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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来华和戊戌政变

日本伊藤博文是在1898年9月来华的,9月20日(清光绪二十四年八月初五日)他觐见光绪帝,第二天就发生了政变。他的来华,和戊戌政变究竟有无关系?当时报刊虽有评论,但多属揣测之词,近年来对这一问题也乏专文讨论。今从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伊藤关系文书》已刊、未刊部分,日本外务省档案《伊藤公爵清国巡回一件》等文件中看到一些新资料,可以补苴中文文献之不足,也有助于对伊藤博文和戊戌政变关系的探讨。

伊藤博文于1898年9月8日(清光绪二十四年七月二十三日)晨8时,由朝鲜“仁川出帆”,次日在山东芝罘登陆,11日(二十六日)“入天津” 。北洋候补道、北洋学堂总办王修植传达直隶总督荣禄“仰慕伊侯,并在津预备款待各情”,伊藤博文大为“欣感”,“并告知中国如有咨询借助之处,甚愿竭力相助” 。陪同伊藤来华的有日本议员大冈育造、秘书官头本元真、书启官森泰二郎和时冈茂弘等。

伊藤博文在天津和北京的活动日程如下:

9月12日:晨9时,拜见荣禄。下午6时,荣禄在医学堂“张宴款待”,陪坐的有袁世凯、聂士成、王修植等

9月13日:午,天津县令吕秋樵宴请。晚,王修植宴请。席间,王修植赋诗:“元老宾王国,知非汗漫游。阋墙余旧痛,错壤动新愁。往事怀尊攘,雄图展亚欧。吾皇求直谏,前箸孰为筹?”伊藤随员森泰二郎和韵一首:“纵目津门阔,高楼倚上游。江山尚余恨,花鸟亦关愁。势岂三分国,洲唯半壁欧。谁防未然祸,尔我慎边筹。”

9月14日:至北京,张荫桓来访 。是夕,日本驻华代理公使林权助为伊藤“洗尘,并邀各使臣作陪”

9月15日:午后1时半,拜见总署王大臣。陪同伊藤前往者有林权助、郑永昌(日本驻天津领事)、郑永邦(郑永昌之弟)、大冈育造、头本元真、森泰二郎、时冈茂弘。清廷官员为庆亲王奕劻及崇礼、廖寿恒、张荫桓。伊藤谓:“贵大皇帝锐意图新,实贵国千秋大事,何物当急,何物当缓,必顺序以进。应详加规划,理其端绪,全仗贵大臣等辅翼。”又谓:“设立士官学校,为一国军备之第一关头。”并指出机器制造、火轮运输等之重要性,认为“设制造所,铺设铁路”,是“利民生,拓利源”的“最便之法”。

9月16日:“午前,李鸿章来访。午后,王大臣等来访。”

9月17日:“张荫桓晚餐招待。”

9月18日:下午,康有为谒伊藤于日本公使馆 。伊藤询以变法数月“而推行未效何故?”康告以“奈皇上全权不属”。伊藤询以中国“君权专制无限,环地球之所知,今贵皇上无全权云何?”康告以“实权在太后手里”,以及怀塔布等被革职后,满人相率“请禁皇上改革”,希望伊藤“入见太后,肯为剀切陈说一切情形,感动太后回心转意”。伊藤表示:“必以尽心于敝邦者,移以尽忠于贵国。”

9月19日:总署王大臣函告日本驻华代理公使林权助,告以次日光绪“御勤政殿接见”。

9月20日:觐见光绪皇帝于勤政殿。光绪谓:“我中国近日正当维新之时,贵侯曾手创大业,必知其中利弊,请为朕详晰言之。并祈与总署王大臣会晤时,将何者当兴,何者当革,笔之于书,以备观览。”并“愿嗣后两国友谊,从此益敦”。伊藤表示“敬遵宠命,他日猥承总署王大臣下问,外臣当竭其所知以告”

9月21日:政变发生。

9月23日:庆亲王奕劻于“午后二时招待”

9月24日:晚,李鸿章设宴招待。李鸿章请将康有为“执获送回惩办”,伊藤推诿未见。随员大冈育造询以康有为“究犯何罪?”李谓:“议其罪状,无非煽惑人心,致干众怒。”

9月27日:王大臣招待

伊藤博文来华,资产阶级改良派是寄予厚望的;光绪皇帝也亲自接见,感到“快慰之至”。

康有为在1898年1月的《上清帝第五书》中,吁请采法俄、日以定国是,大集群才而谋变政,听任疆臣各自变法,又正式吁请国事付国会议行,颁行宪法。还说:“职尚有日本变政之次第,若承垂采,当写进呈。”同月24日(正月初三日),光绪命总理衙门王大臣接见后,又呈上《日本变政记》。29日,在《上清帝第六书》中,建议效法日本,变法维新。又嘱长女康同薇辑译《日本变法由游侠义愤考》,为之撰序,说是“视彼日人,其强有因,胡不嗣音” 。1898年6月11日,“诏定国是”,“百日维新”开始。16日,光绪召见康有为,康谓:“臣于变法之事,尝辑考各国变法之故,曲折之宜,择其可施行于中国者,斟酌而损益之,令其可施行。”又谓:“泰西讲求三百年而治,日本施行三十年而强。吾中国国土之大,人民之众,变法三年,可以自立。”此后,通过廖寿恒将《日本变政考》陆续缮写进呈。凡此种种,可知他是积极要求仿效日本,实行资产阶级性的改革的。

伊藤博文曾佐长洲藩主“勤王攘夷”,是明治维新事业的助成者,康有为早就对他怀有好感。如他在《日本变政考》中对裁汰冗员一点,就说:

凡旧国积弊,必官吏纠纷,文书积压,冗员多而专任少。日本旧俗既然,我中国尤甚。……伊藤所改,亦切中吾弊,深可鉴也。( 卷九

又在“宫中置制度取调局,伊藤博文为长官,以其游欧洲回,命其参酌制度宪章也”下按曰:

变政全在定典章宪法,参采中外而斟酌其宜,草定章程,然后推行天下。事关重大,每事皆当请上命核议,然后敕行,故非在宫中日日面议不可。日本选伊藤为之,至今典章皆其所定。我中国今欲大改法度,日本与我同文同俗,可采而用之。

在“定议局官制,又废统计院,归为内阁中之一局”下按曰:

变法之道,必有总纲,有次第,不能掇拾补缀而成,不能凌躐等级而至。……而变法之始,首贵得人。君臣相得,有非常之任,然后有非常之功。昔先主得诸葛如鱼得水,苻坚得王猛以为朕之子房……观日主之于伊藤,并可谓知而能任,任而勿贰者矣。( 卷九

康有为对伊藤博文是这样的推崇,当得知伊藤来华的消息时,自然寄予极大希望。康有为到日本使馆专门拜谒了伊藤博文,谈了“皇上在位虽二十余年,权实皆在太后之手”,以及慈禧专任奕劻、荣禄、刚毅等“绝无见识”之人,阻挠新政。并请伊藤谒见慈禧时,“极言皇上贤明,而改革之事,为诸外国之所深喜”,以使慈禧“回心转意”。 此外,还授意杨深秀、宋伯鲁先后上疏,“先为借箸之筹”,“固结英、美、日本三国,勿嫌合邦之名之不美” 。请“速简重臣,结连与国”,派员往见伊藤博文等“与之商酌办法”

光绪皇帝对伊藤博文同样存有幻想。当他召见康有为,听康谈到日本“施行三十年而强”时,深感兴趣。等到《日本变政考》陆续送呈,曾参照康有为的建议,明治维新的“成效”,颁布过一些上谕。例如,《日本变政考》说:“日人每立一法,必遣人游历欧西,采察各国法度、利害得失,故其立法精详,损益良善,能致富强,非偶然也。日人采择西法,骤行于东方,其势甚难。我今采东方同文同俗之法,行之甚易。”(卷九)光绪于8月2日(六月十五日)发出上谕:“现在讲求新学,风气大开,惟百闻不如一见,自以派人出洋游学为要。”特别提出:“游学之国,西洋不如东洋。” 《日本变政考》提出“冗员多而专任少”的流弊和伊藤所改“深可鉴也”(卷九),光绪于8月30日(七月十四日)发出裁汰冗员的上谕。《日本变政考》说:“各国岁出入皆有会计录,布告天下,日本昔无此制,至此乃行之。”(卷六)光绪于9月16日(八月初一日)发出诏编预算的上谕,谕旨和《日本变政考》康有为的按语很相似。梁启超在“上谕恭跋”中对此也说:“康有为于进呈《日本变政考》,发明此事极详。西学大开,此义大明,上皆采用。”可知光绪的新政诏书是受到《日本变政考》的启发,对参与明治维新的伊藤博文,光绪当然早有印象。

9月20日,伊藤觐见光绪时,光绪即说:“贵国自维新后,庶绩咸熙,皆出贵侯手定,各国无不景仰,无不赞美,朕亦时佩于心。”又请将利弊、兴革“笔之于书”。

资产阶级改良派对伊藤博文寄予厚望,光绪见到伊藤表示“快慰”。这样,伊藤的来访,成为“百日维新”中的一件大事,也就必然遭到后党的嫉妒和反对。伊藤觐见光绪的第二天,“政变”猝发,当不是偶然的。

百日维新期间,新、旧斗争尖锐,特别是到了9月间,双方剑拔弩张,硝烟弥漫。9月4日,礼部尚书怀塔布、许应骙,侍郎堃岫,徐会沣、溥颋、曾广汉等,以阻挠主事王照条陈被革职,王照却赏给二品顶戴,以四品京堂候补。9月5日,赏杨锐、刘光第、林旭、谭嗣同加四品卿衔,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参预新政事宜。这些人事变动,当然激起后党的愤恨和震惊。怀塔布、杨崇伊等先后到天津看荣禄,策划政变,图谋推翻新政。光绪害怕“今朕位几不保”,于9月15日和17日接连发出两次“密诏”,命改良派等“妥速筹商,密缮封奏”,伊藤博文恰恰就在这时拜见总署王大臣,觐见光绪。

值得注意的是,后党加紧政变步伐,光绪两发“密诏”,和伊藤在北京的活动紧密相关。如前所述,9月15日,总署王大臣接见伊藤,奕劻、崇礼、廖寿恒、张荫桓参加。廖寿恒是《日本变政考》的代呈者,而领衔大臣则为后党的奕劻。在接待时,伊藤盛赞光绪“聪敏而勤于政事”,以及革除积弊、振兴庶政、励精图治以求变法,而感到“深深欣幸” 。会后,谈话内容和伊藤对光绪的印象,后党是不会不向慈禧上报的。就在这天,光绪帝命杨锐带出第一次“密诏”,谕以政变危机,速筹对策。

9月16日,据《德宗景皇帝实录》,光绪诣颐和园乐寿堂,向慈禧请安。还召见袁世凯,擢其为侍郎,责成专办练兵事务。同日,下诏编列预算,据梁启超《上谕恭跋》,这和康有为“草疏请仿日本例,置参谋本部”,以及《日本变政考》发明“预算决算而理财用”有关,它刚好在伊藤觐见前夕发表。这天,李鸿章、王大臣先后访问伊藤。光绪皇帝又恰恰在第二天(17日,即八且初二日)召见林旭,交予第二次“密诏”。

9月18日,后党御史杨崇伊上封事于慈禧,请即日“训政”。康有为就在这天拜会伊藤,谭嗣同也在这天夜访袁世凯,劝其助行新政。

9月19日,慈禧回宫,正是光绪准备接见伊藤的前夕。

9月20日,伊藤觐见光绪,杨深秀疏言伊藤“深愿联结吾华”,请为“借箸”。次日,宋伯鲁疏请与伊藤“商酌办法”,而政变已发。

由上可知,伊藤在京的活动,几乎每天都和政局有关。

更为值得注意的是,18日杨崇伊请慈禧“即日训政”折称:“康有为等两月以来变更成法,斥逐老成,借口言路之开,以位置党羽。风闻东洋故相伊藤博文即日来京,将专政柄。臣虽得自传闻,然近来传闻之言,其应如响。伊藤果用,则祖宗所传之天下,不啻拱手让人。” 这种危词耸听,慈禧自然不能不为所动。

于此,需将光绪是否欲请伊藤为顾问一事,稍加考核。

第一,改良派和光绪准备“借重”伊藤之说,当时确有传闻,且曾刊诸报章。如《国闻报》载:“近日京朝大小官奏请皇上留伊藤在北京用为顾问官,优以礼貌,厚其饩廪,持此议者甚多。” 又说:“闻本月初六日,皇上升勤政殿,将召见日本旧相伊藤,宠加擢用。是日东方未明时,忽为皇太后所闻,即在颐和园传懿旨启驾返海,于是伊藤之召,遂亦中止。”又据10月7日香港《士蔑报》说,9月21日“皇上登朝,正欲降旨传伊藤入觐,突有内监持太后懿旨,敦迫皇上往颐和园面见太后”,遂未果

第二,改良派确曾通过帝党拟请伊藤为顾问,上述杨深秀、宋伯鲁的奏折中,就都提到“借箸之谋”。另据李提摩太回忆:9月中旬,康有为和他“商量过变法的计划”,李提摩太“曾建议既然那样成功地改变日本成了一个强国,那么最好的办法,是由中国政府请他作一个外国顾问” 。可知改良派人士还和李提摩太商量过此事。

第三,从康有为和伊藤的对话中,以及光绪和伊藤的问答里,也可看出有着想请伊藤担任“顾问”的意愿。伊藤询问康有为:“今贵皇上无权云何?”康有为讲了慈禧之掣肘、后党之阻挠,特别强调“日前因王照条陈一事,遽治怀塔布等抗旨之罪,未请(示)太后,而日来怀塔布等数十满人,相率跪太后前大哭,请禁皇上改革。我皇上位地如此,改革艰难,愿君侯察其情也。” 这种宫廷斗争,告诉刚来北京的外国客人,应该是有所期望的。至于伊藤听了,“因太息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今国权出两途,革新诚难矣哉!” 姑无论这些话是否传到后党耳中,即伊藤对“权出两途”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至于伊藤觐见光绪时,光绪表示“久闻侯名,今得晤语,实为万幸”,认为日本明治维新后,“庶绩咸熙”,都由伊藤手定,表示“时佩于心”。接着,光绪又请伊藤详晰利弊,于总署王大臣会晤时,将兴革事宜“笔之以书”,垂询兴革,请予顾问。

尽管光绪没有正式任命伊藤为顾问官,而已有人上折疏荐;在实际接触中,光绪也对手创维新大业的伊藤表示关切。这些举动,当然不能为后党所容忍。

第四,从伊藤在华的言行,也可看到他“顾问”新政的迹象。伊藤初到天津,即行表示:“中国如有咨询相助之处,甚愿竭诚相助。”天津知县宴请,王修植赋诗希望伊藤“直谏”,借鉴日本维新“前箸”。伊藤虽未作和,但森泰二郎却赋诗以答:“谁防未然祸,尔我慎边筹。”当伊藤觐见光绪时,又祈求光绪“永保盛业,长享景福”,准备在王大臣问及改革事宜时,“竭其所知以告”,以使今后两国“邦交必能因之愈固”,对中国的维新事业是“深为垂注”的。

伊藤对中国维新运动的“垂注”,又和甲午战后帝俄在华势力的扩大有关。在《马关条约》尚未签订,日本所提要求已经传播出来时,俄国外交大臣罗拔诺夫在上沙皇尼古拉第二的奏折中就指出,日本“完全占领旅顺口所在地的半岛”,“由我国利益来看,此种占领是最不惬意的事宜” 。他们插手干预,要把辽东半岛留给自己享用,而刚刚为日本战败的清政府,为了报答帝俄,于1896年派李鸿章赴俄,签订《中俄密约》,出卖东北主权。密约签订后一年,沙俄出兵占领旅、大,又通过借款、筑路等手段,企图染指海关管理权,并吞中国东北地区,进而控制华北地区。这样,日、俄之间争夺我国东北地区的矛盾就愈来愈激化。

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后党是亲俄的。签订《中俄密约》的李鸿章就想“联络西洋,牵制东洋”,借用洋人的势力,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资产阶级改良派则主联英、日以拒俄,认为“联俄则燃眉噬脐,旦夕即成异类;联日以联英,则皮肤之癣,犹可补救于将来” 。伊藤博文是在帝、后两党政治斗争激烈,俄、日两国争夺在华利益尖锐的情势下来华的。由于后党亲俄,而改良派却有“联日”之议,光绪皇帝又有挣脱慈禧束缚的改革之举,伊藤对此,自然是“垂注”的。

还在伊藤从仁川启程来华的前夕,光绪下谕:“李鸿章、敬信毋庸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上行走。”这事是否因伊藤来华而故意把亲俄的李鸿章罢黜,并无直接证据,但日本官员却认为李鸿章“为了和日本对抗……其结果是把俄罗斯拉了来” 。等到伊藤和李鸿章会见时,伊藤对李鸿章说:“君在北方建造了有伟大势力的藩屏啊。” 对李鸿章和帝俄的关系耿耿于怀。再从上文森泰二郎“和诗”中所说,“谁防未然祸,尔我慎边筹”,也可看出日本想支持一个不是亲俄而是亲日的政府,以“防未然祸”,以“慎边筹”。那么,伊藤的来华,正是因为日本在侵华道路上和帝俄有矛盾,是想支持一个符合日本帝国主义利益的政府,从而对改良派加以青睐。

伊藤的用心,后党不会不察觉;改良派和光绪对伊藤的态度,后党也不会不提防。从伊藤一踏上中国国土,后党就已经注意了,据传当伊藤告以来华将有两礼拜时,“守旧者皆惶悚不安” 。接着,由津到京,后党更是紧密防范:9月15日总署王大臣接见伊藤时,首席代表是庆亲王奕劻;19日致函林权助,告知光绪皇帝接见伊藤时间,领衔的还是奕劻;20日伊藤觐见光绪帝,“赐坐御座之侧,位在庆王之次”,还是奕劻首座 。当然,作为总署首席大臣的奕劻领衔出面,也可说是“名正言顺”,但他的“领衔”,却又是为慈禧做耳目,对伊藤的意向、光绪的动态,是必然会随时禀告慈禧的。

这里,还可举出下述事例:

第一,9月15日,以奕劻为首的总署王大臣接见伊藤时,奕劻曾询及伊藤“虽卸重任”,是否“过问政事?”伊藤谈到来华前夕,“特赴京入谒辞行”,面见明治天皇三小时之久,奕劻觉察他“再任显职为时未远”。在言谈中,伊藤除盛赞光绪锐意改革,深感“欣幸”外,还说到变法“实系有关东亚大局,乃至天下万国者”,希望王大臣“亦仰赖圣主以成中兴大业”,并“确信此图必当实现”,而“向贵王大臣敬贺”。当奕劻提到光绪“欲咨询于阁下”时,伊藤表示要将明治维新“三十年之经历,而从贵国之利害出发,略陈一二” ,表白了他对光绪变法的支持。所谓“有关东亚大局,乃至天下万国者”,也流露出他对帝俄在华势力扩大的担心,而后党却是亲俄的。

第二,据赵炳麟《光绪大事汇编》卷九称:杨崇伊请慈禧太后“即日训政”折,是托庆亲王奕劻面见慈禧时秘密带上的,此折恰恰是奕劻接见伊藤后的第三天。杨折奏上的次日(9月19日),慈禧没有按照惯例(前一天发出通知),即突然回宫。同日,总署发出致林权助函,告以光绪接见安排,领衔的是奕劻,而在光绪接见伊藤的翌日,“政变”即作。这种蛛丝马迹,暴露了奕劻向慈禧密告的迹象。又据袁世凯《戊戌日记》,21日晚,“荣相折简来招,杨莘伯在坐,出示训政之电,业已自内先发矣” 。也不讳言杨崇伊和慈禧、荣禄等的关系,而杨崇伊请求“训政”之电,又是奕劻密呈的。奕劻在伊藤来京几天中,活动频繁,内外接引,这和“政变”的发生,无疑是有关联的。

照此说来,伊藤来华,促使了后党发难,加速了政变的步伐。苏继祖《清廷戊戌朝变记》对此有一段评述:

八月之变,幽禁皇上,株连新党,翻改新政,蓄此心固非一日,而借口发难,实由于伊藤之来也。……伊藤在津日,又值皇上电询,可否在津多留数日?伊藤答以两礼拜,守旧者皆惶悚不安。荣相接待,宴于北洋医院,神色惨沮不欢,未遑终席,借事辞去,盖将借此发难,以惑太后听耳。

伊藤来华,改良派的推誉和光绪的借重,加深了后党的忌恨。慈禧太后是害怕他们同外国势力勾结起来的,终于在伊藤觐见的次日,发动政变。因此,伊藤来华和政变发生是有直接关系的。

原载《江海学刊》1985年第1期

附录一 清国旅行日记

伊藤博文

九月八日    午前八时,仁川出帆。

九日      午前九时,芝罘登陆。

十一日     入天津。

十三日     总督招待

十四日   午前十一时,乘车入京。张荫桓来访。

十五日   拜见总署王大臣,访问李鸿章。午后,访问各公使。

十六日   午前,李鸿章来访。午后,总署王大臣等来访。

十七日   张荫桓晚宴招待。

二十日   午前十一时,谒见光绪皇帝。

二十一日

二十二日

二十三日  庆亲王于午后二时招待。

二十四日  晚,李鸿章宴请。

二十七日  王大臣招待。

〔说明〕 本件录自《伊藤关系文书》未刊部分,日本国会图书馆藏,信封编号211937。原件用“沧浪阁笺”,红色十行本,共二页,旁注“先考手笔”。

附录二 晤谈节略

森泰二郎手记

明治三十一年九月十五日午后一时半,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访问之际。

列席者:伊藤侯爵

林权助  郑永昌  郑永邦

大冈育造 头本元真 森泰二郎 时冈茂弘

庆亲王

崇礼 廖寿恒 张荫桓

(握手寒暄毕)

庆亲王:阁下今虽卸重任,谅犹为天子常侍,过问政事?

伊:然。余寓距东京十五里许,此次漫游前夕,特赴京入谒辞行,面见天颜达三小时之久。

庆:得至尊之信任如此,则阁下再任显职,为时未远矣。

伊:余毋论在朝、在野,对天皇之忠心未改,惟以奉答御询、披沥陈言为荣。在宦与否,总为君臣,自有亲疏之分。况我国立宪,政体甫成,庶政多由议会协助,若是则政见歧异,政党林立,势所难免。初涉政党时,颇感难于驾驭。如今阁臣,如似キノシテ大政之处理和シムルメ,由陛下允裁,授意组阁。由此,余仅为巩固现内阁,得以完成辅弼之任而尽力,今大任既完,不谋其政也。

庆:真是老臣言,可言メニスル第二。

伊:此次漫游贵国,令人最为惊叹者,乃贵国大皇帝聪明而勤于政事。以余寡闻之人,亦闻大皇帝致力于革除积弊,振兴庶政,励精图治,以求变法。此乃我国深为欣幸之事。因贵国今日急务,实系有关东亚大局,乃至天下万国者。窃以为贵大臣亦仰赖圣主,以成中兴之业否?余确信此图必当实现,兹向贵王大臣敬贺。

庆:我皇上圣聪,锐意图治,欲咨询于阁下。贵国与我乃唇齿之邦,又为同雠。阁下又久历兴邦之事,趁此游历之机,能否以邻谊修睦之念,不吝教诲,以济艰难,实我国君臣上下之厚望。

伊:博文漫游,一外国人也。贵国大政,无容置喙。或以我国维新三十年之经历,而从贵国之利害关系出发,略陈一二。所幸者,今日平和,比之于昨,倍加亲密。故倘蒙垂询,必当赤诚敷陈。

廖:单云变法图强,其实谈何容易。曾见所上新政之事,虽所言洵洵繁繁,不免庞杂纷纭。窃见革新之道,因循轨辙为上。

伊:余为首相时,贵国裕公使奉恭亲王之命,询问改革兵制之意见。其时余云:改革兵制之要着,为士官之培养,须精选一二学校,培养士官,并置于贵国大皇帝直接管辖之下,此为最先要务。其他再分缓急疾徐,渐次实行。今请言新政事,恐亦留于空谈。贵大皇帝锐意图新,实贵国千秋大事,何物当急,何物当缓,必顺序以进。应详加规划,理其端绪,全仗贵大臣等辅翼。

庆:尊教谨领。唯我国数千年积习,一朝尽改新法甚难。敢问贵国维新,循序渐进,至今端绪如何?

伊:当年艰难情形,可谓“多”矣。贵国今亦如此,凡攘夷锁国,舆论一变,而行维新开国之策,确非一夕之间能告成功者。而国是既定,方针既明,则初期犹为抱守旧固陋之见者,略与持新见者相半。待政策渐次执行,利益渐明,以开明导顽冥不灵,恰似霜雪逢旭日而消释也。

廖:我国改革之必要,如燃眉然。今日年老因循守旧顽固者,概行罢斥,而易以壮年新进熟谙洋务者,果如何?愿闻高见?

伊:以学术、识见、经验言之,皆老成练达之士,不能易之。有关国家利益得失之举,尤应慎重周详,切忌轻躁之行为。若是老成练达之人适于佐助改革方针之确立,而盛壮气锐之士则擅事务之协理。变法须细细考虑,而非猝然急激,否则,乱阶将起。

(此时王大臣以下相顾而首肯。)

庆:贵国安备取法于泰西,已然盛矣。敢问教练之法如何?

伊:军备、兵卒之强弱,悉赖士官,故设立士官学校,为一国军备之第一关头。士官之教养,于兵卒训练有决定作用。

庆:贵国士官学校似我国武备学堂,约有几所?情形如何?

伊:陆海军各为一大学校,讲究各自专门之学术,又别为参谋学校,学习测图、运筹等学。今我陆海军指挥训练兵卒之名将皆入此类学校,刻苦钻研,备尝艰苦,而效果则且大速。

廖:贵国已富强,敢问富国之道如何?基本取之于海关税否?伊:否。国家之本,岂在关税;富源之民,在于殖产。而机器制造、火轮运输等事极为必要,是为巩固国家财政之要素,不可蔑视。故政府设制造所、铺设铁路,利民生,拓利源,为最便之法。即以千国之海关税,移民财于国库而富,且谓之本,谬甚。

(此后庆亲王等问及我国铁道全由外国人建造,相与咨嗟,谈犹未尽。是日,李鸿章亦访问。告别时,约明日午后二时诸王大臣赴公使馆回拜。归时,午后三时。)

黄绍海译

〔说明〕 本件录自《伊藤关系文书》未刊部分《伊藤博文清国行关系资料》,日本国会图书馆藏,原编号215941。手稿,用日本国驻清公使馆八行笺,连封面共十一页。

附录三 清国皇帝陛下谒见之次序

森泰二郎

(明治三十一年九月二十日于西苑门内勤政殿。)

明治三十一年九月二十日(八月初五日),伊藤侯爵谒见清国皇帝之次序。

谒见前,先由清国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王大臣照会林权助公使,函云:

径启者:本月初五日,大皇帝御勤政殿接见伊藤侯相。当于是日九点钟专弁赴贵馆导引伊藤侯相偕贵署大臣暨翻译、随员等于十点半钟到西苑门内朝房稍憩恭候。午初刻,大皇帝接见,即希贵署大臣转达伊藤侯相为荷!专此,顺颂时祉。八月初四日。

是日,总理衙门派武弁赵源等八名来馆导引。午前九时二十分出东安门,经景山,由西华门至西苑门。同行者有伊藤侯爵、林代理公使、郑领事、郑通译官、大冈育造、头本元真、森泰二郎、时冈茂弘。一行轿车自西苑门入宫,总理衙门大臣崇礼、廖寿恒、王文韶、裕禄、张荫桓等以下十余名迎候,过太液池,右经金鳌玉东桥左折朝房前,庆亲王相接,导至朝房休息,约三十分钟,于午前十一时至勤政殿,谒见清国皇帝。

伊藤侯爵:外臣博文,此次前来贵国,原系自行游历,今蒙召见,殊为光荣,不胜荣幸。大皇帝近日变法自强,力图振作,此于亚东局面之保全,实关重要。博文回国,当告知我国皇帝知之,当必欣悦。愿大皇帝永保盛业,长享景福。

清国皇帝:久闻贵爵大名,今得延见,深感满意。

伊:今日召见,得见龙颜咫尺,蒙褒辞,荣幸之至。

皇帝:贵爵于何日由日本启程?

伊:于一月前就道。曾在朝鲜勾留十余日,再来贵国。

皇帝:一路平安否?

伊:托大皇帝洪福,一路平安。

皇帝:贵国大皇帝想必玉体康健。

伊:此次漫游,陛辞前,敝国皇帝甚为康健。

皇帝:贵国自维新后,庶绩咸熙,皆出自贵侯手定,各国无不钦仰,无不赞美,朕亦时佩于心。

伊:过分褒奖,何以克当。敝国政务,皆由朝廷擘画,外臣惟靖供职守,为所当为而已。

(此时皇帝与庆亲王耳语移时。)

皇帝:贵国与我国同洲,相距较近。我中国近日正当维新之时,贵爵曾手创大业,必知其中利弊,请为朕详晰言之,并望与总署王大臣会晤时,将改革顺序、方法告之。

伊:敬遵谕旨。他日如承王大臣下问,当竭其所知以告。

皇帝:愿今后两国邦交从此益敦。

伊:我国天皇陛下圣意实亦在此。比来两国臣民交谊日益加密,故邦交必能因之益固。

皇帝:贵爵拟在中国盘桓几时?

伊:原拟勾留两礼拜,据目下情况,尚须多留七八日。

皇帝:前时贵爵至我国系在何年?

伊:十四年前初诣京师,嗣后曾至上海及南方各处。

皇帝:现拟再游历何处?

伊:现拟至上海一行,再往长江游历。

皇帝:朕愿贵爵一路平安。

伊:敬谢大皇帝厚恩。

(觐见毕,再至朝房,赐酒果,与王大臣告别,循旧路归,时午后一时二十分。)

〔说明〕 本件录自《伊藤关系文书》未刊部分,日本国会图书馆藏,编号215941,稿本,共七页,似亦为森泰二郎所记。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九月十六日《昌言报》第八册曾据日本《梅尔报》译出,问答内容与此相同。

附录四 游清纪语

《台湾日日新报》

自清廷政变以来,各国论说纷纭,或谓皇帝与康有为等谋废太后,故有是变。或曰不然。本年五月,皇帝亲政而后,太后意中已思废帝密计。十月,皇帝巡幸天津时举事。皇帝知之,乃预召袁世凯入京,授以侍郎高官,托以保护重任。袁虑事难持,密诏告荣禄,故变兴如是速,遂以皇帝自保之谋诬为谋废太后。宫闱肇祸,确据未昭。兹闻我伊藤侯游清轶事,当九月十九日政变之前一天,康有为谒侯于公使馆。其一席之话谈,颇足记之,以资阅者参考也。

是日午后三时,侯援康氏互叙瞻仰数言,康氏即请侯曰:“君侯来游,正敝邦锐意革政时,敝邦志士,深望君侯惠教,维持东方大局。”侯逊谢曰:“鄙人性好游览,环地球各国名胜,足迹殆遍。此次之到贵国,亦欲玩山川风景,不敢与人家国也。”康氏曰:“虽然,但我皇上决图变法,以贵国与敝邦同洲、同种、同文、同俗,更加亲睦。原欲师法贵国,草泽士民,亦同此志。君侯幸教之。”侯曰:“贵国欲变法,要先除自尊自大陋习。世界不论何种人,皆生长天地间,岂彼贱我贵,可以自称中华而称他人皆夷狄哉?”康氏曰:“此种议论,敝邦四五年以前人多持之,甲午以后,大梦为贵国警醒,已无复如此者矣。”侯曰:“学士喜妄发议论,排斥外国,当使知外国,亦有好处。小民每好闹教,杀外国人,宜戒勿然,是贵国最要策。”康氏爰慨然曰:“君侯何轻蔑敝邦之甚也。此种议论,发之在三年以前,对老耄大臣言之则可。若敝邦近年士大夫,年齿三十以下者,已知此议。各地学校、学会、新闻、杂志纷纷并起,民间知识大开。明此议者,十中亦有六七,无待君侯言之。今仆所欲闻于君侯者,乃大学专门学条理,而君侯仅授之诵读之方,非仆所望也。”侯曰:“请问贵国数月来变法决图,而推行未效,何故?”康氏曰:“行改革事,必全体俱改革方可。若此事改,彼事不改,则劳而无效。又若枝叶改,本原不改,则尤劳而无效。此理我皇上知之甚明,极欲改革全体,且极欲从本原起,奈皇上全权不属,欲改革事,经费多少苦心,而有时此事能变,彼事不能变。夫变法非变本原则积弊难除,虽行新政,适多贪劣人开营私舞弊之路。且中外大官,共知皇上无全权,一切改革诏旨莫敢奉行,视为一纸空文,皇上无如之何,此推行所以未效耳。”侯曰:“贵国君权专制无限,环地球之所知。今贵皇上无全权云何?”康氏曰:“皇上嗣位,虽阅二十余年,其实权在太后手里,皇上深知中外情形、本国危急,故决意改革。太后反之。不知中外情形、本国危急,故不欲改革。且太后所接见者,惟所信用之满人,如庆亲王、荣禄、刚毅、怀塔布、立山、崇礼一流,皆绝少见识,并昧五大洲名,何知外国情形?彼常相谓改革,唯利汉人,满人不利。凡倡论改革者,皆阴谋叛逆人。此种议论日入于太后耳。自数月来皇帝一事改革,彼等必环跪而请太后曰:‘如此,则我满人仕宦途绝,衣食路穷。’太后常惑其言。所以皇上意其改革,必几次泣谏太后,乃得渐行一事,事难如此,而彼等明知皇上失权,奉改革语,亦不遵行。皇上怒彼辈已久。日前因王照条陈一事,遽治怀塔布等抗旨之罪,未请(示)太后,而日来怀塔布等数十满人,相率跪太后前大哭,请禁皇上改革。我皇上位地如此,改革艰难,愿君侯察其情也。”

维时伊藤侯闻康有为言其皇帝欲行变法,为太后所阻,因太息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今国权出两途,革新诚难矣哉!”康氏曰:“今日救敝邦之计,但能致太后明晓中外情形,不阻改革,皇上自得行其志。”侯曰:“如何得致太后明晓情形。”康氏曰:“皇帝之所以能明晓者,由常读书,多见臣下。太后则反之。所见之人皆极顽固者流。于接见时,唯唯诺诺,无一忠言谠论者,情形安得明晓。仆等汉臣,俱系小臣,欲觐太后,以达言语难遂。若君侯入见太后,肯为剀切陈说一切情形,感动太后回心转意,实敝邦之福也。”侯曰:“依欧美礼,外臣既得谒见皇帝,则必得谒见太后以及皇后。惟贵国严别,恐欲谒见太后不能。”康氏曰:“今年德国亨利亲王来游,太后也接见之。君侯为亚洲大名人,太后必欲接见。”侯曰:“既如此,则仆谒见太后,当尽忠告。”康氏曰:“太后听满洲党谮言已多,彼等皆诬皇上以狂病,心存废立,未知确否?虽然,君侯见太后时,请极言皇帝贤明行改革事,为诸外国所深喜。”侯曰:“诺。”康氏又曰:“君侯见太后时,请极言各国相迫,外患甚急,断行改革,则中国尚能自立,不然,必难当各国分派,共祸害不可胜言。”侯曰:“诺。”康氏又曰:“君侯见太后时,请极言倡论改革多士,皆具忠心为国家谋幸福,无他意者。改革若决行也,不独汉人享其利,满人亦享其利。改革若不行也,则不独汉人受其祸,满人亦受其祸。”侯曰:“诺。”康氏又曰:“君侯见太后时,请极言满人、汉人,同为清国赤子,如一母生两子,岂可认兄为子,而认弟为贼哉!满汉界限,切不可分。”又曰:“君侯见太后时,请极言今日要务,宜引见汉臣通外事者以资访问,勿徒受满洲一二老臣壅蔽,尤勿听宦官宫妾播弄,而要与皇帝共讲求变法条理。”侯连答皆诺之。康氏色怡曰:“君侯能为太后逐一言此,则一席话足救我中国四亿万人,岂惟敝邦幸福,东方局面,地球转运,实系在君侯焉。”侯曰:“公等赤心,仆所敬服。仆必以尽心于敝邦者,移以尽忠于贵国也。”

时自三点钟晤谈至是,已觉暮色苍然,座皆举烛。康氏不敢久缠,约叙寒暄数语而别。

据此席之问答,则太后与皇帝,其龃龉之由来,盖非一朝一夕矣。康氏心急佐帝,而无如职小势孤,谋疏气盛,以致所有空谈,多酿实祸。阅者揣其所言,可略悟清廷近事。我伊藤侯欲尽忠告,卒不果者,则因政变既兴,太后未尝接见,即令请见太后,而其时亦非可言之时矣。

〔说明〕 《游清纪语》载《台湾日日新报》明治三十一年(1898年)十一月十三日、十五日。按:此项问答,《闽报》光绪二十四年八月引《台湾日日新报》曾有记载,《戊戌变法上谕》亦转录(光绪二十六年十月排印本)。内容略同,然不若此之详备。《康南海自编年谱》“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四十一岁”亦记:“故见伊藤博文而不请救援,但请其说太后而已。”与此亦相符合。

附录五 伊藤侯论支那

《清议报》

十二月十日,宪政党张盛宴,以宴伊藤侯。是日赴会者,二百八十余人。主人板垣伯先起,简叙开会主意,次伊侯登坛演说漫游清国情状。其言曰:

顷辱诸君盛意相邀,用不敢辞。仆自本年六月辞官投闲,于七月漫游支那、朝鲜两地,敢以沿途耳目之所闻见言之,支那外情不难窥悉,惟欲深察其内情,以定其指归,则极难矣。询之久居该土之诸国人,亦悉以为然。盖其政府处此时艰,内无人才,而列强对彼之状,亦互相睥睨,有朝不及夕之急焉。势已至此,则其亦酬应四方之不暇,又何暇标立政策以当外交之艰局哉!惟其貌为镇静,故亦无人能详解其大势终如何也。盖今所论东洋之大局,则视中国之大势如何,其蕞尔如朝鲜者,固不可同日而语也。今试论中国内政,于九月下旬有政变之事,其革进党平日所画策经营者,一旦归于蹉跌,夫所以革进不可已者,谁复敢挟异论于其间哉!惟仆察彼所谓革新党者之所为,其画策未可谓尽得其当。窃料其事难成,果不出数月,其党立败,进锐速退,自然之理,然遽于有以数千年所继承之文物制度,以及土风民俗,一旦革故鼎新,此岂一朝一夕之所能哉,必俟有英迈逸群之帝者出,而以才识卓拔之士为之辅弼,然后能创立一大英业也。今若此,则其现有之势力,岂足以保卫其国乎?兵之不备,政之不修,政府之威,不能保卫其国,不待智者而知之,而其所以能保今日者,实赖因循之旧势,仅足以维持政纲而已。然此亦暂为目前之计,决不能恃为久安之策也。今也各省叛贼蜂起,而其政府之兵威,犹不足戡定匪类,以保其良民,又安能得对峙列强之间,以保持其封疆乎哉!

势既如此,亚东之时局,可不谓危急乎?然而亚东之局,由其惹起各国之纷纠,诚恐不免波及于我,如向之花梳打事件,欧人相争之故,其一电一报即危及于我,此诸君所触目者也。此时仆犹在上海,而英国舰队咸令集于威海卫,此盖非为中国北部政变之事,而实起于花梳打事件,蒸酿于英、法之间。今据某通人之言曰,现北京政变,各国皆欲乘虚以动,频加警戒。方此时突有此事,而列国对峙之势未保,恐有乘机挑发不测之变于北部者。英国聚耀军舰于威海之意,盖在此焉。但聚耀兵威,未足以为患也。然若各国互弄兵威,酿成互角之势,则锋烟弹雨之惨,亦将不可测焉。

〔说明〕 《伊藤侯论支那》载《清议报》第一册,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十一月十一日出版,注明“译《东京日日新闻》”,因有记伊藤来华和伊藤对“政变”及对资产阶级改良派的看法等记载,故附于此。 01Ei5xTJ1TSKM7zhX/KZ2FKZBw0bEWwk80r/5eYk0kyM/N0WZdQEhuHlfetEKK0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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