属噤口痢,证情凶险。噤口痢多由疫毒痢或湿热痢演变而来。本案中暑湿伤营,肠胃同病,胃气逆而失降,米粒不进,频频泛恶,后天已乏生化之源;舌干色黄,脉来弦细数等实为胃阴大伤之象。盖“人之气阴,以胃为养”,陈氏治以养胃阴、醒胃气、降胃逆为主。方以左金丸辛开苦降,益元散清暑利湿,兼以养阴和营止血之品共用。陈氏治噤口痢首重胃气,胃之气阴得苏,纳之顺,则病虽凶险,亦能转危为安。

【医案选析】

疏和化利治湿热挟痰呃逆

初诊 胃气以下行为顺,上升为逆,湿热留痰,最能滞气。初起腹部胀疼,便下如痢,继转呃忒,昼夜无间断,脉沉滑,苔垢腻。证属湿热挟痰,阻滞气机,肝木先失调达,胃土又失和降,势尚未定。姑先以疏和化利为治,必得呃止则吉。

黄女。

藿香梗,左金丸,石菖蒲,熟莱菔子,紫苏子,柿蒂,法半夏,台乌药,广郁金,青皮,陈皮,白豆蔻壳,姜竹茹。

二诊 呃忒之证,原因不一。进和中降逆,佐以化痰之剂,呃略缓而咳痰频多,胸膈尚觉痞塞,腹鸣嗳气,脉象细滑兼弦,舌本带光,中有薄苔。良由湿痰内遏,中气滞而肝木上逆,势尚未稳,再拟前法增减,应手则吉。

左金丸,广郁金,橘红,沉香,川贝母,代赭石,台乌药,法半夏,薤白头,佛手片,旋覆梗,柿蒂。

【赏析】 呃逆古名哕,由胃气上逆所致。《内经》有“胃为气逆为哕”的论述,《金匮要略》曰:“哕而腹满,视其前后,知何部不利,利之则愈。”考呃逆当首辨虚、实之异。虚者,多见于久病、重病,呃声短频无力皆属危象;实者,或情感失调,肝气横逆,或暴食伤胃,食滞中脘,或痰浊阻滞所致,其呃声频而有力,常兼见胸脘痞闷,腹痛,或呕吐痰涎,嗳气酸臭等症。此例良由湿热挟痰阻滞气机,肝升太过,胃降不及而致。陈氏用泄肝降火、疏化痰湿、调畅气机、和中安胃治之。俾其郁火得泄,肝气得舒,痰湿得化,则上冲之呃逆自止。

凉营降阳治阳盛吐血

戴男。

无因吐血,都属阳盛。《经》有云:阳络伤则血上溢。今向无是患,偶行醉饱,吐血盈碗,脘闷苔黄,脉弦数。此乃酒热戕胃,肝阳亦动,逼营上溢使然。治宜凉营降阳主之。

鲜生地,茜草炭,牛膝炭,广郁金,冬青子,生石决,白薇,黛蛤散,粉牡丹皮,白及片,花蕊石,侧柏炭。

【赏析】 吐血一证,当责之于胃,足阳明经多气多血,气冲则血逆,但亦关系肝脾,盖肝主藏血,脾主统血,统藏失司,血不循经亦外溢。本例醉饱伤胃,肝火因酒热而升腾,于是热迫血行,吐血盈碗,故陈氏治用凉营止血、平肝潜阳。广郁金一味能解肝经之郁,免肝郁火升复发吐血之虞。

化瘀止血柔肝治上下失血

初诊 《内经》云,阳络伤则血上溢,阴络伤则血下溢。阳明胃腑,为多血之乡,肝脾阴脏,是统藏之所。初起腹右不舒,脘闷如窒,随即便下紫血,继又吐血甚多,纳呆易嗳。耳鸣头眩,入夜少寐,脉细滑兼数,舌苔糙黄浮灰。证属湿热内蕴,阳络和阴络两伤,营血因之外溢,而厥阴之火亦复化风浮越。目前证象,留瘀未楚,风阳内动,势欠妥洽。拙拟和营化瘀,佐以清息风阳为治,能得络气渐和,内寄之血,不再外溢,庶无变迁。

燕翁。

二诊 进和营化瘀方,便血减少,吐血已止,而嗳气依然未减,再以前法增减治之。

根生地,茜草炭,广郁金,地榆炭,辰茯神,白及片,制女贞,原石斛,煅石决明,川楝子,香谷芽,当归炭。

根生地,炒滁菊,制冬青,地骨皮,原石斛,煅石决明,香谷芽,广郁金,潼蒺藜,陈皮,佛手片,辰茯神。

【赏析】 《灵枢·百病始生》说:“阳络伤则血外溢,血外溢则衄血;阴络伤则血内溢,血内溢则后血。”本例上下失血,营血大亏,风阳浮动,处方止血化瘀,养阴平肝,标本兼顾。

清润化降治反胃噎膈

倪玉成,上甸庙。

王太仆云:食不能入,是有火也。胃为阳土,得润则降。初起食下即翻,近则稍为纳谷。口干苔黄。脉细滑数。此由痰与火胶,阻滞阳明之气,润降有乖候也。宜清润化降法。

沙参,女贞,天花粉,煅蛤壳,泽泻,橘白,金石斛,川贝母,广郁金,炒知母,水炒竹茹。

【赏析】 《证治汇补》认为,噎有气滞者,有血瘀者,有火炎者,有痰凝者,有食积者,虽有五种,总归七情之变,并提出“化瘀行痰”治法。本案主由痰与火结阻滞阳明气机,因而治宜清火润燥、降气化痰为治而取效。

通腑泄浊和胃抑木治肝火胃痛

某女。

胃居中脘,最畏木侮,肝属木而主藏血,其脉挟胃而贯膈,气与火皆从肝出。据述素性怫郁,近则胸膈痞窒,得饮辄吐,或见涎沫,或见酸水,现近旬日,食不下咽,语言声低,口干苔剥,便下失达,信事淋漓不绝又几半月,脉来细滑而沉。种种现象,良由木气化火,乘侮阳明。胃气既失通降,营血又受冲激,若迁延日久,胃液肝阴势必两受其伤,愈多变态。考仲圣有急下存阴之法,今便秘不行,腹胀且疼,半由于腑气失于和降,半由于肝木失于疏泄。先拟通腑泄浊,和胃抑木,为斩关夺门之策,候其腑气通利,再觇进止。

生大黄,厚朴,炒枳売,广郁金,鲜石菖蒲,法半夏,姜栀子,姜竹茹,姜川连,生白芍,川楝子,原金斛。

【赏析】 患者素性怫郁,肝失疏泄,木郁化火,横逆犯胃。胃失通降,浊阴内停,清气不升,浊气不降,清浊相干,气机失调而致病。陈氏用疏肝和胃、通腑泄浊之法。方用小承气汤急下存阴,配以疏肝理气、和胃降逆之品。从而使中枢运转,气得畅行,清升浊降,则诸症可愈矣。

辛开温通芳香醒中治湿滞脾土大腹胀满

朱男。

初诊 脐以上为大腹,是脾土所辖,四肢亦脾所主也。脾属太阴,为积湿之脏,湿盛则生痰,痰多则滞气。据述大腹胀满,经久未舒,胸脘痞窒,咯痰稀少,或缓或泛,肢末带浮,杳不思纳,脉细缓滑,舌苔薄腻。拙见是痰湿素盛,中气之运行失其常度,遂致湿从内积,郁久为痰,升降表里之气,均被阻滞。或凝聚而失达,则为胀满;或攻冲而上逆,则为泛恶。甚至中宫阳气不能敷布于四肢,则为浮肿。考脾为阴土,得阳则运,为升降之枢纽,出入之主司。今中气既滞,痰湿之邪,不能走化。计唯辛以开之,温以通之,参以芳香醒中之品,务使气机流行,蕴邪松达,庶无喘呃之虑。爰仿正气散合二陈汤主治,应手则佳。

广藿香梗,炒陈皮,炒青皮,浙贝母,炒枳壳,带皮茯苓,制川朴,焦六曲,法半夏,紫苏子,佛手片,佩兰叶。

二诊 脾属太阴,得阳则运。痰生于脾,湿亦聚于脾。当其痰湿内滞,脾运不健,不得不暂用温运,以冀蕴邪之走化。故东垣扶中之剂,不外乎升阳泄浊。前宗此意立方,肢末之浮肿虽退,而脘腹仍未舒畅,时或气逆,咯痰不多,谷纳依然不旺。头胀肢酸,溲色赤而便通未畅,脉来两手缓滑,舌苔中脱,边部黄腻,口干思饮。拙见脾经痰湿,虽有松达之机,未克遽行走化,而胃液脾阴,已有暗伤之势。目前证象,凉润纵非所宜,温燥亦难适当。爰以运中为主,养胃为佐,务使痰湿之邪渐从外出,胃纳日见充旺,庶几正胜邪却而少变态。未识能取效否,录方候正。

广藿香梗,光杏仁,川贝母,焦六曲,生薏苡仁,粉猪苓,炒陈皮,霍石斛,炒枳壳,香谷芽,川牛膝,佛手片。

三诊 连进和中,以化痰湿,参以启胃之法,脘腹痞满,渐移脐下,咯痰不多,纳食尚呆,口干且燥,苔薄黄,内蕴之痰虽得走化,而胃液已经损耗。当易养胃化邪为治,觇其动静。

旋覆花,杏仁,新会皮,霍石斛,制女贞子,川贝母,生白芍,泽泻,煅石决明,茯神。

【赏析】 胀满一病或由于肝,或由于脾。由于脾者,多和湿阻气滞有关。此例诸症为湿滞脾土所致,和脾虚胀满有别,故陈氏用辛开、温通、芳香之品,俾其湿化气行,则脾运得常。若泥于脾弱生湿而用参、术之品,则必虞助湿滞中。二诊虽痰湿渐化,但舌苔中脱,边部黄腻,口干思饮,胃阴有暗耗之势,故去温燥之半夏、川朴、青皮,易薏苡仁、杏仁、猪苓等化痰渗湿而不伤其阴,再加霍石斛养胃阴,有两相兼顾之妙。

扶脾养胃治脾胃虚型泄泻

初诊 脾胃为后天根本,脾气欲其健旺,胃气欲其和降。痢后便溏,未能遽止,纳食呆而口时干,且有哕恶,精神颇形疲乏,脉细滑,舌光色红,根苔糙黄。脾气胃液,已受耗损,湿热余邪滞而不化,后天生生之机,殊难足恃,且拟扶脾养胃为法。

朱男。

霍石斛,炒白芍,炒白术,炒橘白,白茯苓,焦六曲,扁豆衣,炒薏苡仁,仙半夏,金银花炭,香谷芽,怀山药。

二诊 人之气阴,皆生于水谷精微。进扶脾养胃法,便薄略实,精神稍振,哕恶已除而粥饮未能充旺,脉濡细,舌仍光红,根苔花糙如糜。脾气胃阴俱形匮乏,证势尚未妥洽,再从补脾健胃主治。

霍石斛,炒白术,炒白芍,怀山药,白茯苓,炒橘白,香谷芽,米炒麦冬,扁豆衣,熟枣仁。

三诊 进补养脾胃之剂,便薄已实,纳谷渐增,后天生化之机,业已发动,不可谓非佳境也。唯精神未能振作,脉苔如前,又腰部或觉酸楚,气阴亏而未复,再拟从本议治。

霍石斛,炒冬术,炒白芍,怀山药,云苓神,香谷芽,炒薏苡仁,米炒麦冬,山茱萸,炒橘白,扁豆衣。

四诊 百病以胃气为本,方书又有初泻伤脾、久泻伤肾之说。前从调理脾胃主治,便下如常,谷纳渐旺,后天生发之机,已属可恃。唯尻部时或酸楚,脉来濡细,舌光,气阴渐复,再以培补脾肾阳气为治。

潞党参,炒白术,炒白芍,炒川断,香谷芽,霍石斛,山茱萸,米炒麦冬,怀山药,六神曲,煨诃子。

【赏析】 《景岳全书》指出:“胃为水谷之海,而脾主运化,脾健胃和,则水谷腐熟,化气化血,以行营卫。若饮食失节,起居不时,致脾胃受伤,则水反为湿,谷反为滞,精华之气不能输布,乃至合污下降而泻利作矣。”指出了脾胃虚弱是导致泄泻的根本。本例患者系痢后脾胃虚弱,以致便泻不止,伴纳少神疲、口干、脉细、舌光等气阴受损见症。治疗当以扶养调理为主,从培补中宫着手,健脾养胃为重点,俾胃纳转旺,脾运得健,则营血有源,脏腑得以灌溉,泄泻自能转愈矣。

分阶段辨治痢疾险症

金女。

初诊 痢疾为湿热之病,气分受伤者其色白,治宜攻下,血分受伤者其色红,昔人有忌下之说。痢经二日,赤白并见,腹痛里急,频频呕恶,甚则如呃,脉细滑数,苔糙腻。湿热积滞壅于阳明,急宜清疏推荡,不致呃甚为吉。

二诊 痢为险恶之证,痢次频仍,红多于白,腹痛呕恶,胸脘自觉壅塞,脉象左弦右细,苔糙厚。湿热盛而积滞又多,气营两伤,阳明之通降失职,邪势正在鸱张,恐多传变。

黄芩炭,金银花炭,白芍炭,煨木香,白豆蔻壳,炒陈皮,甜石莲,滑石,焦六曲,赤茯苓,姜竹茹,吴茱萸炒川连。

金银花炭,炒秦皮,焦白芍,牡丹皮炭,煨木香,炒枳壳,甜石莲,大腹皮,佛手片,炒陈皮,焦六曲,吴茱萸炒川连。

三诊 昔人云:红痢治宜和营为主,调气为佐。又云:发热、呕恶、呃逆为痢证所忌见。今痢下纯红,次数多而腹痛呕恶,甚则呃逆,神烦纳少,脉象中部弦滑,苔糙腻较昨略薄。营分积滞不克速达,势尚未稳,慎之。

白头翁,白芍炭,北秦皮,滑石,牡丹皮炭,金银花炭,炒枳壳,竹茹,橘白,佛手,豆蔻壳,吴茱萸炒川连。

四诊 红痢带血,先哲称为疫痢,已非轻候。杂以青黑二色,肝肾之阴液再伤,神烦口燥,呕恶频甚,目或上视,舌边色绛。种种现象均非痢疾所宜见,脉来细滑兼数,苔糙黄。正虚邪逗,风阳鼓动,有正不能支之虑也。勉以清养为主,息风化浊为佐。

石斛,生地炭,炒白芍,侧柏炭,地榆炭,女贞子,西洋参,煅石决明,辰茯神,熟枣仁,灯心,山茱萸,钩藤。

五诊 疫痢治法昔人有忌攻下之说。景岳谓多服攻剂,脏腑脂膏悉从痢下。今血痢频甚,气臭而腥,神疲乏力,口干舌绛,脉来细数无力。拙见气阴大伤,邪势尚盛,所谓攻之不可,达之不复者是也。且拟扶正化邪,希冀万一,然恐无济于事也。

另以柿蒂,石莲,竹茹煎汤代水。

吉林参须,辰麦冬,生地炭,地榆炭,白芍,侧柏炭,建兰叶,泽泻,熟枣仁,茯神,辰灯心,石斛。

六诊 痢下青黑,气腥而臭,最为险恶,是肝肾两伤也。进救正化邪法,腥气已微,青黑之色已净,而所下黏稠,赤、白、黄三色杂见,仍有噎恶,频吐谷物,神烦里急,脉细滑,苔糙薄,舌边色绛。细参诸症,阴气有来复之机,阳明尚有积滞,再从前方增减。

吉林参须,霍石斛,焦谷芽,炒白芍,生地炭,金银花炭,甜石莲,炒橘白,炒泽泻,滑石,灯心,辰茯神。

七诊 迭进扶正化邪方,痢次已少,腹部微疼,足肿面浮,苔糙花,脉细滑。阴气渐能来复,余邪未净,当再从扶正以化余邪为治。

霍石斛,炒白术,黄芩炭,金银花炭,生地炭,炒薏苡仁,炒泽泻,茯苓神,炒白术,佛手片,滑石,灯心。

八诊 急则治标,缓则治本,古有明训也。五色痢证,虽由于浊邪之极盛,而属于正伤者居多,治本治标当权从缓急。昨投顾正化浊法,痢次递减,间有黄水,而色仍杂见,神烦寐少,耳鸣腰酸,诊脉细数兼弦,苔糙浮灰,舌边色绛。拙见浊邪渐去而阴气大伤,心肝阳亢,所谓标本同病者是也。且拟扶正为主,化浊为佐,应手为吉。

炒白术,生地炭,霍石斛,焦白芍,山茱萸,地榆炭,石莲,辰茯神,穞豆衣,杜仲,灯心,吉林参须。

九诊 心脾之阴血脉也,肝肾之阴真精也。痢血过多,真阴大伤,腰酸心悸,头眩耳鸣,由是而来矣。舌本中光,脉细数,纳食不旺,痢象未能遽净,其正伤而邪逗显然,爰再以清养和化治之。

霍石斛,生地炭,北沙参,制女贞子,扁豆衣,佩兰叶,穞豆衣,云茯苓,谷芽,桑寄生,白蒺藜,杜仲。

十诊 肝主藏血,脾主统血。痢血之后,肝脾两伤,便下溏而未实,不时泛恶,头疼耳鸣,腰酸目花,脉细带弦,舌光色红。阴血亏而肝脾失养,虚阳化风旋扰,治宜滋息。

生地炭,穞豆衣,霍石斛,炒白芍,广郁金,煅石决明,扁豆衣,云茯苓,桑寄生,竹茹,制女贞子。

十一诊 痢血之后,真阴必伤,迭进扶正化邪方,痢象悉除,纳虽少已有味,头眩耳鸣,不似前甚,脉来细数,舌仍光红。再拟滋养调摄,慎食为要。

西洋参,石斛,麦冬,穞豆衣,炒白芍,制女贞子,扁豆衣,白茯苓,香谷芽,炒橘白,灯心,石决明。

另用燕窝、枫斗石斛煎汤代茶。

【赏析】 一诊痢疾2日,赤白并见,腹痛里急,乃痢证之常。唯频见呕恶,甚则如呃,胃气孤危,势成噤口,已非善候。湿热积滞,壅阻阳明,胃气上逆。亟予清疏推荡。吴茱萸炒川连、条芩炭、金银花炭、杭白芍清化湿热,和营救阴;白豆蔻壳、姜竹茹、炒陈皮止呕呃而降胃气;六曲、木香消积导滞;赤茯苓、滑石分利湿浊;石莲肉涩肠补中,实脾胃,止泻痢而治噤口。二诊痢次频仍,红多于白,腹痛呕恶,胸脘壅塞,苔糙厚。湿热积滞,丝毫未见松动,而脉来左弦右细。气营已见劫伤,阳明通降失职。仍从清化疏和降逆之治。吴茱萸炒川连、秦皮清化湿热;牡丹皮炭、金银花炭、白芍炭凉血和营;六曲、腹绒、枳壳、木香疏气导滞;陈皮、佛手、石莲和胃降逆。三诊痢下纯红,次数又多,腹痛呕恶,甚或呃逆,神烦纳少。痢证见此,已为险象。白头翁汤、洁古芍药汤复合为治。凉泄厥阴,调气和营,为疫毒血痢千古不易之法。四诊血痢恶候,杂以青黑二色。加之呕恶仍频,神烦口燥,目或上视。舌边色绛。肝肾阴液为痢所伤,风阳鼓动,正虚邪恋,元气渐难支持,危象迭见。治以滋养营液,息风化浊之法。霍石斛、西洋参益气生津,护元固本;生地、山茱萸、女贞子、白芍滋肝肾而护营阴;枣仁、辰神、石决明、钩藤、灯心宁心神而息风阳;侧柏、地榆凉血和营;竹茹、柿蒂止呕吐而降呃逆;石莲专治噤口,用以为引。五诊痢下频仍,气臭而腥,疫痢恶象未除,而神情困顿,口干舌鲜,脉细滑乏力。气阴已经大伤,邪尚鸱张,陷入攻之不可,达之不及险境。唯有扶正达邪一法,使正气不致涣散,免遭阴阳离决恶果。吉林参须、霍石斛、麦冬、茯神固护气液;生地、芍药、枣仁养营血而宁心神;侧柏清湿热而和营血;泽泻驱湿下行;建兰辟恶苏胃。六诊固然奏“正气存内,邪不可干”之效。所下赤、白、黄三色,腥气已微,青、黑二色亦净,证势转入佳境,是为万幸。唯频吐谷食,仍有噎恶,神情依然烦躁,舌边色绛,脉细数。阳明积滞尚未疏化,胃机未和,恪守扶正达邪之法,以防反复。吉林参、霍石斛、辰神、石莲肉保胃生津,益气养液;小生地、白芍和营敛阴;滑石、泽泻、灯心驱湿下行;橘白、谷芽苏醒胃气。七诊痢次已少,腹痛亦微,积滞已渐疏化,气阴亦渐来复,皆佳兆也。足肿面浮,历此大病险候之后,亦在情理之中。续予理邪扶正之法。八诊痢次递减,间有粪水,而色仍杂见,症势已入坦途。唯神烦寐少,耳鸣腰酸,脉细数兼弦,舌边色绛。气液大伤未复,心肝阳越不潜。仍守扶正化邪之法,以期班师鸣金。吉林参、霍斛、于术、辰神、甜石莲、穞豆衣益气运脾,保胃生津,固护本元;生地炭、炒山茱萸、厚杜仲、焦白芍毓养肝肾;泽泻、灯心渗利余湿。九诊腰酸心悸,头眩耳鸣,舌本中光,脉细数。皆痢后真阴大伤之象,予清养和化之法,以为善后。霍石斛、沙参、穞豆、扁豆、云苓、谷芽淡养胃气,微甘养脾阴,盖百病以胃药收功焉;女贞子、潼蒺藜、桑寄生、厚杜仲平补肝肾;佩兰叶苏醒胃气。十诊便溏未实,时有泛恶,病后脾胃升降未复,亦属病之常情。而头痛耳鸣,腰酸目花,脉细中兼弦,舌光色绛。系营阴大伤,未克遽复,虚阳化风,尚未靖驯耳。金斛、穞豆、扁豆、云茯苓以复脾胃升降之用;生地、女贞子、白芍、桑寄生旨在毓肾涵肝;郁金、竹茹廓清余邪。前后十余诊,病势由浅入深,由轻及重,一度惊涛骇浪,以其成竹在胸,从容应对。五诊扶正达邪一法,终使病情脱离险境。七诊以后,病势已入坦途,或理邪而扶正或扶正而化邪,仍然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纵观本案,证情复杂,整个病程可分四个阶段。一二三诊为第一阶段,属邪实;四到九诊为第二阶段,为邪实正虚;十诊为第三阶段,属正虚邪微;十一诊为第四阶段,属痢后伤阴。全案体现了陈氏重视痢下伤阴及扶正养阴的学术思想和临证特点,理法方药有条不紊,其丰富经验,已见一斑。

清泄化利治湿热滞气便秘

陈左,朱泾。

六腑以通为用,即以通为补。便常艰涩,甚则如痢,腰脊酸楚,脉缓滑,苔黄腻。阳明湿热,滞其流行之气。治宜清泄化利。

川石斛,天花粉,炒枳壳,全瓜蒌,栀子,左秦艽,飞滑石,生薏苡仁,火麻仁,肥知母,赤茯苓,炒竹茹。

【赏析】 胃为水谷之海,肠为传导之官,阳明湿热,积滞胃肠,滞其流利之气,传导失司,则致大便艰涩。以清泄化利之法,湿热去,气机畅,大便自能顺畅。

疏中渗利治湿热黄疸

初诊 湿滞太阴,热逗阳明,是必然之势,黄为中土之色,肌肤色黄,腹胀痛,便溏溲赤,脉缓,苔糙腻。乃湿热留于中宫,熏蒸机表则为黄,阻滞中气则为胀。宜疏中渗利法。

润之兄。

二诊 黄证有阴阳之分,阴分属湿,脾病也;阳黄属热,胃病也。今腹胀嗳气,脉缓,苔腻。原是阴分之象。唯湿胜亦能化热,当以疏利为主,佐以清泄,庶无流弊。

白术,六曲,薏苡仁,猪苓,赤茯苓,车前子,茵陈,陈皮,萆薢,腹皮,佛手。

茵陈,腹皮,薏苡仁,陈皮,益元散,佛手,厚朴,六曲,豆蔻壳,赤茯苓,泽泻。

【赏析】 患者初诊乃湿热留于中宫,熏蒸机表为黄,阻滞中气为胀,治宜疏中渗利法。二诊中,现腹胀嗳气,脉缓,苔腻。原是阴分脾湿之象,唯湿胜亦能化热,治当疏利为主,佐以清泄。此案黄疸病机阐述明晰,辨证论治得法,由此可见。

【主要参考文献】

[1] 浙江省中医研究所,浙江省嘉善县卫生局.现代著名老中医名著重刊丛书·陈良夫专辑[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6.

[2] 丁学屏,张景仙.分类颍川医案[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2.

[3] 陈永灿.简易名方临证备要[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6. B4TJBwiomac0JmN2AxkDeLzhjVGGPcEaBW/FM63C+PJl9+ds+GQzBMROS6HF2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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