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政变以后,康有为、章太炎都曾数度流亡日本,一个由“勤王”沦为保皇,一个由“革政”转向革命。回顾康、章两人流亡日本期间的活动,总结他们这一阶段思想递变的迹象,无疑是很有意义的。
1898年9月,以康有为为首的资产阶级改良派的变法运动失败了,康有为由北京逃沪转港,曾电告日本驻华公使矢野文雄:“上废国危,奉密诏求救,敬请贵国若见容,望电复,并赐保护。” 10月19日,康有为在宫崎滔天的陪同下出发赴日。25日下午入神户,同行者有梁铁君、康同照、何易一、叶湖南、李唐、梁伟,连同康有为共七人 ,平山周、宗方小太郎来迎。旋入东京,住牛込区市个贺加町三番地 。
康有为流亡日本时,除展开政治活动外,曾游热海,登箱根,留有诗篇多首。
1899年4月3日(二月二十三日),康有为自横滨乘和泉丸渡太平洋,赴加拿大,临行赋赠弟子:“凤靡鸾吪历几时,茫茫大地欲何之!华严国土吾能现,独睨神州有所思。”
10月,自加拿大还香港,23日,经过日本时,“始终监视”,“上陆拒绝” ,被留难。
1911年5月8日(宣统三年辛亥四月初三日),康有为自新加坡到香港。6月6日(五月初十日),赴日本,初去箱根,后居神户 。他到达神户后,先住梁启超所居双涛园。双涛园原为神户华侨麦少彭别墅,地近海滨,松影婆娑,“双涛”即指“海涛”“松涛”而言。康有为有《辛亥夏,来日本须磨,居任甫双涛园,筑小楼十弓临海,名曰天风海涛楼,室成,与任甫、觉顿乐之,兼寄若海索和》,诗云:
海外逋亡十四年,
又来须磨结三椽。
纸窗板屋生虚白,
夕霭朝晖览万千。
松罅旧亭立前后,
丘中曲径得回旋。
小楼坐大吾知足,
吞吐东溟占碧天。
梁启超也有《南海先生倦游欧美,同居须磨埔之双涛园,述旧抒怀,敬呈一百韵》 。
康有为抵神户后,当地中华商务总会于18日在中华会馆开欢迎会,参加者有六百人,其中大阪有二百余人。康有为演说之主旨为:
离国十四年,到各国访问立宪政体情况,经详细视察,清朝过去现在之国情,立宪施政之方法,与土耳其其他各国之立宪政体初期情况不同。而日本完成最为迅速。清国为列国环视,困难重重,宜以进步之日本、平治之德国为模范,扬长弃短,则别国将二十年而后成,而清朝则十年可成。惟现今清朝教育方法不完全,应国民一致努力,实为燃眉之急云。
这年10月,武昌起义,随即各省响应。康有为以为“革党必无成”,慨叹“国事亦多变,神州竟未还”,恋栈旧制,眷念清室。在双涛园写了《救亡论》《共和政体论》,提出“虚君共和”的主张,认为“立宪犹可无君主,而共和不妨有君主” ,与当时革命形势不相适应。
1912年3月,康有为自双涛园迁须磨长濑园别庄,6月,撰《中华救国论》,妄说“共和政体不能行于中国”,兴孔教会。次年归国。
章太炎也在戊戌政变后三次流亡日本。
第一次是1899年,“政变”发生,“传言将下钩党令”,章太炎“避地”台湾。1899年6月(五月)渡日本,“五月初三日(6月10日),发基隆,初七日(14日),步上神户” ,曾引起日本注视。据日方档案称:
14日,章太炎“乘横滨丸入港,本邦人馆森鸿(台湾总督官舍住)、藤重信(东京麻生区新网町二丁目五十四番地住)等共来神户海岸通三丁目广业公所(在神广东人之组织之俱乐部团体)小憩。午后1时52分列车出发,馆森鸿等途中陪同,至京都下车模样。章为浙江省人,在清国改革派中有名人物。闻与梁启超有夙好,交情颇密” 。
17日(初十日),“发大津趋名古屋”。本日,爱知县知事冲守固给外务大臣报告:“清国亡命者章炳麟于6时58分,乘汽车来谷新柳町旅舍谷屋投舍,昨晨7时54分列车赴京。” 18日,至东京“京芝区芝口三丁目旅舍纪伊辰方处投宿。翌日(19日),梁启超来访” 。21日,“至小石川区表町百九番地梁启超住地居住” 。
8月16日(七月二十一日),章太炎由横滨乘轮归国,这在日本外务省档案中也有记录,8月18日神奈川县知事浅岗德则上外务大臣报告云:
清国亡命者章炳麟于本月15日由东来此,住居留地百三十九番《清议报》馆。昨(16日)在本市住吉町六丁目海漕业华侨处小憩。同日正午12时乘轮解缆(神丸号),向上海出发。滞在中如有异状,当续报告。
8月17日,日本警视总监六浦孟武上外务大臣也有报告 。
第二次是1902年。2月8日(正月初一),章太炎在浙江“得金陵来电”,嘱“急赴沪”避祸,“于是东渡”。22日(十五日)乘轮,28日(二十一日)至横滨,暂寓《新民丛报》社 ,旋住牛込区天神町六十五番中国学生寓中 ,拟举行“支那亡国二百四十二年纪念会”。后迁居牛込区原町七十一番静思馆 。7月(六月),返国。次年,因“苏报案”被捕。
第三次是1906年6月29日(五月初八日),章太炎出狱,孙中山派人至沪迎章赴日。章氏抵日后,即主《民报》笔政。7月15日(五月二十四日),东京留学生开会欢迎,“是日至者二千人,时方雨,款门者众,不得遽入,咸植立雨中,无惰容” 。12月2日(十月十七日),《民报》举行一周年纪念会,发表演说,并撰祝词:“相我子孙,宣扬国光,昭彻民听,俾我四百兆昆弟,同心勠力,以底虏酋爱新觉罗氏之命。扫除腥膻,建立民国,家给人寿,四裔来享。呜呼!发扬蹈厉之音作而民兴起,我先皇亦永有攸归。” 他在《民报》发表的文章,大都针锋相对,文辞锐利,“真是所向披靡,令人神旺”。
1908年10月,日本政府下令封禁《民报》,章太炎亲至警庭,慷慨陈词。
与此同时,章太炎在日本讲学,撰写学术专著。1909年后,政治论文相对减少。直至1911年武昌起义,各省响应,11月4日,上海光复后,章太炎始回国返沪,21日(十月初一日)在《民立报》刊登《回国启事》。
康有为、章太炎在日本流亡期间,和孙中山都有关涉。
“政变”发生,康有为流亡日本。这时,资产阶级革命派孙中山、陈少白也在日本,“以彼此均属逋客,应有同病相怜之感,拟亲往慰问,借敦友谊”,曾托日人宫崎寅藏、平山周等向康有为示意。康有为表示自己奉有光绪皇帝的“密诏”,不便同革命党人往来,拒绝会晤。孙中山又通过日本人的关系,组织一次孙、陈、康、梁的会谈,商讨合作方法。康有为不到会,派梁启超为代表,没有谈出什么结果。孙中山复派陈少白往访,梁启超导陈见康,少白反复辩论至三小时,请康有为“改弦易辙,共同实行革命大业”。康答回:“今上圣明,必有复辟之一日,余受恩深重,无论如何不能忘记,惟有鞠躬尽瘁,力谋起兵勤王,脱其禁锢瀛台之厄,其他非余所知。” 拒绝合作。
据宫崎滔天回忆:
次日(十月二十六日),孙逸仙先生来访,要我介绍与康先生会晤。康托词拒绝。孙先生之所以要见康,并非在主义方针上有如何相同之处,而只是对他当前的处境深表同情,意在会面一慰他亡命异乡之意,这实在是古道热肠,一片真诚。而康先生之避而不见也自有其理由,盖从清帝看来,孙先生为大逆不道的叛徒,悬赏而欲得其首级。孙先生之视清帝,亦不啻是不共戴天之仇,伺机想一蹴而推翻他。而康有为先生虽然中道挫折,亡命异国,但依然梦想挽回大局,恢复皇上的统治,自己作一个幕后的人,以立空前的大功。因此,无论从以往的情义上,从怕受人怀疑这个利害的观点上,不愿会见孙先生是无可厚非的。
又说:
同时康先生心中尚怀有另一个梦想,可能也是他不愿接近孙先生的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自负心。他心中暗自有所期待,以为以自己的地位一定会说服(外务)大臣同情自己,允许派兵牵制守旧派,以便挽回自己的势力的。这种自负心是由信赖心产生的,这是过于相信自己。
宫崎滔天的分析,是有相当见地的。康有为将“密诏”传布,且经改篡,表示他奉有“衣带诏”,是“奉诏”的,是能代表光绪旨意的;他在“密诏”上又加了“设法相救”“出外国求救”,为他的“勤王”复辟活动做舆论准备,表示“奉诏求救” 。因此,他拒绝了孙中山等革命派的争取,坚持保皇。
至于章太炎,他在日本也数度和孙中山相晤,并在孙中山的启发下,由“革政”转向革命。
早在1897年春,章太炎在上海担任《时务报》编辑时,“因阅西报,知伦敦使馆有逮捕孙逸仙事,因问梁启超:‘孙逸仙如何人?’梁云:‘此人蓄志倾覆满洲政府。’”章听后“心甚壮之” 。1899年6月,他由台湾“渡日本”,经过梁启超介绍,“始识孙中山于横滨旅次,相与谈论排满方略,极为相得” 。7月17日(六月初十日)《致汪康年书》中谈到初晤后的感受:“兴公(指孙中山)亦在横滨,自署中山樵,尝一见之,聆其议论,谓不瓜分不足以恢复,斯言即浴血之意,可谓卓识。惜其人闪烁不恒,非有实际,盖不能为张角、王仙芝者也。” 既誉“卓识”,又未深信,但心目中已对孙中山留下了印象。
1902年2月,章太炎第二次流亡日本。这时,革命形势逐益发展,革命、改良界限渐明,他起初看到梁启超“专以昌明文化自任,中山则急欲发难”,“中山欲以革命之名招之,必不可致”。看到“康门有徐君勉,最与中山水火。孙党有秦力山,本任公弟子,而宗旨惟在革命”,一度因其“交嫌”,欲为“调和” 。接着偕秦力山往谒孙中山,自称,“时中山之名已盛,其寓处在横滨,余辈常自东京至横滨,中山亦常由横滨至东京,互相往来,革命之机渐熟” ,“逸仙导余入中和堂,奏军乐,延义从百余人会饮,酬酢极欢,自是始定交” 。在孙中山的启发下,他们共同商讨开国的典章制度和中国的土地赋税以至建都问题,《訄书》重印本《相宅》和《定版籍》中,就记录了他俩当时的讨论情况。章太炎还在孙中山的赞助下,准备在东京举行“支那亡国二百四十二年纪念会”,反对清朝的反动统治。当在东京为日本警察阻止,改在横滨补行纪念式时,章太炎宣读纪念辞,孙中山担任主席,“倡言各敬章先生一杯,凡七十余杯殆尽”。这年章、孙“定交”,关系很大,直到十年以后,龃龉渐深,章太炎缅怀往事,不胜缱绻,“同盟之好,未之敢忘。昔在对阳(日本对阳馆),相知最夙,秦力山所以诏我者,其敢弃捐” 。
1906年章太炎第三次来到日本,是孙中山特派同盟会代表至沪迎章赴日的,东京留学生开会欢迎,章氏演说:“壬寅春天,来到日本,见着中山,那时留学诸公,在中山那边往来,可称志同道合的,不过一二个人,其余偶然来往的,总是觉得中山奇怪,要来看看古董,并没有热心救汉的心思。……不料监禁三年以后,再到此地,留学生中助我张目的人,较从前增加百倍,才晓得人心进化,是实有的。以前排满复汉的心肠,也是人人都有,不过潜在胸中,到今日才得发见。” 他在日本加入同盟会,主编同盟会机关报《民报》。12月2日,《民报》举行一周年纪念会,孙中山演说后,章太炎继之。他在《民报》上发表了不少政论,多为宣扬同盟会的革命纲领,这成为他一生中“最大最久的业绩”。
19世纪末20世纪初,风云变幻,社会动荡,戊戌变法失败,八国联军入侵,自立军起义被镇压,一些知识分子逐渐抛弃了对清政府的幻想,走上革命的道路。孙中山是当时资产阶级革命派的代表,他对流亡在日本的康有为曾经争取,对章太炎也曾交往;然而,康有为拒绝会晤,章太炎则与之“定交”,结果前者渐趋沉沦,后者投身革命。在日本流亡时期康有为和章太炎的一段经历,是他们一生政治生涯的重要转折点,而他们的“转折”,都和孙中山为代表的革命派有关联。
康有为和章太炎都是辛亥革命以后由日本回到国内的,但一个是饮恨以返,一个是载誉而归。
章太炎回国返沪,当时报纸特发《欢迎鼓吹革命之文豪》社论:
章太炎,中国近代之大文豪,而亦革命家之巨子也。正气不灭,发为国光,文字成功日,全球革命潮,呜呼盛已!一国之亡,不亡于爱国男儿,文人学士之心,以发挥大义,存系统于书简,则其国必有光复之一日。故英雄可间世而有,文豪不可间世而无,留残碑于荒野,存正朔于空山,祖国得有今日,文豪之力也。今章太炎已回国返沪矣,记者谨述数语以表欢迎之忱,惟望我同胞奉之为新中国之卢骚。
誉之为“鼓吹革命之文豪”。而康有为呢?去国时是一个进步的维新运动领袖,回国时却是一个顽固保守的人了。袁世凯邀请他去北京作为反动政权的点缀。康有为没有答应,移居上海,办《不忍》杂志,言:“睹民生之多艰,吾不能忍也;哀国土之沦丧,吾不能忍也;痛人心之堕落,吾不能忍也;嗟纪纲之亡绝,吾不能忍也;视政治之窳败,吾不能忍也;伤教化之陵夷,吾不能忍也;见法律之蹂躏,吾不能忍也;睹政党之争乱,吾不能忍也;慨国粹之丧失,吾不能忍也;惧国命之分亡,吾不能忍也。”而“莫敢忘斯世也,愿言拯之” 。究竟是什么使他这样“不能忍”呢?社会历史的向前发展,旧的东西终将覆灭。究竟又将如何“拯之”呢?“以孔子为国教,配享天坛”,图谋封建势力复辟。一个进步的人,后来落后了。
康有为和章太炎返国时的政治态度不一,毁誉不一,又和他们这几年的流亡生涯有关。
章太炎在戊戌政变后,“避祸”台湾,流亡日本。他看到甲午战后中国民族灾难的深重,对以慈禧太后为首的清政府是深深痛恨的,认为“支那宫禁之变,贤才坑屠,王化陵迟,宇内鱼烂,将使蓟丘之上,满人不亡,而夏子之胄亡矣” 。满洲贵族统治腐败衰朽,不能不“革政”。又认为政变危急之际,“犹赖有数镇稍自奋厉,是以扶危而定倾”。因此,不能削弱藩镇,而“甘心于白种之凌藉”。中国如果“无文武自将之主,而澌灭几至于尽”,所以削藩镇,是“天下之至私”,它只能“行媚白人”。同时,重藩镇和立宪政并不矛盾。“板荡之世,非得藩镇以尊攘,则宪政不立”,并举日本为例,“若皇德贞观,廓夷旧章,示民版法,陶冶天下,归之一宪,藩镇将奔走趋令,为日本之萨、长藩始于建功,而终于纳土,何患自擅” 。此后,进而指出“瓜分而授之外人,孰与瓜分而授之方镇” 。那时,他还是向往“明治维新”式的“革政”。只是到义和团运动以后,才“鉴言之莠”,进行“匡谬” 。
章太炎提出“分镇”,而“借权”的还是汉族地方督抚,又以曾国藩“俯首下心,以事辫发之孱胡”为“失机”,满、汉之间,还有界限。这样,在此后全国革命形势迅速高涨的情况下,促使他和“尊清者”划清界限,走上革命道路。
1902年章太炎第二次流亡日本时,和孙中山“定交”,渐由“革政”转入革命。并举行“支那亡国二百四十二年纪念会”,表示坚决反对清政府的反动统治,“民今方殆,寐而占梦……觉悟思之,毁我室者,宁待欧美”。“哀我汉民,宜台宜隶。鞭棰之不免,而欲参与政权;小丑之不制,而期扞御皙族,不其忸乎?”不推翻清政府,是不能挽救民族危亡的。次年,他被逮入狱。不久,孙中山发表《敬告同乡书》,号召划清革命与保皇的界限,说:“革命者,志在扑满而兴汉;保皇者,志在扶满而臣清。事理相反,背道而驰” 。1905年,中国同盟会成立。等到章太炎出狱赴日,革命已为时代主流,章太炎也跟随时代步伐,“入同盟会,编辑《民报》”。由上可知,他第一次赴日,还主张“革政”;第二次赴日,转入革命;第三次赴日,参加革命组织,主编革命派的机关报了。
康有为也是处在这个时代,但他第一次流亡日本时,一方面刊发光绪皇帝的“密诏”,散布“奉诏求救”文,一方面展开了求救活动。他曾请犬养毅予以“支柱” ,还上书近卫笃麿,说明“受衣带之诏,万里来航,泣血求救” 。结果,日本政府在清政府的交涉下,不让康有为居住日本。1899年4月3日,康有为终于自横滨渡太平洋赴加拿大,于7月20日,筹创保皇会,在会例中指出,“专以救皇上,以变法救中国救黄种为主”,即以“忠君爱国为宗旨”。应该说,当一些人对光绪还存幻想的情况下,揭露清廷积弱,控诉慈禧“训政”,拥护改革变法的皇帝,反对顽固守旧的慈禧,还曾起过影响。
没有多久,国内发生了义和团运动,恰恰慈禧、荣禄利用过义和团,八国联军又乘机武装干涉,保皇会认为这是反击后党,“决救皇上”的大好时机,酝酿“讨贼勤王”。结果,实际活动的唐才常在汉口事泄失败,演成自立军悲剧。此后,康有为和他所领导的保皇会,斗争锋芒渐由针对慈禧为首的清政府顽固派转向资产阶级革命派,由保光绪皇帝转为保清朝封建政府。等到康有为第三次流亡日本时,清政府正组织皇族内阁,以庆亲王奕劻为总理大臣。康有为对奕劻并不信任,一些保皇会成员在海外制造舆论,散布揭帖,警告奕劻:“若不即开国会,则为举国公敌,为卖国大贼。” 1911年10月,武昌起义,康有为听到消息,“忧心如焚”,仍持“革命必无成”之说,他和梁启超都想“用北军倒政府,立开国会,挟以抚革党”,还想“乘此以建奇功” 。自我陶醉地说:“人知革之无成,士大夫皆思吾党而归心。”“他日国会开时,吾党终为一大政党,革党亦自知无人才,不能为治也” 。
然而,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政府,保皇会已无皇可保了,但康有为仍不甘心,草写《摄政王逊位为总统说》,又提出“虚君共和”的口号,企图挂一个“共和”的假招牌,仍旧恢复清朝的统治。说什么“共和政体不能行于中国”,“立宪国之立君主,实为奇妙之暗共和国”,而“满族亦祖黄帝”,还需由清朝复辟。保皇会已逆潮流而动,流亡在日本的康有为这时也已沉沦了。
照此说来,康有为和章太炎都是戊戌政变后流亡日本的。通过“政变”血的教训,章太炎对当权的清政府逐渐抛除幻想;康有为则“忠君保皇”,凝滞不前。但历史是前进的,时代是发展的,章太炎在三次流亡中,由“革政”走向革命,跟上了形势;康有为在1911年再度流亡日本时,则已暌离了时代。终于,一个在中国革命史上留下业绩,一个却由“先进的中国人”日趋倒退。这当然和他们的社会地位、个人经历有关,但也不能说不和他们接受的传统思想无关。例如:章太炎从小孕育民族主义思想,后来又汲取顾炎武“复兴”的古文经学中的民族主义内容;康有为则推演今文经学“递嬗渐进”的说解,反对根本地变革。由于这个问题牵涉较广,也不在本文讨论范围之内,也就不再赘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