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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波斯

米底亚的兴亡

在击败横跨西亚大帝国的亚述之战中,米底亚人(Medes)扮演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谁是米底亚人?他们从哪里来?历史是一本奇怪的书,常常没头没尾。米底亚人首次出现于历史,是在一块石刻上。据这块石刻记载,公元前837年,撒缦以色三世(Shalmaneser Ⅲ)远征库尔德斯坦(Kurdistan)山中一小国。此国称为帕苏亚(Parsua),组织简单,人烟稀少。全国分由27位酋长统率,国人自称阿玛代(Amadai)、玛代(Madai)或米底亚(Mede)。

和其他印欧民族一样,米底亚人可能是于公元前1000年左右,自里海方面移来。《波斯古经》( Zend-Avesta )提到米底亚人所居之地,常称之为“天堂”。说那里风景优美,无与伦比。米底亚这个游牧民族,最初似乎是在布哈拉(Bokhara)及撒马尔罕(Samarkand)一带徘徊,慢慢则向南远去,最后才到达波斯。在波斯,他们发现了铜、铁、铅、金、银、大理石及其他宝石,于是便定居下来。米底亚人淳朴而精力充沛,定居之后,他们便在平原或丘陵地带从事农耕。

在埃克巴坦那(Ecbatana) ,意即“四方交汇之地”,一个风景宜人的山谷中,第奥西斯(Deioces)崛起,成了米底亚人的第一代王。他就地建都城,建王宫。他所建的王宫,占地广达2/3平方英里。据希罗多德记载,第奥西斯因公平正直被立为王,但当其大权在握,却摇身一变而成暴君。他下令:“任何人均不许求见,有话由使者上陈。”在他面前啐吐沫或嬉笑者,皆视为大不敬。他常喜微服出巡,由于化装巧妙,国人从未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

在第奥西斯领导下,米底亚一天天强大起来。最初,米底亚常受亚述的侵凌,最后反变成了亚述的最大威胁。尼尼微被攻陷,就是米底亚最负盛名的君主基亚克萨里斯的杰作。挟战胜亚述之余威,基亚克萨里斯率领大军横扫西亚。当他叩萨迪斯之门时,忽然天昏地暗起来。日食遏制了基亚克萨里斯进一步侵略的野心,于是,他主动和萨迪斯国王讲和。他们立下“血盟”——互饮对方的血,发誓不相攻击。米底亚由一个附庸国崛起而囊括西亚,成为兼并亚述、波斯的一个大帝国,基亚克萨里斯的勋业是卓著的。但可惜天不假年,由萨迪斯班师回来第二年他便逝世了。

在基亚克萨里斯逝世30年后,米底亚大帝国即宣告结束。这个大帝国的寿命太短了,短到根本谈不到什么文化贡献。不过,我们也不能把米底亚一笔抹杀,因为后来的波斯文化,可说就是在米底亚所立基础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

米底亚对波斯文化的贡献有:雅利安语言,36字母,以羊皮纸和笔代泥板的书具,米底亚柱廊,米底亚道德观念——平时勤俭、战时英勇,以阿胡拉·玛兹达(Ahura Mazda)及阿里曼(Ahriman)为基本观念的祆教(Zoroastrianism),父权家庭,多妻制度,统御一个大帝国所必需的法典。《但以理书》第6章第8节,曾这样说:“米底亚和波斯人的法,是不可更改的。”至于在文学和艺术方面,米底亚对波斯文化有无贡献,由于文献不足,无从置论。

米底亚的勃兴快,而她的衰落更快。继基亚克萨里斯为王者,是其子阿斯提亚格斯(Astyages)。君主专制制度,可以说是一种含有巨大冒险性的赌博。继位者精明能干,则兴;继位者昏庸腐化,则衰。阿斯提亚格斯就是使米底亚迅速衰落的一个继位者。阿斯提亚格斯继承他父亲睿智英武所打下来的天下,一即位便尽情享乐。上有所好,下必附焉。国王要穿好的,住好的,吃好的,臣民当然便跟着来了。当时的上流社会,男衣纹绣,女饰珠宝,马佩金鞍,务以繁华奢侈为尚。至于老百姓,当年辛苦工作,伐木为车,粗衣粝食的民风没有了,一般都是雕车饰马,征逐酒食,享乐不已。

生活腐化,虽有影响,但还不大,最糟的是统治者道德标准的堕落。从前诸王为人处世均战战兢兢,生怕有失公正,但阿斯提亚格斯全凭一己好恶为之。他因为讨厌哈尔帕戈斯,把他儿子砍头剁手尚嫌不足,还要哈尔帕戈斯当场把他儿子的肉吃掉!哈尔帕戈斯说:“国王之命,谁敢不从?”但最后的报复是,他死心塌地协助居鲁士,搞垮了这个大帝国。年轻英俊的居鲁士原为米底亚属国波斯境内安申(Anshan)一地之王。现因阿斯提亚格斯暴虐无道,而继其位者又庸懦无能,于是,一兴义师,米底亚便不战而亡。米底亚人对居鲁士不但没有抵抗,而且非常欢迎。居鲁士的崛起,使波斯与米底亚的地位刚好颠倒过来。这一颠倒,可以说就是近东波斯大帝国的起点。

波斯“大君”

居鲁士是天生的领袖人物,他之称王波斯,诚如爱默生所云,是万众归心的结果。这位王的思想言行非常高尚,治国治军非常干练。他能征惯战,但绝不骄矜。他对战败者,异常宽厚。他不但能赢得国人的敬爱,而且能赢得敌人的敬爱。由于他具有这些优点,希腊人一提到他无不肃然起敬。在希腊人观念中,他是最富于传奇性的人物。他们认为,历史上的大英雄亚历山大出现前就要数他。希罗多德及色诺芬在写历史时都曾尽力描绘他。不过,也许正由于描绘太过,反而使我们无法弄清居鲁士的真面目。希罗多德笔下的居鲁士,历史与神话参半。色诺芬在许多场合,竟把居鲁士写成了苏格拉底。综合二人所写的故事来看,居鲁士已不是人而是神。

剥开一切神话的外衣,我们对于居鲁士可得出六点认识:第一,他是一位美男子——波斯古代艺术家对男子的造型,一律是以居鲁士为模特儿;第二,他建立了波斯帝国,以“阿契美尼德王朝”(Achaemenian Dynasty)名义,统治波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第三,他把波斯及米底亚部队,编练成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军;第四,他攻下了萨迪斯及巴比伦,结束了闪米特人在西亚长达1000余年的统治;第五,他承受了亚述、巴比伦、米底亚及小亚细亚诸国的版图,而形成了罗马以前最大的帝国;第六,他是有史以来最善于统御的一位君主。

波斯居民是强壮勇敢的山地民族。这族人是印欧种的一支,像米底亚人一样,可能由俄国南部迁来。就其语言与宗教来看,他们和越过阿富汗、成为北印度统治阶级的雅利安族是表兄弟。

大流士一世在一块石碑上,刻有这样的话:“余乃波斯人,亦即雅利安人之后裔。”祆教徒称其祖先来自“雅利安之乡”。 据斯特拉博考订,“雅利安”(Aryan)与“伊朗”(Iran)是同义语。

波斯人可以说是近东各民族中长得最英俊的。就古代遗留雕像观察,他们大都身材匀称,仪容秀美。任何一个人如果首先有一张长短合度的脸,其次在上面长着一个挺直的希腊鼻子,看起来大概都会讨人喜欢。波斯人大多数都具有这种条件。波斯人的服饰,大都取自米底亚。他们似乎有个观念,人体除脸之外,任何部分都不可暴露于外。因此,他们头上或束巾或戴帽;身上有衫有裤,衫有外衣内衣,外衣总有很长的袖子,裤也分内外,裤管一般都很长;脚上,除袜外,有的人穿草鞋,有的人穿皮鞋。一般人在衣服外面,大都系上一条腰带。妇女装束,除上衣部分,在胸部有一裂缝外,全和男装无异。王服尚红,衣、裤、鞋子均绣有花纹图案。鞋子上,一般更有着番红花式的扣子。波斯男性大都蓄长须。发式最初听其自然,慢慢地则流行戴假发。帝国鼎盛时代,男女均极讲究装饰。脂粉乃常用的化妆品,为求眼睛漂亮,很多人还使用眼影。因为人人都讲究化妆,美容师竟成了一种新兴行业,而且波斯贵族有自己专用的美容师。每一个波斯人可以说都是香料专家,据说雪花膏就是他们发明的。波斯国王每届出征,不管此去或胜或败,大都要仔细加以装饰,务使看来俨若天神。

在波斯历史上,他们使用过很多种语言。大流士一世时代,波斯宫廷与贵族所使用的是“波斯古语”。波斯古语与梵语极为接近。现代英语和它们也可以说是表亲。 [1] 波斯古语其后又分为两支:一支称禅德语(Zend language),祆教经典《波斯古经》就是以此语记录而成;一支称巴拉维语(Pahlavi language),这是印度语的一种,今天的波斯语,即由此发展而来。

在书写方面,石刻碑铭采用巴比伦式的楔形文字,公文书契采用阿拉米(Aramaic)拼音文字。但巴比伦文字太难,为求简便,在300余字中,他们只采用36个。这36个字,经过一段时间演变,由文字变成了字母。这就是波斯楔形文式的字母。在波斯人观念中,学书学写,太文绉绉了,人们不应把时间用在这方面,而应习武、下棋甚至谈恋爱。基于这种观念,波斯人在文学方面自然只有交白卷。

波斯贵族有时间读书写字而不肯读书写字,至于平民百姓,由于耕田种地占去了大部分时间,因此只能安于不识不知的状态。祆教经典一味鼓励人从事农业。它说万般皆下品,唯有农民高。从事农作是最讨宇宙间最高之神阿胡拉·玛兹达喜悦的。波斯土地部分属于自耕农,部分属于国家,部分属于封建贵族。自耕农常结几姓为一农庄,协力以耕共有之地。属于国家的土地,由农奴耕种。波斯农奴多为外国俘虏,波斯人绝无做农奴者。属于封建贵族的土地,基本由佃户耕种。佃户每年以收成之一部分,缴给贵族作为地租。耕田以牛为动力。牛在前,犁在后。犁以木做成,翻土之处,以铁为之。灌溉所需之水,是筑沟渠从山上引来。主要作物为大麦、小麦。波斯农家,多饲养牲畜及酿酒。家境小康者,常酒肉不断。

波斯人善饮,居鲁士还以酒供应部队。波斯大臣讨论国家大事前,必定要先喝酒,很多大事都是在喝酒之后决定的。 自然,若决定有误,第二天酒醒时还可更改。一种特制酒名叫豪麻(haoma)。这是用来敬神的酒,波斯人相信,这种酒饮后不但不会乱性,而且还可益神补智。

波斯工业甚为落后。在波斯人观念中,工艺是下等人所做的事情。这些东西应让属国人民去做,帝国人民利用进贡的金钱易取所需。波斯人虽不重视工商业,但对促进工商业发展的条件,却大有贡献。在大流士策划下,波斯工程师在帝国境内的各大都会间修筑了许多大道。一条由苏萨至萨迪斯的大道,全长达5000英里。里程以帕拉桑(Parasang)为标准——1帕拉桑等于3.4英里。希罗多德说:“此路每隔4帕拉桑即设有一站。站有宿舍,设备精美。沿途村镇不绝,治安极佳。”自苏萨至萨迪斯,沿途各站均备有驿马传递公文。按规定,公文到站,即换马飞送。故自起站迄终站,普通旅客要走90天,但公文只要一礼拜就够了,速度竟和使用汽车差不多。

在这条路上,凡遇河川阻隔,原则上都用摆渡。但如果工程师认为必要,也可架桥通过。不但过幼发拉底河用桥,甚至过赫勒斯滂(Hellespont,现称达达尼尔海峡)也用桥。这些桥修得异常坚固。有人说,就是几百头大象从上面同时通过,也绝无问题。另一条值得一提的是起自苏萨、经阿富汗、直达印度的路。这条路一通,原已开发的东方,其财富即可源源向波斯流来。

透过传奇的迷雾,我们所认识的居鲁士,是有史以来最擅长征服、最宽仁厚德的国君。他的宽仁厚德,也许正是他所向无敌的原因。优待战俘既然成了波斯帝国一贯的政策,于是,当他的敌人面对着他,而又明知不是他的敌手时,便不会殊死作战了。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居鲁士攻陷萨迪斯时,曾从火堆里释放了克里萨斯。不但免他一死,而且还聘请他做“国策顾问”。另一桩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是,他攻下巴比伦后,无条件恢复了犹太人的自由。

居鲁士就下列一点而言,真可称得上是一流的政治家。他洞悉,如果较力,国家远不如宗教,因此,他的政策是:波斯国内各民族,应该享有信仰的自由。过去的征服者每到一个地方,第一是刮地皮,第二是毁神庙。但居鲁士绝不如此,每攻下一个城池,他所做的,第一是解除民间疾苦,第二是礼拜城中神庙。巴比伦对居鲁士抵抗最久,但城破后,他仍体恤其人民,敬重其神庙。因此,巴比伦人对他,简直感激到无以复加。像拿破仑一样,居鲁士征服了许多国家,而每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人都对他表示热烈拥护,因为他给他们以宗教自由。就这一点与拿破仑比,居鲁士似更胜一筹,因为他不但承认当地人的宗教自由,而且还对当地人的神躬身下拜。

居鲁士与拿破仑相同的另一点是,他们的失败都在于野心过大。居鲁士统一近东后,又四处进兵。北逐中亚游牧民族至锡尔河(Jaxartes),东至印度。当其大兵西指,其声势如日中天。但想不到这位举世无敌的大英雄,走到里海之滨的南岸,却丧身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玛萨基提(Massagetae)人之手。说到这一点,他又像亚历山大了。他们都各征服了一大片土地,但却没有时间来治理享受。

康比斯继位为王,但他完全不像乃父。他狂暴嗜杀,贪得无厌,处理事情更神经兮兮。一上台,他就处死自己的弟弟西米底斯(Smerdis),说他想争夺王位。接着,他便向埃及用兵,其目的是占有埃及的财富。埃及之役,得失参半。孟斐斯很快便攻下了,但一支派去攻击亚扪绿洲的拥有5万人马的军队,竟全军覆没。使康比斯更伤脑筋的是,他派去攻击迦太基的海军,竟不听他的指挥。因为波斯海军是以腓尼基人为骨干组成的,迦太基是腓尼基人的城市,腓尼基人不愿骨肉相残。这些失意的事加在一起,使康比斯精神错乱了。他忘了他父亲所订的宗教政策。他公然侮辱埃及宗教,对埃及人视为神灵的牛,亲自下手屠杀。他从埃及陵墓里拖出木乃伊。他把埃及庙里的神像一律清除焚毁。他这样做是振振有词的——就是替埃及人破除迷信。

不过埃及人并不感激他。他们说神的报应会降临到他身上。果然,不久他就病了。他患的是癫痫性痉挛。他的病使埃及人更坚定了对神的信仰,因为他们认为这是神的显灵。由于神志失常,他竟杀了他的妹妹,杀了他的皇后罗克萨娜,杀了他的儿子普列克撒司佩斯。一次,他一怒之下活埋了波斯的12个贵族。他不知为什么讨厌克里萨斯,派人去把他处死。刑官接到命令,迟疑了一下。他一生气,连刑官一并杀了。他从埃及回来,途中听说国内已起了革命,称王者甚得民心。在这种情形下,由于进退两难,他便选择了自尽。自此,他便从历史上消失了。

在波斯闹革命的领导人,其所假借的名义,是皇弟西米底斯。他说他当年巧妙地逃过了康比斯的魔掌,因此并没有死。但实际上,这个人是一个“魔教”首领。他在取得王位后,即以摧毁祆教为务。祆教乃波斯国教。假面具被揭穿后,另一场革命随即爆发。这场革命由7位贵族发起。7位贵族中,有一位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大流士。他是希斯塔斯普之子,在纷乱中崭露头角。靠着无比的决断和机智,他把波斯又推进一个新时代。

大流士受贵族推选为王,照东方君主惯例,一位新登基的君主,一方面要应付宫廷纠纷,一方面要镇压地方叛变。中央多事,正是地方割据称雄的好机会。所以当假的西米底斯一兴一仆时,埃及、吕底亚、埃兰、巴比伦、米底亚、亚述、亚美尼亚、萨奇亚以及其他波斯所属地方,纷纷都闹独立了。大流士稳固了中央,便去收拾地方。他以无边的暴力及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镇服了各地方的叛变。巴比伦抵抗稍久,为了杀鸡儆猴,攻下城后,他一口气处死了3000人。

全国底定,大流士悉心检讨,认为帝国的安定应从讲求治术着手,于是偃武修文,励精图治。他的治绩曾为后世罗马奉为典范。在他治理下,数十年间西亚获得了无比的安定与繁荣。他实在希望和平,然而,帝国既是以征服得来,则战争即不可免。征服一段时间之后,就须再征服。另外,由于世事变化无常,常有新兴的帝国,起而向老一代的帝国挑战。因此,尽管希望和平,也必须随时准备战争。

由于西徐亚人常常侵扰帝国边界,大流士于是提兵进入俄国南部,越博斯普鲁斯海峡、多瑙河,直达伏尔加河沿岸。在征服伏尔加沿岸后,他更引兵东向,上阿富汗高原,爬千山,涉万水,抵达印度。大流士的东征,行程是艰苦的,但成果非常丰硕。因为此行,他给波斯帝国增加了数以百万计的子民及卢比。对于大流士的远征希腊,希罗多德的解释是由于其宠姬阿托莎(Atossa)在大流士枕边的一句戏言。不过,按照我们的看法,问题没那么简单。史学家都相信,大流士之所以向希腊用兵,原因是他已看出希腊城邦欣欣向荣,大有形成一新兴帝国之势。这个帝国一旦形成,对于波斯的西亚霸权,自然是一大威胁。

基于上述认识,恰好伊奥尼亚接受斯巴达、雅典之助背叛波斯,于是大流士便决心西征。以下便是众所熟知的历史:大流士进入爱琴海,兵败马拉松,丧师归来,企图再攻希腊未成,便忽然生病而死。

波斯生活及工商业

在大流士极盛时代,波斯帝国有20个行省。其版图囊括了整个埃及、巴勒斯坦、叙利亚、腓尼基、吕底亚、弗里吉亚、伊奥尼亚、卡帕多西亚、西里西亚、亚美尼亚、亚述、高加索、巴比伦、米底亚、波斯本土、现在的巴基斯坦俾路支(Baluchistan)、印度河西岸、粟特(Sogdiana)、大夏(Bactria)、玛萨基提及中亚的一部分。这样大的版图,波斯以前还没有过。

古波斯帝国和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波斯,并不是一回事。古波斯帝国人口近4000万,延续达两个世纪。古波斯帝国中的波斯本土,位于波斯湾东岸,其民自称伊朗。波斯本土面积不大,古波斯人称之为“帕尔斯”(Pars),今波斯人称之为“法尔斯”(Fars,亦作Farsistan)。波斯本土面积既属有限,境内又多山多沙漠。这块地方冬季严寒,夏季酷热 ,天然河流不多,四季雨量稀少,因此,这里的200万居民要维持生活,除了靠少数商业外,就只有靠附属国进贡。

以上这些道路,最初建筑的目的,原为便利帝国的军事活动及政治联系,但自建成之后,不但促进了贸易的发展,而且使文化、风俗、思想观念,甚至迷信,也皆有了交流的机会。有一个最显著的例子,犹太教及基督教天使魔鬼的神话,就是从波斯传去的。

波斯的水路交通,不如陆路交通那么发达。最初帝国没有自己的海军,若需水战,便只有借重腓尼基或希腊人的船队。大流士为沟通波斯与地中海两大世界,曾修筑运河连接红海与尼罗河。修筑这条运河,曾费了很大工夫,可惜他儿子没有好好维护,不久便被流沙塞死了。在薛西斯时代,波斯曾企图以自己的海军作非洲环航,但因他们经不起汹涌波浪的考验,刚通过海克力斯之柱(即直布罗陀海峡东口南北之二岬),便铩羽而归。

在观念上,波斯人很看不起商人。他们认为商场充满诡诈,正人君子不宜涉足。因此,一切生意都让外国人,如巴比伦人、腓尼基人及犹太人去做。波斯上层社会认为做买卖是卑贱的事。一个人最值得骄傲的,是无论吃的、穿的、用的,完全取于自己家里。借、贷、还本、取息,最初,多行物物交易。交易物品主要有牛、羊、谷、米。铸币很晚才有。波斯铸币仿自吕底亚。大流士铸有一种叫“达里克”(daric)的金银币。这种币上刻有他的肖像。 其金银比率为13.5∶1。这种币制可以说是现代“复本位制”(bimetallism)的滥觞。

政府的试验

影响波斯人生活的主要因素为政治、军事,而非经济。换言之,波斯财富的累积靠的是权力,而不是工商业。凌空俯瞰波斯帝国的结构,上面是一个孤零零的小岛,下面是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那个小岛就是统治阶层。那片大海就是被统治阶层。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结构。不过,正因其危险,更足以反映出波斯人的组织力及统御力的不同凡响。帝国组织的最高层为王。波斯人称王为Khshathra,此语兼有战士之意。 用战士之名称称王,一方面显示了王和军事不可分,一方面亦显示了王的专制本质。

由于在波斯帝国境内实际上就有好几位臣属之王,因此波斯王亦称“万王之王”(King of Kings)。这种称谓相当自大,但在古代世界从未有人敢于反对。希腊对于波斯王,干脆叫作Basileus,此字隐有世间一王之义。波斯王的权力,至少就理论上而言是至高无上的。任何人只要他说杀便杀,根本无须通过任何审判程序,或宣布什么理由。不仅如此,他这种随便杀人的权力,有时还可转授给他的皇后或皇太后。

波斯王的意旨具有绝对性。这种意旨一经宣布就得贯彻。对于波斯王的意旨,贵族即使至亲或至尊,也不敢批评或违抗。所谓舆论,对此可以说更毫无影响。只要王高兴,他可当着父亲射杀儿子。这样做不是因为父亲或儿子有罪,目的只在证明他的射箭技术高明。有的王对于罪犯,可以打一阵“脚板心”。对于这阵打,被打者还要感谢“皇恩浩荡”。

波斯帝国就是由这种具有至高无上及绝对权力的王实行统治。不过真正由自己实行统治者,事实上只有少数英主,如居鲁士及大流士一世。至于其他波斯王,他们成天忙着下棋、掷骰子及追逐酒色之乐,国家大事则委托给少数皇亲国戚或宦官。宦官由于其地位特殊,或为王的近侍,或为太子师保,在宫廷中具有莫大的影响力。他们成天制造风云雷雨,每一朝代的权力更迭,他们几乎都曾从中作祟。 波斯王有权指定其继承者。一般而言,继任为王者,当为其诸子之一。不过,实际上是谁有势力谁便称王。换言之,指定往往落空,新王的产生常决定于暗杀或政变,而非指定。

王权的行使,实际上受到贵族的限制。贵族居于王与人民之间,起一种缓冲作用。大流士一世之后的贵族,最有权力的就是与大流士一世同时起兵反抗假西米底斯的那六家。这六大家族,除享有一般特权外,还可参与国家大事。贵族参政一般有两种方式。一种作为宫廷咨政。国王有事,即向他们咨询。他们的发言,对王往往具有很大的影响力。一种各赴封地治理一方。这种贵族在自己封地内有着绝对的权力。他们可以征税、立法、审判、练兵。

王权的真正支柱,也可说整个帝国政府的真正支柱是军队。事实上一旦军队不能维系,整个帝国便会宣告瓦解。波斯是全国皆兵。国家有事,所有15至50岁的壮年男子,都必须服役。逃避服役,无论任何理由,均属罪大恶极。大流士时代,一位3个儿子的父亲,请求容其一子免服兵役,结果,3个儿子通通被处死!另在薛西斯时代,一位5个儿子的父亲,当其4子俱上前线后,请求暂留最后一子撑持家务,结果他所得到的是:最后一子被分尸示众。那孩子被砍成两半,置于部队必经之路的两旁!为了强调服役光荣,每逢出征,当部队开拔时,一方面有军乐前导,一方面有民众欢送。

御林军为一切部队的矛头。这支部队由2000骑兵、2000步兵组成,任务是保护王的安全。担任御林军是贵族子弟的特权。常备兵由波斯人及米底亚人组成。守备部队例由常备兵产生。波斯帝国就全国战略据点划分为若干守备区,每一守备区均派有守备部队驻守。一般部队则由附属国组成。原则上,一个附属国一支部队。这些部队有同一种语言,同一种武器,同一种战法。波斯部队由于来源不同,故其装备亦有别。部队的武器有:弓箭、刀矛、匕首、弹弓、盾牌、头盔、胸甲、铠甲;动力有:马、象;随军军属有:传令、司书、宦官、营妓。波斯部队一般均配有战车。这种战车在枢轴上通常都装有又长又大的镰刀。

波斯部队的军力,素以人马众多著称。以薛西斯所编组的远征军来说,人数即多至180万。一般而言,波斯部队组织训练均谈不上,其所以能战胜敌人,主要靠人多。因此,任何一支部队只要组织严密、训练有素,即使人数少,亦可使之溃不成军。马拉松与普拉蒂亚之战,就是如此。

在波斯,王命就是法律,军队就是权力。这两种东西,除先王训谕外,几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使之受到约束。谈到法,波斯人最足以自豪的就是他们的法——也就是他们国王说的话或承诺——都是不能更改或违抗的。波斯人相信,国王的决断或命令都是出于阿胡拉·玛兹达大神之意。王法因此也是神圣的。王是最高审判者。不过,这项职权照例由国王委派亲信大臣代行。

国王之下,是一个7人组成的高等法院。高等法院之下,是若干地方法院。这些法院星罗棋布,遍于全国。在古代,法官多由祭师充任。其后,一般人甚至女性,也有被任命为法官的。被告除案情重大者外,审理前均可保释。审理有一定的程序。法官审理须同时考量被告的功过。过大者固须受罚,但功大者能获赏。案件审理差不多都定有期限,稽延之事绝无仅有。小的争端常不经由法律途径,直接由仲裁人加以调解。由于审判的依据一般均为判例,而判例是很复杂的,因此,一种相当于“代书”或讼师的阶级便应运而生。他们接受原被告的委托,收取相应报酬,替原被告打官司。

疑难案件常以对神发誓来解决。天判偶尔也加以采用。司法界相当清廉,因为贿赂一经证实,行贿者与受贿者都是死罪。康比斯有一次发现一位法官贪赃枉法,于是下令把那位法官活剥,还把剥下来的皮做成坐垫,给继任的法官——事实上即被剥法官的儿子——在判案时垫坐。

轻微过犯,用鞭,少者为5鞭,多者可至200鞭。毒死牧羊犬,所罚即为200鞭。但过失杀人,则不过90鞭而已。鞭可改为课以罚金:1鞭换6卢比(rupee)。所罚之款即供作法院经费。处罚较重之罪,有烙印、使成残废、断手足、剜目、监禁及处死等刑。所犯为单一之罪,依法不能判死刑,即使国王亲判,也不能违此规定。不过,犯下列各罪者,则属例外,那就是:叛国、强奸、鸡奸、谋杀、自渎、焚尸灭迹、私入宫禁、接近嫔妃、私坐龙位以及一切冒犯王室之举动。处死有下列各种方式:令服毒、用桩刺杀、磔、吊(通常为倒吊)、上十字架、活埋、用大石把头压碎、以热灰闷死及惨无人道的“船刑”。 波斯人所想出的这些杀人花样,后来被入侵的土耳其人学去,土耳其人又把它转教给别的民族。

有了法,有了军队,于是国王便可统御其20个行省。波斯王建有许多都城,统御各省即从这些都城发号施令。帕萨尔加德是波斯的古都。波斯波利斯是波斯的首都。埃克巴坦那是波斯的夏都。但许多波王,都喜欢住在苏萨。苏萨本为埃兰古都——近东历史起自埃兰,现在又回到了老地方。以苏萨为都,好处在难于接近,坏处在远了一点。例如,从那里派兵赴吕底亚及埃及平乱,部队至少要走500英里。可是,马其顿入侵时,亚历山大为取苏萨,自巴比伦出发急行军得走20天。

波斯帝国处处修路,从世俗观点来看,似乎在处处为希腊、罗马征服西亚做准备。不过,就宗教观点来看,这种解释得完全颠倒过来。它加速了西亚征服希腊、罗马。

为便于管理及征税,波斯将全国划分为若干省。这些省由省长,有时由分封诸侯,秉承波斯王之命治理。省长或诸侯任期的长短,全由能否获得国王信任来决定。为防止各省坐大,大流士每省除省长外,又派一位武人、一位文人协同治理。武人称将军,负责军事。文人称监察,负责监督省长与将军的言行。省长、将军及监察,三者均各向国王负责。

除省长、将军与监察三者分立制衡外,国王更常派情报人员为其耳目,这些情报人员以钦差大臣名义,随时赴各省考察。他们考察的范围非常广泛,民政、财政、军事,通通均可过问。失职的省长,轻的丢官,重的赐死。这种赐死经常不加审讯。有些省长前一天还照常问事,可是第二天就无疾而终。要一位省长死很容易,国王只要令其内侍送他一杯毒酒就够了。

在省长之下,实际推动政事的是一批官吏。这批官吏各有各的职掌。他们分职办事,往往无须请示或指导。省长变动,甚至朝代变动,这批官吏仍无变动。在整个波斯历史上,国王可死可废,这批官吏却不死不废。

波斯各省官吏,当然都有薪俸。不过,他们的薪俸不是从国王而来,而是从在他们治下的老百姓而来。作为一位省长,那是很阔绰的。他们有宫室、有园丁、有嫔妃。省长不但不从国王那里领薪俸,而且每年还要以进贡的名义,对国王孝敬大笔金钱或物资。每年各省向国王进贡白银如下:印度是4680塔伦;亚述和巴比伦是1000塔伦;埃及是700塔伦;小亚细亚四省是1760塔伦;加上其他,合计是14 560多塔伦。这些银子,约合1.6亿至2.18亿美元之巨。此外,还有实物进贡:埃及年纳谷物12万人份;米底亚年纳羊10万只;亚美尼亚年纳乳马3万匹;巴比伦年纳年轻太监500人。

进贡又进贡,波斯财富一年一年增加。这一年一年增加的财富,虽经历代宫廷150余年的豪华享受、成百次靡费不赀的战争及大流士三世逃跑时带走的白银8000塔伦,但至亚历山大攻下波斯所有都城后,清点库存,尚余白银18万塔伦。这笔钱达27亿美元之多。老百姓费这么多钱支撑一个政府,代价是够大的。不过,这笔钱花得不算冤枉。因为波斯政府在地中海世界,除后来的罗马外,可算是历来政府中最成功的。事实上,罗马有许多地方,例如政治结构、政府组织、行政方式,大致都是取法波斯。

当然,波斯有些君主非常残忍浪费,有些法律极端野蛮,不过,在其治理下,尽管苛捐杂税一大堆,但老百姓因有和平及秩序,所以渐渐都富足了起来。另外值得称许的一点就是由于政策开明宽大,其所统治的地方自由度很高。在波斯帝国内,每一个地区可以保留自己的语言、法律、风俗、道德、宗教、钱币。有些附属国甚至保留了他们自己的君主和朝代。附属国如巴比伦、腓尼基及巴勒斯坦的居民,甚至有这种感觉:波斯的统治者,远较他们自己的统治者温和;在波斯统治下,税捐负担也较轻。波斯治绩之隆,当以大流士一世为最高峰。历来圣君能够和他相提并论者,除罗马的图拉真(Trajan)、哈德良(Hadrian)及安东尼(Antonine)外,可说寥寥无几。

祆教及其创始

据波斯传说,远在基督降生前数世纪,在雅利安人的故乡,出现了一位伟大的先知。这位先知就是查拉图斯特拉(Zarathustra)。希腊人嫌这个名字不好念,特把他叫作琐罗亚斯德。这位先知的由来可不平凡。先知未降生前,他的守护神先就进入一株哈沫树中。哈沫树的汁可酿酒,一位祭师喝了这种酒——这就是后来波斯人以哈沫酒敬神的根源——于是,守护神和酒即进入了祭师的身体。就在同一个时候,天空有一丝亮光,忽然降临至一位贵族少女的腹中。祭师与这位少女恰巧于是日结为夫妇,于是守护神与天上的光一混合,查拉图斯特拉便诞生了。

奇事还不只如此。查拉图斯特拉降生后即大笑。他的笑声使环绕在他身旁的魔鬼纷纷抱头鼠窜。波斯人相信,每一个生物其四周都有魔鬼环伺。查拉图斯特拉聪明过人,爱好自由与正义,因此他远离人世,独自住在一座山上。那座山也不是一座普通的山,山上有着吃不尽的干酪和水果。魔鬼曾对他多方诱惑及试探,可是他均把持得定。他所受到的试探,有的非常严酷,例如,在他的胸前插上一把剑,或在他的七窍内,灌满熔铅。不过,不管怎么试探,他均虔信,光明之主阿胡拉·玛兹达是唯一真神。

最后,阿胡拉·玛兹达出现在他面前,授他一部经典,同时,命他下山去开导世人。这部经典就是《波斯古经》,又名《知识及智慧之书》。这部书可以说就是波斯人的“圣经”。查拉图斯特拉下山之后,即遵神的指示去开导世人。可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世人不但不信服他,而且还对他加以嘲弄及迫害。但最后,一位名叫希斯塔斯普(Vishtaspa,或作Hystaspes)的伊朗王子听了他的道理,立刻大加赏识。他答应容许并协助查拉图斯特拉在他的国内传播他的思想。有了根据地,祆教便诞生了。查拉图斯特拉就是祆教的始祖。他享寿很高。最后,在一阵雷电声中不见了。据说,他是升天了。

以上的故事,究竟有多少真实性,很难说清。不过,一般人都承认,这个人是存在的。希腊人首先承认他,并且判断他活在他们之前5500年。巴比伦学者贝罗索斯,却认为他是公元前2000年左右的人物。至于现代史学家,则断定他生存的年代,仅在公元前10世纪至前6世纪之间。

不管查拉图斯特拉生于哪个时代,当他出生时,他即发现他的同胞——米底亚人及波斯人——所信仰者,有动物、有祖先、有石头土块、有日月星辰。这种情形颇类于《吠陀经》( Vedas )时代的印度。祆教建立以前,波斯所信诸神中,主要有太阳神Mithra、保生地母Anahita和牛神Haoma。牛神据说能死而复生。他常把他的血给人们做饮料,获饮者可以长生不老。伊朗人祀牛神,必献豪麻酒。此酒由山地所产一种植物的汁酿成。查拉图斯特拉对于这种原始宗教颇为不满,于是不顾术士(即信奉这种宗教的祭师)的反对,公然宣称:世间值得崇拜的,只有光明之神阿胡拉·玛兹达,其他神充其量不过是此神之一体或象征。大流士一世接受了这种新信仰。他也许认为这种信仰足以激励他的国民,强化他的政府,因此,他一登基立即宣布以祆教为国教。

祆教经典就是这种新信仰的表征。这部经由查拉图斯特拉门徒汇集其教训及祷语而成。这原来只是一本普通的书,但祆教徒为示对其尊崇,特称之为《波斯古经》,即“经”。本来“经”就是“经”,但因为一位现代学者一时不察,遂使它戴了一顶帽子,变成了Zend-Avesta了。

所谓“经”,在现代的非波斯读者看来,会感到相当奇怪。查拉图斯特拉由神所赐的,就是这样一本书?它比基督教《圣经》薄很多,内容也显得残缺不全。 [2]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这部经,是由许多祷语、圣诗、神话、药方、仪式、教训等集结而成的一个大杂烩。

从这部经中,我们可以隐隐约约看出祆教徒所崇奉的神及应守的一切诫命。经上的字句,有许多竟与《吠陀经》相类。以致印度学者认为,祆教此经与其说来自阿胡拉·玛兹达,不如说来自《吠陀经》。

经上的故事,有许多显然是来自巴比伦。例如,神造万物计分六期(一天、二水、三地、四植物、五动物、六人)。人类的祖先,为一男一女。他们最初所住之地,乃人间乐园。人类堕落使造物者震怒,乃至以洪水毁灭人类。洪水之后,人类孑遗仅余一人。不过,此经亦自有其特色:世间是两种力量彼此抗争的舞台;阿胡拉·玛兹达与阿里曼,一神一魔鬼,彼此抗争之期约为1.2万年;圣洁与诚实为两种最大的美德,凭此美德,人类可获永生;尸体处理,不可像希腊人及印度人那样埋葬及火化,应置诸旷野,任狗鸟分食。

查拉图斯特拉最初所想象之神是天,是“笼罩四野的苍天”。阿胡拉·玛兹达则是天经人格化后的形象。他说,阿胡拉·玛兹达“以苍穹为衣裳……以光明为身体,以日月为眼睛”。其后,当宗教变成政治工具时,神也跟着变了。这时的阿胡拉·玛兹达,是一位威风凛凛的王。由于阿胡拉·玛兹达一方面是造物者,一方面是统治者,因此,他不能没有助手。他的助手最初只是各种自然力量,例如水、火、日、月、风、雨等,但其后,他的助手便一一都人格化了,于是,他便有了一个由诸神组成的参谋团。查拉图斯特拉所作的最大贡献,是把阿胡拉·玛兹达的地位提得很高。他说,这是一位至高无上的神。在他的描述中,有着与《约伯记》相类似的话:

这是我所要问的,请明白指示我,啊,阿胡拉·玛兹达:是谁规划日月星辰的轨道?是谁叫月圆月缺?……天之所以不掉下来,地之所以不沉下去,靠的是谁的力量?谁支撑着河海树木?

谁驾驭着风云雷雨?谁使世界充满“理性”?

“理性”与人性有别,是神的智慧,相当于一般所说的“道”(Logos)。 [3] 阿胡拉·玛兹达即是以道贯通万有。

查拉图斯特拉所描述的阿胡拉·玛兹达具有七种特性(或为七方面之代表):光,理性,正义,统治,虔诚,幸福,不朽。他的信徒由于习惯于过去的多神教,因此把这些特性加以人格化,使之变成阿胡拉·玛兹达创造及统御世界的助手。这一来,原来创始的是一神教,最后却变成了多神教。这种情形简直和基督教一模一样。不仅如此,由于波斯人历来相信有所谓守护神及魔鬼之说,因此,在神学理论上又不能不把这些东西融会进去。于是,祆教越来越像多神教了。

波斯人相信,空中游荡着七种魔鬼(这种观念可能是来自巴比伦)。他们经常向阿胡拉·玛兹达挑战。阿胡拉·玛兹达要人为善,他们则诱人作恶。波斯人又相信,世间每一个人无论为男为女,或大或小,都有一位守护神。守护神与阿胡拉·玛兹达的所有助手,其职责就是在保护每个人免受魔鬼的侵犯。神有头,魔鬼也有头。魔鬼的头,或叫Angro-Mainyus,或叫阿里曼,或叫“黑王子”(Prince of Darkness),或叫恶魔(基督教之撒旦观念,可能是犹太人获自波斯)。恶魔统治着另一个世界,他们造蛇,造臭虫,造跳蚤,造蝗虫,造蚂蚁,造冬天,造黑暗,造罪恶,造鸡奸,造月经,造瘟疫,造种种害人的东西。

恶魔与神,自始作对。阿胡拉·玛兹达把人造好之后,他安置他们的地方是乐园。但是,恶魔偏不要人住乐园,他把他所造的种种害人东西散布在乐园中。他破坏乐园,要人受苦。按查拉图斯特拉最初的想象,所谓恶魔只是一种抽象的、阻碍人类幸福、安宁、进步的邪恶势力。他之所以称为恶魔,主要是取其便于解释及理解。但这一来,他的信徒便真把恶魔及魔鬼当作有生命的东西。人格化后的魔鬼,其数与时俱增。波斯神学上的魔鬼,最后估计为数不下数百万。

基于查拉图斯特拉的观念,祆教可以说就是一神教,或者说非常接近一神教。它和以一神教著称的基督教可说并无二致。基督教有上帝,它有阿胡拉·玛兹达。基督教有撒旦,它有魔鬼。基督教有天使,它有守护神。按照马修·阿诺德(Matthew Arnold)的看法,阿胡拉·玛兹达与上帝也非常相像:因为二者都是世界上一切正义势力的象征。人类的道德显然即是以符合正义势力的要求为标准。

祆教另有两大特色,显然为其他一神教所不及。第一,它直接提出了人生的另一面,即病态的、邪恶的一面,并标举了救济之道。第二,它跳出了印度禅学和繁琐哲学的圈子,最后对邪恶加以否定,这虽然有点戏剧化,但却易为一般人所接受。

人生最后的结局是什么?祆教对这一问题的答复是,好人是有好报的。他们说,这个世界以每3000年为时期,一共有四个时期。在这四个时期中,神与恶魔交替掌权。但当最后一个时期终了时,恶魔势力即永远归于消灭。那时神获全胜,正义伸张,好人上升天国,恶人永堕地狱。地狱是很可怕的,那里没有光明只有黑暗,没有食物只有毒药。

祆教的伦理

在查拉图斯特拉的想象中,宇宙是一大战场,每人是一小战场,在这些战场上,善与恶时时刻刻在斗争。人命中注定一生下来就得作战。人在作战时,不是站在善的一边,就是站在恶的一边。人的一举一动,不是对阿胡拉·玛兹达有影响,就是对阿里曼有影响。以上,与其说是祆教的神学,不如说是祆教的伦理学。在祆教思想中,人是重要的、有尊严的,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足以对神或其他超自然的力量发生影响。就这一点来看,祆教比中世纪及现代许多学者高明多了。在中世纪学者看来,人仅是一种无助的小虫;在现代学者看来,人仅是一种会动的机械。

在查拉图斯特拉心目中,人虽然命定要参加善恶之战,但他绝不是某一方面的工具。他是有思想、有意志的。阿胡拉·玛兹达既然赋予人思想及意志,因此,为善为恶便有权加以选择。例如你喜欢诚实,你便跟从阿胡拉·玛兹达,你喜欢说谎,你便跟从阿里曼。阿里曼是个大骗子,所有说谎者都是他的奴隶。以上述观念为基础,于是便演化出一系列的道德观念。这一系列道德观念,简化起来又可以变成一句话,那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4]

按经上说,人之职责有三:“使自己由敌人变成朋友,使自己由邪恶变成正直,使自己由无知变成博学。”最大的美德,是确保言行的诚实及荣誉。其次,便是虔诚。波斯人对波斯人,借钱不可取息。但借钱必还,借钱不还等于亵渎神圣。百恶之首,为“不信”(unbelief)——这种规定和《摩西律法》一模一样。不信必死,绝无宽恕。由于处罚这样严,因此在波斯要举个怀疑论者,是很难的。

查拉图斯特拉一再教人慷慨仁慈。不过此种慷慨仁慈,只适用于本国人,而不适用于外国人。因为外国人是异教徒,异教徒不讨神喜欢。在波斯人观念中,只有波斯人才是神的“选民”,其他民族都是劣种。阿胡拉·玛兹达虽然曾说他也喜欢异邦人,不过他这样说只是希望他们不要侵犯波斯。希罗多德说波斯人“自认为各方面都了不起”。他们认为,世界各国的优劣程度当以波斯为标准。即和波斯距离远者劣,和波斯距离近者优。这种民族优越感,其实不仅波斯有,几乎各时代各民族都有。

虔诚特别被重视。人生要务就是斋戒、沐浴、对神礼拜。波斯除祆教外,其他神庙偶像俱在禁止之列。祆教神坛多设于下列地点:山顶、宫中及市中心区。每座神坛,必燃圣火。火不但是为了敬神,其本身也是神。火神叫Atar,乃光明之神的儿子。火炉为每一家庭之中心。拜火炉是对神崇拜的主要部分。波斯家庭,炉中之火终日均维持不熄。火若熄灭,即被认为是对神的侮慢。

太阳,天空中不熄之火,即阿胡拉·玛兹达或密特拉的化身。波斯人对太阳的崇拜,与埃及法老阿肯那顿对太阳的崇拜,其程度不相上下。“敬礼太阳,”经上说,“必须从清晨至中午,从中午至黄昏……敬礼太阳,在于整日行善。敬礼太阳而不行善,敬礼等于不敬礼。”

对太阳、火、阿胡拉·玛兹达经常的献礼是:鲜花、香果、香、面食、牛、羊、骆驼、马、驴、鹿。另外,和其他地方一样,在古代偶尔也曾以活人为祭。所献的东西,神仅闻闻香味,实际上是由祭师和献祭者分享。诚如哲人所解释的:神不在乎吃东西,在乎献祭者是否具有诚心。以豪麻酒献神,尽管经上并无明文规定,尽管查拉图斯特拉相当厌恶,但波斯人对这个雅利安老祖宗所流传下来的习惯,仍照行不误。献神之后的酒,一部分归祭师,一部分由会众分享。对神,有东西献东西,没有东西,便用赞美及祷告。阿胡拉·玛兹达极像耶和华,也很喜欢接受别人的赞美。一切荣耀归于神,波斯人的祷词也是很动人的。据说一个虔诚纯真的祆教徒是绝不怕死的。这也许就是祆教之所以受波斯政府重视的理由。波斯的死神叫阿斯第维哈德(Astivihad)。他像一头精力充沛、具有灵敏嗅觉的猎狗,无论你躲在哪里,他都能找得到。

无论谁都难逃其魔掌。从前有个土耳其王把他的宫殿建筑在地底。那是一座铁打的宫殿,有100根柱子,有1000个人叠起来那么高。在宫中有日月星辰,有种种赏心悦目的设备。他法力无边。可是,最后,死神仍然找到了他……从前又有一个人立志要寻长生不死药。从东找到西,从南找到北,药没有找到,却找到了死神……死神是很狡猾可怕的,他来无影、去无踪。他要你走时你就得走,恳求也无用,贿赂也无用。

死神虽然厉害,可是,如果你是虔诚的教徒,死神就不可怕了。一切宗教似乎都有这种特质:使信徒把威胁、恐怖,和快乐、安慰都等量齐观。波斯人既然信祆教,既然自命为阿胡拉·玛兹达的战士,死神对他来说就不足畏。

死神固然可怕,然而比死神更可怕的是地狱和炼狱。波斯人相信,人死后所有的灵魂都要经过一条“善恶分别桥”(Sifting Bridge)。善人到桥上,在仙乐悠扬声中,会有“美丽的仙女”来接引他。他所去的地方,就是阿胡拉·玛兹达所住的天堂。至于恶人,上桥后由于无人接引,就会掉到地狱里。地狱是一个恐怖的地方,那儿有许多罪好受。每一个恶人到那里,都须按他生前所作的恶去领罪。

祆教所谓的地狱,和古宗教之阴间(Hades)已大不一样。阴间是无论好人坏人都非去不可的所在,可是地狱则不然,地狱是专给恶人预备的。他们去那里领罪,要一直待在那里直到世界终结。一个人有善有恶怎么办?善多于恶,则当先下炼狱洗净其罪,然后升天。恶多于善,则先领12 000年之罪,然后才能进入天堂。

波斯人把世界历史的过程,划分为四个时期。每个时期3000年。查拉图斯特拉的降生,刚巧是最后一个时期的开始。他们相信,继查拉图斯特拉之后,将再有三位哲人出现。等这三位哲人相继把祆教弘扬于世,“最后审判”(Last Judgment)便到来了。最后审判是整个世界的结局。那时的世界,阿胡拉·玛兹达之国降临,恶魔的势力全消,善良的人永远平安幸福,世界再无邪恶、黑暗及痛苦。“死者一律复活……复活的人,有血有肉,能行动,能呼吸……这个世界,是一个永无衰老、死亡、腐化、堕落的世界。”

波斯的最后审判,与埃及的《死者之书》同样具有惩恶劝善的效果。最后审判之说,在波斯占领巴勒斯坦期间传入犹太。犹太神学中之《末世论》( Eschatology ),可以说就是波斯最后审判的翻版。如果说宗教的主要作用在于劝人为善,使父母便于管教孩子,那祆教的这类设计的确是很精巧的。祆教和它同时代的其他宗教相比,显然还有几个优点,那就是:较少血腥气,较少偶像崇拜,较少迷信。总而言之,祆教是个相当完美的宗教,只可惜其寿命短了一点。

祆教在大流士一世时代,其势之盛,如日中天。但人们渐渐地爱上了密特拉(Mithra)及阿娜希塔(Anahita)——代表太阳之太阳神,及代表植物、生殖及性之保生圣母。说来真是可叹,人们常舍逻辑,就诗歌;舍宗教,就迷信。似乎没有诗歌和迷信,人类就活不下去。阿尔塔薛西斯二世时,皇室碑铭上已逐渐现出崇拜密特拉及阿娜希塔的迹象。此后,密特拉在波斯人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最后,便完全将阿胡拉·玛兹达的地位取而代之。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公元前1世纪。波斯人所崇奉的密特拉,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他的头上有着一个光轮,那就是太阳的象征。密特拉后来曾被罗马人请入万神庙。在基督教中,他就是最原始的“圣诞老人”。

查拉图斯特拉死后若干世纪,在波斯许多城市忽然兴起了一种神话,那就是,他成仙之后,曾与保生圣母阿娜希塔恋爱。阿娜希塔是波斯的阿佛洛狄忒,即代表爱与美的女神。除此之外,据说查拉图斯特拉因给人驱鬼治病,还制作了不少符咒、卜占及巫术。以上这些传说,显然是古波斯宗教的祭师,号称“智者”、哲人、贤人等的术士(Magi)的杰作。对他们而言,查拉图斯特拉是叛徒,不过这个叛徒名声太大了,要打倒颇不易。于是,他们一面把他丑化,一面把他同化,最后,干脆忘掉他。

波斯古代的术士,说来也颇不简单。他们生活俭朴,厉行一夫一妻制,不食荤腥,熟谙仪节,衣着朴素,因此,不但对波斯人具有很大影响力,而且更能赢得外国人特别是希腊人的敬重。不少波斯国王,均以术士为师,凡属国家大事,都要请教他们。术士贤愚不等,高的,真可置于圣哲之林而无愧,低的,占卜、策命、圆梦,不过江湖郎中之流而已。

祆教一度兴起,随即衰落。在萨珊王朝(Sassanid Dynasty)中,虽曾一度复兴,但后来一蹶不振。今天,信祆教者仅有波斯法尔斯省的一小部分居民。印度拜火教是其旁支,然信徒亦不过9000余人而已。不过,他们人数虽少,却能维持祆教古风。他们诵经、拜火,视地、水、风为神;人死后不烧不葬,置于“安息塔”(Towers of Silence)上任由飞鸟取食。这些人道德水准相当高,可算是祆教文明的活标本。

波斯礼仪与道德

尽管波斯有着相当完美的宗教,但波斯人及米底亚人所表现出来的野蛮残酷,却是够惊人的。他们最伟大的王大流士一世在比索通一块石刻曾留着这样的话:“弗拉瓦迪什捉到送来,我先割掉他的鼻子,割掉他的耳朵,割掉他的舌头,挖出他的眼睛,继而把他用铁链系着,站在宫门示众。最后,才把他用十字架钉死在埃克巴坦那……阿胡拉·玛兹达是我们的保护者,在他的庇佑下,我军消灭了叛军。叛军领袖西特拉卡哈拉捉到后,我同样割去他的鼻子、耳朵,挖出他的眼睛,锁在宫门示众,然后把他钉死。”在普鲁塔克传记中,我们可以发现波斯帝国的后期有不少嗜杀的君主。阿尔塔薛西斯二世是比较突出的一个。他处置叛逆非常残酷。捉住叛逆之后,为首者上十字架,附和者卖给人为奴隶。攻入叛逆之所,大肆抢劫不算,男孩子一律割掉生殖器,女孩子一律卖给人做仆妾。

不过,我们不能从一个民族的国王来论断一个民族。在波斯,道德很早就受重视。对宽容厚德的人及和平幸福的国家,历史学家总是略而不写。即令如此,在波斯有些国王偶尔还是很慷慨厚道的。希腊人常常对谁都不相信,可是就相信波斯人。事实上和波斯人订约,的确比较可靠。波斯人常常这样自夸:“我们从未食言而肥。”波斯人的民族意识,也较其他民族为重。你可以出钱令希腊人打希腊人,但你要雇用波斯人打波斯人,则非易事。

波斯的历史尽管充满了血腥味和铁臭味,但其人民生活是极温文尔雅的。一般而言,波斯人都很健谈、慷慨、热情、好客。他们礼数之多,唯中国人可以相比。平辈相见,必拥抱接吻为礼。对长辈,必一躬到地。他们让晚辈吻他们的脸。一般人相见,纵不相识也必鞠躬。波斯人绝不在街上吃东西。在公众场所,他们更很少吐痰、擤鼻涕。

波斯人直到薛西斯时代,饮食还非常简略。他们一天只吃一餐,饮料就是白开水。波斯人对吃喝虽很简略,对清洁却极重视。在他们看来,工作做得再好,如做工时手不干净,所做的东西便根本没有价值。“因为,你还没有做成,便把它毁了。”(也许他们已想到细菌?)另外,他们相信,身体“不洁净,守护神便会离你而去”。凡患有传染病者,不许四处走动。违反此规定者,要受到极严厉的惩罚。假日或宴会,除斋戒、沐浴外,大家都穿着雪白的衣服。

波斯经典和婆罗门与摩西的律法一样,关于典礼仪式中有关斋戒、沐浴的事项,规定得非常详细。他们认为灵魂的洁净,首先要从身体的洁净做起。在波斯,剪下来的指甲、剪下来的毛发、口吹过的东西,都是不洁的。这些东西,如非经过洗涤,绝不可加以触摸。

像犹太人一样,波斯经典亦视肉欲为大罪。手淫者要挨皮鞭。男女苟合被视为大罪。甚至卖淫,亦被视为蛇蝎。希罗多德说,波斯人认为“用强暴手段去诱骗别人女人的人,是恶人。女人被骗走而心心念念想报仇的人,是笨蛋。女人被骗而毫不理会的,是智者。因为,女人如果不动心,无论如何是骗不走的”。他又说,也许是从希腊人那学来的,波斯男色之风非常之盛。历史之父所讲的大半都可采信,唯独这一点,我们认为大有问题。因为对于鸡奸,波斯经典认为是一大罪恶,同时一再说,什么罪都可以原谅,只有这种罪不能原谅。“鸡奸之罪,是无法洗净的。”

经典不但不鼓励独身主义,而且容许多妻及纳妾。一个崇尚武力的国家,希望国民多多生男育女,是理所当然的。经上这样说:“有妻胜于无妻,有家胜于无家,有子胜于无子,有钱胜于无钱。”这不但是波斯社会的标准,也是一切社会的标准。就一切社会组织而言,家可以说是最神圣的。“啊,造物的主!”查拉图斯特拉问阿胡拉·玛兹达,“天堂之外,世间哪里是最幸福的所在?”阿胡拉·玛兹达这样回答他:“世间最幸福的所在,就是家。家不但是一幢房子,而且还得有妻子、儿女,有鸡、犬、牛、羊。此外,祭师经常光临也属必要。一个最幸福的家,其家必多子多孙,六畜兴旺,福星常至,炉火熊熊。”

波斯人最爱动物。狗受到的宠信,又在其他动物之上。如《摩西律法》的规定,在波斯经典中,狗也被视为家庭的一员。虐待狗,例如给它吃腐败的东西,给它吃太烫的食物,都要受到重罚。一桩很有趣的规定是,“杀害经3只公狗交配过的母狗,应挨400皮鞭”。公牛亦受到尊敬,因为它是生殖力的象征。母牛则被视为具有神性,人们常对之献祭和祈祷。波斯人不但珍视家畜,就是野兽也很珍视。一条规定是,怀孕中的母兽,距离它最近的人家,有细心照料之责。

婚姻例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成。议婚时期,多在子女青春懵懂之际。议婚对象惊人广泛,其他不论,兄妹婚、父女婚甚至母子婚亦时有所闻。有钱人可以随便纳妾。但贵族之家,则非有战功不能享受纳妾待遇。波斯末世,君主嫔妃之多极为惊人,一般少则329人,多可至360人。因此,一位嫔妃若不是长得十分美貌,一生很难得到两度宠幸。

查拉图斯特拉之世,波斯女性地位不低。她们在公众场合往来,不必戴着面纱。她们可以拥有财产。她们以丈夫名义,或获丈夫书面同意,可以经营事业。波斯妇女地位的下降,始于大流士之时。不过,这时受限制的女性,仅限于富贵人家。至于平民百姓妇女,因为她们要工作糊口,因此行动还相当自由。但在月经期间的女性,无论贫富,都是绝对不能外出的。

波斯末世,上层社会女性在行动上有着许多限制。公共场所不许露面。有男人的地方不准去。外出非乘有帘幕的轿子不可。已婚女性绝对不许与近亲男性交接,甚至其公公叔伯亦不例外。妾因有招待宾客的义务,因此比妻的行动自由。古波斯碑铭中,几乎找不到女性的名字。不过,在波斯末世,宫廷妇女和太监斗法及帮助君主杀人的事却层出不穷。

儿童与婚姻均深受重视。儿童中,最受重视的是男孩子。在波斯人观念中,男孩子能做工,故对家庭是一笔资产;能打仗,故对国家是一股力量。至于女孩子,因为迟早都要嫁人,因此,价值远不如男孩子。波斯人求神,“只求男不求女。神赐福于人,女孩子也不算数”。对男孩子多的家庭,国王每年例有赏赐。这似乎是对他们的血所下的一种订金。通奸甚至强奸致孕,只要不堕胎,国法并不追究。堕胎被视为大恶,故对堕胎者有杀无赦的规定。波斯有一本书,名为《班达希经》( Bundahish )。这本书中载有:“古经云,月经后十日十夜,不经交接,即不受孕。”但该书主旨却非劝人避孕,而是劝人生育。

波斯男孩5岁以前由妈妈哺养。5岁至9岁,由爸爸管教。满7岁,即行入学。一般而言,能入学的孩子,大都要家境小康才够资格。学校通常由祭师主持。施教之所,或者为神庙,或者为祭师之家。波斯有个原则,学校绝对不可接近市场。因为市场诡诈,容易教坏孩子。课程以经典及其注疏为主,其次则为宗教仪节、医药及法律。教学法第一为记忆,第二为背诵。为了便于记忆及背诵,学生在老师教过之后,随即高声朗读。

初阶教育只希望孩子学好三样事情:第一为骑马,第二为射箭,第三为说老实话。至于如何写、如何算,则被认为没有多大必要。孩子长至20岁至24岁,即进入高等教育阶段。受高等教育者,一般仅限于贵族子弟。高等教育的目标有二:培养官吏,培养战士。

高等教育非常严格。学生黎明即起,先跑一大段路,然后骑马。虽然马都是劣马,但学生仍然被要求既要骑得好又要骑得快。一天中除跑步骑马外,有时学游泳,有时学打猎,有时学种田,有时学种树。长途行军,也是必修课程。这种课程多选烈日寒风之日进行,须登高山涉深水。波斯人的行军绝技——抢渡大河,衣裤武器不湿——就是这样训练出来的。这样严格的训练,曾使尼采大为赏识。他认为这种训练方法,对人类的贡献与价值,较之希腊多彩多姿的文化毫不逊色。

科学与艺术

波斯人对于教育,似乎除让孩子懂得如何生活之外,其他便不教了。文学是雕虫小技,根本没什么用处。科学只是商品,必要时可从巴比伦进口。诗歌和小说,略略有点用处,因为它们可以提神益智。小说只要听一听觉得滑稽好笑就够了,坐下来细细阅读欣赏大可不必。因此,正人君子没有写小说的,写小说的只是雇工下人。诗歌,不是用来读,而是用来唱的。因此,一旦没有人唱,便成绝响。

医药是祭师的专长。祭师对于医药,基于下面这个概念:世间99 999种病,一律都是魔鬼制造的。因此,治病之道,第一是符咒,第二是斋戒。他们有时也用药,但他们总觉得用药不及用符咒保险。因为,用药有时会出毛病,用符咒则绝不会出毛病。不过,尽管有着上述观念,波斯的医药还是一天天向前发展。在阿尔塔薛西斯二世统治时期,医生这一行已有组织完备的同业公会出现。医生的收费和《汉谟拉比法典》所规定的相当——也是依病家的贫富及地位为标准。穷人付不起医药费,可到祭师那里去求治,因为祭师治病是免费的。初出道的医生必须实习一两年,这和目前各国所采用的方式相同。但稍微有点不同的是:他们实习的对象限定于穷人和外国人。经上这样说:

啊,神圣的造物主!如果一位信徒要行医,在刚开业的时候,当以谁为对象?以崇拜你阿胡拉·玛兹达的信徒为对象,还是以崇拜邪神的人为对象?阿胡拉·玛兹达的答复是:“当然要以崇拜邪神的人为对象。如果他为崇拜邪神的人开刀,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人都因此而死,那就证明他不行,他便永远不能行医……如果他为崇拜邪神的人开刀,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人都因而康复,那就证明他的医术已够水准。这时,他可进而医治我的信徒了。”

波斯人既然已向帝国献身,像罗马人一样,他们除作战之外,已再无余力从事其他工作。不过,好在他们所要的东西,可以从外面买。由于征服所获财富非常之多,因此他们要买什么都不愁没钱。

波斯富贵人家一般都有着宽广的屋宇、美丽的花园。有些花园范围非常之大。里面养有各种各样的动物,以供主人田猎游乐。波斯富丽堂皇的家庭不少。他们的桌椅都用金银镶边,地面都铺有柔软而色泽艳丽的地毯。桌上的花瓶、手中的金杯,差不多都是外国精工巧匠做的。

波斯人最喜唱歌跳舞。他们用以伴奏的乐器有:竖琴、笛子、大鼓、小鼓等。珠宝首饰,应有尽有。头有冠冕、耳环;颈有项圈、项链;足有踝环、鞋饰。波斯人不但女人好装饰,男人也好装饰。每当公共集会,不少波斯少年耳部、颈部、臂部,也是装点得珠光宝气。波斯的珍珠、宝石、翡翠、琉璃等,皆是舶来品,但土耳其玉则是产自波斯。不过,波斯贵族所喜欢佩戴的土耳其玉图章、戒指,则是由他们提供原料,由外国工匠加工而成。波斯人喜欢保有巨型钻石。那些钻石多半都雕成可怕的魔鬼形状。波斯王的宝座完全是用纯金铸的。坐椅、华盖、支撑华盖的柱子,因系纯金所铸,看上去金碧辉煌,使人称羡。

唯一说得上带有波斯风格的东西,也许要算建筑了。波斯几位比较有名的君主,如居鲁士、大流士一世及薛西斯一世,皆构筑有宫殿及陵寝,不过这些东西尚正由考古学家发掘中。波斯的艺术是否仅止于此,还是另有成就,现代史学家目前正等待着考古学家的答复。

感谢亚历山大的宽大,在帕萨尔加德给我们留下了居鲁士一世的陵寝。关于居鲁士一世及他那半疯癫儿子的宫殿,随着骆驼商队前进,还可找到其遗址。不过到了那儿,除可见到一个空旷的台阶、几根残存的廊柱、一扇刻有居鲁士形象浮雕的门框外,便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居鲁士一世的陵寝,就在其宫殿附近的平原上。经由24个世纪无情岁月的冲洗,现在所剩者,仅是一个台地上一座简单石砌的小教堂。这座教堂高约35英尺,处处充满希腊风味。就遗留下来的某些雕像台座看来,这座陵寝显然一度非常庄严华贵,不过就目前的情形而论,除了一片凄凉之外,所谓美已一点也谈不上。

由此向南,在靠近波斯波利斯的鲁斯塔姆城(Naksh-i-Rustam),存留着大流士一世的陵寝。这座陵寝像许多印度的神殿,是由一座石山雕琢而成。入口成宫殿状,四根修长的廊柱,两扇大小适度的门。进门处为一个坛台,托着台的是几个波斯力士雕像。台上刻着国王敬拜阿胡拉·玛兹达及月神景况。瞻仰此一陵寝,颇能令人兴起一种高贵素朴之感。

其他波斯建筑,几经刀兵水火及无情岁月的摧毁,目前所残存于世者,除数处宫殿废墟外,业已一无所有。在埃克巴坦那,波斯开创时期诸王曾以杉木、丝柏、铜铁等材料来建筑宫殿。这些宫殿,在波利比奥斯(Polybius)统治时期(约公元前150年),据称仍然存在,可是现在连一块瓦片也已找不到了。古波斯最引人注目的遗迹,显然要数目前日渐展露的波斯波利斯石阶、高台及廊柱。波斯波利斯自大流士一世起,一直是波斯帝国的首都。大流士在那儿兴筑宫殿,那些宫殿,以大流士之雄才大略,规模已够宏大,其后各代踵事增华,自然更加可观。现在这些石阶、高台及廊柱,显然即是那些宫殿的蝉蜕。

在一片平原中要修宫殿,自然必须构筑一座作为宫殿地基的高台。从平原到高台用什么东西连接?于是,这就要建石阶了。波斯人所建的石阶,显然与众不同。这些石阶,据推测可能脱胎于美索不达米亚塔形建筑的外廊。不过,这些石阶虽像塔形建筑的外廊,然本身另有特点。那就是阶与阶之间,升幅非常之缓,同时,每一阶又非常宽。多宽?可容10人10马并排行走。

这样宽的石阶是必需的,因为不这样便配不上那座高台。那座高台的尺寸:高度最低是20英尺,最高是50英尺;长1500英尺;宽1000英尺。

石阶由高台两旁向中央会合,大门口处会合,两旁排有人头牛身有翼雕像若干座。形状仿亚述,但雕刻颇拙劣。台之右侧,是有波斯建筑杰作之称的薛西斯一世宫。此宫也称望楼,连接待室一起算,占地逾10万平方英尺——比埃及的凯尔奈克大,欧洲除米兰大教堂外,再没有比它更大的。通往此宫,另有一片石阶。石阶两旁,建有装饰性的栏杆。石阶两边,都有浮雕。这些浮雕的雕刻技术,是迄今所发现波斯浮雕中最精细的。

薛西斯一世宫,据称原有廊柱72根,但现在存留于废墟上者,仅仅有13根。这13根廊柱疏疏落落,看起来颇像沙漠绿洲中的棕榈树。廊柱材料一律为大理石。这些廊柱现虽残缺不全,但其制作技巧却相当完美。每根廊柱,高达64英尺。以其与埃及及希腊廊柱相较,似乎格外苗条。这是一种具有凹槽的廊柱,每根廊柱,共有48条凹槽。柱底呈钟状,其上饰有仰拱叶片,柱头呈花状,颇类伊奥尼亚风格——螺旋形上,两头牛或两只独角兽背与背相接,屋梁或额缘即架于其上。

此宫的屋梁或额缘,当然都是木料的。因为廊柱并不坚实,而且廊柱与廊柱间距离又大,换上石做的必无法支撑。门框及窗框,是用黑石装饰。黑石经过打磨,油光滑亮与紫檀无异。墙是砖的,但表面都饰有瓷砖。瓷砖上多绘有动物花鸟。所有廊柱、壁柱及阶梯,或用白色的石灰石,或用蓝色的大理石做成。在薛西斯一世宫之后,相传为“百柱宫”。此宫目前除一根廊柱及由地基显示之大致轮廓外,已一无所有。就一般规模来看,波斯波利斯宫殿,当其完成之日,其华丽壮观,不但在古代独步天下,可能在现代也举世无双。

建筑在苏萨的宫殿,现在除地基外,什么也看不到。这里的宫殿,是阿尔塔薛西斯一世及二世建筑的。主要建筑材料是砖,光洁的瓷砖当然亦会用到。在这里,有着建筑上值得称赞的“射手饰带”。采用这种饰带,想是借神保卫君主之意。射手造型,衣着乃宫装而非战袍,须发均蜷曲有致。这些射手弯弓搭箭,看上去非常神气。

和在其他地方一样,绘画及雕像在苏萨也只是建筑物的附属品。雕像几乎一律是从外国运来,有来自亚述的,有来自巴比伦的,有来自希腊的。你也许可以这样说,岂止雕像,甚至所有波斯艺术品都是舶来品。居鲁士陵寝的形状,仿自吕底亚。细长的廊柱,仿自亚述。列柱及浮雕,仿自埃及。动物柱头,仿自尼尼微及巴比伦。不过,我们别忽略这一点:波斯的综合力也是相当惊人的。他们把取自各国的东西配合得多么巧妙。埃及的列柱,经他们一修改,已不嫌其壅塞;美索不达米亚的墙壁,经他们一修改,已不嫌其厚重。一切建筑集合在波斯波利斯,令人感到的只是和谐、庄严与华贵。

对于这些美轮美奂的宫殿,希腊人听起来一定是海外奇谈。波斯的一切,经由商人及外交官的描绘,希腊人一定非常向往。由好奇而向往,由向往而模仿,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于是,廊柱、柱头、饰带等,慢慢便由波斯移向希腊。希腊人是聪明过人的民族,于是,僵硬的动物式柱头,变成了圆润的叶片式柱头——这就是建筑界有名的伊奥尼亚式柱头;细长的廊柱,变成了粗短的廊柱——廊柱由细长变粗短是有道理的,因为廊柱粗短才有力量,有力量则屋梁及额缘无论为木为石才均可承担。

也就是说,就建筑上看,自波斯波利斯前进一步,即到雅典。其实,岂止建筑如此,波斯花了1000多年的时间统一近东,其所作所为,似乎特意在为希腊的起飞做准备。

波斯的式微

大流士一手所建立起来的波斯大帝国,维持不到100年便烟消云散。波斯的锐气和实力,一挫于马拉松,再挫于萨拉米斯(Salamis),三挫于普拉蒂亚(Plataea)。帝国君主,最初崇拜者是战神,现在,战神不当令,当令的是爱与美之女神维纳斯。波斯的式微,和罗马的式微走的是同一条道路:在上者,残暴、愚昧;在下者,腐化、堕落。波斯人和米底亚人一样,兴起时勤勤恳恳,兴起后,一代一代便只知贪图享乐。

波斯贵族把吃列在第一位。由于他们的祖宗有一天只吃一顿饭的规矩,因此,他们也不敢吃两顿。不过,这时他们虽只吃一顿,但这一顿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波斯人所吃的,山珍海味算起来不止1000样。宴客,主人不用全猪全羊,那便显得寒碜。波斯末世,吃的东西常常日新月异,因为全国上下时刻都在研究,什么东西要怎么做才好吃。另外,促使波斯迅速腐化的还有两大因素:第一,稍微有钱的人家,都养有一大群奴隶;第二,喝酒,无论有钱无钱,都已视为家常便饭。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说:居鲁士及大流士是波斯帝国的缔造者,薛西斯是继承者,以后的君主,则是败坏者。

薛西斯一世,自外表看来,处处都显示出他是一位君主。因为他高大,有活力,面貌英俊——据说在全帝国中,他可称为最漂亮的美男子。不过,一个人往往外表漂亮,内心便非常空虚。一个人内心空虚,便很难不被女人牵着鼻子走。薛西斯一世,就是这样一位虚有其表的花花公子。萨拉米斯一役,薛西斯一世惨败。这次惨败,可以说一点也不偶然。因为,他的精力完全放在应付女人方面,至于作战应变,则绝对非其所长。薛西斯一世在位共20年,除好玩女人外一无建树。最后,他死于廷臣阿尔达班(Artabanus)之手。其死得虽惨,但死后备极哀荣。

自薛西斯一世开始,此后,波斯宫廷谋杀即史不绝书。这种情形惟罗马提比略(Tiberius)以后的历史,可与之遥相辉映。谋杀薛西斯一世者,瞬即被阿尔塔薛西斯一世所杀。阿尔塔薛西斯一世统治了一个阶段,王位交给薛西斯二世。但薛西斯二世登基不到数礼拜,即死于其异父兄弟奥吉蒂阿努斯(Ogdianus)之手。但这位杀兄篡位的人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他上台半年不到,大流士二世即谋杀了他。

大流士二世即位,以铁腕荡平特里图卡梅斯之乱。此人心狠手辣,他打败特里图卡梅斯(Terituchmes)后,不但杀了他本人,而且杀了他全家——妻子被剁成肉酱,妈妈和兄弟姐妹通通被活埋。

阿尔塔薛西斯二世,继他父亲大流士二世为王。但在库那克萨(Cunaxa)一役中,他碰到一个非常惊险的场面。他的亲弟弟小居鲁士,想夺王位,要杀他。由于阿尔塔薛西斯二世机警,小居鲁士不但未得王位,反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不过,经此打击,阿尔塔薛西斯二世却形成了一种心理偏向。他在统治期间,以谋反罪杀死了他的一个儿子大流士。当他以为天下太平时,他却死于另一个儿子奥库斯(Ochus)之手。世间恐怕再没有比这更伤心的事了:自知身陷危境,渴望亲人来救,来的是自己儿子,不由大喜过望,但儿子却说:“我来是要你死!”

奥库斯杀父自立,统治波斯20余年。他的结局是被他最亲信的一位将军毒死。这位将军名叫巴戈阿斯(Bagoas),刁狡凶残,世无其匹。他杀死奥库斯后,却立奥库斯之子阿尔塞斯(Arses)为王。他假借阿尔塞斯之命,将阿尔塞斯的兄弟一一处死,最后才杀死阿尔塞斯。他有一个温柔漂亮且十分女性化的朋友,叫科多马努斯(Codommanus),他便立之为王。科多马努斯便是波斯的末世皇帝大流士三世。他当了8年的傀儡皇帝,最后,亚历山大来了。在亚历山大的狂飙下,他最终与波斯帝国同归于尽。波斯领导权的转换方式,是君主专制政体的必然结果。重温一遍波斯历史,对现行的民主政治,我们便觉弥足珍贵了。

东方大帝国,一传再传便即崩溃,似乎是理所当然。因为这类帝国的兴起,完全凭借的是武力。一旦武力不能维持,帝国即会趋于瓦解。创业君主,多为军人领袖,他们自己就是武力的核心。可是,他们的子孙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和武力便越来越疏远。

帝国的土崩瓦解,中央武力衰颓是一层原因,另一层则是被征服者时时均有恢复自由的渴望。一个帝国版图之内,往往原先是许多国家。这些国家由于语言、宗教、道德标准、风俗习惯不同,因此,一旦有机可乘,大家便会分道扬镳。

有些帝国,原也包含许多不同国家,但因统治者目光远大,在其武力鼎盛时代,运用种种办法将这许多国家同化,使整个帝国成为一个有机体。可是,波斯统治者并没有这类想法。他们耽于享乐,安于现状,帝国鼎盛200年间,在其统治下的国家可说原封未动。然而现状是无法维持的,当中央统治力量衰颓,地方势力即随坐大。有些雄心勃勃的地方领袖,首先,以威逼利诱迫使将军、监察就范,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继而,扩充部队,联络各省对抗中央。

征服再征服,镇压再镇压,波斯元气大伤。最糟的是,年年征战,整个社会出现了反淘汰现象:组成社会的分子中强壮的、优秀的、英勇的都牺牲了,留下来的不是老弱就是伤残。因此,亚历山大在波斯如入无人之境。波斯用以抵抗亚历山大的部队素质既劣,训练又差,负责指挥的将军又毫无战略、战术训练,因此人数虽多却根本无济于事。波斯的乌合之众,正好是马其顿的长矛方阵冲刺的好目标。部队一垮,将军带着他们的妻妾财物便往后退。波斯部队绝大多数都是庸碌怯懦,也有少数却真能打。可是这少数能打的,却都是希腊雇佣兵——亚历山大的老乡。

自薛西斯当年兵败萨拉米斯之时起,波斯人也许就已看出,希腊有一天必为其帝国的挑战者。一条通商大道,一端是波斯帝国所控制的西亚,一端是希腊所面对的地中海。当时的希腊,城邦各自为政,显不出什么力量。可是,这个地区一旦出了一个强人,把各城邦统一起来,波斯便会有麻烦。

这一天终于来了。亚历山大带着希腊部队,爬过赫勒斯滂,一点也没有遭到抵抗。这支部队仅步兵3万,骑兵5000。

波斯和亚历山大所打的第一仗,是在格拉尼卡斯。亚历山大的兵力是3.5万,波斯的兵力是4万。一仗打下来,亚历山大的损失是1.1万,波斯的损失是2万。亚历山大趁胜向南向东推进,一年中,攻下城池无数。意识到希腊人不可小视,大流士三世这时集中了60万部队,御驾亲征。60万部队,加上运输辎重的600匹骡子、300头骆驼,奉令5天内架桥渡过幼发拉底河。

两军相遇于伊苏斯(Issus)。亚历山大兵力此时不足3万。如果专论数字,亚历山大哪有胜算?说来也是天意,大流士三世所选择的战场,竟小到连他1/10的部队都难以回旋。兵多用不上,少数全非马其顿人对手。厮杀过去一清点,亚历山大的损失为450,波斯的损失为1.1万。波斯的损失,大半是败退时自相拥挤践踏而死的。

亚历山大穷追猛打。遇到某些河流过不去,便用波斯士兵的尸体填满。大流士逃得十分狼狈,弃了御帐、御车、母后、妻子、女儿。大流士所弃的人和物,统统被送到了亚历山大的眼前。亚历山大表现了史无前例的骑士风度,他对这些王室公主不仅安慰备至,而且还把东西都还给了她们。如果库尔提乌斯的记述可靠,老太后为了感激亚历山大的照应,特把一个孙女许配给他。甚至最后,亚历山大不幸逝世,她竟伤心到绝食以殉。

亚历山大现在冲劲十足。他的兵在波斯帝国境内,有如秋风扫落叶。他到了巴比伦,巴比伦人出来欢迎他。他们给他城池,给他珠宝,他知道巴比伦人最切盼的是重修神庙——巴比伦的神庙,自薛西斯下令摧毁,不许重修,巴比伦人无不引为憾事——于是他说,你们可以重修神庙。巴比伦人听到亚历山大准他们重修神庙,简直欣喜若狂。

大流士自量不是亚历山大对手,于是派人讲和。讲和的条件是:(1)以白银1万塔伦换回皇太后、皇后及公主;(2)答应以一公主许配亚历山大;(3)承认幼发拉底河以西为亚历山大势力范围。

“如果我是你,”亚历山大的副帅帕尔梅尼奥(Parmenio)对亚历山大说,“我便接受了。因为向前,胜负很难预测。”“如果我是你,”亚历山大说,“我便接受了。但可惜我是亚历山大。我只知向前,不问胜负。”于是,他告诉大流士:“你的条件我不满意。所谓婚姻,我说成便成,用不着你说同意或不同意。至于势力范围,不用你承认现在已是我的了。”大流士求和不成,只有作战。

这时,亚历山大业已取泰尔,下埃及。既无后顾之忧,于是,乃大胆向波斯腹地前进。他的第一目标是苏萨。从巴比伦到苏萨,足足走了20天。攻下苏萨兵不血刃。于是马不停蹄,再向波斯波利斯前进。亚历山大来得太快,以致波斯波利斯的库官来不及把库里的金银珠宝搬走。在这儿,亚历山大在他一生事业上留下了一个污点:为讨一个名女人的欢心,不顾副帅的忠告,下令焚烧宫殿,任兵四处抢夺。

自从获得波斯波利斯的金银珠宝,亚历山大官兵对作战兴趣更浓了。这时,这位年轻的征服者便率兵北向去与大流士会战。

大流士这时集结了一支100万人的部队,兵源主要来自东方各省。组成这支部队的有波斯人、米底亚人、巴比伦人、叙利亚人、亚美尼亚人、卡帕多西亚人、大夏人、粟特人、阿拉霍西亚人、萨卡耶人及印度人。这支部队,装备有枪、矛、盾、战车、马、象。这么庞大的兵力,如果有好的领导、好的训练,诚如亚历山大副帅所云,胜负实在很难逆料。可是波斯帝国实在太庞大了,它的庞大使百万部队全成乌合之众。不能战,不能守,于是西亚霸权,只有让位于年轻的欧洲。

亚历山大此时只有骑兵7000、步兵4万,然而,面对波斯百万大军,他竟毫无所惧。会战地点为高加梅拉(Gaugamela), 亚历山大这支小小的部队,凭着精良的武器,凭着卓越的指挥,凭着无比的勇气,一天下来,竟使波斯百万大军全部化为乌有。

大流士又想逃,但他的将军觉得再逃太可耻,于是就在御帐中结果了他的性命。战事终局,亚历山大把谋杀大流士的人捉到,统统处死。他将大流士尸体运至波斯波利斯,并下令以王礼下葬。波斯人看到这位征服者,这么年轻,这么英俊,这么文雅,这么慷慨,皆惊叹不已。然而这位征服者,并不以征服波斯为满足,当他把波斯并为马其顿帝国的一省,并为其留下一个干练的守将后,旋即整兵向印度进发。


[1] 波斯古语与其他语言血缘示例:

[2] 据波斯传说,比较完整的经,计达21卷。这21卷经,特别有个名称叫《那斯克》( Nasks )。《那斯克》既然只是比较完整,当然即非全部。这21卷经,目前保持完整者只有一卷,就是称为 Vendidad 的。其余则散见于后人所辑之 Dinkard Bundahish 集子中。据阿拉伯史学家传说,一部完整的经,用1.2万张牛皮都放不下。据说,全经曾由希斯塔斯普王子亲手录成两部。一部于亚历山大攻陷波斯波利斯时,毁于火。一部由希腊人作为战利品带至希腊。(据波斯某权威学者称)希腊古代的科学,大部分即是翻译此经之所获。3世纪,安息(Parthia,伊朗北部一古国)阿萨息斯王朝的Vologesus五世,令人将散见于各书的经文,及信徒尽其记忆所及者,辑成一篇。此篇完成于4世纪,即目前的祆教经典。波斯国教所宗者,就是这篇。现在的这部经典,与原篇又略有不同。原因是7世纪穆斯林占领波斯后,加以改编的结果。

现存经文计分下列五部:

(1)Yasna——含祷告词45章,来源是凭祆教祭师的记诵;称Gathas 者27 章,内容系以诗歌体所记查拉图斯特拉的谈话及训谕。

(2)Vispered——24章,祷告词的补充。

(3)Vendidad——22章,内容为祆教教义及道德条文。此部分目前为印度拜火教所崇奉的经典。

(4)Yashts,即赞美诗——计21首,主要内容为歌颂诸天使及守护神。歌颂中穿插有古史传说及世界末日的预言。

(5)Khordah Avesta,亦称小经——内容为有关生活上各种细节的祷告。

[3] 法国东方学家达姆斯特泰(James Darmesteter)相信,Good Mind一词,是一种半诺斯替教(Semi-Gnostic)用语,与斐洛(Philo)的Logos theios及Divine Word相当。因此断定 Yasna 是公元前1世纪之产物。

[4] Yasna 第46章第6节说:“对于邪恶之人,无妨以邪恶对之。”由此可见,神意也很难一贯。

近东历史大事年表

(所有日期均为公元前。统治者前的时间段为在位期间,非生卒年。) urFtdE6mK3Lk/gJ+8KdQZvWWvJKxlmOsskRvlO/cG/sLpWHSIKtAh/gOW52+vS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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