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有如生命,要生存必须和死亡不断斗争。生命和死亡斗争的方法,最巧妙的就是新陈代谢——不断创造新细胞,不断创造新生命。世界上,许多文明之所以绵延不绝,就是由于它们不断开创新境,不断注入新鲜血液。从这个观点来看,我们可以说,巴比伦及犹太文明是乌尔文明的新鲜血液;尼尼微文明是巴比伦文明的新鲜血液;波斯波利斯、萨迪斯(Sardis)、米利都等文明,是尼尼微文明的新鲜血液;埃及、克里特、希腊、罗马等文明,是乌尔以后各种文明的新鲜血液。
今天,凡是去巴比伦遗址参观的人,差不多都会这样想:沿幼发拉底河这一片干燥的荒丘,竟会是一个拥有璀璨文化富强古国的首都所在地?但历史斑斑可考,巴比伦创造了天文学,丰富了医学,建立了语言学,制定了第一部伟大法典。希腊人从这里学到了数学、物理学和哲学;犹太人从这里学到了神学,并将之弘扬于世;阿拉伯人从这里学到了建筑学,并以之影响了整个中世纪欧洲。但站立在静静的底格里斯与幼发拉底河畔,实在令人有点不相信,这儿会是苏美尔、阿卡德及巴比伦文明的摇篮,而所谓的巴比伦“空中花园”就是在这里。
事实上今天这里流淌的,已非往昔的那些河流。当然这不仅是“涉足于水,抽足复入,已非前水”的问题,而是河流曾经多次改道,以致形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问题。和埃及的尼罗河一样,底格里斯与幼发拉底这两条河,不但从南到北数千英里有舟楫之利,而且在其南端每年也有天然泛滥,形成沃土以利农耕。不过,这两条河的泛滥,不在夏天而在春天。因为巴比伦除冬季之外,5月至11月间完全无雨。这一带地区,一旦河流不再泛滥,转眼就会变成不毛之地。古巴比伦之所以成为闪米特传说中的伊甸园、西亚的谷仓 ,人力之外,主要是靠河流的定期泛滥。
就历史文化及人类血统方面分析,巴比伦是阿卡德人及苏美尔人的综合产物。巴比伦具有阿卡德人的血缘,但其文明却充满苏美尔人的形态。
巴比伦历史的开端者,是一位强有力的人物汉谟拉比(约公元前1792—前1750年)。他是法律秩序的创造者,一共统治巴比伦43年。根据历史文献的描绘,汉谟拉比是一位聪明绝顶、脾气火暴的青年。他率领部队,翻山越岭,来去如风。他一生打过很多次仗,每战必胜。他对敌人或叛逆,手段非常残酷,五马分尸是他最喜欢的方式。汉谟拉比以铁腕制服了两河流域诸小邦,同时公布了一部史无前例的法典。
《汉谟拉比法典》于1902年在苏萨出土,条文刻于绿玉圆柱之上。此绿玉圆柱,曾于公元前1100年以战利品流入埃兰。
像摩西的“十诫”一样,《汉谟拉比法典》也是天赐的。绿玉圆柱的一端,刻有“《汉谟拉比法典》谨受于太阳神沙玛什”字样。下面是法典的前言,这些话说得神乎其神:
当神圣庄严的众神之王安努(Anu),与皇天后土的主宰兼巴比伦命运决定者贝勒(Bel),伴同马尔杜克(Marduk),对全人类进行统治时……当诸神郑重提及巴比伦之名时,当诸神就全世界特别选定巴比伦,并于其上建立1万年不拔之基的王国时,安努及贝勒叫道:汉谟拉比,值得赞美的人君,诸神的虔敬者,你当使正义广被四方,你当铲除邪恶,你当抑强扶弱……你当教化万民,你当增进万民福祉。汉谟拉比,贝勒指着我的名字说,你使巴比伦繁荣昌盛;你敬奉尼普尔及杜里努(Durilu)……你保全了乌鲁克(Uruk)的全城生命;你使百姓用水无缺……你美化了博尔西珀(Borsippa)大城……你为乌拉什(Urash)储藏粮食……你满足了百姓的需要;你保全了巴比伦的生命财产,你确是我们的忠心奴仆,你的所作所为,使我们深感高兴。
在这篇前言中,有些话,例如法律之目的在“抑强扶弱”、“教化万民”和“增进万民福祉”,在近代我们还常常听到。这些话,当然也不是这位东方君主一个人所发明的,因为有些话,距此6000年前,苏美尔人早已说过了。
一部《汉谟拉比法典》,可说是以苏美尔人的法典为依据,并参酌当时巴比伦人的实际情况草拟而成。就现代眼光来看,这部法典有许多地方是不伦不类的。例如,开头假借神的口吻说话,但转入世俗的条文后把神抛开了。又例如,有些条文非常进步,有些条文又非常野蛮——进步的,如精密的审判程序;野蛮的,如采用“复仇法”及许多不合理的婚姻规定等。不过,大体上说,这285条法规,各方面都顾到了。按其顺序,所规定者有“私有财产”、“不动产”、“商务”、“亲属”、“伤害”及“劳动”等。这部法典总的来说是文明的、进步的,不但较它晚出1000多年的《亚述法典》赶不上它,就是以之与现代欧洲某些国家的法规相比,亦并不逊色。
在《汉谟拉比法典》之末有一段话,是历史上任何法典所没有的:
这部合乎正义的法典,是汉谟拉比——一代贤明君主制定的。这部法典乃社会安宁、政治清明的根基……他是万民的保护者……无论苏美尔人或阿卡德人,他均给予同等的重视……汉谟拉比之所以要制定这部法典,目的在勿恃强凌弱,在保护孤儿寡妇……任何受压迫的,都可到正义之王的面前来申诉。王会让他知道,这部法典是有效的。汉谟拉比希望每一个人通过这部法典,知道什么是他的权利。汉谟拉比希望他们的问题都能获得解决,(他们当这样说):“汉谟拉比真是爱民如子……他使人民富足,政治修明……”
在未来乃至永远,汉谟拉比虔诚希望巴比伦的每一位国君,都能重视其所刻的代表正义的这部法典。
一部完整的法典,只是汉谟拉比的若干伟大成就之一。另一成就是,在他的策划下,开了一条沟通基什与波斯湾的运河。这条运河不但使一大片荒地变成良田,而且使南部许多城市永绝水患之灾——未开运河前,这些城市常因底格里斯河泛滥成灾。另就留存于今的许多碑文中,我们还可看到他的其他贡献,诸如,给水(水在巴比伦无论贵贱都是一种奢侈品)、维持治安、抚恤流亡等。
当安努及恩利尔(乌鲁克及尼普尔之神),把苏美尔和阿卡德两地治理的责任交付给我时,我即决心要开一条运河。现在运河开通了,大家把它叫作Hammurabi-nukhush-nishi运河(意即汉谟拉比惠泽运河)。有了这条运河,不但苏美尔及阿卡德两地用水不致匮乏,而且运河两岸,由荒地变成了良田。现在,人民有着堆积如山的粮食,有着喝不完用不尽的水……流亡的百姓,我收容他们。给他们吃,给他们穿,给他们住。
一部尽是规定俗事的法典,汉谟拉比却使其穿上了神制的外衣。这是他的聪明过人之处。因为要利用神,所以大修庙宇,示惠祭师。他为巴比伦之神马尔杜克修了一座巍峨壮丽的神庙,把粮食装满神庙的谷仓。这项投资所获报酬是很丰硕的。人民的守法奠定了社会秩序。社会的安定带来了充足的财富。他美化巴比伦,他美化宫殿,他美化庙宇。他横跨幼发拉底河修了一座大桥,使两岸可以交通,还造了许多大船,每船足容百人乘坐,往来于大河上下。经由汉谟拉比的整顿,巴比伦大城在公元前18世纪即已成为世界最为壮观的都会。
巴比伦在种族上有着许多闪米特的特点:黑头发,多胡须,肤色略黑。男女均喜蓄长发。两性,特别是男性,极喜使用香料。男女平素所着服装,均为白麻布长可及地的紧身衣。女性着紧身衣时,常以一肩裸露在外。男性除紧身衣外,加穿披风及罩袍。随着财富的增加,人们对颜色渐感兴趣。此时的罩袍,有红底、蓝底,其上花纹有点、长条、格子、圆圈。苏美尔时代的赤脚风气不见了,大多数人都穿一种精致的凉鞋。汉谟拉比时代,男性都用布包头。女性一般都戴项圈、手镯、护符及首饰。男性喜欢提一根手杖,杖头雕刻得很精致。在男性的腰带上,经常挂着一颗小巧的私章,因为无论公私文书,非盖章不生效。祭师可能是不愿以真面目见人,常戴一顶圆锥形的大帽子。
这几乎已成历史公例,财富带来文明,同时也带来腐化。艺术是文明的花朵,安逸是腐化的根源。黄金、白银、锦缎及其他奢侈品是野蛮民族所忌妒的。当他们入侵,由舒适而趋于软弱的文明社会便无法抗拒。
巴比伦的东边山地住着一伙人,自称为喀西特族。这族人对巴比伦的财富早就垂涎三尺。只因慑于汉谟拉比的声威,不敢轻动,等到汉谟拉比逝世,他们便倾巢而出了。最初,他们侵入巴比伦,只是抢劫之后便走。后来,进来之后便不肯走了,他们变成了巴比伦的征服者及统治者。喀西特和闪米特的巴比伦人不是同族。史学家推断,他们可能是新石器时代来自欧洲的移民。他们征服巴比伦,只是西亚种族斗争的一个回合。此后几百年间,巴比伦政治动荡不安,科学艺术也毫无进展。研读过阿马纳书信的人都知道,这一时期的巴比伦、叙利亚,由于图特摩斯三世的东征,已沦为埃及的附庸。这些附庸国的国君,常常以贡品换取埃及的支援——有时为讨平内乱,有时为抵御外患。
600年后,像埃及人赶走西克索人一样,巴比伦人也驱逐了喀西特人。不过,异族虽赶走了,巴比伦并未振兴。此后400年间,巴比伦仍是一片混乱。在此期间,出现了一批不甚有名的统治者。这些统治者那奇怪的名字,如果用作《格雷哀歌》( Gray’s Elegy )的配音,那倒是不错的。
结束此一混乱局面的,是来自北方的新兴强国亚述。亚述尼尼微诸王统治巴比伦期间,巴比伦曾一度反抗,但那次反抗招来辛那赫里布(Sennacherib)的镇压,几乎使整个巴比伦大城被夷为平地。幸好继之而来的是开明专制的以撒哈顿(Esarhaddon),在他的温厚政策下巴比伦又渐趋繁荣。
米底亚人的崛起,使亚述人的势力大为削弱。巴比伦领导者那波帕拉萨尔(Nabopolassar),趁机借米底亚人之力,使巴比伦挣脱亚述控制。独立后的巴比伦,再传到尼布甲尼撒二世(Nebuchadrezzar Ⅱ)之手。在《旧约·但以理书》中,他是有名的坏蛋,但在巴比伦历史上,他是重建巴比伦的大英雄。尼布甲尼撒的性格及雄图壮志,从下面他的这篇就职文告可以略窥一二:
庄严华美的巴比伦,我视你一如我的生命。除你之外,任何地方我都不愿意住……在你仁慈的马尔杜克庇佑下,我愿尽我的力量,使你成为超古迈今、无比繁华、无比昌盛的大城。你将接受万国的进贡以及全人类的膜拜。
他所说的,差不多都兑现了。尽管有人说他不学无术,有人说他有点疯狂,但在他那个时代,他的确是近东最伟大的统治者。他不但是最成功的军事家、最英明的政治家,而且也是最伟大的建筑师。他对巴比伦的贡献,除汉谟拉比外,无人可相提并论。在尼布甲尼撒二世统治时期,埃及与亚述共谋置巴比伦于附庸地位。但当埃军到达幼发拉底河上流要隘卡尔基米什时,经他一邀击,即告全军覆没。趁战胜余威,尼布甲尼撒进兵巴勒斯坦及叙利亚。该地一降,西亚再无和巴比伦抗衡者。此时,巴比伦商人,倚仗国威,控制着从波斯湾到地中海的一切贸易。
尼布甲尼撒利用属国的进贡、本国的田赋及商人的税收,大肆美化其都城及神庙。他说:“重建巴比伦并不是我唯一的任务。”他为了与老百姓接近,常常出巡。老王那波帕拉萨尔在世之时,曾拟有重建巴比伦大城的计划,目的在于把此一大城建为当时最大最美的都市,但来不及实现便去世了。现在,尼布甲尼撒有力量,有时间——他统治巴比伦达43年——于是便把老王的计划付诸实施。希罗多德150年后游历于此,曾这样惊叹:“好宽广的都市!”巴比伦大城,环以长56英里之高墙。此墙不但长高,而且宽广——足可容一辆4匹马的战车在其上奔驰。城内面积,足有200平方英里。幼发拉底河横贯其中,横跨此河的是一个极其壮观的大桥。
巴比伦建筑的主要材料为砖,因为美索不达米亚不产石头。这些砖制作极为精致。表面不仅上有蓝、黄、白色之釉,而且刻有动物花卉图案。今天,巴比伦所有出土的砖,大部分均是尼布甲尼撒时代所制。这些砖上大都刻有“尼布甲尼撒,巴比伦之王”等字样。
去巴比伦观光的人,走近大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深入云霄的高塔。此塔以巨石砌成,共7级,高650英尺,猛然看去,简直似一座山。塔顶有座华丽宽广的神龛,龛中设有一桌一床,桌床皆精雕细镂。桌上布满黄金,床上睡着美女,这两种东西都是供神用的。它比埃及金字塔还高。据史学家考证,这就是希伯来神话中所提到的“通天塔”(Tower of Babel)。照神话说,有一族人,不知敬奉耶和华,欲造一塔以通天,塔未造成,神即令他们说话彼此互不相通。
通天塔之北600码处,有一座富丽巍峨的神庙。庙中所供马尔杜克,即巴比伦的守护神。环着神庙向外延伸,是由街巷、运河、商店、住宅等所交织而成的市区。从神庙至伊什塔尔门(Ishtar Gate),是一条宽广的“圣道”(Sacred Way)。这条路以砖石铺成,以便神走时不会把脚玷污。圣道两旁为五色瓦砌成之墙,墙上刻有120只狮子。这些狮子皆作怒吼状,据说这样可以避邪。伊什塔尔门,以彩陶砌成,雄踞圣道之一端。此门上刻动物花卉,色彩奇丽,形态逼真。
通天塔之北,有一高地名叫卡什(Kasr)。在高地上,就是尼布甲尼撒的壮丽宫殿,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居中寝宫,尤为别致,宫墙为一色黄砖,地为白色及杂有花纹之石。门墙俱有浮雕装饰,门外列有巨型石狮。宫殿附近,就是赫赫有名的空中花园——希腊人称之为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空中花园,建于无数高大巨型圆柱之上,其地面之土深厚,不但可植花草,而且可种大树。支撑花园的圆柱,高75英尺,所需灌溉花木之水,即潜行于柱中,水由奴隶分班以抽水机自幼发拉底河中抽来。此空中花园,是尼布甲尼撒为其宠妃而造。此宠妃据称为米底亚王基亚克萨里斯(Cyaxares)的公主。由于她不耐巴比伦之烈日风沙,因此尼布甲尼撒比照其故乡景物建此花园。空中花园高居天空,绿树浓荫,名花处处。后妃畅游其中,虽不戴面纱,亦不怕被凡人窥见。在空中花园下面,生活着的就是巴比伦的庶民。他们一代又一代,男耕女织,以双手双肩支撑着整个巴比伦。
巴比伦一部分开发了,一部分仍未开发,未开发部分是一片充满毒蛇猛兽的荒野。荒野是猎人的天下,同时也是贵族游乐之所。巴比伦的贵族和亚述的贵族一样,有着同一嗜好,喜欢进入丛林,表演徒手搏狮。狮在艺术家笔下是镇静威猛的象征,可是,当人们接近它时,它也会惊惧而逃。对丛林的主人而言,文明可以说是一种干扰。
开发了的土地,除少许自耕农外,大部分是佃农或农奴。早期的巴比伦人,耕田的工具是石头。公元前1400年的一个石锹,是目前我们在巴比伦所发现的最早农具。相信这种农具在两河平原上一定有一段颇长的历史。用牛犁田,犁端放个石锹,犁好后,用一根圆筒播出种子。这种农耕方式,巴比伦人和苏美尔人完全一模一样。
河水泛滥,不像埃及那样有利。怕水冲走沃土,农人均以土做堤。这些土堤,有的今天还可看到。为了灌溉,巴比伦人修了不少水库及水道。水库及水道,均设有水闸。需水灌田时,打开水闸;不需水灌田时,则把水闸关上。高的田地,水流不进,便用水车。水是巴比伦的生命线。尼布甲尼撒曾把修水库、开运河列为他的一大治绩。他所修的一个大水库,周围足有150英里,嘉惠良田无数。今天到美索不达米亚的人,尚可看到水库运河的遗迹。还可在幼发拉底及卢瓦尔(Loire)河谷,看到古巴比伦人所用的原始水车——以若干木筒,借枢轴转动,上下取水。
有了充足的水,土地便有了报酬。在巴比伦可吃的东西有谷物、豆类、水果。所有农产品中,枣类更是有名。面包、糕饼、蜂蜜,在巴比伦人的家里是常见的东西。巴比伦人极喜种棕榈树,为了使它大量繁殖,他们经常摇动树木使雄花落于雌花之上。今天西欧的葡萄及橄榄,是经由希腊罗马人之手,自巴比伦传来。巴比伦人从波斯得到樱桃,经由黑海,把樱桃送给罗马。牛奶在从前是很稀有的东西,现在已成为他们日常必需的饮料。肉类要富人才吃得起,但鱼虾穷人桌上并不罕见。黄昏人静,为了解脱生与死的困扰,他们常一杯在手。他们的酒是用枣酿的,啤酒是用麦酿的。
巴比伦人习惯在地上挖掘,有的人挖到油,有的人挖到铜,有的人挖到铅,有的人挖到铁,有的人挖到银,有的人挖到金。斯特拉博说,他在美索不达米亚挖到了“石油精”(naphtha)或“水沥青”(liquid asphalt)。据说,有人报告亚历山大,在巴比伦找到了一种会燃的水。他起初不信,及至他的侍者将那种“水”点着给他看,他才相信世间真有这种东西。在汉谟拉比时代,工具仍以石器居多。但自那时起,至公元前1000年左右,青铜、铁及其他金属工具已很常见。
纺织品原料为棉花、羊毛。染色及刺绣技术已很高明。当巴比伦的布匹呢绒,经商人转运到希腊罗马人之手,希腊罗马人都赞不绝口。在美索不达米亚,人们很早就知道使用的机器是织布的布机及制陶的转盘。砖是巴比伦的主要建筑材料。以黏土和稻草做成的砖,最初,是利用太阳晒干,后来才发展到用火烘烤。自发明用火烘烤之后,巴比伦的制砖即发展成一大行业。在汉谟拉比时代,各行各业已经相当发达。这时,各行业在横向方面,有各种公会的组织;在纵向方面,为便于技术的传授,所采用的是师徒制。
地方性的交通运输,所通行的是驴车。巴比伦人提到马,是公元前2100年后的事。驴和马,显然均来自东方。史学家相信,巴比伦的马,是由其征服者自中亚高原带来的,而在其后又经西克索人传入埃及。自马传入后,由于交通工具的革新,巴比伦的商务由国内市场推展到国际市场。巴比伦财富的增加,和它成为近东贸易中心、进一步与地中海诸国发生商业往来,有着直接的关系。尼布甲尼撒深知道路对商业的影响,故对筑路一事不遗余力。他告诉他的史官:“记下,我曾把许多羊肠小道拓展为康庄大道。”数不清的商队从世界各地把货品运进巴比伦市场。巴比伦盛时,其商务约占世界之半。经由喀布尔(Kabul)、赫拉特(Herat)及埃克巴坦那(Ecbatana)的,是从印度来的;经由培琉喜阿姆(Pelusium)及巴勒斯坦的,是从埃及来的;经由泰尔、西顿及卡尔基米什的,是从小亚细亚来的。在尼布甲尼撒时代,巴比伦商业的兴盛达到极点。巴比伦郊区,居然成为外国人投资的热点。一位波斯富翁,写信给波斯王居鲁士(公元前539年):“我相信,我们这笔房地产,是全世界最好的。因为它坐落在巴比伦郊区,一方面,我们享有大都市的一切便利,同时,回家时也不会感到太拥挤。”
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政府,对经济秩序的维持,比起埃及的法老来费力多了。由于地方上常有割据把持之事,而盗匪又不容易肃清,因此贸易上大受阻碍。生意人的纳税,一遍又一遍。货物起运,不知道会在哪里遇见盗匪,且征收通行税的关卡重重。巴比伦商业的繁盛,有两大原因。第一,安全宽广的国道;第二,幼发拉底河从波斯湾至塔帕萨库斯(Thapsacus)的畅通水路。这两点,都得归功于尼布甲尼撒。尼布甲尼撒对阿拉伯及泰尔的征服,使巴比伦东至印度西至地中海的道路开通了。不过这种开通并不理想。因为,海道的难行和陆路差不多。当时虽已有大船可用,但暗礁、未经测量的航线以及海盗的横行,使许多商人常常遭受生命财产的损失。
巴比伦的商业发展,与其所通行的一项财政制度有关。在这儿没有铸币,但早在汉谟拉比以前,他们就已使用金银为交易媒介。使用金银是用称量,最小单位为雪克尔(shekel)。1雪克尔,相当半英两之银,合2.5至5美元。60雪克尔为1米纳(mina),60米纳为1塔伦,1塔伦约合1万到2万美元。
借贷一般分两类,一为实物,二为金银。官定利息,金银为20%,实物为33%。这样利息算高的了,但民间还有设法跳过官定利息自行借贷的。没有银行,但有富家巨室经营的钱庄。大的钱庄,多半为世业,其所经营的项目,除借贷之外,还有房地产及商业投资。钱庄对于储户,略收少许手续费即开出银票,银票可做交易支付之用。除钱庄外,祭师亦多行贷款。祭师所借贷的对象,多为农民。农民向祭师借贷,多半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法律对债务人,偶尔也加以保护。例如,有条法律这样规定:农人以收成为抵押所行的借贷,如遇旱涝,及其他不可抗力,无所收成时,本年利息自应减免。不过这种例子不多,一般而言,巴比伦法律所保护的对象,主要还是债权人。巴比伦在这方面的一个原则是,欠债必还。因此,债务人如无力履行其债务,债权人可以扣押其儿子或奴隶为人质,如无人质时,可以扣押其本人,不过为时不得超过3年。高利贷的流行,可以说是信用制度太过复杂的结果。
巴比伦文明本质上是商业文明。留传下来的文献,大都带有浓厚的商业色彩。就有关买卖、借贷、契约、合伙、佣金、汇兑、遗赠、合同、期票、本票等研究,我们发现巴比伦的物质文明已发展到相当惊人的程度。从巴比伦的文学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出,古代巴比伦的生活是繁忙而富裕的,但在此繁忙而富裕的后面,存在着一大群奴隶。自尼布甲尼撒时代起,买卖契约绝大部分皆与奴隶有关。奴隶来源有三:一、战俘;二、经由阿拉伯人掳掠而来的外邦人;三、奴隶所生的子女。女奴隶,一个合20至65美元。男奴隶,一个合50至100美元。奴隶除做一切粗重工作外,还得伺候主人。女奴隶对于主人,在劳役之外,还得作肉体贡献。当时的风尚是,一个女奴隶如得不到主人欢心,为他生下许多孩子,在她反是一种耻辱。奴隶及其所有财产,原则上一律皆为主人所有。因此,主人要卖、要押、要用,悉听尊便。甚至,主人认为某个奴隶无用,要置之于死地也未尝不可。逃出的奴隶,任何人均不得收容。捉回奴隶,例有赏金。奴隶和普通人一样,也要服兵役及劳役。对生病的奴隶,主人有为其医疗的责任。年老的奴隶,主人开恩才能获得比较轻松的工作。在主人的恩惠下,男奴隶可以与自由女性结婚。由此所生的子女,可以因母亲之故成为自由人。根据法律规定,与自由女性结婚的奴隶,在死时,能够以其财产之半归其家属。奴隶由主人出面,也可经营工商业,不过应以部分利润奉献主人。奴隶有钱,可以赎身。由于主人宽厚或因服务忠诚,奴隶也可获得自由,不过这种情形相当罕见。由于奴隶生育率远较自由人为高,因此在巴比伦,随着时间的进展,奴隶人口在比率上自然形成多数。在巴比伦帝国内,这样众多的奴隶阶级,就像毒瘤一样,随时有叛乱、倾国的危险。
像上述这样一种社会,民主自然是谈不上的。巴比伦的政治结构,上面是王,下面是富商大贾及封建贵族,再下面是黎民百姓,最下层则是奴隶。原始的巴比伦,王之下,原为据有土地的封建贵族,但因商业的发展,富商巨贾的势力反而逐渐凌驾于原有封建贵族之上。这时的富商巨贾,一面协助国王维持社会秩序,一面作为沟通国王与人民的桥梁。国王晏驾,王位由诸王子之一继承。这种制度,如果仅有一位王子,当然毫无问题,但若诸子相争,互不相让,便会惹起战乱。为了避免独裁专断,中央政府事务常由中央及地方贵族,佐以由国王所任命的大臣,议定推行。地方政府称省或市,在省市中,有长老或贵族组成的议会。此等议会,对中央构成相当大的制衡。由于这种组织颇为强大,即使在亚述统治时期,巴比伦地方政府仍具有一种地方自治形态。
巴比伦当政者,一般为首相,通常包括国王在内,均须熟谙《汉谟拉比法典》,同时确保其有效推行。这种情形,虽然经历了15个世纪,社会情况全变了而它仍然未变。巴比伦法律一般具有三大趋向:一、由天断到人断;二、从严酷到温和;三、从坐牢到罚金。在较早阶段,天断颇为盛行。例如犯巫虫或奸淫者,便会被投入幼发拉底河。被投者如得不死,即证明其有神灵庇护,即告无罪。其后,乃逐渐转入人断。人断初期,祭师就是法官,神庙就是法庭。及至汉谟拉比时代,法官虽由政府指派,但法庭仍设在神庙。
“复仇法”是巴比伦刑罚法的开端。“复仇法”的特色为,公认受害者对施害者采取同等报复手段是正当的。例如,一眼抵一眼,一牙抵一牙,一臂抵一臂。又例如,房子坍塌压死买主,则建筑师必须抵命;但被压死者若非买主而为其子,则抵命者亦非建筑师而为建筑师之子。又例如,在伤人致死案中,如死者为别人之女,则抵命者亦非动手伤人之人,而为其所生之女。由于时代进步,“复仇法”渐为与损害相当的赔偿裁判所取代。最后,罚金变为唯一的刑罚。在此情形下,遂出现伤人一眼,若所伤者为自由人,罚金为白银60雪克尔;若所伤者为奴隶,罚金为白银30雪克尔等规定。至此,刑罚的轻重,除与伤害程度有关外,还与当事人的身份地位有关。巴比伦有许多有趣的规定。贵族与平民相比,伤及贵族处罚就较重,平民若伤及贵族,平民往往会赔到倾家荡产。例如,平民打平民,打人者仅罚白银10雪克尔,但被打者若为贵族,罚金就要加到60雪克尔之多。
为了收到劝告或警惕的效果,巴比伦有着许多极其严厉的规定。例如,子殴父,斩双手。医死人(或医瞎人),剁十指。换婴儿,割双乳。另外,规定处死的罪有一大堆:强奸、拐带儿童、抢劫、窃盗、乱伦、谋杀亲夫、祭师开酒店、收匿在逃奴隶、敌前逃亡、渎职、遗弃妻子及擅卖啤酒等。上述规定,执行得很严格。由于严刑峻法达几千年,以致遵守上述规定已成巴比伦人的第二天性。
有些立法现在看起来还很新颖。工资、物价及劳务收费标准,一律均由政府规定。医生收费,法有明文。关于营造、制砖、成衣、石工、木工、摆渡、畜牧等工资,均曾详细载明于《汉谟拉比法典》。
按继承法,父死,财产由诸子继承。母亲虽仍为一家之主,但除保有其嫁妆、婚礼礼物外,其他财产不得分润。巴比伦不采用长子继承法,一家财产,例由诸子平分。这种办法对平均社会财富颇有帮助。一般而言,《汉谟拉比法典》有一种一贯精神,就是重视私有财产。
巴比伦没有律师。公证一般由祭师负责。书写其他法律文件,如契约、遗嘱、字据等,找书记即可。逢有冤枉,状纸可以自己写,因为法律术语并不多。诉讼不受鼓励,《汉谟拉比法典》开宗明义即这样规定:“告人以死罪,无法举证则反坐。”行贿、受贿、伪证,绝无仅有。巴比伦大城设有上诉法院,法官由国王指派。不服上诉法院判决,尚可向国王提出上诉。个人对国家无诉愿权,但据《汉谟拉比法典》第二十二条至第二十四条规定,对于人民生命财产的损失,却有公家赔偿办法。这类规定为:“抢劫者,处死刑。抢劫者逃逸,失主对神发誓后,地方政府及其长官应负赔偿之责。如所失者为生命,地方政府及其长官,应对死者家属付出1米纳(约合300美元)的赔偿金。”政府及官吏,对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如此负责,除巴比伦外,今天还找不到这样的国家及城市。由此,我们不禁要问,自《汉谟拉比法典》以来,所谓法律的进步,除了繁复艰深之外还有什么?
巴比伦的王权受到三种限制:法律,贵族(含富商巨贾),祭师。以上三种,以祭师最有势力。从某种意义上说,国王是神的代理人。由于征税需借神之名,因此,一部分或大部分直接间接都会流入神库。在老百姓眼里,人君若不自祭师手中获得“权杖”,即不能称之为名正言顺。祭师代表神授权给人君时,一般均有庄严隆重的游行。在游行中,随着巴比伦守护神马尔杜克而行的国王,穿的是祭师服装。这是神权政治的遗迹,同时也是政教合一的象征。
国王以神的代理人名义主政,好处是地位巩固。因为谁想谋叛,不但有脑袋搬家的危险,而且由于亵渎神圣,灵魂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近东神权政治,历史相当悠久,从苏美尔到巴比伦,一直盛行不替。英明如汉谟拉比,其编纂法典,也不能不托为神授,其他国君一举一动更非仰仗神不可。神权政治的盛行,最占便宜的人是祭师,因为他们可凭借神的势力,使国君俯首听命。
一代一代聚集,神库越来越充盈。每一个国王,都对祭师侍候得无微不至。他们不仅修神庙,送食物,送奴隶,而且指定土地作庙产,指定区域献租税。对外战争如果获胜,战俘及战利品优先送达的地方,就是神庙。在国王领导下,国中无分贫富,都争相向神敬献。于是神库里不仅充满了食粮、蔬菜、水果,而且充满了金银及其他珍珠宝贝。即使这样,祭师犹感不足,他们还设法没收或占有农人土地。举一个例子,国王常指定某些土地所生产的东西,如枣、玉米及水果,每年缴纳若干作为敬神之用。土地所有人,如缴纳不出,祭师即可将这块土地没为庙产。
祭师控制着这么多财富,却不能直接使用或消费。于是,财富就变成了投资资本。有不少巴比伦祭师同时又是大地主、大厂商及大资本家。祭师成为大地主,因为他们握有大片土地。祭师成为大厂商,因为他们握有不少劳动力。他们的劳动力不仅是奴隶,而且也有自由人。祭师所掌握的劳动力,自己用不完还可出售。他们占有的劳动力,从吹鼓手到啤酒酿造师,一应俱全。
作为大资本家的祭师,有的经营商业,有的经营钱庄。神庙经营的商店,所卖的东西差不多应有尽有。这类商店的营业额,在整个巴比伦占有一个相当大的比例。在经营钱庄方面,祭师信用颇佳。他接收存款,接受借贷,取利都很公道。在这方面,最值得称道的一点,他们有时对贫病交迫之人,常常免收利息。这样做,他们认为是体仰神意。最后,祭师在法律方面,还有相当特殊地位:作为公证人,他们可以作证、签约及立遗嘱;作为法官,他们可以调查、审讯及判决;作为仲裁者,他们可以调阅保有公文及调解商务纠纷。
紧急时期,国王间或也征用庙产,不过敢这样做的人很少,因为这会触怒祭师。触怒祭师非常危险,由于在巴比伦祭师对人民的影响力还在国王之上,因此假使祭师不高兴,王位便可能保不住。国王和祭师相争,还有一层不利的是,国王的统治时间是有限的,但神的统治时间是无限的。一国之中,连国王都不敢和祭师相争,所以祭师的势力便越来越大。一句谚语说得非常中肯:建造巴比伦者为商人,享受巴比伦者为祭师。
祭师所凭借的是神,谁是巴比伦之神?巴比伦之神,多至无可计数。公元前9世纪,官方做过一次统计,神的“人口”,高达6.5万以上!平均每一个市镇都有一位守护神,沙玛什是拉尔萨(Larsa)的守护神,伊什塔尔是乌鲁克的守护神,那纳(Nannar)是乌尔的守护神。守护神之外,家有家神,门有门神,灶有灶神。总之,凡人们之想象所能及者,巴比伦人都认为有神,都该崇拜。巴比伦之神和人毫无二致。对这些神而言,庙就是他们的家。巴比伦人相信,他们和人一样,不但要吃喝,而且,兴致一来也会和女人生孩子。
最早期的神,大都和天文有关。安努就是苍天,沙玛什就是太阳;那纳就是月亮,贝勒或巴勒(Baal)就是大地。巴比伦人相信,人死后都要回到贝勒的怀抱。比较后期的神,多是应乎人事而兴者。例如,家有家神,家神是每天祷告祭祀的对象。野有野神,野神林林总总,有山神,有树神,有水神。最有趣的是,巴比伦人相信,每人生来便有一个神,这个神能为你驱邪降福。希伯来人的所谓天使,就可能来源于此。
巴比伦似乎没有与埃及阿肯那顿及以色列人相类似的一神思想。不过,由于受到下列两种趋势的影响,颇有由多神趋于一神的倾向。第一种趋势,由于征服及扩张,征服者之神常把被征服者之神列于其统治之下。第二种趋势,由于少数具有野心的城市,常常对他们的神作过分的强调。例如,尼波人(Nebo)说:“你当信奉尼波之神,而不可妄信别神!”颇似《摩西十诫》的语调。
最后,巴比伦人常有把次级之神归并于主要之神的倾向。他们或说次神为主神的化身,或说次神是主神某一属性的体现。于是,马尔杜克原来只是太阳神,后来一变而成巴比伦诸神之尊。他们给马尔杜克所上的尊号为贝勒·马尔杜克(Bel-Marduk),意即马尔杜克乃唯一真神。
巴比伦人除崇拜马尔杜克外,还崇拜伊什塔尔。伊什塔尔,希腊人叫阿斯塔特(Astarte),犹太人叫亚斯他录(Ashtoreth),埃及人叫伊希斯(Isis)。与伊什塔尔相当之神,希腊有阿佛洛狄忒,罗马有维纳斯。人们对伊什塔尔最感兴趣的,不仅是此神在各民族中的同音同形,而且,从她可看出古巴比伦人的若干特异风俗习惯。伊什塔尔,除相当于阿佛洛狄忒外,还具有得墨忒耳的特质。她不仅是爱与美的象征,而且还是伟大母性的代表。没有她,一切不生,一切不长。从现在观点看来,伊什塔尔可以说是个怪物:她是战神,她是爱神;她是圣母,她是淫妇——她曾自称,她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妓女”;她有时是个赤身露体的裸妇——任其双乳让人吸吮。她有时是个威严的男性,嘴上长满了胡须。她有丈夫,但似乎没有结过婚,因为巴比伦人总是叫她为“贞女”“圣洁的童贞女”“贞女圣母”。但这位圣母贞女,据说曾与不少人和兽发生过爱情,以致失去吉尔伽美什的信任。
无疑,要接受伊什塔尔,我们便得把现有的一套道德观念暂时抛在一边。但不管你如何想,巴比伦人对她的崇拜是无以复加的。请看下面这篇祷告:
伊什塔尔,众神之神,万都之王,全人类的主宰,
你是地上的光,天上的光,月神的爱女……
啊,圣女,你有着无边无际超乎众神的法力,
你所作的一切判决,都是正确的公正的。
你的意旨,就是法律。它管着地上,管着天上,管着庙堂,管着家宅。
神啊,世间没有一处,没有你的灵,没有一个人,不遵行你的诫命。
只要提到你的大名,天也会摇,地也会动,众神也会发抖……
世间受苦受难的人,时时刻刻都在你怜悯照顾下生活。
众所仰望的天上地上之神,你的羔羊正盼望着你的垂怜。
求你看照我,求你加速你的步伐来到我的身边。
求你看照,求你垂怜,我求你,万人之主,胜利之神。
万能的主,天神见你,都会敬畏;恶神见你,都会低头;因为你是万王之王,一切都归你统治。
神啊,你是众生之门的开启者,你的光辉,
照耀着天,照耀着地,照耀着家宅,照耀着万国。
圣母,人类的母亲,你的法力是无边的,
你只要瞬一瞬眼角,不但病者可以痊愈,甚至死人也可复活。
圣母,求你使我的仇敌不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求你,使恶神转向。
伟大的伊什塔尔,月神的爱女,我们的王,
人间天上,再也没有谁像你这么圣洁高贵。
巴比伦人以这些充满人性之神,创造了许多神话。有些神话,曾被犹太人融入宗教故事而流传至今。关于巴比伦的神话,我们要从他们的开天辟地说起。
他们相信,世界之初是一片混沌。“那时,上无所谓天,下无所谓地。其中有一男一女,男的叫阿甫苏(Apsu,意即海洋),女的叫提玛特(Tiamat),万物皆由这一男一女而生。一天提玛特大发雷霆,于是世界被搞得稀烂。这时马尔杜克出来了。当提玛特张开大口想吞他时,他投了一粒药丸在她口中。这粒药丸能变成风暴。提玛特吞下药丸后,肚子随即膨胀起来。马尔杜克一枪投去,正中肚子。‘砰’的一声,提玛特的肚子上出现了一个大窟窿。”这个响声太大,以致马尔杜克也被吓昏了。“等他清醒过来,他便将提玛特像剖鱼一样,一剖两半。他把一半放在头上,于是就化为天,一半踏在脚下,于是就化为地。”在神话里,提玛特又被称为混沌,这一来马尔杜克就成了征服混沌及开创天地的英雄。
马尔杜克既创造了天地,于是又将自己的血混着泥土塑造成人。他之所以造人,据说是为了侍奉诸神。关于人类诞生的神话,美索不达米亚所流传的不止一种。这些神话虽颇有差异,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人是由神以土造成。据一般神话所云,人自被造成之后,生活在一种不识不知情况中。后来他们之所以有文化,懂艺术、科学、法律、治理国家,完全是由奥安尼斯教的。奥安尼斯是一个半鱼半人的神。他把文化传授予人之后,便归隐到海里去了。据说奥安尼斯写过一本文明史的书。
现在我们要谈洪水的神话了。这类神话的开端是说由于人类惹怒了神,于是神发洪水以摧毁人类及其所制造的东西。那次人类本应悉数毁灭的,但因埃阿(Ea)——智慧之神不忍令人类完全绝灭,于是设法救起了沙玛什拉菲什提姆(Shamashnapishtim)及其妻子。洪水荡荡滔滔,举世尽成泽国。“人在洪水中,一个个泡得像条鱼。”诸神使人绝灭之后,才忽然醒悟:“人固然是可厌的东西,但没有了人,我们靠谁四时祭祀?”诸神想到这里,不禁伤心落泪自承愚蠢。但幸好智慧之神早有了安排,他令沙玛什拉菲什提姆造方舟以防备洪水。故洪水后唯沙玛什拉菲什提姆及其妻子保全了性命。洪水退后,沙玛什拉菲什提姆发现,他的方舟已停在Nisir山的山顶。他此时放起了鸽子,同时把带在舟内的东西拿出来谢神。诸神闻到祭品,都惊奇且感激不已。他们纷纷来享受他的祭品。
巴比伦的神话,最可爱的,要数伊什塔尔和坦木兹相恋的故事。在苏美尔神话中,坦木兹是伊什塔尔的幼弟,但在巴比伦神话中,有的说他是她的情人,有的说他是她的儿子。这两种说法到了希腊神话里,一种成为维纳斯和阿多尼斯的故事,一种成为得墨忒耳和珀耳塞福涅的故事。至于本故事所发生的复活情节,在其后神话中,更不下百数。
现在,让我们谈谈伊什塔尔和坦木兹的爱情故事。坦木兹是大神埃阿的儿子,人长得又聪明又英俊。大神叫他去牧羊,他把羊儿放在山上,人却坐在Erida树下休息(Erida是一棵大得不得了的树,它的枝叶可以遮着全世界)。一天,伊什塔尔看见了他,立刻便被他迷住了。伊什塔尔是个热情美丽的姑娘,他们俩正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当他们正誓同生死的时候,像阿多尼斯一样,坦木兹出事了:他被野猪活活咬死。死后的坦木兹,和世间其他死者一样,魂魄必赴阴曹地府——巴比伦叫阴曹地府为阿如鲁(Aralu)。当时阴曹地府的主管,名叫厄里什基迦勒(Ereshkigal)。她恰好是伊什塔尔的姐姐。照说姐姐知道来的是妹妹的情人,应该放他还阳的。可不幸的是,由于坦木兹长得太美,以致厄里什基迦勒因爱生妒,反而把他留了下来。
伊什塔尔不见她爱人的魂魄回来,简直悲痛欲绝。她于是决心冒着万险,亲赴地府寻找情人。霎时伊什塔尔到了地府门口,向门吏要求要见她的姐姐。泥简上这样写:
当厄里什基迦勒听她妹妹来时,
像人斫倒了柽柳(她吃惊),
像人斫倒了芦苇(她拒绝)。
“她掉了心,她(掉了)肝?
她居然来到了这里,
她所要的人,我也要,
我要和他一块吃,一块喝,
我曾为丧妻的人悲泣,
我曾为丧夫的人落泪,
但对她我却不能怜恤。
去,守门的去给她开门,
别把她当我妹妹,一切照规矩而行。”
按阴曹地府的规矩,进门者要脱得一丝不挂。因此,当伊什塔尔一进门,门吏便上来,取去她的钗钿,卸下她的耳环,解开她的腰带,脱去她的衣服,最后,真把她剥得一丝不挂。
伊什塔尔迈步进入地狱门,
她姐姐看着她,无名火更往上升。
她忍辱含羞苦苦求情,
但所得的答复是:
“Namtar(侍者),挑选六十种病给她,
叫她眼痛,
叫她肋痛,
叫她脚痛,
叫她心痛,
叫她头痛,
叫她全身处处痛!”
当伊什塔尔在地府接受她姐姐这般款待时,地面上突然起了变化。由于伊什塔尔不在,万物失却了求爱的兴趣。树不开花,果不结子,禽兽停止交配,人类不再生育。
自伊什塔尔走进地狱,
公牛即不再挨近母牛,
公驴即不再挨近母驴。
少年即不再追求少女,
丈夫对其妻子也不再感兴趣。
这样,人和牲畜便越来越少。人和牲畜少,影响到了对神的供奉。神欠缺了供奉,感到非常恼怒,于是命令厄里什基迦勒赶快释放伊什塔尔。在诸神逼迫下,厄里什基迦勒只好照办,但伊什塔尔拒绝离开地狱。她坚持,不让坦木兹和她回去,她死也不愿离开。最后,她姐姐拗不过她,只好让步。当伊什塔尔穿戴整齐,和她的情郎以胜利者姿态重返人间时,大地又充满了春天的气息:草长花开,谷实累累,牲畜繁殖。
爱战胜了死,神与人均认为理所当然。这在现代人看来,只是一种美妙的神话,它象征四季的循环,它代表卢克莱修所歌颂的维纳斯哲理。但在古巴比伦人看来,这不但是真理,而且是历史。他们为坦木兹之死而悲泣,他们为伊什塔尔之舍命救情郎而惊叹,他们为这对情人双双重返人间而欢欣。为了纪念坦木兹的复活,他们一年一度大举庆祝。在庆祝时,置酒高歌狂欢达旦。
巴比伦人似未建立灵魂不朽之说。他们的宗教是极端现实的。巴比伦人也祈祷,但他们所求的是现世福祉而非永生。神在他们看来并不比坟墓可靠,因此死后,最大的幸福,就是修建一座很好的坟墓。
不错,在传说中,马尔杜克能“起死回生”,洪水孑遗的夫妇,也曾长生不老。不过,一般而言,巴比伦人对来世的构想,和希腊人是差不多的。在他们心目中,人无论贤愚贵贱,均必有死,而死后唯一的去处,就是阴风惨惨的地狱。巴比伦人想象中也有天堂,不过天堂是专给神住的。人只有入地狱,入地狱是去受罪。在可怕的地狱中,毫无欢乐可言,人一到了那里,大都戴着脚镣手铐,永远生活在饥寒状态中。要想少受罪,唯一的办法就是靠儿孙在其墓地四时祀祭。在世作恶多端的人,入地狱后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阎王也分男女,男的叫内尔格勒(Nergal),女的叫阿勒特(Allat),按罪的轻重设了许多刑。这些刑,除世间所有者皆应有尽有外,还有那世间所没有的,就是罚你生种种恶毒的如麻风等疾病。
巴比伦人死后均施行土葬。火葬虽有,但极罕见。葬于墓内的尸体,仅洗净化妆裹以麻布,并不用香料防腐。如为女性,葬时多附以首饰及种种化妆品。他们相信,人死不葬灵魂不安,灵魂不安就会来找生者麻烦。市镇不宁,家宅不安,就是尸体暴露游魂作祟的结果。
酒食是通常的供品。以酒食作供,最有利于祭师,因为供神之后,他们即可加以享受。酒食之外,羔羊是供桌上常见的牺牲。史学家都相信,犹太教及基督教用羔羊做牺牲,显然源于巴比伦。他们都一致认为:“羔羊是人的代替品,奉献羊的生命即奉献人的生命。”以牺牲献神是一种大典,这种大典仪节繁复,非专家——祭师——无法主持。牺牲仪节非常隆重,一举手、一投足、一言、一语,均有规定。巴比伦人相信,这类规定稍有差错,再好的东西神也不会领受。
一般而言,巴比伦的宗教,不在教人为善,教人过一种合理的生活,而是一大堆不可更改不容差错的繁文缛节。人对神,只要供品丰富,只要祷告词念得不错,就算尽到了他的本分,至于其他,神是不过问的。因此,在战争中,挖出敌人的眼睛,剁去俘虏的手足,喝敌人的血,吃敌人的肉,一点也不会受到神灵的谴责。
在巴比伦,一个标准的信徒,就是凡迎神赛会必参加游行,常给马尔杜克献衣、献冠、献香膏, 常给伊什塔尔献珍珠、献宝贝、献女儿贞操,常把酒食献神,常焚香祷告,对祭师亦慷慨有加。
从废墟出土的一鳞半爪来推断巴比伦,也许难免像瞎子摸象。不过,无论对巴比伦宗教有何种看法,巴比伦人对于其所信之神还是很虔诚的。下面是尼布甲尼撒向马尔杜克大神所作的一篇祷告:
神啊,如果没有你,所谓王也将一无所有,而王也就不成其为王了。
神啊,王的名号是你定的,
是你,引导着我的脚步,
因此,我必须服从你。
神啊,不仅是我的名,甚至我的身体,也是你所创造的。
神啊,你信托我治理万民,
我会使万民受到你的恩惠。
让我们敬畏你,爱你。
让你的灵,充满我的心,
让我一时一刻都不离开你。
就目前出土的作品观察,祷词中圣诗的分量是很多的。由于对神的敬畏,闪米特人养成了谦恭的品性。巴比伦人的圣诗不少具有“悔罪诗篇”的形式,读之,令人兴起一种“大卫王”之感。同时,这些诗篇因其结构的美妙,可能成为希腊文学作品模拟的对象。
主啊,请容许你的奴仆,在你面前吐露他的悲哀。
他有着弥天大罪,要在你面前忏悔。
唯有你照看他,他才能活下去……
神啊,请照看我,垂听我的祷告……
我的神啊,
我已很久很久没有得到你的照护了。
神啊,我得罪了你,你要多久才能平复你心里的怒气?
已知未知的神啊,你要什么时候才能不再生我的气?
神啊,求你宽恕人类的堕落和无知。
人们常常以为自己什么都懂,
其实,是好是坏他们都全不晓得。
主啊,求你别不理你的奴隶,求你给他以援手,
他现在掉在泥沼里,完全不能自拔。
主啊,你再不发慈悲,我就要给罪恶淹没了。
主啊,我所犯下的罪,求你一阵风把它带走,
主啊,我所犯下的恶,求你把它撕成碎片。
啊,我犯的是弥天大罪,除你外,无人能够赦免,
圣父啊,圣母啊,赦免我吧,赦免我吧!
赦免你这谦卑的奴隶吧。
神啊,求你以慈母的心怀,
神啊,求你以慈父的心怀,
赦免你的子女,
拯救你的子女。
圣诗是在祈祷时唱的。唱的人有时为祭师,有时为信徒。唱法有时为齐唱,有时为轮唱。唱圣诗的同时大多数还伴有舞蹈。舞蹈又分向左舞及向右舞。历史上有些事很有趣,今天罗马天主教的宗教作品,大半沿用拉丁文。巴比伦及亚述的宗教作品,则大半沿用苏美尔文。从出土的宗教作品中,我们发现在以苏美尔文写成的经文下,同时有着巴比伦文的翻译。这又和今天的拉丁经文,同时有着各国现代语言的翻译毫无二致。
史学家都相信,犹太教、罗马天主教乃至现代的基督教,对于巴比伦的圣诗及宗教仪节,不仅接受其形式,而且也接受其内容。接受内容中,最显著的一点就是沉重的罪恶感,像下面这几节诗所体现的:“主啊,我的罪既深且重!……我沉没于罪恶深渊而不能自拔,仁慈的主,我唯有向你呼救!……主啊,求你可怜我,求你拯救你这可怜的奴隶!”如果不指明是巴比伦写的,说是犹太教、罗马天主教或现代基督教写的,相信亦绝无人置疑。
巴比伦人的罪恶感,似较任何时代的人更为深切。对他们而言,罪恶感不仅是一种精神状态,而且是一种具有切肤之痛的东西。在巴比伦人的观念中,宇宙间凡是阴暗地方都有鬼。这些鬼一有机会就要扑人。鬼到了人身上,这个人不是得病,就是发狂。平常鬼为什么不敢扑人?因为人有神庇佑。但人若犯罪,神便会弃他而去。神既去,人失掉保障,因此随时都有碰到鬼的危险。去鬼有治标治本两种方法:治本,就是诚心忏悔,求神赦罪,神若回来,鬼便去了;治标,就是使用种种避邪的东西。
巴比伦人相信,巨人、侏儒、残废者,特别是妇女,都是鬼所害怕的。他们只要一出现,有时向鬼一瞪眼,鬼就会狼狈而逃。另外,用符咒、神像、素珠、童贞女所纺之纱等来驱鬼,都会有效。除用避邪之人或物驱鬼外,仪式是不可少的。这些仪式包括把圣水——从底格里斯或幼发拉底河中取来之水——洒在病人身上;用纸画个鬼,并扎只小船,以符咒送至河上——如把那只小船弄翻更好。巴比伦人还相信,劝鬼离开人进入牲畜,例如小鸟、猪、羔羊等身上,也是治病的办法。
巴比伦关于符箓、咒语、算命、看相、解梦等东西,多至不可数计。这些东西大都藏在亚述巴尼拔图书馆。巴比伦人相信,人的命运和星象有关。从种种预兆,可以判断吉凶。梦都不是无因的——这与最现代的心理学如出一辙。前途可以预卜,预卜之道,或看牲畜的内脏,或看油滴在水面上的分布情形。以牲畜内脏断吉凶,是巴比伦祭师最喜用的预卜方式。这种方式一直从巴比伦传至现代。牲畜内脏中最重要的部位是肝。他们相信,肝是人或物的主宰,是最有灵性的东西。巴比伦人极相信卜。卜而不吉,国君不敢言战,将军不敢出兵,商人不敢开张,总之,什么事都不能做。但卜是祭师或星象家的专利,因为其中奥妙一般人是不懂的。
巴比伦人迷信之多,为世界之冠。他们相信,一个人的生与死都是命里注定的,而命可由祭师用种种方法推算而出。他们相信,一切变化都是相关联的。因此,河流的改道、星象的变异、反常的人兽行为、夜间所做的梦,大到国,小到家,都是息息相关的。这类关联,一般人看不出,祭师却可看出。
巴比伦人相信,一个国王的治国顺不顺利,从一只狗的动向可以看出。可笑是吗?但我们现在还有人相信,从土拨鼠的举动,可以判断冬季的长短。我们笑巴比伦,是因为巴比伦人的迷信和我们的迷信不一样。我们似乎可以这样说,一切文化不分古今,与法术、咒语、迷信都脱不了关系。迷信是很顽强的,往往一切合理的东西烟消云散了,而它犹巍然独存。
巴比伦宗教,连其缺点计算在内,在使巴比伦老百姓驯良、谦卑、服从方面,一定大有帮助,否则,历代国王对祭师那么慷慨,就会叫人无法理解。不过,巴比伦宗教在道德方面,对人民显然并无影响。巴比伦末世,就其敌人——也许怀有偏见——看来,简直就是“淫窟”或“罪恶”的象征。放荡不羁如亚历山大,见到巴比伦人之骄奢淫逸,也为之吃惊不已。
就一个外国人看来,巴比伦最为惊世骇俗的一点,应数希罗多德在其记载中所描述的:
居民之每一女性,一生中必有一次进入维纳斯神庙行坐庙礼。坐庙之日,巴比伦男子,不分良莠,皆竞相高车驷马拥入庙中。这些人衣履华贵,仆从如云。他们来此之目的,一方面是夸耀自己的财富,但主要的则在求与坐庙之女行乐。坐庙之女,概以花巾包头,坐成一线,任由游客观赏。坐庙之女,一旦坐庙便不能自由回家。她要离开那里,除非被一位游客选中。游客选中坐庙之女,照例要丢一点银子——银不必多——在她的怀里,并说:“愿迈利塔赐福予你。”(亚述人称爱神为迈利塔 )女郎受银,无论多寡,照例不能拒绝,因为这是神的意旨。投银之人,如仅一人,女郎即可由之携出,如为多人,则以先投者为准。游客携女郎出庙,即择地与之性交。这在女郎来说,算是对神奉献。对神奉献之后,她便可回家了。自此奉献之后,任何人想和她性交,再多些钱也无法求得芳心。每逢坐庙之日,参加坐庙之女络绎不绝。天生漂亮之女,一次坐庙即可成功,但丑陋或有残疾者,由于无人问津,往往要坐三四年。
这种奇异的坐庙礼是怎么来的?是古代性共产制度的遗迹?是未来新郎放弃初夜权的表示?是新郎对流血的忌讳?是像今天仍盛行于澳洲某些种族中的试婚制?是单纯对神所作的一种奉献?这就不得而知了。
坐庙的女性一律都是良家妇女。但神庙中的确有着各种各样的妓女,她们公开卖淫,有些曾因此致富。神妓(temple prostitute)在西亚相当普遍,不仅巴比伦有,以色列、弗里吉亚、腓尼基、叙利亚等地都有。在吕底亚及塞浦路斯,少女卖淫赚嫁妆,是一种公开的秘密。神妓在巴比伦持续时间颇长,直至君士坦丁大帝时代(约325年)才消失。神妓之外,巴比伦还有酒家(wine shop)。酒家为一般妇女操贱业之所,这种营业亦颇兴盛。
一般而言,婚前性交在巴比伦似乎已是相当普遍。在他们看来,男女之间,同意就在一起,不同意便分开。与有妇之夫同居的女性,身上应佩戴一种标志——石或瓦的橄榄树枝——以示其身份为妾。
从泥简中,我们发现巴比伦也有情诗、情歌及情书。不过,这些东西成篇的很少,大都只是“爱就是光”或“我要歌唱,因为我的心里充满了欢乐”之类。一封情书,年代约可回溯至公元前2100年,其口吻极似拿破仑写给约瑟芬,信上说:“比比亚(Bibiya)……愿沙玛什及马尔杜克永远保佑你使你健康……我特派人前来,主要就是想知道你最近的健康情形。我到巴比伦不能见到你,你知道我心里多么难过。”
巴比伦的婚姻,一般是由父母安排。此类婚姻,是由买卖婚姻蜕变而来,因此,男女双方均需交换礼品。通常,男方先以礼物下聘,女方往往以高于聘礼代价之物为嫁妆。有些女方家长,干脆不收礼品而收聘金。像沙玛什纳扎尔(Shamashnazir)嫁女儿,要男方送10雪克尔银子(相当于50美元),就是一例。有的比这还干脆,据希罗多德记载:
巴比伦有些人家,女儿长成,即带至市场交给掮客出售。这种出售,每年有一次。掮客和出售女孩居中,顾客围着挑选。以色论价,卖完为止。这种买卖彼此有个默契,就是买者必以所买之女为妻……然此种风俗,现在已看不见了。
尽管有着这类奇异的风俗,然而巴比伦人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夫妻之间互相信赖,其程度大致和今日基督教国家的情形相仿。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他们婚前男女关系颇随便,但结婚后便绝对不随便了。依法,有夫之妇与人通奸者,奸夫淫妇应行溺毙,但本夫如愿宽恕,则可改罚其裸体游街。由于通奸罪处罚甚严,为了杜绝诬告,《汉谟拉比法典》曾这样规定:“指人通奸而不实者,应予反坐。”丈夫对妻子不满意,只要返还其嫁妆,并说:“你走吧,我不要你这样的妻子!”就行了。但妻子对丈夫不可说:“我不要你这样的丈夫!”如她这样说,依法应予溺毙!丈夫休妻子,依法有许多理由,例如不育、通奸、秉性乖张、不会管家等。妻子不仅可休,丈夫狠毒一点,还可置之于死地,因为法律规定:“为人妻者,如怠惰、游荡、不顾家或轻忽子女,均可溺毙之。”
尽管法律对女性非常严厉,但实际上我们发现,妻子也不是毫无保障的。例如,妻子虽不能申请与其丈夫脱离关系,但假如她能证明丈夫虐待或有外遇,均可携其嫁妆及其应有财产返回娘家居住。别轻视这项权利,这项权利,英国女性直到19世纪末才获得。又丈夫若出征或经商在外已达一定年限而生活无着时,妻子可以与人姘居。丈夫回家后,并不得以此项事实作为离婚的口实。
一般而论,巴比伦女性的地位,与埃及罗马相比是差多了。不过,若和希腊及中世纪的欧洲相比,巴比伦女性完全可以知足了。巴比伦女性和男性一样可以自由外出,或在公共场合出现,不过这样做需具有适当理由,例如,找孩子、打水、纺织、磨面、洗衣等。巴比伦女性可以拥有自己的财产。对于此类财产,可买可卖,可借人取息,可遗赠他人。她们可经商,可以当老板,可以做伙计。巴比伦女性替店东管账者不少,由此可证,在巴比伦,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是有权利接受教育的。
美索不达米亚自古以来差不多都是母权社会,但巴比伦似属例外,在这里,一家最有权威的人是男性家长。巴比伦上层社会,有女子不出闺阁的风俗——这也许是印度人“深闺闲居制度”(purdah)的滥觞,她们如非外出不可,一定要有人护送,护送者或为宦官或为侍童。在巴比伦下层社会,女人只是一种会生孩子的机器。娘家如果有权有势,夫家对她还不错,要是贫穷人家的女孩子,嫁时又无嫁妆,则其地位有的连奴婢都不如。巴比伦人崇拜伊什塔尔,与中世纪欧洲人崇拜圣母玛利亚,似均有尊重母性及女性的意味,但在巴比伦无论如何也找不出欧洲人的那种骑士精神。据希罗多德记载:“巴比伦一旦被围,居民为省粮食,多有勒毙其妻。”
埃及人常轻视巴比伦人,说他们没有文化。确实,我们在此找不到足可与埃及相提并论的文学和艺术。在巴比伦盛行我们所发现的一种“女性化的衰象”。男孩子涂脂抹粉洒香水,打扮得花花绿绿,做头发,戴首饰,招摇过市不以为耻。
经波斯征服之后,巴比伦人仅有的一点自尊心更是荡然无存。此时,全国各阶层,只要有钱,一切皆可出卖。名门闺秀公然卖笑者数不胜数,至于“贫寒人家,鬻女为娼”——希罗多德语——更被人视为理所当然。42年,古罗马史学家库尔提乌斯(Quintus Curtius)笔下的巴比伦是:“这是一个奇怪得不得了的城市,其中所充满的肉欲酒香,是任何一地所没有的。”在巴比伦,神庙越富有,道德越堕落。当举国竞相以追逐食色乐趣为务时,喀西特人、亚述人及波斯人来了。但最令人叫绝者,巴比伦人虽在敌人铁蹄之下讨生活,但仍花天酒地欢乐不止。
由商业、迷信及酒色荒唐所交织而成的生活,有无产生文学艺术的可能?也许可能,不过像样的文学艺术,我们目前尚未发现,但巴比伦文化浩如烟海,凭目前仅有的一点资料遽作判断,岂不过于轻率?就目前所有资料而言,巴比伦在文学艺术方面的贡献,虽比不上埃及和巴勒斯坦,但以其商业法律而论,实非其他文化所能及。
巴比伦是与孟斐斯、底比斯齐名的世界名都,当然不乏知书识字的人,不过知书识字并不意味着能成为文学家。懂得书写,在巴比伦虽不能获得很高的社会地位,却是进入政府机关或神庙办事的一块敲门砖。像今天有些人喜欢在名片上印个“某某硕士”“某某博士”的头衔一样,知书识字的巴比伦人,也往往喜欢在其圆柱形印章上刻上一个书记身份的标记。巴比伦人所使用的是楔形文字。这种文字是以铁笔书写在润湿的泥板上。所写之物,如需永久保存,写好后即晒干或烘干。但像信件之类,写好后,首先是扑粉;其次是装入信封——也为黏土制成;最后,则加盖印章送出。书写烘干的泥板称泥简,泥简或藏于瓶罐内,或置于书架上。巴比伦宫廷及神庙,藏有数不清的泥简。巴比伦泥简,现除博尔西珀图书馆所藏的3万块外,都已荡然无存。这批泥简,现于亚述巴尼拔(Ashurbanipal)图书馆中,有着完全的摹本。这批宝贵资料,就是现代史家研究巴比伦的主要依据。
求解巴比伦文,是若干世纪以来学术上的一大难题。对这个难题,首先摸到门径者是格罗特芬德(Georg Grotefend)。格罗特芬德是哥廷根大学的希腊文教授。他于1802年讲演时,提到他如何希望读懂来自古波斯石刻上的楔形文字,如何费了若干年工夫才认识了42个字中的8个字,以及如何运用这8个字,找出石刻上的3个国王的姓名等。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不过不知为什么这个工作后来却停顿下来。直到1835年,一位英国外交官驻节波斯时,同样的工作才又展开。展开这项工作的这位外交官,就是罗林森(Henry Rawlinson)。他与格罗特芬德素不相识,却以同样的方法读出了刻于古波斯石碑上的三个王——希斯塔斯普(Hystaspes)、大流士(Darius)、薛西斯(Xerxes)——的名字。
根据这个线索,罗林森不久发现了一个古石刻,这个发现,与商博良发现罗塞塔石碑前后相映成趣。那个石刻,上刻有古波斯亚述及巴比伦的文字。研读这个石刻,可以说非常不易,因为它在米底亚山中一个名叫比索通(Behistun)的地方。石刻刻在一块悬岩上,悬岩距地300余英尺,四面无路可以攀登。罗林森每天冒着生命危险,带着绳索往上爬。他先仔细地抄下一笔一画,后怕不正确,于是用石膏将所刻文字全部翻印下来。他一直研究了12年,最后总算大功告成。
1847年,罗林森提出了一份报告,根据大流士一世在比索通所立的纪功碑,他读懂了巴比伦及亚述文。皇家亚洲研究协会(Royal Asiatic Society)为测验这项成果,曾以一个尚未公开的楔形文字文件,分由四位经罗林森训练出来的亚述专家翻译。译时不得“偷看”,不得“传递”,结果,四人所译果然大致相同。今天的史学家,之所以知道巴比伦文化,可说皆是以上学者辛苦耕耘所赐。
巴比伦语言,是闪米特语言的一支。这支语言,是由苏美尔及阿卡德语言混合演变而成。最早的巴比伦文其实就是苏美尔文,其后,由于加进了方言及时间的因素,巴比伦语遂自成一个新体系(此种情形,与法语和拉丁语的关系类似)。
我们相信,古代的巴比伦人是能读懂苏美尔文的,但到了后代,学生若无字典、文法等工具书的帮助,对古代的经文便无法了解。目前存于尼尼微皇家图书馆的泥简中,字典及文法——从苏美尔文译成巴比伦及亚述文——便占了1/4。据专家考证,有些字典成书年代,竟可上溯至阿卡德的萨尔贡王时代——这可算是世间最古老的典籍。巴比伦文字一如苏美尔文字,由若干音节而非由字母组成。巴比伦人没有发明字母,他们的文字约有300多个。在神庙附设的学校中,祭师教给巴比伦孩子的,主要就是对这些文字的记忆。不久以前,有人发掘到一个学校。在这个学校中,男孩女孩正起劲地在泥板上写东西。从种种遗物判断,这些人生活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据推测,他们是在上课时,遭受意想不到的灾祸而葬身的。
和腓尼基人一样,巴比伦人视文字仅为一种商业的工具。他们似乎没花多少工夫,使它变成文学。虽然我们曾发现用韵文写成的动物故事,但这种故事只在一个朝代昙花一现。圣歌不少,不但分章分节,而且还有韵律。诗歌中,非宗教作品极罕见。戏剧及历史故事,更付阙如。巴比伦史官,对历代帝王的祭祀征战,神庙的兴建修复,地方的重大事迹,均有相当详细的记载。贝罗索斯是巴比伦最负盛名的史学家(约生于公元前280年)。他著巴比伦史,自开天辟地后的第一位帝王写起。他说,这位帝王奉神之命治理巴比伦,其统治时间计达3.6万年。据他推算,自开天辟地至洪水泛滥,为时长达69.12万年。
亚述巴尼拔图书馆藏有12块残破的泥简——目前这批泥简,已成大英博物馆珍品。这12块泥简所记述的就是美索不达米亚文学作品中最动人的吉尔伽美什叙事诗。这篇东西和希腊的《伊利亚特》史诗类似,也是由好几个不同的故事连缀而成。故事所牵涉的时代,上可溯至公元前3000年——苏美尔时代,下则到达巴比伦的洪水泛滥若干时期以后。
男主角吉尔伽美什是乌鲁克(Uruk,也作Erech)之王,其先世出自萨马什·拉菲什提姆。萨马什·拉菲什提姆,即洪水孑遗而获长生不老的唯一巴比伦人。吉尔伽美什是阿多尼斯·参孙(Adonis Samson)一流的人物:高大英勇,天生神力,英俊绝伦。
他三分之二是神,
三分之一是人。
谈英俊,举世无匹……
目光远大,通晓宇宙万物。
经验宏富,断事如神。
别人看不见的,他看得见,
别人猜不透的,他猜得透。
他知道什么时候会刮风,
他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
为了磨炼自己,
他曾千里跋涉,
历经险阻。
他一生事迹,最后曾刻为碑铭。
但这样的人,难免会受到指控。不少做父亲的说:“他强迫我们的孩子去筑城,白天筑到夜晚,夜晚筑到白天!”不少做丈夫的说:“他不但使我们的妻子独守空闺,而且还糟蹋了我们的闺女!”伊什塔尔接到指控,便去找吉尔伽美什的母亲阿鲁鲁(Aruru),阿鲁鲁也是一位神。伊什塔尔要求阿鲁鲁:照吉尔伽美什的样,再造一个儿子,让他俩为敌。吉尔伽美什有了对手,便不再去找乌鲁克人的麻烦了。阿鲁鲁手拈一块黏土,吹口气立刻变成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恩吉杜(Engidu)。妈妈赋予他的特点是:有野猪般的体力,有雄狮般的英武,如飞鸟般快捷。恩吉杜幻化成人之后,却不愿做人而愿做兽。他成天与禽兽为伍,有时还下海与鱼虾游戏。
猎人想捕捉他,但用网用陷阱通通不行。一个猎人去求吉尔伽美什,他说:“王啊,我要捉恩吉杜,可是捉不到。请借给我一个美丽的女巫,以她为饵,我想恩吉杜再狡猾也逃不掉了。”吉尔伽美什果然挑了一个最美丽的女巫给猎人,同时说:“去吧,我的好猎人,去找一个有水有草的地方。当恩吉杜来时,你叫她搔首弄姿,他见了她一定会着迷的。在他着迷后,他的禽朋兽友便会舍他而去。”
猎人带着女巫,果然在一个有水有草的地方找到了恩吉杜。
“看哪,他来了,我的小姐!
解开你的裙带,
除下你的面纱。
当他接近你,
你便应搔首弄姿。
别死板板地躺着,
敞开你的胸衣,
紧紧把他搂着。
让他饱尝人间滋味,
让他忘记禽朋兽友。
记着啊,小姐,
当他躺在你身上,
你要紧紧搂住他。”
于是,
那女巫果然
解开了裙带,
除去了面纱。
当恩吉杜渐行渐近,
她果然搔首弄姿。
她敞开了胸衣,
她紧紧搂抱着他。
她使出了女人所有的本领,
使躺在她身上的恩吉杜
乐不思蜀。
恩吉杜与女巫一连玩了6天7夜。当他尽兴之后,睁眼一看,所有禽朋兽友都已弃他而去。他孤独,他悲哀,他苦闷欲绝。这时女巫发言了:“你是神的后代,你是金枝玉叶,你和禽兽为友,人人以你为羞。和我走吧,我会带你到乌鲁克。乌鲁克的国王叫吉尔伽美什,他的权力无际无边。”这一番话,带激带赞,使恩吉杜凡心大动,于是他说:“好,让我们去乌鲁克。我倒想和吉尔伽美什较量较量,看看是他厉害还是我厉害。”
这时伊什塔尔和乌鲁克的百姓都以为有好戏看了,但吉尔伽美什毕竟不凡。他先用武力征服了恩吉杜,继而又用情感征服了恩吉杜的心。这哥儿俩,成了知心朋友、生死兄弟。为了确保国土安宁,他们合力进兵埃兰。凯旋之日,吉尔伽美什对恩吉杜更加宠爱了:“他为他卸下征袍,他为他加上荣冠,他要让他继位为王。”
吉尔伽美什的人品行事,转变了伊什塔尔原来对他的态度。但这一转变也带来了麻烦,因为伊什塔尔的个性是凡爱一个人便想占有。她现在爱上吉尔伽美什了,她干脆对他说:
来吧,亲爱的吉尔伽美什,我要以你为夫。求你把爱赐给我,我们夫妻相亲相爱。我要给你造一辆宝车,用黄金为轮,以玛瑙做轼。我要命雄狮给你拖车,我要用异香洒满你的居屋……所有沿海的国家将听你管辖,世上所有君王将俯伏在你脚下,世人将以堆积如山的珍宝奉献给你。
但吉尔伽美什说:“多谢你的好意,想起被你所爱者的那些结局,会使人不寒而栗。”于是他提到坦木兹、兀鹰、骏马、雄狮及园丁,并说:“你现在舍他们而爱我了,我不稀罕你的爱。”这一来,伊什塔尔恼羞成怒,恳求大神安努遣头猛兽去扑杀吉尔伽美什。但安努反驳她说:“别生事吧,吉尔伽美什不接受你的爱,只能怪你自己。”可是她威胁说:“你不去也好,我将绝灭大地的生机,割断爱的根源,使大家同归于尽!”安努无法,只得依她,于是派一头最凶最狠的猛兽去扑杀吉尔伽美什。不料吉尔伽美什有恩吉杜之助,却把猛兽制伏了。伊什塔尔见弄不死吉尔伽美什,于是破口大骂。此际,冷不防恩吉杜将一块兽腿丢来打在她的脸上。吉尔伽美什见之大笑,但笑声未止,祸事来了。伊什塔尔施放一种恶毒的疾病,立刻置恩吉杜于死地!
吉尔伽美什见恩吉杜死去,于是抚尸大哭。吉尔伽美什爱他的朋友甚于世间任何人。他不能任他死去,于是发下大愿,非把他救活不可。死是什么?人能不能不死?世间有没有人能知不死的要诀?吉尔伽美什仔细推求这些问题。最后,他认为要获得答案,必须去找他的祖先萨马什·拉菲什提姆,因为他是洪水之后唯一逃过死亡的人。吉尔伽美什的决心,使他走遍天涯海角,去寻访萨马什·拉菲什提姆。最后,他找到一座高山,他听人说萨马什·拉菲什提姆就住在山的那一边。但要到山的那一边,必须通过一道关,而关上有两位巨人看守。这两位巨人头顶着天,脚没入地,任何人都休想通过这座关口。只要有路可通,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得了吉尔伽美什。他去见巨人,把他决心救友的事一说。巨人很同情他,轻易就让他过关。但这道关很奇特,从关这边到关那边,要通过一条长达12英里的隧道。隧道很长很黑,胆小的人根本不敢进去,但吉尔伽美什根本不管这些。
在黑暗中摸索,当隧道走完他以为到了,想不到前面却是大海。管海的是位女神,她名叫萨比图(Sabitu)。她告诉他,萨马什·拉菲什提姆住在乐园里,乐园还在海的那一边。吉尔伽美什于是求萨比图:“请渡我过去吧,你知道,如果我的朋友不能生,那么我也只有死!”萨比图为他一片爱友之心所感,于是派船送他渡海。大风大浪40天,终于到达乐园见到了萨马什·拉菲什提姆。“我的老祖宗,”吉尔伽美什说,“请你告诉我脱离死亡的秘密,我要救我的朋友恩吉杜。”萨马什·拉菲什提姆于是便把如何遭遇洪水,如何由神指引得救,如何因保全人种有功而获长生的故事说给他听。当他临走时,更赐给他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之药。吉尔伽美什得了药,欢天喜地往回走。快要到家时,经过一条河。由于长途跋涉,他想先洗个澡除掉疲劳,再回去救他的朋友。但想不到当他下河洗澡时,他放在岸上的药被一条蛇偷吃了!
千辛万苦求来的药被蛇偷掉,吉尔伽美什的悲哀失望可想而知。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乌鲁克,于是见庙便入,见神便拜。他现在唯一的请求是,让他的朋友生还片刻,因为他有许多话要告诉他。诸神鉴于吉尔伽美什的虔诚,于是让恩吉杜复活了。这两位生死朋友相见,其乐可想而知。在畅谈中,吉尔伽美什问:“死是什么情况?”恩吉杜说:“那种情况不能说。如果我把我的所见所闻告诉你,你会立刻吓昏过去。”“有这样可怕吗?我倒要听听。”恩吉杜被逼不过,只好历述地狱诸惨状。整个叙事诗在此凄凉情调下,于是便告完结。
巴比伦的文学作品,由以上所举的吉尔伽美什叙事诗可见一斑。我们虽不能说巴比伦人的创作力如何高超,但其丰富的美感是毫无疑义的。巴比伦是个商业社会,商业社会主张享受。巴比伦人如何享受,从其所遗留下来的手工艺品,可以反映出来。在巴比伦文物中,我们可看到精研细磨的花砖、闪闪发光的宝石、精工锻炼的青铜、制作精美的刺绣、五色缤纷的袍挂、柔软耐用的地毯、富丽堂皇的家具,以及种种奇巧的金银制品。就珠宝一项而言,数量相当丰富,但制作技巧与埃及人相比似乎不够精细。巴比伦黄金不少,这儿以黄金制成的神像,数目非常可观。巴比伦乐器种类繁多,计有笛、萨泰利琴(psaltery)、竖琴、风笛、七弦琴、鼓、角、牧笛、喇叭、铙钹及手鼓等。巴比伦宫廷、神庙及富贵人家,每逢祭典与婚丧喜庆,均备有乐队歌星。歌星表演,有时为独唱,有时为合唱。
绘画未能独立存在,仅作为墙壁雕像的装饰品。像埃及的陵墓艺术及克里特的宫廷壁画,巴比伦废墟中迄无发现。巴比伦的雕刻,仍停留在原始状态。就出土的作品观察,其技巧似乎来自苏美尔。也许是受祭师严格控制的缘故,所有人像皆千人一面。帝王总是威武的,俘虏总是瘦弱的,而且无论帝王或俘虏,似均出于同一模子。巴比伦雕像,发现者极少,而且均不足观。
浮雕较好,但仍简陋而欠缺变化。巴比伦与埃及,一衣带水之隔,想不到两者相差如此之大。埃及的浮雕,早它1000年以前即已发展得非常可观。但巴比伦浮雕则停留在极原始阶段。现存作品,除几件关于动物的刻画差强人意外,其余均微不足道。
关于巴比伦建筑,今天最好不作评论。因为今天我们所知的巴比伦建筑,除沙上所留存的几尺残垣断壁外,即无其他资料可做依据。就仅存资料观察,无论宫殿或神庙,似都没有雕刻及绘画的点缀。巴比伦住宅,一般是以泥筑成,富有之家才能用砖。住宅绝少开窗。门虽有,但不向街而向院子。普通人家一般为平房,富有之家则有楼房,楼房有一二层的,有三四层的。
神庙大都先垫高地基,然后再从事建筑。构筑神庙的材料,一般为方形的石块。同住宅一样,神庙也是四边修房子,中央为院子。四周房子,屋檐往往不止一层。中央院子备作宗教活动之用。神庙附近大都有塔。塔下大上小分若干层,有阶梯可逐层而上。塔之用途,可能有二:一为供神之所,二为祭师的观象台。最大之塔在博尔西珀,名为“七星塔”。此塔计七层,每层漆以不同颜色,一层代表一星。最下层,黑色,表土星。其上,白色,表金星。三层,紫色,表木星。四层,蓝色,表水星。五层,红色,表火星。六层,银色,表月亮。最上层,金色,表太阳。这七星,每星为每周一天的代表。
七星塔今天还在。这座塔的结构从上到下处处是直线,从塔上我们嗅不出多少艺术气息。虽然它有许多圆顶及拱门,但这些东西显然是无意中从苏美尔学来的。内外唯一的装饰,除那些表面上釉、刻有简单鸟兽花木的砖外便没有了。这些砖,红、黄、蓝、白,各色俱备。利用彩色上釉的砖,与其说是求美,不如说是求耐久。以上釉的砖为材料,可算近东建筑一大特色。上釉的砖颇为美观,但尽管有这种材料,巴比伦人并未充分使其发挥建筑上的功能。巴比伦建筑,一般而言平凡单调,同时随修随废,并不像埃及人或中世纪欧洲人,对其建筑作千年万世的构想。在巴比伦全盛时期,由于奴隶众多,神庙建筑有如雨后春笋。但不久,这些神庙也就慢慢倾塌了。巴比伦建筑的平均寿命,很难有超过50年的。巴比伦没有出现伟大建筑,可能是受砖的限制。砖太脆弱,太平常,任你怎么使用,它也无法永久,无法高贵,而永久及高贵乃是伟大建筑的必要条件。
巴比伦是商业社会,商业社会就科学与艺术而言,比较适于科学的发展。商业必须精于计算,计算便会产生数学。数学加上宗教的要求,天文学便诞生了。美索不达米亚的祭师,一身兼有数不清的职务。他们是法官,是执政者,是地主,是商人,是预言家,是星象家。作为一个预言家及星象家,必须通晓天文。巴比伦祭师,不是为天文学而研究天文学,但天文学的基础却是由他们奠定的。巴比伦的天文学,后来流传到希腊人手里。这门科学,由于脱离了宗教的羁绊,因而获得进一步的发展。
把圆周分为360度,把一年分为360天,是巴比伦人的发明。后来的六十进位法及十二进位法,就是从这个基础引申而来的。巴比伦人的命数法,只有3个符号。1个“一”,反复使用,可到9。1个“十”,反复使用,可到90。1个“百”,反复使用,可到900。关于基本数目的计算,巴比伦人发明了许多表,不仅有乘法表、除法表,甚至1/2、1/3、1/4、平方、立方都有表。由于表的广泛运用,运算时非常简便。几何学相当进步,他们不仅可测量简易规则的面积,而且可测量复杂及不规则的面积。不过有一点令人奇怪的是,巴比伦人对圆周率的数值,只计算到3。这么粗略的数值,对于一个以精通天文著称的民族而言,未免太不相称。
天文学可算是巴比伦的特殊成就,谈这门学问,古代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比得上它。巴比伦人研究天文,不是为了给船只导航,而是要解答人类未来前途。我们可以这样说,他们先是星象家,然后才是天文学家。在巴比伦,一颗星便是一个神,这些神都与人息息相关。例如,木星就是马尔杜克(Marduk),水星就是那波(Nabu),火星就是内尔格勒(Nergal),太阳就是沙玛什(Shamash),月亮就是辛(Sin),土星就是尼尼布(Ninib),金星就是伊什塔尔。每天每个时刻都有星神主事,而天象又一一与人事相关。例如,月低沉,主远国来降;新月,主强敌必克等。上至国君,下至百姓,巴比伦人无不相信星象,因此祭师兼做星象家者,无不财源滚滚。星象家有真有假:真的星象家,据说他们从小就学,所学的东西,有很多是从阿卡德的萨尔贡时代传下来的;至于假的,对于星象只略懂皮毛,他们满口术语,说黄道白,主要目的是骗人钱财。
星象家的基本技能是观察天象,并绘出星座图。天文学就是随着这类知识的增加而发展起来的。公元前2000年,巴比伦人对与日出没的金星,已能做出很精确的记录。由于知识的增加,古代的巴比伦人不但能确定许多星座的位置,而且能绘出整个天体图。喀西特人的征服,使巴比伦对于天文学的研究停顿了1000年之久。及尼布甲尼撒中兴,大家对研究天文学的热忱,又复提高起来。这一时期的祭师科学家,测出了日月球的轨道,发现了日月食及朔望道理,找出了行星和恒星的区别, 确定了冬至、夏至、春分、秋分。
根据苏美尔人的办法,巴比伦人将黄道(地球绕日之轨道)划分为12宫。他们把整个黄道先分为360度,然后,每度分60分,每分为60秒。他们发明了以漏壶、水钟、日晷来计时。
巴比伦人将一年划分为12个月,其中6个月有30天,6个月有29天。由于这样划分,一年仅354天,故每隔几年增加一闰月,即有些年为13个月,以符合季节的变化。巴比伦人将一个月划分为4周,以对应月之盈亏。有一个阶段,为了建立一种更为整齐的历法,他们曾把一周定为5日,一个月定为6周。但这种分法因不及以月之盈亏来分方便,因此并未通行。对于一天的划分,巴比伦的算法不是从子夜到子夜,而是以这一次月出到下一次月出为标准。他们把一天划分为12个时辰,每一时辰划分为30分钟。因此,巴比伦的1分钟,相当于我们现在的4分钟。由上所述,可知现在世界通行的时制,1月分为4周,一天分为12小时(现改为24小时),一小时分为60分,一分分为60秒,显然来源于巴比伦。
依宗教而发展起来的科学,回头又受到宗教的抑制的,医学较天文学尤甚。医学所受宗教的抑制,不是由于祭师的颟顸,而是由于人民的迷信。约在汉谟拉比时代,医生已由祭师中分离出来。按照法典规定,医生为人治病,可以收费,但对其医术需负责任。医生收费法有明文,一般有钱人多收,无钱人少收。法典上更曾载明,医生因医术不良,致使病人受到伤害,在某种情形下,可剁其十指。
巴比伦医学虽然相当昌明,但医生每感英雄无用武之地。原因何在?因为巴比伦人生病,先是求神问卜,最后才找医生。在巴比伦人的观念中,生病是有鬼附身,而鬼之附身,主要是得罪了神。因此,治病当忏悔求神赦罪,画符念咒驱鬼。如果必须用药,则目的不在帮助病人复原,而在以药吓鬼。鬼最怕的药,是最脏最臭的东西。因此,蛇肉、刨花、尘土、酒、油,加上人或动物的粪便,便是特效药了。偶尔,为了求鬼离开,弄点好东西当药也是有的。所谓好东西,即牛奶、蜂蜜、奶油及闻起来有香味的草等。如果以上种种办法都不灵,最后才去找医生。
事实上,单就有关医学的800块残存泥简,对整个巴比伦医学作判断是不准确的。因为这些片段,不足以窥其全貌。另外,他们这样做或许包含深意。也许,他们以符咒治病,不过是一种催眠治疗的幌子。也许,他们以粪便做药,目的在达成催吐作用。也许,他们所谓的有鬼附身,不过是我们今日细菌作祟的另一种解释。也许,他们所谓的得罪神灵,和我们现在所说的不卫生、贪嘴、生活不正常等同义。
宗教与哲学密不可分。俗语说,如果你在摇篮里有宗教,便有哲学陪你上天国。一切文化的开端,可说都离不开宗教。宗教给你勇气,给你耐心。人总相信,有神扶着,便不至于跌倒。罪恶足以招神怒,获天谴,在此一观念下,一个人乃至一个社会便可迈向胜利和成功。然而当胜利成功后,人们有了和平、安全和财富,于是便把神摆在一边了。由于追逐口腹的享受,追逐感官的快乐,意志薄弱、精力衰败是必然的。此时,如果加上科学发达,削弱对神的信仰,那一个国家或一种文化,便会逐渐走向败亡之路。兴由勤奋,败由奢侈。走在前面的总是阿喀琉斯,走在后面的总是伊壁鸠鲁。《列王纪》之后为《约伯记》,《约伯记》之后为《传道书》,这种顺序好像是每一种文化演变的必然过程。
由于我们所知道的巴比伦思想,大都限于较晚的时期,因此,其本质大都显得虚弱而疲惫。从一块泥简上,我们看见一个约伯的影子。他埋怨道:“我对神比谁都虔敬,可是显然我比谁都潦倒!”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财产,甚至仅有的一点东西在路上也给人偷走了。他的朋友告诉他,他的霉运也许是由某些隐微的罪恶带来的,所谓隐微的罪恶即以富骄人之类。他们又对他说,神的意旨是不可猜测的,也许最初看来是祸,最后却正好是福。他们对他说:“不要怨天尤人,勇敢地站起来,只要你信赖神,神必赐福予你。再者,害你的人,必得恶报。”这一来,他果然大叫:“神啊,请你怜悯我救我!”
就出土的亚述巴尼拔集子中,我们发现一度曾认为是尼普尔之王的一首诗 。这首诗也代表着同样的思想:
(我的两眼似乎上了把)锁,
(我的两耳闭塞),与聋子无异。
昨天是国王,今天是奴隶。
(我的)朋友,把我当作疯人。
送我来帮忙,(为我)掘坑!……
我只有白天悲叹,夜晚哭泣。
月月的悲叹,年年的苦难……
他于是诉说他以往对神是如何的虔诚,却遭遇这样的厄运:
难道说我对神缺少供奉,
难道说我对神不够虔敬,
难道说我祷告时没有低头,
难道说我不把神放在心上……
我教化我的百姓虔心奉神,
我使我的国家做神的后盾,
我这样做我想会讨神欢喜。
即使这样虔敬,他还是遭到了无情的打击。于是,他问:
是谁在天上左右着神的意旨?
神的意旨,难道神秘得不可捉摸?
人,昨天还活着今天却已销魂。
人,一转眼便会被悲哀淹没,
人,一转眼便会被压成齑粉。
人,前一秒钟还引吭高歌,
人,后一秒钟便如丧考妣。
我现在陷入重重网罗,
有眼,不能看,
有耳,不能听,
下体玷污,
五内如焚,
死亡和黑暗将我完全笼罩。
他们白天折磨我,
晚上也不让我喘息。
我全身瘫痪,四肢麻痹。
我住的地方像牛栏,
我像一只小羊,经常污物满身……
和约伯一样,他慢慢又恢复了对神的信念:
但我确信,有一天苦难即将过去,
因为神是慈爱的。
最后的结局,果然非常美满。他所相信的神来了。神治愈了他一身恶疾,用一阵风把所有害他的人吹得无踪无影。他于是高声赞美马尔杜克,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献上,同时告诉世人,对神灵不可感到绝望。
从此诗篇到《约伯记》,可说是顺理成章的。另外,在稍后的巴比伦文学作品中,我们又发现《传道书》的蓝本。在吉尔伽美什叙事诗中,萨比图曾向我们的英雄说,别求什么永生了,人生在世,吃点、喝点,快快乐乐地过才是最重要的:
啊,吉尔伽美什,为什么要东奔西走?
你所寻求的永生是没有的。
神在给人生命那天,就已注定了死。
生命既在神的掌握之中,人是不能做主的。
吉尔伽美什,有吃,吃点,
一天到晚高高兴兴……
一天到晚快快乐乐,
每天换干净衣服,
每天从头洗到脚。
白天抱抱孩子,
晚上抱抱老婆。
在一块泥简中,我们听到一种由于饱尝人世辛酸,以致成为偏激的无神论者的声音。古巴鲁(Gubarru)——巴比伦的亚西比德(Alcibiades),对一位老人这样说:
啊,我的大智慧者,我的大知识者,别这样自寻苦恼吧!
神在哪儿?神在三十三天之上呢。
智慧是什么?是一个人人难解的谜!
但老人回答得很妙:
你注意到下列事实吗,我的朋友?
世人是否会称赞一个谋杀技术高明的人?
世人是否会轻蔑一个穷而正直的人?
世人是否会对一个积恶如山的人表示赞许?
世人是否会对一个虔敬神明的人轻加侮慢?
世人是否会对恃强凌弱无动于衷?
世人是否会助纣为虐?
他因此劝告古巴鲁不可对神怀疑,但古巴鲁对神,尤其是对祭师仍持不信任态度。他指责祭师:
他们是一连串谎言的制造者。
他们常以动听的言辞为富人辩护。
为了维护富人的财产,他们可以赴汤蹈火。
在祭师眼中,穷人个个是贼。
他们虐待穷人,他们视穷人如粪土。
然而这种思想毕竟不是巴比伦的主流。我们在巴比伦所见到的是,人们提到祭师,无不毕恭毕敬。神庙里车水马龙,尽是祈神庇佑赐福的人。不过说来可叹,人们对神如此虔敬,神却很少安慰人。巴比伦的祭师说,一切要靠神的启示,而他们就是唯一得知神的启示的人。然而,一切启示到了最后总是说,人不分善恶,死后均将沦入地狱,而地狱是个阴风惨惨的地方。有了以上种种观念,这就难怪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后的尼布甲尼撒最后要精神错乱了。
尼布甲尼撒的精神错乱,到底是由于传统宗教的无出路或《但以理书》的解释,已不可考。但这件事的发生,实在稀奇。一位贤明的国君,在其长期治理下,巴比伦变得又富又强。他美化了巴比伦大城,为巴比伦修筑了四通八达的道路,建立了54座神庙,到最后却发疯了。他的发疯,也别具一格。他自认为是一只野兽,不但四肢在地上爬,而且饿了就吃青草。约有4年之久,他的名字在巴比伦史上消失了。可是后来,他又神秘地出现,随后不久,他便与世长辞。他死于公元前562年。
巴比伦帝国,在尼布甲尼撒死后30年才崩溃。继起的巴比伦王是拿波尼度(Nabonidus),他在位共17年。这位国王对考古学极感兴趣。由于他终年以发掘苏美尔古物为乐事,政务便因此荒废了。军队漫无纪律,商人偷税漏税,老百姓追逐欢乐,祭师敛财越权。当波斯大军兵临城下,那些平常就看不惯祭师专权跋扈的人,便争先为居鲁士开门了。波斯人统治巴比伦达2个世纪后即转让给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征服了整个近东,当他打下巴比伦时,曾在尼布甲尼撒豪华壮丽的宫殿中喝得烂醉如泥。
就对人类文明的贡献而言,巴比伦不及埃及有益人类,不及印度深奥与繁杂,不及中国精细与成熟,但我们不能说它毫无贡献。它那动人的神话,曾经由犹太人之手,变成欧洲人的宗教故事。现代数学、天文学、医学、文法、辞典、考古学、历史及哲学的基础知识,也是由巴比伦开创,然后经希腊罗马传给我们的。希腊人关于金属、星座、度量衡、乐器、医药的名词,也大都译自巴比伦。这些名词有些是意译,有些是音译。在建筑方面,巴比伦对希腊影响虽不大——希腊建筑无论精神及形式,均是采自埃及与克里特——但其七星塔之类建筑,却经由伊斯兰教寺院、中古时代基督教教堂及现代“后退式”建筑而传到美国。《汉谟拉比法典》与罗马帝国的法律政治一样,被公认为是古代社会留给今人的宝贵遗产。
巴比伦文化,经由伟大帝国的建立,经由亚述、波斯、希腊的入侵,经由对犹太民族的长期征服及俘虏,经由与伊奥尼亚、小亚细亚及希腊等广大地区的贸易,业已成为人类文化不可分离的部分。诚如某些史学家所说,历史事实,不分好坏,往往都会对千秋万世产生影响。我们对巴比伦文化,亦可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