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虎
范文虎(1870—1936),名赓治,字文甫,别号古狂生,浙江鄞县西郊人。晚年用重金购得虎头印纽的汉玉印章一方,爱不释手,遂改“甫”为“虎”。范氏家学渊源,先儒而后医。其父邦周公经商,业余好事岐黄,且精外科。范氏幼承庭训,又从江阴沙氏游。初习举子业,充博士弟子,因敬慕明代鄞县张公苍水之为人,无意仕途而弃儒不试。以医为仁术,功能救人救市,故隐于医林。范氏博览群书,经史子集,多所涉猎,工诗文,擅书法。对于《内经》《难经》《伤寒论》《金匮要略》等中医典籍,更是细读精研,后世诸家方书,亦详诵娴熟。范氏为昌明医学倾尽全力,乐育英才,门墙桃李,遍及江浙,蜚声医林。平生忙于应诊,无暇著述,但对医籍批注甚勤,眉批有《备急千金要方》《伤寒来苏集》《外台秘要》等20余种医书,殁后遗赠宁波“天一阁”。尚有《澄清堂医存》遗稿12卷,惜遭回禄。现仅存《外科合药本》1卷及临证医案70余册。后辈弟子整理出版了《外科纪要》《范文虎医案》《范文甫学术经验专辑》《范文虎医案征求稿》等医书。
范氏一生严谨治学,仰承先志,博览群书,苦心钻研,能穷经典之蕴奥,师各家之所长,虽至晚年亦志不衰,时常手不释卷。学术上能知源识流,以流达变,上溯医经典籍,下及诸家之学,无不浏览,对民间偏方、验方,亦很珍视,且能撷融各家之长于一炉而无门户之偏见。行医四十余载,宗仲景之学,旁参诸家;喜用经方,好投峻剂;擅于伤寒,长于温病;四诊合参,注重望诊。据《鄞县通志》载:“自少游淮扬,遇异僧师之,授经方,遂以医名。初擅疡伤,继专精内科,主古方,好用峻剂,患者至门,望见之,即知其病所在,投药无不愈。”范氏临床崇尚实践,博采众方,且能洞彻症结而匠心独运。处方用药,审慎果敢,当机立断,常获桴鼓之效。范氏以组方精简而著称,通常用药不过五六味,少则二三味,主张“药方取纯,最忌杂”,反对多多益善,胸无笃定,漫无主见,杂药乱投的庸习。每每立方不拘常格,出奇制胜,起沉疴,挽垂危。范氏闻名遐迩,誉满杏林,别开医风,独树一帜,效法先贤又不囿于古人,勇于探索,有所发挥,堪称一代名医。其所遗医案,要言不烦,朴实无华,然也有洋洋百余言,层次分明,条理清晰。
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一升一降构成人体气机运化升降之枢纽。范氏临证对脾胃尤为重视,特别指出以建立中阳为务,认为“脾阳得振,则戊土能降,己土能升,升降相因,上下相召,斯营卫生化有源,气血运行有规,水寒不能内聚,虚风亦能自灭”,其论乃崇尚《经》旨,旁参诸家而来。范氏推崇仲景学说,常谓:“《伤寒》《金匮》二书,承先启后,实后学之准绳。”在治疗脾胃病时,范氏平素亦擅用长沙方,治验颇多,尝言:“用经方,不能死守经方不化,余则师古而不泥古也,通过加减化裁,但不失古方绳墨,则多收事半功倍之效。”诚然,临床病情复杂多变,加减运用尚贵在变通。其对经方、验方亦是灵活运用,变化多端,恰到好处。现介绍范氏治疗脾胃病经验如下。
一、胃痛性分虚实,善用“理中”“保和”
胃痛以胃脘部疼痛为主症,可见于西医学中的急性胃炎、慢性胃炎、消化性溃疡、胃痉挛、胃下垂、胃黏膜脱垂症、胃神经症等疾病中。范氏在诊治胃痛时,尝按病性之虚实论治,虚则温中健脾,方选理中汤;实则消食行气,方选保和丸。
1.治虚用理中汤 脾与胃相表里,同居中焦,依赖脾阳的运化功能而升清降浊,运化水谷精微而为后天之本。脾气主升,胃气主降,胃之受纳腐熟,赖脾之运化升清,所以胃病常累及脾,脾病常累及胃。若素体不足,或劳倦过度,或饮食所伤,或过服寒凉药物,或久病脾胃受损,均可引起脾胃虚弱,中焦虚寒,脾阳不运,则寒湿不化,胃失温养,升降不利,而致脘痛喜按,纳食减少,神疲无力,大便溏薄,舌淡脉弱等。范氏治疗此类胃脘痛,多采用温中健脾之法,方选理中汤加味。
如治“吴成明。脘痛喜按,纳食减少,神疲无力,大便溏薄,舌淡脉弱。中焦虚寒,脾阳不振之证,宜温中健运。厚附子三钱,炙甘草二钱,西党参四钱,炮姜一钱,白术三钱。二诊:厚附子三钱,党参四钱,甘草二钱,白术三钱,炮姜一钱,黄芪八钱,归身三钱”。
上案初诊用理中汤加附子。理中汤是治疗太阴脾气虚寒证的主方,加附子增强其温阳散寒止痛的功效。复诊加黄芪、归身,即合当归补血汤。由于胃脘虚寒,纳食减少,影响营养吸收,导致全身气血不足;而全身衰弱,气血不足,亦可使脾胃虚寒加重,互为因果。因此在温中健脾方中增入气血双补之品,乃取“阳生阴长”之义。
2.治实用保和丸 胃主受纳腐熟水谷,其气以和降为顺,故胃痛的发生与饮食不节关系最为密切。若饮食不节,暴饮暴食,损伤脾胃,饮食停滞,致使胃气失和,胃中气机阻滞,不通则痛。范氏治疗本病多以宽中行气,消食和胃为主,方取保和丸为基础加减。
如治“萧。食后胃脘作胀作痛。呕吐嗳气,因吃食不慎所致,已有旬日。舌苔浊腻,良由健运失职,气机不调。拟用宽中行气,消食和胃为治。六神曲三钱,麦芽四钱,山楂三钱,枳壳一钱,鸡内金三钱五分,煅瓦楞子五钱,陈香橼三钱,薤白头三钱五分”。
上证因饮食不慎,而致食积胃脘,引起疼痛,方中山楂消油腻肉积,神曲消酒食陈腐之积,麦芽消面食痰浊之积,此三药治食积之常。而积食日久会瘀积生痰,易于阻气、生湿,致呕吐、嗳气、舌苔浊腻等,故在消食化积的基础上用煅瓦楞子消痰化瘀,散结止痛;枳壳、香橼理气化湿,和胃止呕;在消食导滞的基础上,增加了化痰祛湿的作用。而薤白散结导滞,理气通阳以增强脾运。诸药合用,有消食导滞、理气止痛之功。虽为寻常治法,但其用药精炼,直指根本。
二、呕吐当责肝脾,治宜温中疏肝
呕吐是由于胃失和降、胃气上逆所致的以饮食、痰涎等胃内之物从胃中上涌,自口而出为临床特征的一种病症。范氏辨治本病多从脾、胃、肝出发,其病机多以脾胃虚弱、肝胃不和为多见,治宜温中运脾、疏肝和胃为主。
1.脾胃虚弱治以大半夏汤温中 范氏认为:“食入于胃,运化在脾,脾升则健,胃降则和。今胃阳不足,不能纳食,脾气不足,不能运食,以致食入反出,胸中闭塞。”脾胃虚弱为呕吐的病机之一,若脾阳不振,不能运化腐熟水谷,以致寒浊内生,气逆而呕。范氏治此,多采用大半夏汤以温中健胃,胃健脾强而呕逆自止。
如治张先生呕吐,“大便秘结,舌苔白腻,脉象弦细。以胃脉本下行,虚则反逆,用仲景大半夏汤主之。以半夏降逆止呕,参、蜜补虚安中,调脾胃,升降常,呕吐从此可愈矣。姜半夏四钱,西党参三钱,白蜜二匙。忌葱”。
因脾胃虚弱,运化水湿功能受限,胃降失常,水湿上逆则呕恶,无法下达则肠腑难润,故见大便秘结之症,舌苔白腻、脉象弦细均为中焦虚弱不能运化之象。故治以大半夏汤温中健胃。大半夏汤是仲景治疗呕吐的经典方剂,《古方选注》云:“大半夏汤,通补胃腑之药,以人参、白蜜之甘,厚于半夏之辛,则能兼补脾脏,故名其方曰大。以之治胃反者,胃中虚冷,脾因湿动而不磨谷,胃乃反其常道而为朝食暮吐。”
2.肝胃不和治以逍遥散疏肝 呕吐肝胃不和证常因情志不畅诱发,因肝气郁滞,横逆犯胃,胃失和降,胃气上逆导致。范氏认为此病乃“肝气旺,胃气虚,肝气犯胃,升降失常所致”,故其治疗时多采用逍遥散为主以疏肝和胃。
如治“张师母。情志怫郁,呕吐吞酸,胸闷嗳气,烦闷不安,脉弦”。方用:“当归三钱,柴胡二钱,枳壳二钱,生白芍三钱,炙甘草三钱,薄荷七分,牡丹皮二钱,茯神三钱。”
患者因肝郁气滞而引发,不仅有呕吐、胸闷、嗳气之症,且有吞酸、烦闷不安等肝郁化火之征,故使用逍遥散的同时,增入枳壳理气宽中,牡丹皮清热除烦,如《本草纲目》载“牡丹皮,治手足少阴、厥阴四经血分伏火”“除烦热”。可见范氏用药精炼,加减甚有法度。
三、吐血根在虚瘀,法取补虚化瘀
范氏尝言:“吐血属阴虚阳盛者固多,但阳虚夹寒者亦不可少。”并基于《灵枢·决气》中“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为血”和《备急千金要方》中“亦有气虚挟寒,阴阳不相为守,荣气虚败,血亦错行,阳虚者阴必走”等诸说,认为温补中焦是血证的基本治法之一。又曰:“服寒凉药止血,血得凉而凝结,血止是暂时的,血凝而不畅流,必致妄行而溢,故愈后常复发;血得温则畅行,畅行则循环无阻,血循经不外溢,故愈后不复发。”又或是“血府有瘀,瘀久化热,热逼则吐血”。故范氏常将吐血之病根分寒、瘀,治疗以温补中焦和活血化瘀为主,佐以滋阴或清热。
1.补虚用理中汤 范氏尝言:“出血之病机,虽有火热而起,俱也因气虚脾弱,中土虚寒,不能摄血,使血无所依存而导致,故治疗亦当从两者中求之。”并认为:“脾胃之所以能运化水谷,系阳气之鼓舞的结果,否则将何以蒸腐而分温器体,及生血统血?”范氏认为吐血不止、面色苍白、脉迟而弱者,用理中汤加附子温中止血;如吐暴血、色鲜红、脉见虚数者,则加用自拟生熟地方滋阴止血。《三因极一病证方论》指出:“理中汤能止伤胃吐血,以其方最理中脘,分别阴阳,安定气血。”范氏在临床运用中再加附子,取其温中扶阳以止血,并有急救衰脱之功。但初服量不宜太重,一般为淡附子一钱,参、术各三钱,姜、草各一钱;服之有效,则淡附子续加至三钱,或用厚附子三钱,理中汤诸药各三钱。范氏尝谓:“附子加一钱,就是将原方药力加一倍。”意在理中之轻重也。另方中每以炮姜炭易干姜,取其守止而不走之意耳。
如治任师母吐血,“气虚血脱。理中汤加淡附子一钱”。又如治“林树生。吐狂血盈盆,脉沉,舌淡白,气虚血脱之候。温则生,寒则死,生死自取。西党参八钱,冬术一两,姜炭二钱,炙甘草二钱,附子三钱,茯苓三钱,童便二杯。二诊:吐血已减。厚附子三钱,党参五钱,白术五钱,甘草二钱,炮姜二钱,三七一钱,真阿胶二钱。三诊:血止。附子理中汤加当归三钱”。
范氏治吐血,不论呕血、吐血、咳血,常喜用理中汤加附子,以温中止血,亦用此方治疗其他血证,同样灵效。童便治吐血,古人多用之,《医贯》言:“服寒凉药百不一生,饮溲溺百不一死。童便一味,可谓治血之要。”《诸症辨疑录》云:“诸虚吐衄、咯血,须用童子便,其效甚速。盖溲溺滋阴降火,消瘀血,止诸吐血、衄血。”范氏用童便乃取其祛瘀生新之功,且可制约辛温太过,对真寒假热之证亦能兼顾其标。
2.化瘀用血府逐瘀汤 瘀血既是病理产物,又是致病因素,《素问·调经论》云:“血气不和,百病乃变化而生。”瘀血阻塞于脉络,使血不归经,泛溢脉外,所以出血是瘀血致病的常见结果,出血与瘀血往往互为因果,如出血不止,血溢脉外则为败血;如见血止血,则易导致瘀血,瘀凝脉络,停于胃中,满则上逆,势必导致吐血不止。范氏治疗此类吐血,常选用血府逐瘀汤治疗,并多去桔梗,而加气分药。因吐血本就因气逆为患,桔梗为舟楫之剂,性升散,载诸药而上浮,活血诸品,得桔梗恐有上涌冲激之势,故除之;加气分药以增加行血功能,使血脉通畅而吐血可止。
如治“春生兄。吐血时用凉药止血,以致吐血时作时止,脉沉而涩,血府有瘀滞也。当归三钱,生地四钱,桃仁三钱,红花二钱,甘草一钱,枳壳二钱,赤芍三钱,柴胡三钱,川芎二钱,牛膝三钱。二诊:见效。台党参三钱,冬术三钱,甘草二钱,淡附子二钱,姜炭钱半”。又如治“孔师母。血府有瘀,瘀久化热,热逼则吐血,自然之理也。血府逐瘀去桔梗,加参三七三钱,牡丹皮三钱”。
二案虽寒热不同,但均因瘀血作祟而吐血,范氏选用血府逐瘀汤去桔梗加味治疗。“春生兄”案中范氏并未像前医一样见吐血而以止血治之。认为前医用寒凉之剂太过,以致寒滞血瘀,血反不得止。常强调:体内瘀血未净,切不可用寒凉止血药。凡吐血见黯红、血块多,舌有瘀斑、青紫色,当考虑内有瘀血。故用祛瘀活血药治之,可获良效。“孔师母”案中瘀热吐血,当有血色紫黯、胸闷痛、心烦不安、舌瘦质黯诸症,故方中加入牡丹皮以清血分之热,参三七以化脉络之瘀。
四、黄疸病别初久,初清利久峻下
黄疸是由于感受湿热疫毒等外邪,导致湿浊阻滞,脾胃肝胆功能失调,胆液不循常道,随血泛溢引起的以目黄、身黄、尿黄为主要临床表现的一种肝胆病症。本病与西医所述黄疸意义相同,大体相当于西医学中肝细胞性黄疸、阻塞性黄疸、溶血性黄疸、病毒性肝炎、肝硬化、胆石症、胆囊炎、某些消化系统肿瘤,以及出现黄疸的败血症等。范氏治疗本病常按病程将其分为黄疸初起与黄疸日久进行鉴别,初起清利退黄,日久峻下制胜,分述如下。
1.初起治以清热利湿 黄疸初起因外感湿浊、湿热等时邪,蕴结于中焦,脾胃运化失常,湿热熏蒸于脾胃,累及肝胆,以致肝失疏泄,胆液不循常道,随血泛溢,外溢肌肤,上注眼目,下流膀胱,使身目小便俱黄,而成黄疸。黄疸初起以目黄、身黄、小便黄为主要表现,伴有恶寒发热,食欲不振,恶心呕吐,腹胀肠鸣,肢体困重等症状。黄疸的发病,从病邪来说,主要是湿浊之邪,故《金匮要略·黄疸病脉证并治》有“黄家所得,从湿得之”的论断,多夹有热,故在治疗时除祛湿外,尚需清热,清利为主,根据湿热的多少,而选择不同的方剂。《伤寒论·辨阳明病脉证并治》曰:“伤寒七八日,身黄如橘子色,小便不利,腹微满者,茵陈蒿汤主之。”《金匮要略·黄疸病脉证并治》云:“黄疸病,茵陈五苓散主之。”范氏治黄疸初起亦常用此二首经方。
如治“董富荣。黄疸初起,色鲜明,是内有湿热熏蒸之故。腹满便秘,理当下之。生大黄三钱,玄明粉三钱,川朴钱半,淡豆豉三钱,黑栀子三钱,茵陈一两”。又治“黄裕兴。湿热黄疸,脉沉滑,苔白而腻,面色黄而灰,指甲亦黄。切忌油腻、生冷、水果,又当速治,缓则恐生变端。桂枝三钱,猪苓三钱,茯苓三钱,泽泻三钱,生茅术三钱,绵茵陈一两”。
上述两则医案均是湿热黄疸,黄案湿重于热,故范氏用茵陈五苓散化湿利水,使湿热之邪从小便而利。董案乃是热重于湿,用茵陈蒿汤、栀子大黄汤等合化,清热泻下,除湿退黄。范氏善用经方,而又灵活化裁,药随证变,于此可见一斑。
2.日久治以峻下退黄 范氏于危重急症治疗时,强调“药贵于纯,最忌杂乱”,俾使药力集中,克邪制胜,力挽狂澜,以收顿挫之效。黄疸日久,因病情迁延,湿热内结,病根深而病势危,范氏认为此时需用大剂重药,力克邪势,出奇制胜,尝用大剂栀子大黄汤峻下退黄。
如治“林右。湿热黄疸,为日已久,根已深,不治必死。死中逃生,勉用峻剂。豆豉三钱,枳壳三钱,海金砂三钱,黑栀子三钱,生大黄四钱。二诊:泻下数次,黄疸稍有减退,乃是好象。甘草一钱,生大黄三钱,黑栀子三钱,枳壳三钱,豆豉三钱,胡黄连一钱,鸡内金三钱。三诊:黄退不少,病有动象。柏子仁三钱,陈皮一钱,车前子三钱,白芍三钱,鸡内金三钱,当归三钱,茯苓三钱,栀子三钱,柴胡三钱,胡连一钱,甘草一钱”。
《金匮要略·黄疸病脉证并治》曰:“酒黄疸,心中懊,或热痛,栀子大黄汤主之。”仲景虽以此方治酒黄疸,但喻嘉言曰:“然《伤寒论》中有云,阳明病,无汗,小便不利,心中懊者,身必发黄,是则诸凡热甚于内,皆足致此,非独酒也。”故范氏急用栀子大黄汤加海金沙,峻下破结,泄热逐湿,退黄除烦。危笃大定后,乃用逍遥散加减,疏肝理气,清热化湿,去除余邪。
五、泄泻经久疑难,单方复方收效
泄泻是一种常见的脾胃病症,《素问·脉要精微论》曰:“胃脉实则胀,虚则泄。”《素问·脏气法时论》曰:“脾病者……虚则腹满肠鸣,飧泄食不化。”本病可见于西医学中的多种疾病,如急慢性肠炎、肠结核、肠易激综合征、吸收不良综合征等。范氏治此处方较为多变灵活,时用单方,时用复方,但均可收奇效。
1.单方治经年久泄 范氏运用单方所治泄泻多是经年久泄,泄泻日久,迁延不愈,伤及脾肾,骤用滋补止泻,恐更滋碍脾胃,加重脾胃运化之负担,反不能收功。病情日久,虽根结顽固,但症状亦缓,故范氏以药食两用类中药,单方久服,缓缓图之,亦收奇效。
如治“一人脾虚泄泻,一年有余,诸方不能效。余忆及《池上草堂笔记》有干荔枝能治愈久泄之说,试服果效。始煎十二枚,渐加二十四枚,服药一月,竟愈”。又治“一人苦于肾泻,看遍名医,花钱无数,年半不愈,舌绛而脉弦,召余诊。余查本草,其中记述:有一孝子为其老父患肾泻而苦恼,祷告诸神,是夜,梦神告之曰独服海参可愈,试之果验。此法借神托梦,虽属荒谬。而海参补肾益血,可治泄泻,不妨试之。余劝其煨服红旗海参,未服半斤而愈”。
前案仅用一味干荔枝温脾止泻而收奇功,《玉楸药解》也有记载:“荔枝,暖补脾精,温滋肝血,功同龙眼。”《泉州本草》谓:“治老人五更泻,则更佳。”后案以海参补肾疗泻,《本草纲目拾遗》载道:“海参生百脉血……治休息痢。”本案患者久泄,舌绛脉弦,已伤及肝肾,故用海参补肾养肝,而收止泻良效。
2.复方治疑难泄泻 泄泻病情复杂,五脏皆可致泄,病性虚实皆有,需准确辨证,方能从容用药而收效。范氏采用复方所治疑难泄泻,尝经多医诊治枉效而为之,于纷乱中捕捉蛛丝马迹,追本溯源,对证下药,应手收功,足见其功力深厚。范氏尝用麻杏石甘汤治暴注下迫之热泻,乃因肺与大肠相表里,肺有余热则下移大肠,大肠受之,则为暴注下利。又补中益气汤治中气下陷之虚泄,因中气亏损、气虚下陷所致,症见食后即泻,完谷不化,食减,消瘦,困倦,脱肛,自汗等。
如治“上海一名贾。年卅余,形气壮实,饮食如常,而苦于泄泻,日五六次,已五月余。遍历名医,投清利、峻下、固涩、温脾、温肾之剂皆无效果。邀余至上海往诊。余按其脉,右寸独紧,其余皆平,呼吸略气促,便意迫急”“投以麻杏石甘汤,麻黄用三钱。药后当夜得微汗,次日余按其脉,右寸转平。告曰:此将愈之兆也。果然,即日泄泻停止。五月之病,安然有愈”。
又如治“陈阿瑞。患泄泻年余,时溏时泻,日三五次。每于饭后欲便,肛门重坠,胸腹胀满。前医皆用理气疏肝、补肾固摄、健脾和胃皆不效。其实,此胀虚气填塞之故也。肛门下坠,中气下陷也。宜用益气升清,健脾扶元。黄芪一两,白术五钱,陈皮一钱,升麻二钱,柴胡二钱,党参三钱,甘草一钱,当归二钱。二诊:好多,大便日一二次。黄芪一两五钱,白术五钱,党参五钱,柴胡二钱,升麻二钱,甘草一钱,陈皮一钱。三诊:将愈矣,守前法。黄芪一两,白术五钱,党参五钱,柴胡二钱,升麻二钱,甘草二钱,陈皮一钱,淡附子二钱”。
上述两案,一实一虚,一暴一缓。前案由“右寸独紧”“呼吸略气促”之症可测,此乃邪袭于肺,肺气闭塞之候,肺热下移大肠,则泄泻。需用辛凉疏达、清肺泄热之法,方选仲景麻杏石甘汤。后案泄泻年余,导致中气下陷,故而出现“饭后欲便,肛门重坠,胸腹胀满”等症。故选用补中益气汤,治从温脾益气,升阳举陷。三诊中加入淡附子,考虑到肾阳不能温煦脾阳,脾阳久虚,亦可累及肾阳,故加淡附子以温补脾肾,增强生发之功,庶不变生枝节。
六、痢疾病情复杂,遣药经方时方
痢疾是以大便次数增多,腹部疼痛,里急后重,下赤白脓血便为特征的疾病,根据临床表现可分为寒湿痢、湿热痢、疫毒痢、噤口痢、休息痢、阴虚痢、虚寒痢、劳痢等类型。范氏治疗痢疾的经验颇丰,强调治当辨清寒热、虚实。痢疾病情复杂多变,在治疗时选方遣药既有经方,又有时方,不仅立方有据,而且用药有度,法药相宜,故能得心应手,左右逢源。
1.用经方遵原旨而不泥 经方即张仲景《伤寒杂病论》所载方剂。范氏用经方治疗痢疾时,多遵仲景原旨,但却不泥于经方之主治。对初起轻症多用四逆散以顺气化滞;热偏重者用白头翁汤以清肠凉血化湿;对久痢之阴虚痢用黄连阿胶汤以养阴泄热,止血止痢;虚寒痢用理中汤以温中散寒,健脾止痢等。
如治“圆通和尚。腹痛下痢,里急后重,痢下赤白,湿热痢疾也。清浊淆乱,升降失常故尔。柴胡二钱,白芍二钱,甘草二钱,枳壳二钱,薤白一两。二诊:利下见瘥。四逆散加薤白一两”。
《伤寒论》曰:“少阴病……或腹中痛,或泄利下重者,四逆散主之。”范氏用四逆散治下痢,每以枳壳易枳实,并加薤白。方中柴胡、枳壳二味顺气宽中,兼治寒热,升清降浊;芍药、甘草缓挛急,止腹痛;薤白通阳理气,和气导滞。用薤白,范氏亦遵仲景原意“泄利下重者,先以水五升,煮薤白三升,煮取三升,去滓,以散三方寸匕,内汤中,煮取一升半,分温再服”,以薤白一两,煎汤代水用,更能发挥其治痢之效。
又如治“徐君。热痢日久,津枯液涸,心肝火炽。炒黄芩三钱,川连一钱,鸡子黄二枚,阿胶三钱,生白芍三钱”。
黄连阿胶汤系仲景治疗少阴病阴虚,心烦不得卧的主方。本案乃热痢日久,耗伤津液,致水火不济,心火有余;水不涵木,则肝火亢盛,故曰“心肝火炽”。范氏移用黄连阿胶汤治此,病虽不同,证却了然,乃异病同治之法,深得经方之妙义。
2.采时方善变通以应证 时方即仲景之降后世医家所创方剂。范氏采时方治疗痢疾时,根据病证之不同而善于变通。对于暴痢湿重于热,投苦参七味方清湿消食调气;对脾虚气弱者,用保元化滞汤以补脾益气导滞;对湿阻中阳之身热下痢,用清震汤燥湿健脾;痢起不分新久,用归芍六味汤清肠利湿,消导积滞,调气和血等。
如治“陈阿三。湿热痢疾,里急后重,痢下白冻甚多,苔白腻,用苦参七味方。苦参三钱,陈茶三钱,焦山楂三钱,葛根三钱,陈皮一钱,赤芍三钱,麦芽三钱。二诊:将愈。苦参七味方”。
苦参七味方原是出自《医学心悟》的治痢散:“古人治痢,多用坠下之品……因制治痢散以治痢症。初期之时,方用葛根为君,鼓舞胃气上行也;陈茶、苦参为臣,清湿热也;麦芽、山楂为佐,消宿食也;赤芍药、广陈皮为使,所谓‘和血则便脓自愈,调气则后重自除也’,制药普通,效者极多。”范氏称之谓“苦参七味”,形象而简便,体现了方药的精简。范氏尝谓:“若热重于湿者,滞下赤多白少,白头翁汤加味可治;如湿重于热,滞下白多赤少,则投苦参七味为宜。”曾以本方治痢下初起白冻多者,每多收效。
又如治“沈老婆婆。下痢胃绝,切宜忌食,以候胃气。舌淡而润,上有痰阻,故咳而呕。当归六钱,白芍六钱,槟榔一钱,甘草一钱,车前子三钱,炒枳壳三钱,炒莱菔子三钱,吴茱萸一钱,姜川连一钱,桂枝一钱”。
归芍六味汤乃《石室秘录》的痢下通用方:“此方之奇,全在用白芍、当归。盖水泻最忌当归之滑,而痢疾最喜其滑也。芍药味酸入肝以平木,使木不敢再侵脾土。又有枳壳、槟榔消逐其湿热之邪,又加车前子分利其水湿,而又不耗真阴之水,所以功胜于茯苓也。尤其在用萝卜子一味,世多不解,盖萝卜子味辣而能逐邪去湿,且又能上下通达,消食利气,使气利于血分之中,助归、芍以生鲜血,而祛荡其败瘀也。少加甘草以和中,则无过热之患。此奏功之神奇,实在妙理耳。”范氏临床治痢对此方推崇备至,根据罹病的早晚,症情的轻重,正气的盛衰,寒热的偏颇,年龄的长幼,只要辨证得当,在此方的基础上对药物和剂量灵活加减,病情均能向瘥。
脘痛治以水火二补
冯君木。
中焦阳衰,运化无权,脘痛频作,痛易耗气,血虚生风,此时虽右手大指、食指失和,后必牵及他处。单补气,恐其升,专补血,恐其滞。商一善法,莫如水火二补。
大熟地五钱,怀山药五钱,茯神二钱五分,车前子一钱五分,太子参三钱,五味子三分,安桂五分,冬术二钱五分,牛膝一钱五分。
【赏析】 中阳不足,阴寒内生,运化失健,胃痛频作,绵绵不休,进而导致化源无力,气血虚弱。又见“右手大指、食指失和”之动风先兆,故治当补气兼养血,不能独专,恐生他变。本方为《辨证录》水火两补汤去麦冬,以补肾中元阴元阳。元阴得补,肾精充足,精血互生,精足则血足;元阳得补,肾火充足,脾土得生,中气亦复。气血足,则脘痛除。此案亦含“未病先防”之义。
脘痛作呕大剂存津
范老志。
脉弱无气,舌苔无津,面色黧黑无神,上腭喉间白糜满布。其脘痛而作呕,则是老病。此症盖得之伤食不落胃,服消食之品过度,元本虚弱,又感外邪,以致开门揖盗,热邪内生。至今商治,唯有大剂存津,舍此别无他法。轻清降泻,恐未有济。鄙见如是,请高明裁酌。
小生地八钱,炙鳖甲三钱,麦冬四钱,太子参三钱,枸杞子四钱,炙甘草一钱,生牡蛎一两,仙半夏三钱,枇杷叶三钱,淡竹茹三钱,白蜜二匙。
【赏析】 脉弱无气,面色黧黑无神,已经到了阴阳俱衰、精血虚弱的久病危重证候;舌苔无津,上腭喉间白糜满布,也是热邪伤阴,正虚邪盛,正不胜邪的征兆。脘痛作呕,明是胃弱旧疾,医者又用攻伐消导之品,再伤脾胃,使其元气更虚而罹患。因此,范氏称之为“开门揖盗”。面对如此情况,保存一分津液则保留一分生机,范氏认为“唯有大剂存津,舍此别无他法”,实为关键一招。故取生地、麦冬、鳖甲、枸杞子等,滋养津液以固根,合半夏、枇杷叶、竹茹等,降逆化痰以止呕。
温中运脾勉疗久病呕吐
李享林。
食入即吐,胸腹胀闷,神疲乏力,舌淡脉弱,形体瘦削,中阳不振,运化不及,为日太久,恐药不及病也。
姜半夏三钱,西党参三钱,陈皮一钱,生姜一钱,茯苓三钱。
二诊
厚附子一钱,党参三钱,炙甘草三钱,生冬术三钱,炮姜一钱。
三诊 瘥矣。虽已不吐,但元虚太甚,当缓缓治之。
厚附子一钱,党参三钱,炙甘草一钱,生冬术三钱,炮姜一钱,生黄芪三钱,归身三钱。
【赏析】 本案患者罹患呕吐,日久致中焦脾阳虚衰,初诊取六君子汤以益气健脾,温中行气,以期健脾运、止呕吐;二诊以理中汤加附子加大温补力度,使中阳得温,脾运得复,呕吐得止。后增当归补血汤,以温补之药缓图,恢复生机。
消食清热治麦食积久化热呕恶
洪小孩。
麦食积滞,积久化热,呕恶亦是胃热之故。
炒莱菔子四钱,姜半夏三钱,五谷虫三钱,鸡内金二钱,生姜汁半小匙,竹茹三钱。
【赏析】 麦食积滞,日久化热,致胃气通降不得,上逆而成呕恶,治以莱菔子、五谷虫、鸡内金消导麦食积滞,姜半夏、生姜汁降逆止呕,竹茹清热和胃。患者虽为小儿,但范氏方中药少而量大,非辨证准确不敢施为。
清热化痰治嗜酒呕吐
徐左。
素好饮酒,酒性蕴热为患,苦呕吐。先清其热。
葛根三钱,竹茹三钱,枇杷叶三钱,姜半夏三钱,生姜一片,红枣三枚。
【赏析】 酒性蕴热,易生痰火,痰火阻胃,气机逆乱,而成呕吐。治宜清热化痰为主,兼顾降逆止呕,俾痰火除,胃气降则呕吐自止。方中葛根可解酒湿,清热止呕。《本草经疏》云:“葛根,解散阳明温病热邪主要药也,故主消渴,身大热,热壅胸膈作呕吐。”竹茹、枇杷叶清热化痰、降逆止呕,《本草纲目》载枇杷叶:“和胃降气,清热解暑毒。”姜半夏化痰止呕,生姜、红枣顾护脾胃。
吐血误用凉血致瘀需滋液温中化瘀
徐。
苦吐血已久,未能治根。又苦咳嗽,痰黏,音将哑。吐血多时,宗气必虚,戊己二土先为牵及,以致升降失调。而医者见出血,即动用凉血、止血之品,急于治标。殊不知血因之而停滞成瘀,瘀血愈多,则更不能根除,此后图治,温和则活,今将音嘶,不得不兼顾之。津液稍滋,急治其根本。
百合四钱,姜半夏三钱,小生地四钱,生白芍三钱,姜炭一钱,五味子八分,淡附子一钱,鸡子清一只。
二诊 脉沉而芤脉,沉则为寒,芤则为虚,虚寒相搏,理当温和。
三诊 温热药能受,尚有办法可想。先从脾胃入手,以居中土,土能生金,音亦能开。
淡附子一钱,党参三钱,归身钱半,姜炭一钱,炙甘草一钱,姜半夏三钱。
淡附子一钱,党参三钱,当归身三钱,姜炭二钱,炙甘草二钱,姜半夏三钱,侧柏炭二钱。
四诊 血已止。
理中汤诸药各三钱,加淡附子一钱。
【赏析】 范氏尝言:“吐血属阴虚阳盛者固多,但阳虚夹寒者亦不可少。”又曰:“服寒凉药止血,血得凉而凝结,血止是暂时的,血凝而不畅流,必致妄行而溢,故愈后常复发。”可知吐血非皆因血热为患,需辨明寒热,方可从容下手。本案患者因误用凉血止血之品致瘀血停滞,非但吐血未止,更使阴津耗伤,而致“将音嘶”,故在用温和止血之品时,兼用顾护阴津之品,以求治根本。后以理中汤加附子化裁,诊治多次而收功。
温补理气疗吐血解腹胀
朱作森君。
面色不泽,旧曾吐血,今苦腹胀,脉弱,舌淡。虚象也。
陈香橼皮钱半,厚附子三钱,西党参三钱,炒冬术三钱,姜炭钱半,炙甘草一钱。
【赏析】 由案中患者症状所知,此吐血乃本虚所致,故范氏采用理中汤化裁,温中补虚,理气消胀,以疗吐血、解腹胀。
生熟地方治血瘀化热吐血
孔师母。
吐血频频,其色鲜而红,舌质红绛,脉弦而数。胸闷气闭,血府有瘀,瘀久化热,热逼则吐血,自然之理也。
大生地一两,大熟地一两,牡丹皮三钱,参三七三钱,荆芥炭一钱。
二诊 服昨方,吐血见瘥。
守前方。
【赏析】 此亦吐血,而不投血府逐瘀汤加减者,是血热之象明显之故。当以止血为要务,参以化瘀。方为范氏常用之生熟地方,药简而力宏,以滋阴养血,凉血止血,活血化瘀,使吐血止,新血生,不留瘀。
越婢汤疗黄疸不透达
周善数。
黄疸不透达。
麻黄六钱,生石膏一两,炙甘草二钱,生姜三钱,红枣八枚。
【赏析】 以方测症,患者当有脉浮不渴、自汗,无大热、恶风诸风热之症。黄疸不透达,当是湿热郁于肌表所致。越婢汤为治疗风水而有郁热之主要方剂。“婢”通“卑”,水湿重浊沉降,卑处多湿而有“卑湿”之称;“越”乃“散”之意。故“越婢”实“散湿”也,使水湿散发于上,湿热透达于外,则黄疸可疗。
白虎汤加葛根治湿热泄泻
李孩。
湿热泄泻。
白虎汤加葛根三钱。
【赏析】 以方测症,此案患者当有身热、烦渴、多汗、苔干诸气热症,且大便虽溏泄而无肛门灼热,无脓血便,苔亦不黄腻,故用白虎汤辛凉以解气分之热,加葛根清湿热止泻。
阴中求阳治脾肾阳虚泄利
初诊(四月廿七日) 面色一团痰滞,目下有卧蚕形,气促不舒。舌淡白,苔薄无神气,脉近六阴,静察觉无力。据云,面部及四肢皆稍有水肿有日矣。腹觉胀满,大便泄利不痛。此利当是脾肾阳虚,不能运化,摄力亦弱所致。夫脾主四肢,脾失健运,水肿作焉。痰不滑,亦有而因:一因传送乏力,一因津竭无料以化痰涎。鄙意以肾脾两补为主,决其胀满亦是虚气填塞,非实证可比。是否?请乐章先生教正。
凌老婆婆。
大熟地四钱,茯苓三钱,怀山药四钱,牡丹皮三钱,泽泻三钱,炒白芍三钱,阿胶二钱,枸杞子三钱,安桂八分,淡肉苁蓉三钱。
二诊(五月初一日)
济生肾气丸加枸杞子四钱。
【赏析】 本案泄泻患者一派脾肾阳虚之象,致水湿运化不力,乃生泄泻诸症。患者“面色一团痰滞”,范氏认为乃因“传送乏力”“津竭无料”所致,正如《医述》所言:“夫痰即水也,其本在肾,其标在脾。在肾以水不归原,水泛为痰也;在脾以饮食不化,土不制水也……故治痰者,必当温脾强肾以治其本,使根本渐充,则痰将不治而自去矣。”案中范氏亦遵此法,温补脾肾,以化痰滞。又因患者年老体衰,不耐燥烈之品,故范氏参用肾气丸之法,去方中大温大热之附子,加肉苁蓉、阿胶、白芍、枸杞子等温润之品,以阴中求阳,俾使脾肾得补而不骤,虚象渐消,则诸症皆失。
温阳利水治阳虚水泛腹痛下利
初诊 素有痰饮,遇寒加剧,腹痛下利,小便不利,心悸足肿,面色青,舌淡白,脉沉滑,危候也。
严姑。
淡附子三钱,白术三钱,白芍三钱,甘草一钱,生姜二钱。
二诊 腹痛下利见瘥,尚需温化。
淡附子三钱,白术三钱,茯苓二钱,甘草一钱,生姜二钱。
【赏析】 本案下利,当为泄泻之病。《伤寒论》曰:“少阴病,二三日不已,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四肢沉重疼痛,自下利者……真武汤主之。”本患者素有痰饮,遇寒而腹痛泄泻,小便下利,心悸足肿,乃少阴阳虚水停之证也。范氏拟真武汤加减温阳利水,壮元阳以消阴翳,冀收全功。
寒邪直中于里致腹痛下利,治以小建中汤
王右。
初诊 腹痛下利,脉紧,舌胀而淡,寒邪直中于里。
桂枝二钱,白芍四钱,干姜三钱,炙甘草二钱,饴糖二匙。
二诊 昨日药后见瘥。
桂枝二钱,白芍四钱,干姜三钱,炙甘草二钱,饴糖二匙,半夏三钱。
【赏析】 本案乃是寒邪直中于里,以致脾胃虚寒,中阳不振,寒湿内滞,气机壅塞而致腹痛泄泻。范氏用小建中汤加减,温中补虚,和里缓急,散寒止痛而收效。
清震汤治湿陷身热泄泻
张老婆婆。
身热下利,脉濡弱,此湿陷也。清震汤。升麻、葛根各二钱,茅术一两,荷叶一张。
【赏析】 清震汤出自《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原治湿阻清阳之雷头风。此案清震汤加葛根,用治同属湿阻的身热泄泻。门人尝问范氏:“清震汤药仅三味,师常用之,何见效甚速?”范氏答:“茅术健脾燥湿;升麻升阳辟邪;荷叶清香解郁清暑,李时珍谓其具有生发之气,并助脾胃。”范氏每每用此方治疗湿阻脾阳之证,多收良效。另外,范氏用此方很是讲究,荷叶根据其生长特点将整张荷叶的叶面向上,蒂向下放置药罐中,再将茅术、升麻二药置其上,盖取“震仰盂”之义,降湿浊,升清阳。
辛温酸收法治寒食下痢
圆城和尚。
腹痛下痢,脉沉紧,舌淡白。寒居七,食居三。当用辛温酸收法。四逆散各二钱五分,加薤白一两五钱,五味子八分,姜炭一钱五分。
【赏析】 此案“腹痛下痢”,辨证的关键在“脉沉紧,舌淡白”。沉为气郁食滞,紧为寒,舌淡白为寒滞,范氏认为“寒居七,食居三”。故用四逆散解郁导滞,加薤白、姜炭、五味子辛温酸收,散寒止痢。
重药所伤致脾肾虚寒痢下赤白
初诊 痢下赤白,为重药所伤,日下10余次,每日但进米粥几匙,脉沉细。脾肾虚寒,关门不利故也。
蒋老太太。
诃子肉三钱,炮姜一钱,白术三钱,甘草一钱,党参三钱。
二诊 见效,尚需温补。
人参一钱,南枣一枚,莲肉三粒(蒸熟服)。
【赏析】 本案患者年高体虚,又“为重药所伤”,乃过服克伐之品,致脾阳不振,寒湿留滞,久病及肾,则痢下不止。初用理中汤加诃子温中散寒,健脾涩肠。见效后,因元气未复,予人参、南枣、莲肉进一步补气健脾,以助生化之源。
白头翁汤加味救治热痢危症
邵老婆婆。
湿热郁久成热痢,已1个月有余。体疲乏力,脉细而数。前医以肉豆蔻、诃子、扁豆类治之,痢愈加重,腹痛,痢下皆是紫黑脓血,日下50余行,烦热口渴,病势极危。
二诊 下痢稍减,津液愈耗,舌已见糜,虚甚之故也。
白头翁三钱,北秦皮三钱,黄柏三钱,川连三钱,驴胶珠三钱。
白头翁三钱,北秦皮三钱,川连三钱,黄芩三钱,麦冬三钱,人参三钱,霍山石斛四钱。
三诊 渐瘥,守前法。
白头翁三钱,北秦皮三钱,川连三钱,黄芩三钱,人参三钱,霍山石斛四钱,麦冬三钱。
四诊 痢下继续好转,脉仍细弱,舌红少苔,面色少华,元虚一时难复也。
莲子肉三钱,人参三钱,五味子三钱,麦冬三钱,枸杞子三钱,枣仁三钱,川连二钱。
【赏析】 湿热痢治当清热化湿,却误投固涩之品,以致止涩过早,留邪为患。热毒不祛,迁延日久,正气日虚,邪热益甚,病势危殆。患者热毒炽盛,伤及血分,且正虚邪陷,亟当标本兼顾。用白头翁汤加阿胶珠,清热凉血解毒,滋阴止血除烦。药证相对,症见起色。虽邪热见瘥,但津液耗伤,正气虚惫,故复加益气养阴生津之品。终以生脉散等甘柔和营之药善后,以奏全功。
大剂补气扶元治久痢危症
慈城张某。
患痢已数月,前医作湿热,愈治中气愈陷,日久气虚欲脱,肛门下坠,卧床不起,势频于危。延余诊治,处方保元化滞汤,用生黄芪二两,滑石一两,白糖一两。2剂痢减。继之,进补中益气汤全方,重用黄芪、党参、升麻、柴胡。病者因出诊费用昂贵,询问是否可以多服几剂?余介绍当地名医郑纯甫先生诊治之。并告知证属气虚脾弱,大忌消导之品,以免耗伤元气,必须重用大剂补气扶元之药为要。郑诊治之后,仍用原方,略减参、芪用量,并参以广木香、砂仁。2剂之后,胸腹反觉不舒。郑再诊,认为余湿未尽,再减升提补气诸药之量,略加枳壳、泽泻,又服2剂。后重肛坠之症增剧,再请余至慈城诊视。余往,仍大剂参、芪、升、柴。服药数剂,诸恙若失,已如常人。
【赏析】 久痢误治导致中气下陷,病情危笃,范氏于精准辨证后,投以重剂补益,补气扶元,转危为安。又为患者着想,会同他医共同诊治,以求万全,可见范氏医德高尚,值得我辈学习。
生熟地方
处方:大生地五钱至一两,大熟地一两至二两,参三七一钱半至三钱,牡丹皮三钱,荆芥炭一钱半。主治:吐暴血,色鲜红,脉见虚数。
方中生地、熟地滋阴养血;参三七、荆芥炭活血止血;牡丹皮凉血止血。方中生地、熟地、三七剂量根据病情轻重而变化。全方共奏滋阴养血、凉血止血、活血化瘀之功。俾使吐血止、新血生而不留瘀。
肠红丸
处方:苦参子四两,去壳研细末;黑枣二十枚,煮烂,去核。合为丸。制法:将上药共捣如泥,为丸如桐子大,烘干。每服十至二十粒,每日3次。主治:休息痢,下红白物,有里急后重者,甚有效。
苦参子即鸦胆子,现多用治阿米巴痢疾,甚有效。但因其味苦,服后常引起呕吐。或裹以龙眼肉,又不易吞服。今以枣肉同捣制丸,可无此弊。此丸干后甚坚,入胃不易消化,无呕吐等副作用,至肠后方徐徐溶解,乃生药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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