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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迁徙

原因及迁徙路线

为了把斯巴达和雅典的历史顺利地叙述到马拉松战役前夕,我们牺牲了时间性的完整而迁就地区的一致。当然,希腊大陆上的城市比在爱琴海和伊奥尼亚地区希腊人的移民城镇古老。同时,这些城市也经常向外拓展殖民地。这些殖民地对希腊历史意义重大,我们现在必须加以叙述。还有一个在正常顺序上令人困惑的现象,那就是有几个殖民地不仅后来成长为比其母城更大的城市,而且在艺术和财富的发展上也占了先。希腊文化的真正创造者并非我们今日所说的希腊国家的希腊人,而是那些为逃避多利安人的征服,在外国海岸上奋力抵抗以期获得立足之地的人。由于他们对迈锡尼文明的追忆和惊人的精力,远在马拉松战役以前创造了作为西方世界文明先驱的艺术、科学、哲学和诗。因此,希腊文明是母城承继了这些子城的成就。

在希腊历史上,最重大的事件就是希腊人迅速广布于整个地中海地区。 在荷马之前希腊人也是游牧民族,似乎那时在整个巴尔干半岛都充满着这种游牧民族的流动,但是而后爆发于爱琴海岛屿和亚细亚西部海岸的诸次迁徙则主要由多利安人的入侵造成的。所有各地的希腊人都设法在征服者势力以外的地区觅求新居和自由。早前各邦政治党派和家族宿仇的斗争也促成了人民的迁徙。战败者有时宁愿出走或被放逐,而胜利者也尽量鼓励战败者大量出走。特洛伊战争的幸存者有的就在亚细亚落居,另一部分人由于船舶遇难或冒险而定居于爱琴海诸岛屿,有的在经过艰苦的旅程后回到故园,但发现他们的王座和妻子都已被他人占有,只好又回到船上,设法在异邦重建家园和寻求财富。对希腊本土而言,当时的殖民和近代欧洲殖民一样具有很多利益,例如:殖民地可以成为剩余人口的转移地,培养冒险精神,也可成为农业歉收时的“保安阀”(safety valve);殖民地为本国产品建立了外国市场,也形成了食物和矿物输入的战略仓库;最后,殖民地也建立了一个商业帝国,由于在这个帝国内货物、艺术、生活方式和思想的频繁交换,促成这个包罗甚广的希腊文化。

大迁徙沿着5条主要路线——埃奥利阿、多利安、欧克森(Euxine)、伊奥尼亚及意大利。最早的迁徙开始于希腊本土的北部诸邦,因为北部诸邦首先感觉到了来自北方和西方侵略的冲击力。在公元前12世纪和公元前11世纪,从色萨利、弗西奥蒂斯、阿托利亚和波奥蒂亚川流不息的内迁逐渐缓慢地跨越了爱琴海,到达特洛伊一带,并且在那里建立了埃奥利十二城联盟(Aeolian League)。第二区(线)的迁徙从伯罗奔尼撒开始,成千上万的迈锡尼和亚加亚人逃避所谓“赫拉克勒斯后裔的归返”。其中一部分在阿提卡、一部分在欧波埃(Euboea)定居,更有很多人移入基克拉泽斯群岛,冒险渡过爱琴海,并在西小亚细亚建立了所谓伊奥尼亚十二城(Ionian Dodecapolis)。第三区(线)的迁徙是由多利安人的入侵造成的,大批多利安人涌入伯罗奔尼撒,再进入基克拉泽斯岛,征服了克里特和昔兰尼,并且围着罗得斯群岛建立了所谓多利安六城(Dorian Hexapolis)。第四线是从整个希腊开始,这次迁徙止于色雷斯海岸,在达达尼尔海峡普罗彭蒂斯(Propontis)和欧克森海沿岸建立了100座城市。第五线向西移至希腊人所谓的伊奥利亚岛屿,自此越过意大利及西西里,最后到达高卢和西班牙。

仅有设身处地的细心想象和敏锐地回溯我们自己的移民历史,才可真正体会到这个历经一个世纪的迁移所遭遇和克服的困难。离开祖坟所在地及由家神所呵护的田园,远征陌生而毫无保障的异域(虽然假定是由希腊诸神所守护),这可以说是相当大的冒险。因此,这些迁徙的民众都从家乡带一把土,以便到达新地区后撒布于异乡,他们还从家乡的公祠祭台上严肃地取下火种,以便点燃异乡的炉火。理想的新居应建在海岸上或接近海岸的地方,以便在遭受内陆敌人攻击时可乘船(船被视为希腊人的第二个家)逃避;更理想的地点则是一个有山地保护的沿海平原,该山地可在后方对进攻之敌形成障碍,在城市内有卫城可对城镇实施直接防御,而在海上则有一个由海岬所掩护的海港。有了以上几点,再加上一条就是理想乐园:能沿商业航道或河口,如此就可接受由内陆运至的货物以供出口或交换。在这种条件下,繁荣发展仅是时间问题。理想地区几乎全部已被人占据,想要获得,必须依靠策略或强力从他人手中取得。关于这方面,希腊人的道德观念也不比我们高。在很多情况下,这些远征异域、寻求自由的人,常使当地居民沦为奴隶。更常见的是,带给当地居民一些希腊礼品,利用优越的文化诱惑当地居民,向当地妇女献殷勤,也承认和崇拜当地的神祇,以便能与当地居民和睦相处。他们通常不破坏当地民族的纯洁性,也经常在他们众多的万神殿中发现类似当地神祇的神座,以便能在宗教信仰上取得和谐。最重要的是,这些移民用希腊手工艺品同当地人民交换谷物、矿产及牲畜,然后向整个地中海地区输出——主要是向大城市,或其所来自的母城,也通过这一方式,长达数个世纪之久与其母国保持一种虔敬关系。

这些殖民地一个一个逐渐成长,因此,希腊已不像荷马时代的狭长半岛,而是散布于自非洲至色雷斯及自直布罗陀至黑海东端各独立城市的一种颇为松散的结合。对希腊女人来说,这也是一个划时代的杰作,在这个时期,她们比任何时期的生殖力都强。通过这些繁忙、充满精力和智慧的中心,希腊人向整个南欧撒布一种微妙而不稳定、人类称之为“文明”的奢华种子。如果缺乏所谓的“文明”,生命里就再没有美,历史也就没有意义。

伊奥尼亚的基克拉泽斯群岛

从比雷埃夫斯沿阿提卡海岸南行,再转东绕过苏纽姆的多庙海岬,就可到达塞俄斯(Ceos)小岛。如果我们不怀疑斯特拉博和普卢塔克两位记述的权威,就会相信那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记载,也就是在这个地方“曾经有一种法律,强制到60岁的人吞饮毒芹(hemlode)做的毒药而死,以便其余的人可以有充足的粮食”,并且“在700年中未闻有犯奸淫行为者”。

这也可能就是她的最伟大的诗人在中年后自愿从塞俄斯出走的原因,可能他已经发觉了在故乡他很难活到87岁(希腊传说中的年龄)。整个希腊都知道西摩尼得斯在30岁以及在公元前469年死亡时,是当时公认的最杰出的作家。因为他是负有盛名的诗人和歌唱家,受到雅典独裁者希帕恰斯的邀请,他发现在希帕恰斯的宫中能和另外一位诗人阿那克里翁和平相处。他在波斯战争后还活着,曾又被选聘,为阵亡将士撰写墓志铭。在老年时,他住在锡拉库斯独裁者海厄洛一世(Hieron Ⅰ)的宫中。那时他的声望极高,令人仰若泰斗。公元前475年,海厄洛与阿克拉加斯(Acragas)独裁者索伦(Theron)失和,两人即将兵戎相见时,他能使两位独裁者达成和议。普卢塔克在他不朽的《是否老年人应行统治?》(“Should Old Men Ctovern?”)一文中告诉我们,西摩尼得斯到很高的年龄仍在抒情诗和合唱歌曲方面获奖。他死后依王者的哀荣葬于阿克拉加斯。

西摩尼得斯的特殊个性和他作为一个诗人一样著名,希腊人对他的缺点和癖性既恨又爱。他酷爱金钱,如果没有金钱诱惑则文思不灵。他是第一个为报酬而写诗的人,他的理由是诗人也和其他人一样需要生活。这种做法首开希腊作风的先河,因此,剧作家阿里斯托芬支持大众对他的反感,他说“西摩尼得斯会为赚一个铜板坐着囚车下海”,以形容其嗜财如命。西摩尼得斯对他能发明记忆术颇感自豪,西塞罗对这种记忆术很称赞,并予以采用。其主要原则是将所要记的东西或事务作一种合逻辑的区分和顺序安排,以便每一个项目能自然地导出下一个项目。他富于急智,才华横溢,妙语连珠地灵活应对,像一股智力旋风一样横扫希腊各城。但届老年时,他曾表示深悔不该多说话,然而事实上他从未停止发言。

我们深感惊异,在一个获得这么多喝彩和如此丰厚报酬的诗人现存的断简残篇中,能发现那股在荷马之后对希腊文学发生重大影响的忧郁之情(在荷马时代的希腊人过于活泼因而不会悲观,过于冲动因而不会感觉枯燥)。其中,有一段的内容如下:

我们这个时代的生活特征是匮乏和罪恶,但我们在地下的长眠却永无休止……人类的力量甚为渺小,他们的过失也不易窥见。在短暂的生命中忧患却接踵而至,最后,无人可以幸免,死亡终于逼临。在整个生命中也善恶兼备……属于人的,没有永生。塞俄斯岛的吟游诗人曾巧喻人类的生命和绿叶的生命一样;但是听过这句话的人很少铭记于心,因为青年满怀壮志,充满希望。人值青年,如盛开的花朵,心情敞畅,富于幻想,希望永不衰老,更无死亡;健康时也不会想到病患时的忧伤。仅作这种想象的人实在是愚者,他们也未曾了解我们青年时期和整个生命如何短暂。

这些幸福的岛屿并未能使西摩尼得斯获得安慰,奥林匹斯山诸神的神圣也变成了他作诗的工具,而非灵魂的慰藉。当海厄洛向他提问,请他对神的本质与品性加以解说时,他要求给予一天的准备时间。翌日他要求给予两天的宽限,每次要求宽限的时间都加倍,以便作较久的思索。最后当海厄洛要求他说明时,他的答复是越思索越感到困惑。

塞俄斯不仅出了这位大名鼎鼎的西摩尼得斯,同时,也出了他的侄子——抒情诗继承人巴克利德斯(Bacchylides),并且在亚历山大时代出了伟大的解剖学家埃拉西斯特拉图斯(Erasistratus)。就人物而言,塞利弗斯、安得罗斯、忒诺斯、米克诺斯、西西诺斯及伊俄斯就不如塞俄斯鼎盛。菲勒塞德斯(Pherecydes,约公元前550年)曾生活于西罗斯(Syros),他因为是毕达哥拉斯之师而著名,也是第一位写散文的哲学家。至于得洛斯,根据希腊传说,阿波罗神曾诞生于此。因此,该岛和他的神殿同样神圣,在其境内生死都不允许;所有将生将死的人都要迅速运离该岛,所有岛上已有的坟墓也都移走,以便保持该岛的纯洁。在波斯人被击退后,雅典和其盟邦伊奥尼亚将所谓德里亚(Delia)邦联的“财宝库”设于该岛。伊奥尼亚人每四年在此举行一次虔敬却是欢宴性的集会,以庆祝美神(男性)的节日。在公元前7世纪,曾有诗歌对当时情形作如下描述:女人束着美丽的腰带,商人在其摊位极其忙碌,群众列队路旁以观赏神圣游行的行列;神殿内进行着紧张的仪式和庄严的献祭;因美丽和歌喉被选出的雅典和得洛斯的少女载歌载舞;运动和音乐竞赛在露天剧院进行。雅典人每年派遣一个使节团到得洛斯庆祝阿波罗诞辰,在使节团未返回前不得处决任何死刑囚犯。因此,这让对苏格拉底判决和执刑的间隔拉长了,而使文学及哲学大受其益。

在基克拉泽斯群岛中,纳克索斯是最大的一个岛,而得洛斯几乎是最小的一个。这个最大的岛以酒及大理石闻名,公元前6世纪时已经很富足,拥有自己的海军和雕刻学校。纳克索斯东南是阿莫尔戈斯(Amorgos),也就是令人不易亲近的西摩尼得斯的家乡所在地,他那种对女人毫不恭维的讽刺诗一直都被由男人所写的历史谨慎保持。 西面为帕罗斯,几乎全是由大理石组成,其公民在这些大理石山造屋而居。雕刻家普拉克西特列斯(Praxiteles)在那里发现那些半透明石块后,曾把它雕琢磨光,使其类似人类肉体的组织和有温暖感。约在公元前8世纪末期,阿基罗库斯诞生于该岛,虽是一名女奴之子,他却成为希腊最伟大的抒情歌唱家。一个从军的机会使他来到了北方的萨索斯岛,在那里与土著作战。但他发现他的生命比盾牌更可贵,因此弃盾而逃,而后他对他的潜逃做了很多隽语以示解嘲。回到帕罗斯后,他与富有的里卡贝斯(Lycambes)之女纽贝勒(Neobule)坠入情网。他形容她是一位谦逊而秀发垂肩的少女,并且叹息(而后很多世纪也作了同样的叹息)“仅仅触摸到了她的手”。但是她的父亲里卡贝斯只是称赞他的诗,而不屑于他的收入,于是好事未成。因此,阿基罗库斯以里卡贝斯、纽贝勒和她的妹妹为目标作了很尖刻的讽刺诗来发泄。根据传说,三人均因此自缢而死。阿基罗库斯也黯然离开帕罗斯丰盛的无花果和鱼产,再度踏上从军的征途,这次没有逃脱,他在与纳克索斯人的战斗中阵亡。

我们从他的诗里可以了解到他无论对朋友和仇敌都出言粗鲁,且有失恋者纵情色欲的嗜好。我们可以描述他是一个有灵感而音韵调和的海盗,他的散文粗率而诗韵优美;他采取已经大众化了的民谣抑扬音韵,重新将之琢磨为简短、尖刻的六音步诗,这就是后来成为希腊悲剧古典媒介的“抑扬三音步诗”。他很愉快地试验抑扬格的六音步诗、抑扬格的四音步诗和近乎一打的其他音步诗。他为希腊诗赋予音步式,希腊人将这种形式一直保持到底。现在他的诗残存的仅有数篇,我们无法从他的遗著内判定其成就,因此,必须接受古人的说法,他是荷马后最著名的诗人,贺拉斯喜爱模仿他技术上的多变;而使用希腊语的伟大批评家、拜占庭的阿里斯托芬,当有人问及他最喜爱阿基罗库斯哪首诗时,他的答复仅是三个字“最长的”。

自帕罗斯向西,经过一上午的航程便到了西弗诺斯,该地以金银矿驰名,人们由于政府的授权而拥有这些矿产。岛上矿产量极丰富,因此,该岛能在德尔菲自建财宝库,且财宝库建筑使用的是女雕像柱,安详华丽,并建有许多其他纪念碑、纪念塔建筑物,而财宝库仍然在每年岁末为民众分配相当数目的盈余。公元前524年,来自萨摩斯岛的一批海盗登陆西弗诺斯岛,强索100塔伦(相当于今日的60万美元)。希腊其余各地以平静和坚韧的心情接受了这一次“英勇的”掠夺行为,而人类通常也都是以这种相同的心情去忍受朋友的不幸或灾祸。

多利安人的涌入

多利安人也来到基克拉泽斯群岛,并将他们尚武的精神加以转化,耐心地将山坡改为梯田,以便能蓄贮稀少的雨水,以用于谷物和葡萄的灌溉。他们在米洛斯岛承继了铜器时代先人开采黑曜石的方法,因而使这个岛得以异常繁荣。由于这种繁荣的结果,将来我们会看到,雅典人不惜一切努力,希望能在对抗斯巴达的战争中获得米洛斯的支援。1820年,曾在这里发现米洛斯的阿佛洛狄忒神像。

向东然后转南,多利安人征服了赛拉和克里特两岛,并且从赛拉又派出一批人向昔兰尼殖民。若干人在塞浦路斯定居,在那里,自公元前11世纪起曾有一小批阿卡狄亚的希腊人奋起斗争,以与古老的各腓尼基王朝争夺主宰权。根据传说,在这里的一个小腓尼基王皮革马利翁(Pygmalion),对他亲手雕刻的一座阿佛洛狄忒神像极为倾慕,以至于坠入情网,因此,他祈求女神赐予这座神像生命,以便能与之结为夫妇。当女神同意后,他终于如愿以偿,与自己的作品结了婚。铁的出现减低了对塞浦路斯铜的需求,因此使该岛不再位于希腊经济发展主要来源之内。本地人采伐木材炼铜,腓尼基人采伐后用来造船,希腊人则伐林后用来开垦农田,使塞浦路斯成为炎热与半荒芜的状态。岛上的艺术,也和岛上的居民一样,在希腊时代是一种埃及、腓尼基和希腊影响的混合,但从未形成自身的特色。

多利安人在塞浦路斯岛仅是希腊居民的一小部分,但在罗得斯岛及南罗得斯岛和希腊大陆连接地区,多利安人则已成为统治阶层。罗得斯岛在自荷马至马拉松战役各世纪都很繁荣(虽然在亚历山大大帝征服各地后300年内才达巅峰)。在一个自亚细亚伸出的海岬上,多利安移民建立和发展了克尼都斯城,因其位置良好,自然成为一个沿海贸易港口。天文学家欧多克索斯(Eudoxus)、史学家(或寓言家)克特西亚斯(Ctesias)以及在亚历山大建造那座有名的灯塔的索斯特拉托斯(Sostratus)就是在这里诞生,我们除了能在这里发现古庙的废墟外,也会在大英博物馆内发现哀伤但具有庄重气质的德墨忒尔神像。

在克尼都斯对面是科斯岛,这里是“医药之父”希波克拉底的故乡,与克尼都斯同为希腊的医学中心。画家阿佩莱斯及诗人忒奥克里托斯均诞生于此。沿着海岸再稍向北行是哈利卡纳苏斯(Halicarnassus),这里是希罗多德的诞生地,并且在亚历山大大帝后300年曾是卡利亚王摩索拉斯(Mausolus)及其所宠爱的阿尔忒米西亚(Artemisia)的王朝所在地。这个城与科斯、克尼都斯及罗得斯岛三座主城(林杜斯[Lindus]、加米路斯[Camirus]、拉里苏斯[Ialysus])形成了所谓多利安六城,也曾有一个时期成为伊奥尼亚十二城较弱的竞争对手。

伊奥尼亚十二城

·米利都与希腊哲学的诞生

向卡利亚西北行进约90英里是一多山的河岸地区,其宽度约20—30英里,即古伊奥尼亚之所在。希罗多德曾称赞“这里的空气和气候为普世之冠”。大部分城市位于河口,或在道路的末端,自内陆运出的货物,通过这些河流或道路经地中海运往各地。

伊奥尼亚十二城最南端的米利都,在公元前6世纪是希腊最富有的城市,自米诺斯时代起卡利亚人居住于此。约公元前1000年,伊奥尼亚人从阿提卡来到这里,他们发现了古爱琴海文化(虽已衰颓),这个遗存的文化显然将来可以作为他们文明发展的起点。伊奥尼亚人到达米利都时并未带女人同来,他们的做法很简单,就是把当地居民中的男性杀死,然后娶这些寡妇为妻,因此,文化与血统同时混合。米利都也和其他大多数的伊奥尼亚城市一样,最初臣服于领导他们作战的国王,然后听命于拥有土地的贵族,最后顺从代表中产阶级的“专制君主”。公元前6世纪初期,在独裁者色拉西布洛斯(Thrasybulus)统治之下,米利都的工业和贸易发展登峰造极。由于财富的聚集增长,文学、哲学及艺术开花结果。羊毛自内陆丰饶的牧场运到后进入城内纺织厂做成衣服。伊奥尼亚人从腓尼基人那里学到了很多事物,它本身的教育也逐渐改善,因而也在埃及、意大利、普罗彭蒂斯及欧克森等地建立殖民地作为贸易站。仅米利都就设有80个这种殖民地,其中60处在北方。米利都从阿比多斯、基齐库斯、西诺波、奥尔比亚、特拉佩佐斯及狄俄斯库里阿斯,获得亚麻、木材、水果及金属,而用手工艺品作为交换。这个城市的财富和奢华为整个希腊世界所知,也招致了很多反感。商人因财源茂盛、利润滚滚,对许多偏远地区的工厂贷出许多金钱。这些商人可以说是伊奥尼亚复兴的“美第奇”(Medici)。

在这种富于激励性的环境中,希腊发展了她对于世界最特殊的两种礼物——科学和哲学。贸易的枢纽就是思想交换地、不同习惯及信仰的摩擦场;由分歧产生矛盾、比较和思想;进而,多种迷信相继消失,理性逐渐开始。现在在米利都和以后在雅典一样,人们自成百个分散的城邦前来。由于商业的竞争,思想自然很活跃;由于长期离开原乡的祭坛和家乡,思想自然也就没有传统的束缚。米利都人自己也远赴其他国家各城,也由于目睹吕底亚、巴比伦、腓尼基和埃及文明而眼界大开。因此,埃及的几何学和巴比伦的天文学进入了希腊人的思想领域。贸易和数学,外国商业和地理,航海和天文得以携手发展。同时,财富创造了闲暇,“文化贵族”在思想自由之下日益成长(因为只有少数人有阅读能力)。没有强有力的僧侣集团,也没有古老而具有授意性的典籍限制人们的思潮;就是在某种意义上成为希腊圣经的荷马史诗,也还没有真正定型;同时,其神话也还带有伊奥尼亚怀疑论和具有诽谤性欢愉的痕迹。此时思想首次大众化和尘世化,而且对世界和人类的各项问题寻求合理和一致的答案。

一棵新植物(虽有其变化与盛衰)也有其根源。埃及祭司的古老智慧和波斯的东方哲贤,可能甚至印度的卜者、迦勒底的僧侣科学、赫西俄德的人格化的宇宙论等与腓尼基人及希腊商人的自然现实主义混合后,产生了伊奥尼亚哲学。希腊宗教因为谈论命运是神和人的主宰,所以也为这个哲学铺了路:因为法律的观念优于不可靠的个人论断,因而也就表示出科学与神话以及专制与民主的本质区别。当人认识或了解他隶属于法律时,也就真正获得了自由。据我们所知,希腊人首先获得了这个认识,而他们在哲学和政府上的自由也是他们成就的秘密,也是他们在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原因。

因为生命是由承袭和变异、稳定习俗和经验更新来推进,所以希望哲学的宗教根源能够建构并滋养它;而且,在结束之时,它必遗留下神学的有利因素。希腊哲学史上曾有两派并驾齐驱,一派是自然主义者,一派是神秘主义者。后者源于毕达哥拉斯,承其衣钵者为巴门尼德斯(Parmenides)、赫拉克利特、柏拉图及克里安塞(Cleanthes)至普罗提诺(Plotinus)、圣保罗;前者由泰勒斯开其先河,而后历经阿那克西曼德、色诺芬尼、普罗泰戈拉(Protagoras)、希波克拉底、德谟克利特至伊壁鸠鲁和莱喀古斯,偶尔也有许多伟大的哲学家如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马可·奥勒留(Marcus Aurelius)等把这两种主流加以混合,以期将尚未形成定论的生命范畴予以公平处理。但纵然是在这些伟大哲学家当中,其主要的努力或者说希腊思想的特性,仍为对理性的热爱与追求。

泰勒斯诞生于约公元前640年,出生地可能是米利都,一般人认为他的父母是腓尼基人,他所受的很多教育来自埃及和近东;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东方文化传入西方。他也曾经经商,但是他经营的程度仅以取得生活的必需为度。每个人都知道他在榨油投机上的成功故事。 其余的时间他则用于研究,有一个故事说他在观察星体时落入沟中,这可以证明他在研究时的专注和精力集中。虽然他很爱孤独,但对城市的事物仍有兴趣,他与独裁者色拉西布洛斯私交甚笃,同时也主张伊奥尼亚各邦应组成联邦,以联合对抗吕底亚和波斯。

据说,是他将数学和天文学传入希腊的。古人曾说他在埃及的时候,在人影等于人实际高度时去丈量各金字塔的阴影,以测知金字塔的高度。回到伊奥尼亚之后,他对几何的定理研究异常着迷,他把这种研究视为一种演绎科学,他发明了几则定理,而后由欧几里得加以搜集。 这些定理奠定了希腊几何学的基础。而他对天文的研究,也为西方文明建立了天文学,因而脱离了东方的占星术。他曾作了几次不太重要的观察,曾因成功预言公元前585年5月28日的日食而震惊了整个伊奥尼亚,他这次预言可能是基于埃及的记录和巴比伦的计算。他的宇宙理论的其余部分并不比当时的埃及和犹太宇宙论显著优越。他当时想象的世界是一个浮在浩瀚无垠水域上的半球,而大地是一个平盘,这个平盘又漂浮在这个半球内部的平面上。因此,我们不要忘记歌德对他的批评:他具有他那个时代人类所有的错误,但他内在观察所得则是他自己的创造。

一如若干希腊神话所说的海洋神是万物之父,泰勒斯也认为水为万物的第一来源,水既是万物的原始,也是万物的归宿。亚里士多德认为他这种说法可能是“基于万物的助长成分或营养成分以及万物的种子都含有水分……既然万物都来自水也因水而生,自然水就成了第一来源”。也许是由于他相信水是气体、液体及固体三态的最基本形态(理论上三态均能变为水)。他的思想要点并非是将万物化为水,而是将万物化为一种物质,这也就是历史上的首次一元论。亚里士多德描述泰勒斯的看法为物质主义者或唯物主义者,但泰勒斯本人则进一步说明世界上所有的微粒(particle)均有生命,物质和生命实是一体而不能分离,植物、金属以及动物和人类都有一个不朽的“灵魂”。巨大的力量可以改变其形态,然而其“灵魂”永不死亡。泰勒斯习惯的说法是生与死之间并无显著区别。当有人想刺激或激怒他,而以既然生死并无显著区别,何以他仍选生而不选死相问时,他的答复仍然是:“因为生与死并无区别。”

在老年时,在众人的同意下他接受了“哲人”( Sophon )的称号。当希腊人而后列举“七哲人”时,他们以泰勒斯居首。当有人问及什么事情最困难时,他以那句最著名的箴言“认识你自己”为答。当问及何者最易时,他的答复是“向人提供意见”。对于何谓神的答复是“无始无终者”。对于何者才是最道德与最公道的生活方式的答复是“我们永远不要做责备他人的事”。根据作家第欧根尼·拉尔修(Diogenes Laertius)的说法,他是在观赏一次竞技比赛时死于热、渴及衰弱,因为他的年事实在太高了。

斯特拉博说泰勒斯是第一位写自然科学( physiologia ,物理学),或事物存在与发展原则的人。他的著作由他的学生阿那克西曼德积极推展。阿那克西曼德虽然生活于公元前611—前549年,令人惊讶的是他所解说的一部分哲学与赫伯特·斯宾塞(H.Spencer)于1860年所发表的非常类似(斯宾塞对他本人的独创力深为疑虑)。阿那克西曼德所说的第一个原则是极大的“无法确定的无极限”( apeiron ),也就是不具备特别品性的无限质量,但是能依固有力量发展为宇宙间所有各种不同的实体。 这个有灵性、永存,但非人性也不涉及道德的“无极限”,是阿那克西曼德的体系中唯一的神。这个神是不变而永恒的,因此,也与尘世间可变且短暂生存的诸神迥异。(这里也就产生了埃利亚学派[Eleatic School]的形而上学——只有永恒的神才是真神。)从这个不具特性的“无定形”产生了许多变幻无穷的新世界,这些新世界在经过无穷的变化后又依进化及死亡的方式回到这个“无极限”。所有相反的事物也为这个原始的“无极限”所包容——冷与热、湿与干、液体与固体及气体等;在发展变化中这些具有潜能的品性变为现实,成为多种及确定的事物;在分解中这些相反的品性仍旧分散归于“无极限”。(这是赫拉克利特和斯宾塞学说的一个来源。)在这种事物的升沉中各种元素互相斗争,也作为一种对立力量互相侵占。在发生相反力量时即产生分解现象,于是“事物即消失于其所诞生之处”。

虽然阿那克西曼德在天文研究上犯了奇怪的错误,由于当时仪器的缺乏,这种错误是可以原谅的,他较泰勒斯的想法更进一步,认为大地是悬于宇宙中间的一个圆柱体,并且只有在距其他所有物体等距离时才可存留。他认为日、月、诸星体都是围绕大地作圆形旋转。阿那克西曼德为说明他的想法,在斯巴达制作了一架日晷仪(可能是按照巴比伦的式样),在这架仪器上可显示各星体的运动、黄道的倾斜 、至点(冬至、夏至)、分点(春分、秋分)及季节的连续。在朋友赫克特斯(Hecataeus)的帮助下,他画了一幅已有人居住的世界地图(显然是在一块铜片上) ,使地理学成为一门学问。

阿那克西曼德认为大地在其最初时期为流体状态,外面的热力使一部分干燥成为陆地,一部分蒸发成为云。同时,在大气中热度的变化造成了风的移动。有机体是由于原始的潮湿经各时期逐渐形成的。陆地上最初的动物是鱼,由于地面上逐渐干燥,鱼才形成了今日的体形。人在最初也是鱼,人在最初诞生下来时体形结构和今日不同,因为如此无法觅取食物,也就会被消灭。

另外一位较次要的人物是阿那克西曼德的学生阿那克西米尼(Anaximenes),他认为万物的原始是空气。所有其他物质都是自空气产生,经由稀释产生了火,或因为凝缩而逐渐产生云、水、土及石。至于灵魂则是气体,这个气体或灵魂使我们灵肉一体。因此,世界上的空气是遍布的灵气、呼吸或神。他这个思想足以抵御所有希腊哲学的风暴,并且可在禁欲和精神超脱及基督教中发现乐园。

在米利都的全盛时期,不仅产生了希腊最早的哲学,也产生了最早的散文和历史编纂。诗对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国家似乎是很自然的事(当想象力大于知识时),同时,强烈的信心就会赋予土地、树木、海洋和天空等自然力量一种品性。诗既很难避免泛灵论(animism),泛灵论也同样不易避开诗。散文是不受想象和信仰拘束的一种心声,是人间、俗世与“平淡无奇”事情的语言,是一个国家成熟的表征,也是幼年时期的墓志铭。到这个时期(公元前600年)几乎所有的希腊文学都是诗体。教育方面,已用韵文传授特殊知识和道德,甚至早期的哲学家如色诺芬尼、巴门尼德斯及恩培多克勒也把他们的思想披上诗的外衣。就如同科学在最初是哲学的一种,但极力奋斗以期脱离全体性、臆断性及无法证明的境界,哲学在开始也是诗的一种,但极力想脱离神话、泛灵论和譬喻的范畴。

因此,菲勒塞德斯和阿那克西曼德用散文以解说他们的学说算是一件大事。当时被希腊人称为理性作家或散文作家的人也开始使用这种新媒介编纂他们各邦的年谱。因此,卡德摩斯编了米利都年谱(于公元前550年),欧加昂编了萨摩斯的年谱,桑索斯编了吕底亚的年谱。在这个世纪结束之前的赫克特斯完成了两部著作——《探询集》( Historiai , Inquiries)和《地之周围》( Ges Periodos , Circuit of the Earth),使历史和地理获得了划时代的进展。《地之周围》一书将已知的世界区分为两大洲——欧洲和亚洲,并且将埃及包括在亚洲内。倘若(许多人怀疑)现存的断简残篇是真迹,对研究埃及确有贡献,后来希罗多德从这里边剽取了许多资料(但希罗多德本人并不承认)。他写的《探询集》一开始就是一连串的怀疑:“我仅写出我认为真实的,因为许多希腊传说对我而言似乎是荒谬可笑的。”赫克特斯把荷马的作品当作历史,并且闭着眼睛接受许多故事,虽然如此,他仍然作了一番诚实的努力,以便能将事实与神话加以区分,并追溯有关系谱,使之能成为希腊的信史。因为这位“历史之父”诞生得很早,因此,希腊的历史编纂由来已久。

对赫克特斯和当时大多数城市及希腊殖民地的理性作家与散文作家而言,“历史”一词的意义是对任何事物事实的探查。就现代观念而言,也同时适用于科学、哲学及历史编纂。但这个名词在伊奥尼亚则有一个怀疑性的含意,其主要意义为诸神及神人英雄(半神半人的英雄)的奇异故事已由尘世间的事件记载及因果的合理解释所取代。赫克特斯开始了这种程序和方法,希罗多德加以发扬光大,而修昔底德则将之完成。

在希罗多德以前,希腊散文的贫乏与散文文学开始时的米利都被外来征服和社会贫穷有密切关系。内部腐化后自然就会循着历史的惯例为外来的征服铺路。财富的增长和社会风气奢侈又使享乐主义大行其道,同时,禁欲主义和爱国主义似乎就会被人遗弃,被认为可笑或荒谬。这一现象所产生的结果,使希腊人中流行一句“米利都人从前曾经很勇敢”的轻蔑语。昔日缓和阶级斗争的信条是“给强者以少量,给弱者以慰藉”,当这一信条丧失力量后,对世间的财物竞争更加尖锐。富人支持一个寡头式的独裁政治,形成一个联合党派以对抗企求民主政体的贫民。一旦贫者控制政府,便将富者放逐,在打谷场集合起富者所留下的子孙,加以奴役,终至饱受虐待而死。若干年后,富者重掌政权,于是将民主领导人物置于薪堆上活活烧死。约公元前560年,吕底亚王克罗苏斯开始将自克尼都斯至达达尼尔海峡的亚洲希腊海岸归属于吕底亚的统治时,米利都因拒绝帮其姐妹邦得以保全其独立。但在公元前546年,波斯王居鲁士征服了吕底亚后,便毫无困难地将由于党派倾轧陷于不振的伊奥尼亚城市吞并入波斯帝国。米利都的伟大时代已成陈迹。在各邦的历史中,科学与哲学在腐败介入后达到极盛,而智慧却成为死亡的预兆。

·萨摩斯的波利克拉底

自米利都渡过港湾,在接近迈安德河河口的地方是不太显赫的米乌斯(Myus)镇和较著名的伯利纳(Priene)城。公元前6世纪,在这里居住着“七哲人”之一的比阿斯。一如赫尔米普斯(Hermippus)所说,希腊的“七哲人”是17人;因为不同的希腊人列有不同的名单,但大多数人同意这七人是泰勒斯、梭伦、比阿斯、米蒂利尼的庇达库斯、科林斯的佩里安德、斯巴达的奇伦(Chilon)及罗得斯的克里奥布卢斯(Cleobolus)。希腊人尊敬智慧一如印度人尊敬神圣、文艺复兴时代的意大利尊敬艺术天才、年轻的美国尊敬经济企业。希腊的英雄不是圣人,不是艺术家,也不是百万富翁,而是贤哲之士。希腊最荣耀的哲人并非纯理论家,而是能将其智慧很活跃地运用于现实的人。这些人的嘉言在希腊人中成为名言,甚至有时雕刻在德尔菲阿波罗神殿内。例如人们多喜欢引用比阿斯以下的名言:最不幸的人是不了解如何忍受逆境的人;人们应当随时安排自己的生命,既可享高寿,也不虑早折;我们应当珍视智慧为一个自青年过渡到老年的工具,因为智慧较之任何其他财产更可持久。

伯利纳以西是伊奥尼亚第二大岛屿萨摩斯岛。本岛的首府位于东南岸,当进入掩护良好的港口(这个港口曾出入萨摩斯舰队著名的红色船只),就可看到城池在山顶上矗起,俨然是这些山的头饰:首先是码头和商店,继之为住宅,其次为设有工事的卫城,然后是伟大的赫拉神殿,再向后是海拔5000英尺的高峰和冈峦起伏的山区。在这种形势和气魄下,自然可使每一个萨摩斯人的爱国心油然而生。

萨摩斯于公元前550至前525年在波利克拉底统治下达到极盛。因为港内商贾云集,收入颇丰,使得这位独裁者能够利用公共建设计划(这个计划的推行曾获得希罗多德的称赞)的推行来解决失业危机。公共建设工程中一个最伟大的项目是为向城内供水所建的一个长四五百英尺的山洞;如果我们明白在凿这个山洞时是由两端同时开始,相遇于中间,其方向上的误差为18英尺,高度上的误差为9英尺,即不难了解当时希腊的数学与工程能力。

萨摩斯远在波利克拉底之前已经成为一个文化中心。约在公元前590年,富于想象的寓言家伊索曾是希腊雅德蒙(Iadmon)的弗里吉亚奴隶。一个未证实的传说曾述说雅德蒙如何将他释放(给予自由),伊索如何旅行各地,遇到梭伦,居住在克罗苏斯的宫中,盗用了克罗苏斯命他在德尔菲分配的金钱,并且在愤怒的德尔菲人的手里惨遭横死。他的寓言多半取自东方,在古典时代为雅典所悉知,普卢塔克说苏格拉底把这些寓言写成了诗句。虽然那些寓言在形式上是东方式的,但在哲学上仍具希腊特性。“自然、大地、海洋、星辰以及日月轨道的美丽异常可爱,但其余的却是恐惧和痛苦”,尤其是当人盗用公款后忐忑难安时更是这样。现在我们仍然可在梵蒂冈的博物馆内看到他,在这个博物馆里有一只伯里克利时代的杯子留有他的形象:半秃头而蓄有短尖和修整的胡须,很有心得地聆听一只快乐的狐狸讲话。

伟大的毕达哥拉斯诞生于萨摩斯,但于公元前529年离开这里前往意大利克罗通纳(Crotona)居住。阿那克里翁自忒俄斯来到此地,目的是歌颂波利克拉底的魅力和做他儿子的师傅。在宫廷中最伟大的人物是艺术家狄奥多鲁斯,真可谓萨摩斯的“达·芬奇”,他是万事通,在许多方面都有很高的成就。希腊人说他(可能是根据多数人的说法)发明了水平仪、曲尺和车床;他精于石刻、金属品制作、石工、木工、雕刻及建筑。他参加了在艾菲索斯的第二阿尔忒弥斯神殿设计,建筑了一个大亭供斯巴达人公共集会之用,协助将泥塑方法介绍给希腊,与罗尔库斯共享自埃及或亚述将青铜中空铸制法导入萨摩斯的荣誉。在狄奥多鲁斯之前制生铜神像时是将铜片钉于木型上,现在已可依新法铸制“德尔菲马车御者”和米隆的“掷铁饼者”等杰作。萨摩斯的陶瓷也很著名;普林尼对萨摩斯的陶瓷很推崇,他告诉我们西芭莉的祭司不用其他刀类,而仅用萨摩斯的陶瓷碎片以自行去势。

·艾菲索斯的赫拉克利特

自萨摩斯渡过卡斯特里亚(Caystrian)海湾就是伊奥尼亚最著名的艾菲索斯城。这个城是约在公元前1000年时由雅典移民所建,由于开拓与卡斯特里亚和迈安德河的贸易而繁盛。其人口、宗教和艺术都含有强烈的东方成分,阿尔忒弥斯在那里始终都被崇拜为东方的母性和生殖的女神。她著名的神殿被毁过多次,也重建多次。在一个古老祭坛的位置上两次重建,两次被毁,第一次建于约公元前600年,可能是最早期的伊奥尼亚式重要建筑。第二次建于约公元前540年,部分是由于克罗苏斯的慷慨所促成,由艾菲索斯的帕纽斯、萨摩斯的狄奥多鲁斯和神殿的一位祭司德米特里共同设计。当时是希腊已经建造的最大神殿,无疑也是世界七大奇观之一。

这个城市的著名不仅是因为庙宇,也因为它的诗人、哲学家及穿着华丽的妇女。早在公元前690年,据说最早的希腊挽歌诗人卡里努斯(Callinus)就住在这里。更为伟大和丑陋的是希波那克斯(Hipponax),在约公元前550年他开始写诗,题目极为粗鲁,语句晦暗,诗体却极为高雅,全希腊开始讨论他,整个艾菲索斯开始憎恨他。他既瘦且矮,跛而残,简直一无可取。在他残存的文稿中告诉人们,女人只能带给男人两天快活——“第一天是娶她时,第二天是葬她时”。他也是一个无情的讽刺作家,他用诗文攻击艾菲索斯每一位名士,从最低的罪犯到神殿中最高的祭司无一幸免。当两位雕刻家布帕路斯(Bupalus)和阿西尼斯(Athenis)展览一件关于他的讽刺画时,他用最恶毒的诗文对这两位雕刻家加以反击,有些诗句的流传比雕刻家的刻石还持久,措辞的尖刻在当时无出其右者。有两句典型而经过琢磨的句子如下:“请代我拿着外套,我现在就要击穿布帕路斯的眼睛。我练习有素,手法精巧,永远不会有失误。”传说希波那克斯是自杀而死,这可能是大家一致的愿望。

艾菲索斯最著名的子民可能是“隐者”赫拉克利特,他生于约公元前530年,出身贵族家庭,认为民主是一种错误。他曾说(111) :“坏人太多,好人太少。”“对我而言,一个顶好的人抵得上一万人。”(113)但是贵族、女人、学者也都没有使他满意。他也曾以愉快的心情、苛刻的笔调写出:“学识丰富并不能形成一种思想,如果有的话,丰富的学识应已使赫西俄德、毕达哥拉斯、色诺芬及赫克特斯等获得了良好的教导。”(16)“因为唯一真正的智慧是了解一种思想,这种思想本身能在任何情形下支配任何事物。”(19)因此,他像一位中国贤哲一样,遁迹山林,去沉思能解释所有事物的思想。他不屑于用一般人都能了解的语言去解释他的结论,宁可在生命及言语上隐而不彰,希望从自我毁灭的党派或群众中获得安全。他用含蓄而深奥的格言来解释他的观点,他把这个格言存在阿尔忒弥斯神殿,使后世百思难解,困惑迷惘。

在近代文学中,人们一般认为赫拉克利特是以流变为中心概念而建立其哲学,但在现存的不完整文稿中很难支持这种解释。他也和大多数哲学家一样,衷心希望能在“繁多”(Many)后面发现“唯一”(One),在世界的慌乱升沉和纷沓中发现思想稳定的统一和秩序。他也和巴门尼德斯一样热情地说过“万物归于一”。这是一个哲学问题,究竟什么是这个“万物归于一”的“一”?他的答复是“火”。可能他是受了波斯人拜火的影响。由于他将火和灵魂与神联系起来判断,可能他在象征和现实层面上都认为“能量”与火是二而一的。他的残稿对此未能确定。“这个世界……既不是由一个神,也并非由一个人所造,很早就是,现在也是,将来也是一个永存的火,无论就点燃或熄灭而言,均不例外。”(20)万事皆是火的一种方式,或是火的“下沉”而逐渐凝结成为水蒸气、水及地,或是遵循着火的“上升”,从地而水,而潮湿,以至于火。

赫拉克利特虽然在“永恒之火”里发现了一个令他安慰的和谐,但他仍为这火的无休止变迁所困惑。他的第二个思想核心是变化的永恒性和无所不在性。他发现宇宙间、思想上或灵魂上没有静止的东西。没有一件东西真正是它的现况,万物都在变。没有任何物体可持续不变,即使在短暂的时间内。所有物体已不再像以往的形态,都朝向着其未来的形式而变化。这是哲学上的一个新着眼点:赫拉克利特不仅像泰勒斯一样质问事物是什么,并且也和阿那克西曼德、留克利希阿斯、卢克莱修(Lucretius)和斯宾塞一样询问事物如何变成了现况;他也和亚里士多德一样主张对第二个问题的研究才是解答第一个问题的最佳途径。在他的残稿中无法找到他那句名言:“万物皆流变,无物常驻。”但所有历史资料都异口同声地承认是出自赫拉克利特之口。“你永远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因为水永远是在流动。”(41)“我们既存在,又不存在。”(81)(因为我们本身也在变)关于这一点,和黑格尔的说法一样,宇宙是一个广大的“变迁”。众多、多样、变化和单一、同一、存在一样真实;众多也和唯一一样无异。“众多”即“唯一”;所有变化都是事物来自或归返火的一种过程。“唯一”即是“众多”,火的中心永远闪动着变化。

赫拉克利特由此过渡到了他哲学的第三个要素——对立的统一,矛盾的互赖,斗争的和谐。“神就是昼和夜、冬和夏、战争与和平、饱餍与饥饿。”(36)“善与恶无异,善与恶为一。”(57—58)“生命与死亡无异,睡与醒、年幼与年长也莫不皆然。”(78)这些相反的现象都是波动的阶段,永变之火的过渡时刻;彼此在意义与存在上都有必要;对方的冲突和互动、改变和交换、统一与和谐才是实际。“他们并不了解如何自行差异又自行一致。有相对紧张的可以产生和谐,例如弓和竖琴即是如此。”(45)例如弦的紧张,在松紧之间可以产生震动的和谐,我们称之为音乐或一个音阶,因此,对立的交替和斗争可以造成生命与变化意义与和谐上的真谛。在有机物与有机物、男人与男人、男人与女人、世代与世代、阶级与阶级、国家与国家、意识与意识、信仰与信仰的斗争中,斗争对立的两方即“生命之机”上的经与纬,其作用即在交互对立中产生一种整体的、不可见的、统一的和隐藏的和谐。“从相异的物体中产生最美的和谐,任何喜爱者对此均可了解。”(46)

这三个根源(火、变化、对立的统一)进入了赫拉克利特有关神和灵魂的观念。他对“因犯杀人罪祈求宽宥而更以牺牲血染自己,因而毫无所得的人”(130)或者这些人“为此而向神像祷告,这些人对神的真实特质实在是毫无所知”(126)付之一笑。他也不承认人的不朽,人和其他所有物质一样,是在变化中的一阵火焰,“如黑夜的蜡烛一样有点燃和熄灭”(77)。虽然如此,人仍是火,灵魂或最主要根源是所有物质中的永恒能源的一部分,因此,也永无死亡。所谓生与死,不过是人类对事物流动分析观念上任意选定的两点,但如从宇宙公正的立场来看,这也不过是形式无穷变化中的现象而已。在每一刹那间我们都有一部分死亡,但整体仍活着,在每一秒我们之间有一人死亡,但世界上的生命仍然存在。死亡是一个开始,也是一个终结;诞生是一个终结,也是个开始。我们的语言、思想,甚至我们的道德都是具有偏见的,因为这些只代表一部分或某些群体的利益;哲学对事物的观察必须基于整体。“对神而言,所有事物都是美丽的、良好的和正确的,只有人才能判定何者为错,何者为对。”(61)

灵魂是经常变迁中的生命火焰的短暂火舌,因此,神才是永恒之火,世界上永不毁灭的大能(indestructible energy)。他能包容所有对立的统一,冲突的和谐,所有斗争的总结与意义。这个神圣之火,和生命一样(因为两者无所不在且实为一体),经常变化形式,经常通过变化之梯(或上或下),经常消耗也经常重新制造物质。事实上,在遥远的某一天,“火将审判万物并行判决”(26),在最后审判或宇宙大灾祸时将破坏万物,并为新形式开辟道路。虽然如此,不灭之火的运行并非毫无意义或纷乱无章,如果我们能对世界有整体了解,就可在这个世界里发现广大的非人类智慧——一种理性或智慧的语言。我们应当按照这种“自然”之道来铸塑我们的生命,这种宇宙的规律、这种智慧或有秩序的大能便是神。“最好不要倾听我,而去倾听智慧的语言”(1),以寻求并遵循整体的无穷尽理性。

当赫拉克利特将他这四个思想基本观念应用于伦理道德时,他阐释了所有生命及行为。利用“能量”以产生理性,与秩序结合,是为至善。变化不是一种罪恶,而是一种恩赐。“人只有在变化中才可发现休憩,始终辛劳于同一事物(无变化)或总是新的开端久而必觉厌倦。”(72—73)相反事物的相互需要使彼此互相了解,因此,斗争和生命的痛苦也是可原宥的。“人们若皆能获得所期望的事,未必是很好的,因有疾病才使人感到健康的可爱;同样,罪恶、饥饿、辛勤也使人感到善良、饱餐和休憩的欢欣。”(104)他指责那些希望结束宇宙斗争的人。没有对立的紧张,也就不会产生和谐,没有生命之布的织造,也就没有发展,和谐并不是冲突的结束,而是一种紧张,在这个紧张的持续中,没有一方真正胜利,但双方在彼此依附下发展(如青年的激进和老年人的保守)。为使优秀者能有别于拙劣者,生存的斗争是必需的,因此也可产生最高的境界。“斗争是万物之父,万事之王;斗争的结果区分了哪些是神,哪些是人,哪些是奴隶,哪些是自由人。”(44)结果,“斗争是一种公正裁判”(62);个人、群体、种族、机构和帝国间彼此的竞争构成了自然界的最高法庭,对这个法庭判决的结果是无法上诉的。

总之,我们现有的赫拉克利特130件残稿,可以说是希腊的主要思想之一。“神圣之火”(Divine Fire)的理论过渡到禁欲主义;“最后大火”(Final Conflagration)的观念又经过禁欲主义到达基督教。理性在犹太哲学家斐洛(Philo)和基督教神学那里成为“圣言”(Divine Word),神通过人格化后的智慧创造并掌管万物;在某种程度上,这也为自然规律的早期的现代观念铺路。德行,如同对自然的服从一样成了禁欲主义的口号;对立的统一在黑格尔的思想中又行复活,并且黑格尔对这种观念有着很强烈的主张;变迁的思想也在法国哲学家柏格森(Bergson)的思想中再度出现。斗争决定一切的观念在达尔文、斯宾塞和尼采时代再度出现,这些人在24个世纪后,又继续赫拉克利特的反民主之战。

我们对赫拉克利特的生活可以说毫无所知,关于他的死亡,我们仅可从作家第欧根尼·拉尔修的说法(这个说法并未获得支持)中获得一点端倪,据此,我们或许可以得到一个平淡的结局:

他终于变成一个极度的愤世者,习惯上,他把时间耗费在徜徉山水之间,以野草及植物为食。由于这种习惯,他患了水肿症,于是回到了城里求医,但他并不将病情直接告诉医生,而是说给医生一个谜语:“雨后是否可以产生干旱。”医生无法了解他,因此,他把自己关在一个牛舍里,蒙以牛粪,希望依此法所获的热力能将身上的湿气蒸发。因为这种方法无效,终致死亡,享年70岁。

·忒俄斯的阿那克里翁

在艾菲索斯以北数英里是科洛封(Colophon),这个城的得名可能是由于位居山坡上。 反对僧侣的齐诺弗尼斯(Xenophanes)生于公元前576年,他形容科洛封人为:“穿着高贵紫服,发型奢华,油光满面,他们颇以此自豪。这里的社会浮华有很长久的历史。”诗人米姆奈尔摩斯(Mimnermus)曾在这里,也可能是在士麦那(Smyrna),为一个已感染上东方悲观色彩的民族歌唱他飞逝的少年及爱情的抒情歌。他倾心于娜诺(Nanno),这个女孩在他唱歌时用她的笛子奏出哀怨的伴奏。当她拒绝了他的爱情后(可能她认为对一个诗人而言,结婚即等于死亡),他写了连篇累牍的挽诗来纪念她:

我们的奔放欢欣像春天初展的绿叶,

阳光何时照射,何时转烈,

少年的欢欣何其短暂,

发自神灵的善恶颇不易见;

但幽暗之神永远靠近我们的目标,

握在她手里,一是死亡,一是悲惨年代的煎熬。

另外一位较著名的诗人在一个世纪后居住附近的忒俄斯镇。这个诗人便是阿那克里翁,他虽然漫游各地区,但生(公元前563年)死(公元前478年)均在忒俄斯镇。很多宫廷都愿意罗致他,因为在当时仅有西摩尼得斯和他齐名。我们发现他曾加入到一批色雷斯的阿夫季拉的移民行列,曾从军,参加了一两次战役,但以当时诗歌般的作风弃盾而逃,而后即安于舞文弄墨;在萨摩斯城波利克拉底的宫中住过很多年;雅典暴君希帕恰斯从那里依官方仪节用50桨大船把他接到雅典,以光耀其宫廷;后来,在波斯战争后他回到忒俄斯镇,以诗歌和美酒安度晚年。他饮食过度,虽享高寿(85岁),但终因饮食而死(据称因一葡萄籽哽入喉中致死)。

亚历山大港曾保存阿那克里翁的5本著作,但仅有零乱的双韵诗留传下来。诗的题材是酒、女人和儿童,处理抑扬格诗时,他的态度颇为诙谑。在他完美无瑕的结构中似乎无任何题材令人感到不洁,或在高雅的韵律中感到粗俗。既不像希波那克斯的粗鄙恶毒,也不像萨福的战战兢兢,阿那克里翁提供了一个宫廷诗人高雅优美的声韵,使后来的贺拉斯足以取悦任何奥古斯都,在奥古斯都愉悦之余,赐以醇馥美酒,作为报酬。文法家阿特纳奥斯认为他不稳定的诗歌和多变的爱情是一种姿态;可能阿那克里翁隐藏了他那使女人很感兴趣的忠诚,并且藏匿了他的清醒以扩大其声誉。一个慎重的传说告诉人们,在他酒醉的时候如何被一个儿童绊跌,并且用粗鲁的语句咒骂这种过错,又如何在年老时再度与这个青年陷入情网,并且用一些溺爱的赞词作为赎愆。他的厄洛斯(爱神)的手段极有技巧,达到了在男人和女人中左右逢源的境地;但是在晚年他还是选择了女人,对女人大献殷勤。在一个美丽的残稿中曾有如下的叙述:“看呀!金发的爱神用他的紫色球掷向我,她召我向前与一个穿花色拖鞋的少女相嬉。但她站在高高的莱斯博斯呼唤,却发现了我的头发苍苍,因而转寻其他猎物。”后来一位才智之士为阿那克里翁写下了以下有启示性的墓志铭:

噢!葡萄树呀!你可酿成醇馥醉人的美酒,愿你青葱、蔓长,生长在阿那克里翁的坟上,因此,嗜酒的朋友将在长夜的饮宴中轻抚一位钟爱童子者的诗琴,而在他埋首之处也随风飞舞着多产的嫩枝,因雨露愈益娇嫩,气味芳香,却像他干老的口中能吐气如兰。

·塞俄斯岛,士麦那,福西亚

希腊本土自忒俄斯向西,是一连串的海湾和海岬,从渡过10英里的海路到达塞俄斯岛为止,可能在这里,荷马在无花果、橄榄树和阿那克里翁的葡萄丛中度过了他的幼年。酿酒是塞俄斯岛的重要工业,也雇用很多奴隶,公元前431年,这个岛上有3万名自由人,10万名奴隶。当时塞俄斯岛成为奴隶交换场所,奴隶贩子自债权人手里购入无力偿还债务的人,购入男童售到吕底亚和波斯的宫中成为阉人。公元前6世纪,特利马库斯(Drimachus)领导与他同为奴隶的人起来反抗,击败了所有派往镇压他们的军队,在一个山寨中自立为“王”;他用差别的掠夺方法加重富者的负担,凡富者顺从他的可获得“保护”,对富者加以威胁以使他们能以更为公正的待遇对待奴隶;最后,他自愿把他的头割下交给他的朋友,以便他们能因此向政府要求所公布的赏金。因此,在而后许多世纪内他被推崇为奴隶的守护神:这可能是写斯巴达克斯(Spartacus) 一类史诗的最佳题材。艺术和文学在财富和奴役的滋养下甚为昌盛;在这里产生了一个组织,这个组织也可以说是游吟诗人的延续;戏剧家伊翁和史学家泰奥彭波斯(Theopompus)均诞生于此;传说格劳科斯(Glaucus)于公元前560年在这里发现了铁的焊接技术;阿基尔莫斯(Archermus)和他的两个儿子布帕路斯与阿西尼斯也在这里创造了公元前6世纪最美的希腊塑像。

从这里返回希腊本土,可以经过埃利色雷和克拉佐曼纳——伯里克利的亦师亦友阿那克萨戈拉(Anaxagoras)的诞生地。从此再向东行,有一个遮蔽良好的港湾,那里就是士麦那,士麦那原是由伊奥尼亚人远在公元前1015年所开拓,后来由移民及外来的征服变成了一个伊奥尼亚城。这个城在阿喀琉斯时代已很著名,约公元前600年,被吕底亚的阿尔雅底斯劫掠,一再遭受破坏,且于1924年又被希腊人所毁。士麦那历史之悠久,堪与大马士革相媲美,曾目睹历史上一切的兴衰更替。 从它的遗迹中,我们可以看出它以往富足而多姿多彩的生活:一个室内运动场,一个室外周围有看台的竞技场和一个自地下掘成的剧院。街道广阔且完善,庙宇和宫殿点缀装饰其间;主街称为黄金街,在整个希腊闻名遐迩。

伊奥尼亚最北部的城为福西亚,今日称为福基亚(Fokia),赫耳墨斯河几乎把它与萨迪斯本身连接一起,希腊人与吕底亚的商业使它获得相当的利益。福西亚的商人为寻觅市场而航行很远,他们把希腊文化带到了科西嘉,他们还建立了马赛城。

这便是伊奥尼亚十二城,这样的叙述一方面像是走马看花,另一方面像做了一小时的时空飞行。虽然这十二城竞争激烈,互相嫉妒,未能在共同防御上结成同盟或统一阵线,但各城的公民都承认他们有共同的背景和利益,并且在帕尼欧尼翁(Panionium)的伟大节日,定期在接近伯利纳的米卡利海峡集会。泰勒斯曾请求他们组成一个统一的政治体,在这个体制中,每一个男人除了是本城的公民外,也是泛伊奥尼亚联邦的公民。但是各城市间的商业竞争过于激烈,这个意见未能被各城所接受,各城市间宁可从事两败俱伤的战争,也不愿组成政治联盟。因此,当波斯入侵时,临时组成的联盟显得根基太弱,无法发挥战斗力,伊奥尼亚各城沦于“大王”的权力之下。虽然如此,独立和竞争精神给予伊奥尼亚社会以竞争的激励和对自由的酷爱。也是在这种情形下,伊奥尼亚发展了科学、哲学和历史,以及营建和发展了伊奥尼亚式都城,同时,也产生了许多诗人,使希腊在公元前6世纪文风之盛,几可与公元前5世纪相埒。当伊奥尼亚沦落之后,各城将其文化遗产赠给了前来解救他们的雅典,将希腊智识领导地位拱手让给雅典人。

莱斯博斯的萨福

在伊奥尼亚十二城之上是埃奥利斯(Aeolis)大陆十二城,这十二城是在特洛伊陷落后,由北希腊而来的埃奥利斯和阿哈伊亚移民所建。这十二城大多数都很小,在历史上也处于不太显著的地位,但是莱斯博斯的埃奥利安(Aeolian)岛,在财富、文明和文学天才上都可以和伊奥尼亚的各中心分庭抗礼。岛上的火山土壤使它成了一个天然的兰花与葡萄园。岛上5座城以密特里尼最大,因为商业而致富,其富足程度几可与米利都、萨摩斯及艾菲索斯相比。公元前7世纪之末,商人阶层与贫穷公民成立联盟,推翻了地主贵族,使勇敢、粗鲁的庇达库斯享有梭伦般的权力,而任其独裁了10年。贵族阴谋重掌权力,但被庇达库斯击败,其领导人物(包括阿尔凯奥斯和萨福)先自密特里尼然后自莱斯博斯被放逐。

阿尔凯奥斯是一个作威作福的煽动者,他将政治与诗混为一体,使每一首抒情诗歌都敲响了叛乱的警钟。他出身贵族,但以极为粗鄙下流的语句攻击庇达库斯,因此,他的放逐可以说是罪有应得。他塑造了自己作诗的风格,后人称之为“alcaics”(“阿尔凯奥斯式”之意);据说每一节都有其本身的韵和美。有一个时期他歌颂战争,表示他的家产都来自军事的战利品和装备,但到他有表现英雄气概之机时,却和阿基罗库斯一样弃甲而逃,并将他做这个决定的勇气以抒情诗加以歌颂。偶尔他也对爱情予以讴歌,但他的笔最喜欢称赞的还是酒,酒在莱斯博斯和诗一样颇负盛名。他劝我们四季痛饮,莫负良辰,因为酒在夏天可以解除我们的口渴,在秋天可使肃杀之气获得一层光辉,在冬季可以温暖我们的血液,在春天可以庆祝万物的复苏。

宙斯神已兴云作雨,九霄之上风暴无已。

溪流似长日潺潺作声,寒气乍降只见霜冰。

让我们!战胜严冬,多集柴薪,火光熊熊。

美酒醇郁,其甜如蜜,举杯痛饮,再无寒意。

甘醴入口,卷发下垂,人间乐事,舍我其谁。

心志愉悦,永勿悲痛,勿为俗务,羁绕回萦。

朋友啊!哀伤毫无助,亦无所偿。

醇露是万能灵丹,最能刺激我们如泉的灵感。

在他同时代的人物中有一位最著名的希腊女人,虽然他对此处之泰然,不以为意,但这仍是他的不幸。这位女人就是萨福,当她在世的时候,全希腊已经很尊敬她。根据编纂家斯托比亚斯(Stobaeus)的述说,梭伦的侄子艾克舍斯底德斯(Execestides)于酒后唱了一首萨福的歌,梭伦极为喜爱,立即要求他的侄子教他。这时有一位朋友问他,学此歌何用?梭伦的答复是“我宁愿学会即死”。苏格拉底可能也具有相同的看法,称她为“唯一的美人”或“美神”,柏拉图则为她写出了令人狂喜的短句:

或谓希腊有九位文艺女神。她们何其轻盈!

看!莱斯博斯的萨福岂非第十位!

斯特拉博也曾说过:“萨福实在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因为我们自亘古以来的史料中还无法找出另外一位女性能在诗文上望其项背。”在从前只要一提到“诗人”,人们知道指的是荷马,而现在只要提到“女诗人”,人们也知道指的是谁。

萨福(在轻柔的埃奥利斯方言里,她自称为Psappha)约于公元前612年生于莱斯博斯的艾莱苏斯(Eresus),但在她仍为孩提时举家迁往密特里尼。在公元前593年,她是阴谋推翻庇达库斯而被放逐到皮拉(Pyrrha)的贵族之一。在19岁时,她已在诗歌和政治方面崭露头角。她并不因貌美而著名:她的身材小而纤弱,头发、眼睛和皮肤较一般希腊人稍黑,但她举止高雅,风度优美,仪态超俗,具有内在聪慧而无令人感觉老于世故的矫饰。她自己也曾说:“我具有一颗赤子之心。”普卢塔克曾说:“从她的诗词里我们知道她是一位热情洋溢的人,她每一句话似乎都含有火焰。”她一个心爱的学生阿提西斯(Atthis)说她好像穿着番红和紫色,然后再饰以美丽的花圈。她必定是小巧玲珑而具有魅力。因为和她一齐放逐到皮拉的阿尔凯奥斯很快就向她示爱。他的示爱词句如下:“戴着紫罗兰花冠、洁白而甜蜜的萨福,我很想向你倾诉衷曲,但羞耻使我难以启齿。”而她的答复倒并不这样转弯抹角,比较率直:“倘若你的居心纯洁高尚,而且你并不准备出口鄙俗,羞耻将不能遮蔽你的眼目,当然也不妨直接讲出你要说的话。”这个诗人曾用抒情歌和夜曲称颂她,但是我们没有听说他们之间曾有更进一步的亲密交往。

原因可能是由于萨福的第二次被放逐。庇达库斯由于恐惧她那支逐渐成熟的笔,可能是在公元前591年(当时人们也许还认为她是一个无害或不能兴风作浪的女孩)把她放逐到西西里。大约在这个时候她嫁了一个安得罗斯的富商,许多年后她曾写道:“我现在有一个小女孩,美丽如金花,我亲爱的克拉斯,我宁舍去整个的吕底亚、可爱的莱斯博斯,也不能舍去她。”她宁可舍去从她早死的丈夫那里继承的在吕底亚的财富,在5年的放逐后她回到了莱斯博斯,成为这个岛上社会和知识界的领袖。在她的一件残稿中,我们发现了奢华的魅力:“但我希望大家知道,我爱轻松的生活,对我而言,光明与美是属于上天的愿望。”后来她对她的弟弟查拉克苏斯(Charaxus)极为依恋。在一次赴埃及的商业之旅中,她弟弟与一名娼妓坠入情网,并不顾她的恳求,终于与该娼妓结婚,这简直使她苦恼透顶。

同时,她也感到了热情的需要,期盼要过活泼的生活。她开办了一个训练少女的学校,她教这些少女诗、音乐和舞蹈。这可以说是历史上的第一所女子精修学校(finishing school),她不称呼她的学生为学生,而称呼她们为伴侣(hetairai),当时这个字还没有男女不分的含义。没有丈夫的萨福,与这些女孩子逐一发生恋情,遗稿中有一段说:“爱情好像下降的疾风横扫橡叶般震撼我。”另一残稿上记载着:“阿提西斯,很早以前我就爱着你,当我的少女之青春正像一朵盛开的花朵时,你在我眼里好像一个拙陋的孩子。”但是那时阿提西斯接受了一个密特里尼少年的求爱,萨福写了一首诗来发泄她无比的嫉妒,这首诗由哲学家朗吉努斯(Longinus)保留,然后由文学家约翰·阿丁顿·西蒙兹(John Addington Symonds)以不完美的萨福式韵律译出:

他好像神仙的俦侣,幸福无比

和你并肩并首,向你的花容凝睇,

相偎相依,听你如银的倾诉

还有你那,对爱情的淡笑浅讥,

是否我应再晤你片刻,倾吐胸中抑郁

我满怀淤闷,心底战栗!

啊!我欲语无言,肝肠寸断

我热血沸腾!火辣直冲双颊。

我双目失神,哄声震耳欲聋。

四肢颤抖,汗下如雨,

面枯胜秋草,难堪死神缠

我蹒跚,我得之于爱情的是恍惚失神,而非狂喜。

阿提西斯的父母令她退了学。有一个认为是属于萨福的函件记下了她们离别的经过和感触:

她(阿提西斯?)痛苦伤感地离开了我,并且说:“呀!我们的命运多舛呀!我发誓,我离开你是违反我的意愿的。”我(萨福)答复她说:“你欢欣地离去吧,但是请你不要忘记我,你知道我是如何地喜爱你。如果你不能记忆我的时候,我就会提醒你,因为我们共同度过的生命是那样的可爱和美好。因为在有很多用紫罗兰做成的花圈,更有许多芬芳玫瑰的环绕中,你在我身旁装饰你的飘然秀发,还用百朵鲜花织成的花环,围绕你的香颈;也用很多昂贵而极精美的香膏涂抹你的嫩肤,然后倒向我的怀中。我们去过所有附近的山丘、圣所和溪流;我们也从未感觉充满树间的多种早春的声音和夜莺的婉转是一种聒叫,你仍然和我前行,徜徉林丛。”

在这个同一手稿的后面我们发现了她悲痛的哭号:“我从此不要再看到阿提西斯,我宁愿已经死亡。”这真是纯真的爱情呼喊,升华为诚与美,超乎善与恶的境界。

稍后的古代学者曾经辩论这些诗是否就是女同性恋的解说,或者仅是诗兴的模拟之作。对我们而言,这些诗都是一流佳作,给人以肃然感觉,思维活泼,在语言和方式上都完美无疵。一张残稿描写“百花盛开的春之足音”,另一篇写“喜爱肢体松懈者,苦而甜的惨痛”;还有一篇是将无法达到的爱情比作“远在枝头尽处的红熟苹果,摘果的人错失了这个苹果,不仅是错失,同时,也是高不可攀”。萨福在爱情之外还写了许多其他的题材。就是在现有的存件中,她也使用了半百的韵律;她本人也曾把她的诗谱成曲,以便用竖琴来演奏。她的诗稿共有9本,总数1.2万行;其中有600行目前尚存,但能连续者甚少。1073年,萨福和阿尔凯奥斯的诗曾被君士坦丁堡和罗马教会当局当众焚毁。然后于1897年,两位英国学者格莱丰(Grenfell)和亨特(Hunt)在法姆(Fayum)的俄克西林库斯(Oxyrhynchus)发现制混凝纸棺的原料是古书废纸,而这些废纸上有些是萨福的诗。

后世的男性为了报复她,世代相传,可能捏造了一个关于她如何因单恋一个男人而死的故事。苏伊达斯(Suidas)有一段记载告诉我们“这个娼妓萨福”(通常也是指女诗人)因为海员费昂(Phaon)不肯还以爱情而在莱夫卡岛上跳下悬崖而死。米南德(Menander)和斯特拉博及许多其他的人都曾引述这个故事,诗人奥维德更将它作了较详细的叙说。但它实在是具有太多传说的特色,其真假仍是一个谜。据传说她在晚年又重新喜爱男人,在埃及所存关于她的零星记载中,有一段她对一个求婚者的答复,内容异常令人伤感:“倘若我的胸部仍能哺乳,我的子宫仍能怀孕,则我对结婚的床笫毫不踌躇逡巡,但我的皮肤呈现了很多的皱纹,因此,爱神的催促将不再来临。”——同时,她也劝她的求爱者设法寻求一个年轻的妻子。事实上我们并不知道她何时及如何死亡,我们只知道她在诗、热情和温雅上留下了令人难忘的记忆,甚至她的歌声在当时比阿尔凯奥斯的更悦耳动听,因而风头也更健。在她最后的残简里,她责备那些不承认她的歌已经结束的人:

孩子们哪!当你们说“亲爱的萨福,我们尊崇你是七弦琴最佳的演奏者”时,你们是污辱了诸女神的恩赐。你们没有看到我的皮肤已经满布皱纹,头发由黑变白吗?……诚然,一如多星的黑色紧随灿烂如花的破晓,并且把黑暗带到大地的尽头,死亡也追踪每一件有生命的事物,终于将他们捕捉于尽头,使其无从逃逸。

北部帝国

在莱斯博斯以北是较小的特纳多斯(Tenedos),古时的旅行家认为这里的女人是全希腊最美丽的。然后可以跟随着富有冒险精神的希腊人进入北部希腊群岛:伊姆布罗斯、兰诺斯和萨摩色雷斯。企图控制达达尼尔海峡的米利都人于约公元前560年在南岸建立了阿比多斯镇,这个镇迄今仍然存在; 从这里里安达(Leander)和拜伦游过了海峡,波斯王薛西斯的军队利用一座舟桥渡入欧洲。向东,福西亚人定居并建立了兰普斯库斯,也就是欧里庇得斯的诞生地。在普罗彭蒂斯范围内有两个岛群:一个是普罗克纳苏斯,这里盛产大理石,因而使普罗彭蒂斯获得了今名大理石海(Sea of Mormora);另一个是阿克顿纳苏斯,米利都人于公元前757年在它的最南角建立了大港基齐库斯。沿着海岸的希腊城市逐一兴起:巴勒莫、达斯西利姆、阿帕梅亚、阿斯塔库斯、卡尔西登。希腊人为了急于获得金属、谷类和贸易,建立了克利索波利兹和西泽波利兹——“胜利之城”。然后沿着黑海南岸在希拉克勒亚、波的卡和西诺波建立了许多城镇。斯特拉博说西诺波是一个由室内运动场、大会会堂和遮阳柱廊装饰得很美丽的一个城市。犬儒学派的第欧根尼(Diogenes)的诞生地不会超出这个范围。然后是阿米苏斯、欧诺、特利波利斯和特拉佩佐斯——色诺芬将军的1万大军在这里看见渴望已久的海水后曾欢呼雀跃。可能先是伊阿宋然后是伊奥尼亚人开启这个地区以供希腊殖民,使各母城的剩余人口与贸易获得出路,并获得食物和金银等资源,其情形和近代初期欧洲发现美洲的情形一致。

沿着欧克森东岸向北行进入米底的科尔基斯,希腊人在那里建立了法色斯,并在克里米亚建立了西奥多里亚和潘蒂卡皮翁。在接近布格和特尼伯尔河口的附近建立了奥尔比亚城;在特尼伯尔河口建立了特拉斯镇;在多瑙河口建立了特罗弥斯镇。然后沿着黑海西岸南行,他们建立了伊斯特鲁斯的城市:托米(诗人奥维德死在这里)、奥德苏斯和阿波罗尼亚。对历史敏感的旅行家看到这些现存城市的悠久历史会感到异常震惊,但现在的居民,因为全神贯注于当前的工作,对隐藏于他们居地的深远背景反而无动于衷。

约公元前660年,麦加利亚(Megaria)人又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建立了拜占庭 。这个城从前名为君士坦丁堡,今名伊斯坦布尔。约在伯里克利之前,这个城已成为后来拿破仑所称的“欧洲之钥”。在公元前3世纪时,波里比阿形容它的海上地位为“就安全与繁荣而言,在世界既知城市中无出其右者”。拜占庭的致富来自对通过海峡的船只征收通行税,并将塞西亚和巴尔干的谷物向希腊世界出口。另外,鱼群拥塞于狭小的海峡内,几乎是唾手可得。因为城市的形状是弯曲形,加上由于渔业所积聚的财富,拜占庭后来获得了“金角”(Golden Horn)的名称。在伯里克利时期雅典人控制了拜占庭,在那里征收通行税以在紧急时弥补国库的不足,调节自黑海运出的谷物以作为战时禁运手段。

沿着普罗彭蒂斯的北岸或沿色雷斯海岸,希腊人在色里布利亚、伯利苏斯、比萨勒、加利波利和塞斯杜斯建立了许多城镇。而后的移民又在色雷斯西南海岸伊努斯和阿夫季拉等地建立了城市。同时留基波和德谟克利特是在阿夫季拉深思他们的原子唯物主义哲学。离开色雷斯海岸是萨索斯岛,“荒芜和丑陋得像一只浮在海中驴子的背部”,虽然阿基罗库斯对它作了以上的形容,但它的金矿极丰富,其产量足以支付整个政府的开支。在(或接近)马其顿的东岸,希腊的淘金者(主要是雅典人)建立了尼阿波利斯和安费波利斯——而后马其顿王菲利普攻陷这两座城从而导致了战争,雅典因而失去自由。其余的希腊人,大多数来自查尔西斯和艾瑞特利亚,征服了三指形的查尔西地半岛,并为之命名。而公元前700年时在那里建立了30个城镇,其中数个注定了要在希腊历史上扮演重要角色:斯塔格鲁斯(亚里士多德的诞生地)、西诺、门德、波蒂迪亚、阿坎索斯、克利奥纳、托罗内和奥利苏斯,这些城市于公元前348年被菲利普攻陷(经由狄摩西尼的演说记录获知)。最近在奥利苏斯的挖掘发现了一个相当大的城镇,有许多二层楼房,其中若干备有25个房间。在菲利普时期,奥利苏斯似乎已经有了6万居民,我们可以根据这个数字判断一个次要城市的富饶和希腊人在伯里克利以前生机勃勃和积极的扩展。

最后,在查尔西地和欧波埃之间,伊奥尼亚人则殖民于埃彼亚各岛——格罗提亚、伯利雅哥斯、伊科斯、波帕来索斯、斯干第勒、西诺斯。我们已经绕完了在北方和东方的帝国轨道。希腊的扩展和进取使爱琴海的各岛屿、小亚细亚的海岸、达达尼尔海峡、黑海、马其顿和色雷斯都成了繁忙而希腊化了的城市,农业、工业、贸易、政治、文学、宗教、哲学、科学、艺术和演说都很发达,但也充满了奸诈和性放纵。现在剩下的是如何征服另一个在西方的希腊,以搭建古希腊和现代世界的桥梁。 OHTAG5bQEI6IL/go2D8mfWjI7cKNQgXTHT56Z6aqU4Tz365vm1M4wcUVf0/gmD5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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