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 |
|
本书是我在旅居日本期间搜集整理的近代史料、调查访问、讲课记录的结集,以及由此写出的一些论文、札记,共分四卷。
卷一收录论文十一篇。
《伊藤来华和戊戌政变》,主要论述伊藤博文和戊戌政变的关系。查伊藤博文于1898年9月来华,9月20日,觐见光绪帝,第二天就发生政变。他的来华和政变发生有无关系,过去还缺乏专文讨论。我认为,康有为主张仿效日本,变法维新,而伊藤博文正是明治维新事业的助成者,他的来华,资产阶级改良派是寄予厚望的。光绪见到伊藤表示“快慰”,伊藤对中国的维新运动也表示“垂注”。然而,伊藤的意向,光绪的动态,又引起了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后党的猜忌,促使后党发难,加速了政变的步伐,终于在伊藤觐见的次日发生政变。因此,他的来华,和政变发生有着直接关系。
《关于戊戌政变的一项重要史料——毕永年的〈诡谋直纪〉》,刊录了《诡谋直纪》全文,确认它是毕永年的手笔,是政变前夕改良派密谋的原始记录。他们认为袁世凯“可用”,想叫毕永年“往袁幕中为参谋”,“至袁统兵围颐和园时”,毕永年率百人“奉诏往执西后而废之”,并“尽以密谋告袁”。从而论述袁世凯告密一事,无可怀疑。
《关于光绪“密诏”诸问题》一文,对“密诏”的来源、露布及刊发中的变动进行考核,认为“密诏”曾经过康有为的改篡。由于第一道“密诏”有“妥速筹商,密缮封奏”的话语,康有为再加上自己的名字,表示“奉诏”。第二道“密诏”最初发表时只有“迅速出外”,这个“出外”,对照当天光绪公开发出的明谕,是“着康有为迅速前往上海”,“出外”是叫他离开北京。后来康有为加成“出外国求救”,这样,两个“密诏”便成为“奉诏求救”的根据了。
《康有为、章太炎的流亡日本》,是应日本朋友之约专门撰写的。康有为、章太炎在戊戌政变后数度流亡日本,然而,一个由“勤王”演为保皇,一个由“革政”转向革命,一个饮恨而返,一个载誉而归。论文对他们流亡日本期间的活动加以爬梳,试图清理他们这一阶段的思想递变迹象。
上述四篇论文,是我利用日方资料,对照其他文献,重加论列的,如伊藤博文的《清国旅行日记》,森泰二郎的《晤谈节略》《清国皇帝陛下谒见次序》,以及日本外务省档案等。其中很多资料未曾发表过,今将原文译出,作为附录。
另外七篇,都是关于章太炎在戊戌、辛亥间的论文。有的是论述他在日本的活动和交往,如《章太炎和馆森鸿》《章太炎的〈社会学〉》《关于亚洲和亲会》;有的则是和他旅日有关的,如由避地台湾到迁居日本,由割辫到革命,以至和孙中山、光复会的关系等。这些论文,有的以前承日本友人提供资料,有的则是刊发后续有新获而予补充的。这些论文,都已译成日文,一并汇辑附此。
卷二是我在旅日期间于东京国立国会图书馆、明治文库、冈山木堂纪念馆等处发现的有关中国近代史资料。其中有宗方小太郎在辛亥革命后关于中国政党结社的报告,有记载1900年自立军起事的《井上雅二日记》,还有孙中山、黄兴、陈少白、康有为、梁启超、王照、熊希龄,以至善耆、铁良、张之洞、盛宣怀等人的书札、笔谈。这些资料,对研究戊戌、辛亥间的历史,极为重要。宗方小太郎的调查报告,是研究民初政党的有用材料;《井上雅二日记》对自立军会议的时间、地点以至起事始末、宣言檄文,留存了一份原始记录;孙、黄、康、梁的书札、笔谈,也可看出19世纪末20世纪初资产阶级革命派和改良派的活动情况。此外,守屋图书馆收藏的《台湾日日新报》载有康、梁及章太炎的佚文;立命馆大学收藏的《新学伪经考辨》,则是康有为《新学伪经考》出书不久日本唯一的“考辨”。
卷三是我在东京、京都、神户的讲稿。赴日以前,本来约我讲三个课题,即《戊戌变法和康有为》《辛亥革命和章太炎》《中国近代史研究近况》。后来讲课增加了,题目扩展了,根据日方要求,先将讲稿印发,报告时只述要点,连同翻译限在一小时以内,更多时间留作提问解答,讲稿就是当时印发的,现在也不做任何更动。日本友人的提问很有学术价值,我也把它连同当时的解答如实记录,辑成一卷。
卷四是遗迹调查和访问记录,其中有对康、梁在日本的遗迹访问,有日本辛亥革命研究会、孙文研究会的情况介绍,也有参观日本名胜古迹和著名图书馆的感受。同时,把与之有关的中、日文资料适当汇辑,如横滨大同学校、神户同文学校的资料,梁启超及其同人的邮件检查,以至辛亥革命后大阪、神户的反映,等等。
本书的内容,大体如此。
中国和日本,鲸波渺渺,一苇相通,有着悠久而密切的文化交流关系,研究中国历史,就不能忽视中日的交往和日方收藏的图书档册。
过去,我在整理康有为和章太炎的论著时,总感到他们留居日本的时间很长,一定有资料留存,即使是片鳞只羽,也是弥足珍贵的。1978年以后,在日本朋友的帮助下,我看到了一些留存在日本的论著、散札,更感进一步求索的必要。1983年11月,应国际交流基金会的邀请,至东京大学社会科学研究所讲学和研究,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也专程相邀。我想,这次访问,除讲学任务和学术交流外,顺道查访和中国历史有关的资料,恰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但时间仅六个月,书档如烟海,怎样利用这有限的时间,寻觅这无穷的资料呢?当时考虑从两方面入手:一是古籍善本,二是近代史料。
这样,我在日本友人的帮助下,在东京,先后参观了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外务省档案馆、东洋文库、静嘉堂文库、东京大学图书馆,以及东京大学文学部和东洋文化研究所、社会科学研究所的图书馆,还有明治文库,为了查阅《台湾日日新报》,访问了守屋图书馆。在京都,参观了京都大学图书馆和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图书馆,饱览书藏,饫闻瑰诡,获得了不少可贵资料。
应该说,这些资料是在日本朋友的热情帮助下获得的。东京大学的近藤邦康教授、滨下武志助教授、坂元弘子女士陪同我参观了东京大学几个图书馆,户川芳郎教授陪同我参观了静嘉堂文库,中原まずゑ女士、毛里和子女士陪同我参观了国会图书馆,藤井友子女士、大里浩秋先生陪同我参观了外务省档案馆,小岛淑男教授、山根幸夫教授、久保田文次教授陪同我参观了东洋文库,阿川修三先生陪同我参观了守屋图书馆。京都大学的岛田虔次教授除寄赠《拙存园丛稿》《新学伪经考辨》和不断提示线索外,还使我看到了京都大学珍藏的山井鼎校本《七经孟子》,狭间直树教授、森时彦先生更亲陪同,检索书藏。此外,冈山的石田米子助教授、京都的坂出祥伸教授、大阪的彭泽周教授、神户的陈德仁先生也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文献。还有久保田文次教授、松本武彦先生、藤谷浩悦先生陪赴横滨,古岛和雄教授、近藤邦康教授、田岛俊雄助教授陪赴箱根,北山康夫教授陪赴奈良,山口一郎教授、陈来幸女士陪赴须磨,等等。如果不是日本朋友的支持,是不可能获得这些珍贵藏本的。因此,这里也凝聚着日本朋友的友谊,他们在百忙中联系奔走,甚至在朔风凛冽、雨雪霏霏的天气下驱车引导,深情厚谊,使我永难忘怀。
1984年回国以后,在上海、南京做了访日报告,江苏古籍出版社约请撰书出版,我也答应了。但不久又两赴香港,一去美国,自己手头还有其他研究任务,岁月蹉跎,卒卒无暇,直到最近才勉予整理,汇成四卷。
这四卷的内容,都和我专业研究有关,也就是戊戌变法和辛亥革命方面,原拟定名为《从戊戌到辛亥》,又因它是旅日期间积累撰成的,似乎还得有个“书名”。然而,腹笥甚虚,苦无佳称,经商请郑逸梅老人,题为《乘桴新获》,并蒙谢稚柳先生题署,谨此布谢。至于日文资料,也有好多同志协同翻译,已在每篇之后,注明译者,这里就恕不一一列举了。
汤志钧
1986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