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东,在尼布甲尼撒时代,如果凌空俯瞰,我们所见正如一片汹涌的人海。海中人忽而集中,忽而分散。他们你压我,我压你;你咬我,我咬你;你吃我,我吃你!对这一人海细加分析,我们可以发现,其中有大的部落,有小的集团。大的集团为数少,小的部落为数多。大的集团,总是被小的部落密密包围。那些大的集团,就是埃及、巴比伦、亚述及波斯几个大帝国。那些小的部落,就是辛梅瑞安(Cimmerian)、西利西亚(Cilincian)、卡帕多西亚(Cappadocian)、比希尼亚(Bithynian)、阿斯卡尼(Ashkanian)、密细亚(Mysian)、卡里亚(Carian)、吕西亚(Lycian)、潘菲利亚(Pamphylian)、皮西迪亚(Pisidian)、利考尼亚(Lycaonian)、非利士人(Philistine)、亚摩利人(Amorite)、迦南(Canaanite)、阿拉米人(Edomite),亚扪人(Ammonite)、摩押人(Moabite)及其他数以百计的小国家小部落。
这些小国家小部落,在别人看来,实在微不足道,可是在他们自己看来,他们每一个都是历史的主角、世界的中心。今天写世界史的人,对于他们往往一笔带过,这让他们很不服气。环绕着几个安定帝国的国家或部落,一般均以游牧为生。自有历史以来,这些游牧民族,对于以农耕为主的帝国,一直是一种很大的威胁。周期性的旱灾常迫使他们侵入比较富足的农耕地带。于是,一场战争接一场战争,彼此打得难解难分。战到最后,通常总是游牧民族获胜。环顾全球,凡属文化滋生之地,四周总有游牧民族跟着。
近东一带的游牧民族,随着时代的演进,不少曾具有国家形态。不过对于这些民族,我们所关注的,并不是其国家的活动,而是其人种的渊源。以米坦尼人(Mitannian)为例,我们感兴趣的,并不是他们曾使埃及帝国感到困扰,而是他们是历史上首先露面的印欧种人。米坦尼人崇拜的神,有密特拉神(Mithra)、因陀罗(Indra)及伐楼拿(Varuna)。这一族人,在亚洲出现后,先活动于波斯,后活动于印度。今天我们所称的雅利安族,很有可能就是米坦尼人的后裔。
在最早出现的印欧人中,文化较高、势力较大的一支,叫赫梯。这族人到达小亚细亚,显然是经由博斯普鲁斯海峡、达达尼尔海峡、爱琴海及高加索。他们到达这黑海之南的山区半岛即今日之小亚细亚,以武力征服了农耕土著,以统治阶级自居。
公元前1800年,赫梯势力已伸展至底格里斯及幼发拉底河上游一带。这时,他们对原为埃及属国的叙利亚已大有影响。他们不好对付,由埃及英主拉美西斯二世为了维持和平,不得不和其王称兄道弟可以看出。赫梯在博阿兹柯伊(Boghaz Keui)建立都城。 建都后的赫梯开始有了文化。他们的文化,首先,以开采铁矿为中心;其次,制定法典;最后,创造巨型石刻雕像。
赫梯的语言,最近始被解通。研究学者中,最著名的为赫劳尼(Hronzny),他根据温克勒(Hugo Winckler)在博阿兹柯伊出土的1万多块泥简研究结果,发现赫梯语言大部分属印欧语系,其语尾及动词变化和拉丁及希腊语相似,有些单字显然与英语有着极近的血缘。
赫梯所使用者的象形文字,不过其写法很怪——一笔从左到右,一笔从右到左,如此交互前进。他们除自己的文字外,还学巴比伦人写楔形文字。赫梯与克里特人及希伯来人均有交往,克里特人用泥简书写,即学自他们。希伯来人之所以有鹰钩鼻,显然是这两族彼此通婚的结果——希伯来人具有雅利安人的血缘,近代史学家对此毫无疑义。赫梯所留下来的泥简,不少注有巴比伦及苏美尔文字。这些泥简有些是公文,有些是法令,有些是商品价格表。就这些泥简研究,我们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军事统治的专制国家。这一族人的消失,和他们的出现一样神秘。他们曾数次迁都——这可能与他们对铁的经营有关——其最后一个首都叫卡尔基米什,于公元前717年落入亚述人之手。
亚述之北出现过一个国家,亚述人称其为乌拉尔图(Urartu),希伯来人称其为阿拉拉特(Ararat),后人则称之为亚美尼亚。和其他小国相比,亚美尼亚算是最安定的。这个国家曾独立达若干世纪——自历史黎明时期起,至波斯把整个西亚纳入其版图时止。在号称伟大的王阿尔吉什提二世(约公元前708年)的治理下,亚美尼亚慢慢富强起来。他们开采铁矿,把所获之铁卖给希腊及亚洲其他国家。亚美尼亚相当富庶,他们有石造大厦,有精美雕像及花瓶,有繁复的礼节及仪式。这个国家最后衰败,是由于其与亚述连年战争。不过终亚述之世,亚美尼亚并没有灭亡。其灭亡是在波斯大征服者居鲁士崛起之后。
再往北沿黑海沿岸,存在着一个游牧民族,人称西徐亚。他们一半是蒙古人,一半是欧洲人。这是一个躯体强大、颔下多须的人种。他们擅骑,平常食宿都在车上。这族人对妇女施行“深闺闲居制”。对他们的男子而言,生活即战斗,战斗即生活。对俘获的敌人,血液就是饮料,人头就是酒杯。西徐亚人横扫西亚(约公元前630—前610年),所向无敌,凡其行经之处,遇人则杀,遇物则毁。他们向西曾进至尼罗河三角洲,向南曾抵达亚述——亚述的衰弱,就是经其一再攻击造成的。这族人横行各地,后因患了一种怪病,突然衰弱下来。其人口因病死亡枕藉,最后被来底亚所败,狼狈逃回老家。
公元前9世纪末,小亚细亚继赫梯之后出现了一个新的国家。这个国家就其文化而言,是联系赫梯与吕底亚及希腊的桥梁。这个国家的名称叫弗里吉亚。关于弗里吉亚,有着许多动人的神话。据传说,其开国之王叫戈尔迪乌斯(Gordios)。他本来是一个淳朴的农夫,受立为王时仅有两头牛。 第二代王弥达斯(Midas),是戈尔迪乌斯之子。他以奢侈浪费而又贪心著称。据说,他一度求神,让他所接触的东西一律变成金子。神准其所请,以致连他所吃的食物也因变成金子而无法下咽。当他快饿死时,才知金子并不可贵。在他苦苦哀求下,神才指示他跳到帕克托鲁斯(Pactolus)河去洗个澡,以便解除他这个贪心请求的后果。帕克托鲁斯河传说自此之后,便有金沙源源流出。
弗里吉亚人从欧洲进入亚洲,在安卡拉(Ancyra)建都。在颇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们对埃及与亚述称霸近东曾加以容忍。这族人自己无神,进入亚洲后,曾选择当地一位女神来崇拜。对那位女神,当地人叫“Ma”,他们则更名为赛比利(Cybele),这一名称得自女神庙宇所在之山,该山名叫卡比拉(Kybela)。弗里吉亚人相信赛比利是大地的精灵,万物的母亲。对女神的祭祀,全依当地的习俗。据传说,女神曾与美少年阿提斯(Atys) 相爱,为了保持她的圣洁,她曾令阿提斯把阳物割掉。因此,凡为女神的祭师,亦必以割去阳物为条件。这种神话,曾经传至希腊,并经文学家大肆渲染。罗马曾正式把赛比利迎入其万神庙。而弗里吉亚人一年一度为庆祝阿提斯复活而举行盛会,其种种仪式,自罗马嘉年华会中还可看出。
弗里吉亚在小亚细亚一度称雄后,即被一个新兴国家吕底亚击败。吕底亚之王盖吉兹(Gyges)于萨迪斯建都,统治该国达49年之久。在其统治期中,吕底亚的国力,旺盛达于极点。克里萨斯(公元前570—前546年)继盖吉兹为王,借原有之国力四出征服,不久即统一了小亚细亚。克里萨斯征服其附近小国所使用的是两种策略:一种是以重金收买各国最具势力的人,一种是以崇奉各国神道收服民心。他曾举行“百牛大祭”,宣称他是诸神的“宠儿”。关于克里萨斯,有一件事值得大书特书。他曾实行金银铸币, 这对地中海世界的商业而言,影响是重大的。过去这一带国家,无数世纪以来,通货虽曾以金、银、铜、铁为中准,但必须用秤来量,这太不方便了。
吕底亚人无文学作品留存。据说克里萨斯为讨被征服地区人民的欢心,曾以金银制成花瓶奉献土人所奉诸神,但这类花瓶也早已失去踪影。今天我们所见的,仅有卢浮宫博物馆所藏的少数花瓶。这些花瓶自吕底亚人墓中掘出,其制作之精巧与埃及、巴比伦相比并不差。在克里萨斯时代,吕底亚已深受希腊影响。希罗多德游吕底亚时,即发现这个地方的风俗习惯,除少数外已与希腊无异。不同的是,吕底亚人女儿的嫁妆大多是靠卖淫赚来的。
克里萨斯的败亡,相当富有戏剧性。据希罗多德说,这位国王曾在雅典贤人梭伦前显示他所拥有的金银珠宝,随后问:“现在你说全世界最快乐的人是谁?”梭伦连说了三个人,都是死者,没有提到他,让他很不高兴。梭伦走后,他即致力于反抗波斯。但谋划未成,波斯王居鲁士已兵临城下。据记载,吕底亚的兵力原不输于波斯,之所以失败,在于他们作战用马,波斯作战用骆驼。骆驼不比马凶却比马臭,马因不耐这种臭味跑了,吕底亚就败了。军队失败,都城陷落,按当时惯例,克里萨斯得自带火葬木材,携妻子儿女及诸王公大臣请死于居鲁士面前。木材已经架好,火把已经点着,这时克里萨斯才感到梭伦所说的话不错。当他正自悔恨时,居鲁士忽大发善心,令人把火扑灭,将他从火焰中救出,并带他到波斯,将他尊为上宾。
关于近东诸种族,为了便于了解,我们把住在北部地区的视为印欧族系统;住在中南部地区的,即从亚述到阿拉伯,视为闪米特系统。不过,这样分我们必须注意一点,即事实上,种族的散布不可能这样界线分明。我们知道,在所谓近东这一区域内,有高山,有沙漠,高山沙漠都足以使若干地区因交通不便,而使本来相同的语言风俗习惯向不同方向发展。另外,相反的一点是,原来语言风俗习惯本不相同的地区,后来或由于交通便利,例如沿河从尼尼微、卡尔基米什到波斯湾,或由于彼此通商,或由于自愿迁居,或由于被迫放逐,不但语言风俗习惯,甚至血统也有混而为一的趋势。
因此,当我们称某些人属“印欧族系统”,某些人属“闪米特系统”时,是就其主要特征而言。事实上,任何一个种族,其血统、语言、文化,不仅会受其邻人的影响,而且会受其敌人的影响。以汉谟拉比及大流士一世而言,谁都知道他们血统不同,宗教不同,然而就其为人行事看来,这两位伟大的君主简直就是孪生兄弟。闪米特发源生息之地为阿拉伯。阿拉伯除少数绿洲之外,大部分皆为沙漠及不毛之地。这里由于人口繁殖非常快,以致如果不向外迁徙根本无法生存。不过,不是大家都有机会向外发展,于是留下来的便形成阿拉伯或贝都因文化。阿拉伯及贝都因文化的特色有:父权家庭、对长上绝对服从、宿命论及杀亲生女献于神等。阿拉伯人虽早就具有杀亲生女献神的勇气,但真正谈到宗教,还是在穆罕默德降生之后。在颇长一段时期中,他们和远东的商业交往极为频繁。有一段时期,其港口如亚丁堆满了印度群岛的货品。阿拉伯的驼队以负重致远著名。这类驼队载着他们的土产,曾远达巴比伦和腓尼基。阿拉伯人在宽广的阿拉伯半岛上,也建有不少城市、宫殿及神庙,不过由于他们不太欢迎外人参观,因此知道的人不多。几千年来,阿拉伯外界数以百计的王国,忽然而兴,忽然而亡,可是他们仍是老样子。自胡夫及古迪亚时代迄今,阿拉伯人的生活形态几乎一点都未改变。
现在,我们要谈谈腓尼基了。过去,我们曾一再提到这个民族。我们知道,他们到处做生意,他们的船走遍每一处海域。然而,若要真正问起腓尼基是些什么人,几乎每个历史学家都会脸红。例如,问到腓尼基人从哪里来?所得的答案就是不知道。腓尼基人似乎无处不在,可是又不可捉摸。我们不但对腓尼基人来自何地、来自何时不得而知,就是问他们是否属于闪米特系统,也毫无把握。
关于腓尼基人的来源,就算截至他们到达地中海沿岸之时起,我们除相信泰尔学者的话外,也别无文献可征。据泰尔学者告诉希罗多德,他们(腓尼基人)先世来自波斯湾,在地中海沿岸开始筑城而居,约在公元前28世纪。腓尼基这个名词甚至也大大值得争论,它来自希腊文Phoinix,而这个字有两解:一指泰尔商人所售的红染料,一指盛产于腓尼基海岸的一种棕榈树。所谓腓尼基海岸,指长100余英里、宽10余英里、位于叙利亚与海之间的一片土地。这块狭长海岸,在黎巴嫩山区人民看来,可以说毫无用处,但在腓尼基人眼里,再没有比这更理想的地方了。它的好处是:背后有山作为天然屏障,不怕好战国家的侵袭;前面是海,船出海正好方便。
由于受山限制,海岸窄狭,所以注定腓尼基人非向海上讨生活不可。在古代世界中,从埃及第六王朝起,腓尼基人的商船就已充斥海上。当埃及极盛时,其处处要受埃及的约束,但自公元前1200年左右,埃及式微,腓尼基便成了地中海上的霸王。腓尼基人善于制造玻璃及金属器皿,至于搪瓷花瓶、装饰品、珠宝、武器,也能制造。紫色染料可说是他们的专利品,因为提炼这种原料的东西——一种软体动物(mollusc)——正盛产于腓尼基海岸。泰尔的女性,以善制颜料著名。她们的刺绣,花样多,色泽美,可谓人见人爱。以上所述产品,加上购自印度及近东的货物,如谷物、酒、纺织品、宝石,促使商业更加繁荣。腓尼基商船经常往来于地中海、黑海、塞浦路斯、非洲、西班牙、英国。它们自黑海带回的有铅、金及铁,自塞浦路斯带回的有铜、柏树、谷物 ,自非洲带回的有象牙,自西班牙带回的有银,自英国带回的有锡。除货品外,为了满足劳动力的需要,他们还四处购买奴隶。
腓尼基人精于贸易。一次他们到西班牙,以一船油换得之银,重得连船都载不动。怎么办?聪明的腓尼基人把船上所用的器皿,甚至锚链,一律用银打成。船就是这样开回来的。这样还不满足,他们再度到西班牙时,还就地雇人大开银矿。
和古代的某些人及某些国家一样,腓尼基人常常商盗不分。他们的行为往往因对象而异:弱则用抢;愚则用骗;不弱不愚,才和你规规矩矩做生意。有时候,他们公然劫夺行经公海的商船,将货抢了,将人抓去做奴隶。有时候,他们把船开到某些国家港口,诱人上船参观。人一上船,便将你运到远方去贩卖。以上这类行为,常使人一提到闪米特商人便痛恨不已,其中受影响最大的是希腊人。不过希腊人被骂也不大冤枉,因为他们的祖先也曾有此行径。
腓尼基人使用的是一种低狭而长的帆船,长约70英尺,船首突出向前。这种设计较埃及帆船船首曲而向后者,无论在破浪、当风、应敌上都较方便。龙骨上有根桅杆,长方形的帆便挂在上面。舱内有桨两排,由奴隶操作。甲板上为战士位置,他们的职责,除应战外,便是做生意。这种船不结实,无指南针,吃水不过5英尺,夜间不能航行,靠岸时更使人提心吊胆。由于经验的累积,腓尼基水手逐渐认识了北极星——希腊人称之为腓尼基星。靠着这颗星,他们慢慢把船驶向大海,越驶越远,最后他们经非洲西北,绕好望角——他们发现了好望角,较达·伽马早了2000多年——竟到达非洲东海岸。“每届秋初,”希罗多德说,“他们便在海岸上播种,及至收成便出海。初出海的腓尼基青年,前一两年,他们最远只敢到直布罗陀。第三年后,他们便能行经直布罗陀,环绕好望角而达埃及了。”看,这是多么惊人的一种冒险!
沿地中海各战略要点,腓尼基人筑了不少要塞。著名的有加的斯、迦太基、马赛、马耳他、西西里、撒丁、科西嘉。他们的要塞,甚至有的远至英国。这些要塞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变成了他们的城市,有的变成了他们的殖民地。除以上要塞外,他们还占领了塞浦路斯、米洛斯岛及罗德岛等。腓尼基人从埃及、克里特及其他近东诸国,学到科学和艺术,接着又把它们传授给希腊、非洲、意大利及西班牙。通过商业及文化,他们把东方和西方连接起来。欧洲从野蛮进入文明,腓尼基人功劳也不小。
第一由于贸易发达,第二由于外交手腕灵活,第三由于理财得法,腓尼基各城市很快便臻于富强之境。比布鲁斯(Byblos)是腓尼基历史最悠久的城市,其守护神厄勒(El),自始至终都是腓尼基人崇拜的对象。因为水草纸是腓尼基人做生意的大宗货品,故希腊人把他们的“书”(biblos),用来叫腓尼基人的城市。英文称《圣经》为“Bible”,亦是由希腊的“书”字而来。
自比布鲁斯沿海岸南行约50英里,有一座城叫西顿。这座城市原来不过是一个要塞,但因其位置适中,不久就由村而镇,由镇而变成一个大都会。在薛西斯时代,其舰队就从此出入。后来波斯人围攻,守将不屈服,一把火将其烧得干干净净。在这一把火下,城中4万居民据说无一幸免。但当亚历山大光临时,此城又已重建。城中不少商人,还随亚历山大军队前往印度“做武装生意”。
腓尼基最大的一个城市,当数泰尔,即大石之意。此城建于距海岸不远的一个小岛上。最初,它也仅为一要塞,但以海港优良,防守便利,不久便发展成一个大都会。泰尔在地中海世界,是屈指可数的商品及奴隶集散地。公元前9世纪,泰尔在所罗门之友希兰(Hiram)王的治理下,已经非常富庶。及至撒加利亚(Zechariah)时代(约公元前520年),这个都市所集积的金银,更是多如泥沙尘土。由于居民勇敢富庶,因此泰尔在很长一段时期中,均能享有独立自主。不过,像西亚其他城市一样,在亚历山大的威势下,泰尔也不能不低头。亚历山大来到泰尔,也许为了表示他的至上权力,他曾下令从海岸筑一堤与之相通,这一来泰尔由岛变成了半岛。及至亚历山大港筑成,泰尔的繁荣才告结束。
像西亚其他国家一样,腓尼基人也有许多神。大体上说,每城都有一神。在腓尼基人观念中,此神是城的守护者,是国王的祖先,是人民生活资源如谷米、酒、无花果及亚麻的赐予者。腓尼基人称其城之守护神为巴力(Baal),泰尔的守护神名叫麦勒卡特(Melkarth)。这位神像希腊之神海克力斯一样,以天生神力著名。阿斯塔特是腓尼基人的伊什塔尔。她之所以受崇拜,据说由于她是圣洁的象征。另外,和伊什塔尔一样,她又代表美和爱。这也是希腊人常把她和阿佛洛狄忒相提并论的缘故。
比布鲁斯崇拜阿斯塔特,与巴比伦崇拜伊什塔尔·米利塔(Ishtar Mylitta)一样,需以女儿贞操为献礼。比布鲁斯的女孩子,为了表示对阿斯塔特的敬意,首先,是把她头上的青丝剪来奉上;其次,便是在庙中把其贞操献给第一个向她示爱的陌生男子。和伊什塔尔爱上坦木兹一样,阿斯塔特也爱上了阿多尼(Adoni)。和坦木兹一样,阿多尼也曾被野猪咬死。为了庆祝阿多尼之复活,比布鲁斯及帕福斯(Paphos,塞浦路斯中的一座城)和巴比伦一样,也有一年一度的庆祝大典。在庆祝大典中,市民均要捶胸顿足大放悲声,直到他们认为已把阿多尼哭活为止。腓尼基有个最怪的神,叫摩洛(Moloch,意即“王”)。这个神非常可怕,他喜欢以孩子做燔祭。据记载,迦太基被围时(约在公元前307年),居民烧烤供神的孩子,为数多达200人!
腓尼基对文明世界的贡献,值得大书特书的一点是他们的商人,把他们学自埃及的字母传播给了西方世界。字母,一方面是文学发展的基础,一方面是经营商业的利器。如果我们把地中海世界的统一归功于文学与商业,则传播字母之功显然又在文学与商业之上。
尽管希腊人并不否认,他们的字母得自腓尼基人,但史学家对于这一点,总觉得颇有疑问。他们认为比较合理的推想是:腓尼基及希腊对字母均是得自克里特人。
不过,更合理的推想应是,腓尼基人一获得水草纸,便获得字母。因为一个商业国家有那么多账要记,用字母记在纸上,与用一个个由声音构成的单字记在泥板上相比,其便捷程度不可同日而语。据记载,腓尼基人从埃及大批运入水草纸的时间,约在公元前1100年。泰尔的希兰王有一个铜杯,其上所刻的文字,即由字母拼成。此铜杯的制作年代,约为公元前960年。摩押之王米撒(Mesha,约公元前840年)有一块记功碑(此碑现存于卢浮宫博物馆),上面的文字,即由字母拼成的闪语。米撒的记功碑,其书写方法是由右向左。但字母到了希腊人手里,拼写就依照他们原来的传统习惯一律改为由左向右了。欧洲人是希腊人的学生,他们的书写习惯,自然也照老师的样子。
字母是一种了不起的发明。这一套神奇的符号是世界文化最宝贵的遗产。发明它的人值得纪念,传播它的人也值得纪念。不过,据现在所知,最初使用字母拼写文字的人,不是腓尼基人,而是西奈人。皮特里爵士在西奈一个名叫索拉比特·哈迪姆(Serabit-el-Khadim)的小村(古埃及人曾在此开采绿玉)发现一些石刻。这些石刻上的文字很奇怪,据推测,大约为公元前2500年之物。石刻上的文字,虽然至今尚无法索解,但有一点是很明显的,即它既不是象形文字,又不是按音符拼成的楔形文字,而是一种用字母拼成的拼音文字。
另外,法国考古学家在叙利亚之南,一个名叫扎布那(Zapouna)的地方,发现了一座图书馆。馆里藏书,均以泥简做成。这些书,有以象形文字写的,有以拼音文字写的。据考证,扎布那于公元前1200年即已全部毁灭。基于这项事实,这批泥简成书之日,自然当在公元前13世纪或公元前13世纪以前。从这一点,即可看出这个地区历史文化之悠久。
叙利亚崛起于腓尼基之后,位于黎巴嫩山区。叙利亚的都城,叫大马士革,叙利亚人自称,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城市。在一段时期中,大马士革诸王,曾将其附近10余个小国纳入其统治之下。由此,叙利亚曾有效对抗亚述的入侵。大马士革的居民多半为闪米特人。他们很富有,致富的方法是组成商队沿着叙利亚平原山地道路从事贸易。除富商外,大马士革还有不少工匠和奴隶。这些人工作劳苦,生活艰困。为了对付压榨,石工曾组织工会,面包师曾相约罢工。一般而言,叙利亚各城镇的人都忙碌而不和谐。
叙利亚的工匠,技术均颇精良。他们能制陶器、木器,能雕刻象牙,能镶嵌珠宝,能做妇女所喜欢的各种花花绿绿的纺织品。
大马士革的时尚、仪节及道德观念,一切均唯东方古巴黎——巴比伦马首是瞻。神妓在叙利亚和西亚其他国家一样,处处流行。由于圣母是大地的象征,故“性”成了生产与繁殖的代表。把童贞献给阿斯塔特,不但是一种宗教传统,而且是一种生活希望,因为性是人丁兴旺、禽兽繁殖、五谷丰登的表征。每年春分,叙利亚庆祝阿斯塔特,就和弗里吉亚庆祝赛比利一样,有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仪式。仪式的中心地点在希拉波利斯(Hierapolis)。是日,笙箫鼓乐,杂以哭声——叙利亚人相信,哭声可使阿斯塔特的爱人阿多尼复活——成群祭师在狂呼猛跳之余,更以匕首戳刺自己。这种仪式是很感人的,因为每年都有不少观众为此献上钱财衣物,甚至他们自己——即自愿割掉生殖器,一生侍奉圣母。
上述庆祝仪式,从白天一直持续到夜晚,夜晚是庆祝仪式的最高潮。在黑暗中,祭师神秘地打开阿多尼坟墓,同时宣称他复活了!在这兴奋的一刹那,祭师把香膏擦在所有善男信女的嘴上,同时这样悄悄告诉他们:“有一天,你也会从坟墓中站起来。”
叙利亚的其他神道,并不比阿斯塔特好侍奉。叙利亚祭师也曾宣称,人们可以信奉厄勒——相当于犹太人的艾洛希姆(Elohim),意即众神之灵。不过,这位神道太文雅了,叙利亚人反而不喜欢。他们所喜欢的是腓尼基人所信奉的巴尔。大体而言,每一座城市都有一位守护神。叙利亚人相信,这个神就是太阳。太阳喜欢享受烧烤过的小孩子。叙利亚人对神的最大献礼,就是以自己亲生的子女为燔祭。子女燔祭之时,父母必盛装亲临观礼。作为牺牲之儿童,率先由祭师安排,坐于所献神像怀中。典礼开始,喇叭箫鼓之声大作,淹没了被烤炙儿童的哭叫声。
这种燔祭太过残酷,因此后来出现几种变通办法:一、行燔祭时不放火烧孩子,由祭师自刺全身,使血流遍神龛,以满足神的要求;二、割所燔祭孩子之包皮以代;三、连包皮都不割,出一笔钱了事。有时,有的父母这样说,他们梦中得神启示:“神并不希望孩子牺牲,而使其妈妈流泪。”
在叙利亚以南,另外一些操着各种不同方言的闪米特人,也流行着这种风俗。犹太人“令孩子从火中跑过”,是这种风俗的变体。在犹太,虽早就禁止以儿童做燔祭,但亚伯拉罕想用以撒做牺牲,阿伽门农想用伊菲革涅亚做牺牲,追本溯源,就是这种古老风俗所留下的遗迹。这种风俗有着不少可怕的记载:摩押之王米撒,在围城中以其长子行燔祭,围解后,为了谢神,他又杀戮了以色列人的7000个孩子!在这一带地区中,从苏美尔时代起,至犹太人进攻迦南时止,其间亚摩利人曾在阿姆鲁(Amurru)平原劫掠(约公元前2800年),亚述王萨尔贡曾攻占苏美尔,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曾攻占耶路撒冷(公元前597年),约旦河谷不断流着鲜红的血液。这些血液有些是为人流的,有些是为神流的。
在人类文明史上,要想把这一大批小种族如迦南、摩押人、亚摩利人、以东人、非利士人及阿拉米人,作一条理分明的叙述是很难的。不过对于他们,我们又不能不提到。例如阿拉米这一族,似乎处处都有他们的踪影。他们的语言变成了近东一带的公用语言,他们的文字——自埃及或腓尼基学来的字母拼音文字——取代了美索不达米亚的楔形音节文字。其取代过程,显然是先用来记账,慢慢变成了文学及传播思想的媒介。这套字母,不但基督徒用它,就是今天阿拉伯人也用它。另外,对于犹太人,我们也得以相当多的篇幅来叙述。我们之所以重视犹太人,并不因其人口众多,也不因其幅员广阔,而是因为他们为世界提供了伟大的文学作品、影响深远的宗教及若干圣智的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