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和亲会是辛亥革命时期革命志士在日本东京组织的革命团体。由于它存在的时间短暂,且资料分散,每苦不得其详。
20世纪50年代时,我知道有《亚洲和亲会约章》的英文本和日文本;又从参加过亚洲和亲会的陶冶公先生处抄得《约章》的中文本,陶先生还写有《跋语》。这样,使我对以“反抗帝国主义,期使亚洲已失主权之民族,各得独立”为宗旨的亚洲和亲会有了粗浅的认识。
本文准备把亚洲和亲会的成立情况试做说明,并将《亚洲和亲会约章》辑附于后,并供参考。
亚洲和亲会是1907年4月“由中印两国革命志士”在日本东京发起组织的,入会的中国人有章太炎、张继、刘师培、何震、苏曼殊、陶冶公、陈独秀、吕复、罗象陶等 ,印度人钵逻罕、保什、带君也参与其事。会长是章太炎,《亚洲和亲会约章》也出自章氏手笔。
1906年6月,章太炎出狱,中国同盟会派员至沪迎章赴日,担任《民报》主编。《民报》是同盟会的机关报,创刊于1905年11月26日,在日本东京印刷,从第七号起(1906年9月5日出版),由章氏主《民报》笔政,他发表了大量政治论文,深刻揭露资产阶级改良派“污邪诈伪”“志在干禄”的丑态,积极阐扬推翻清朝、建立民国的旨意,文字犀利,“真是所向披靡,令人神旺” 。1907年初,章太炎和旅日的印度爱国志士经常往还,研究印度的历史文化和佛教哲学。早在1897年,章太炎就受到夏曾佑的影响,“略涉《法华》《华严》《涅槃》诸经,不能深也” 。戊戌政变后,流亡日本,购得《瑜珈师地论》,又以“烦扰未卒读”。苏报案发生,他在狱中,“始专读《瑜珈师地论》及《因明论》《唯识论》,乃知《瑜珈》为不可加” 。这时,重赴日本,和印度钵逻罕、保什、带氏接触。钵逻罕等向章氏“道印度衰微之状,与其志士所经画者,益凄怆不自胜” ,使他对印度的民族解放斗争深表同情。
1907年4月20日,钵逻罕、保什邀请章太炎参加在东京召开的西婆耆王纪念会。西婆耆王是17世纪末反对莫卧儿统治,“使印度人得独立”的历史人物,章氏认为“观西婆耆王之反对蒙古,则今当反对英国可知” 。但就在这次会上,过去被认为同情亚洲被压迫民族的日本大隈重信却在演说中“惟言英皇抚印度,至仁博爱,不可比拟,而勖印度人以改良社会,勿怨他人,勿谋暴动” ,暴露了他的侵略者的真面目。这使章太炎认识到亚洲国家中,有侵略者和被侵略者之分,有的“引白人以侮同类”,有的则遭“他人之剪灭蹂躏”。作为被侵略国家,就应争取独立,“相互扶持”。中印两国,“扶将而起,在使百姓得职,无以蹂躏他国、相杀毁伤为事,使帝国主义之群盗,厚自惭悔,亦宽假其属地,赤黑诸族,一切以等夷相视,是吾先觉之责已” 。就在这时,他发起了“以反对帝国主义而自保其邦族”的亚洲和亲会。
亚洲和亲会由处于殖民地、半殖民地地位的被侵略国家所组成,因此,凡属遭受帝国主义侵略的亚洲各国,如越南、缅甸、菲律宾、朝鲜等都可入会,而“先以中国、印度组织成会”。可知,它是为争取亚洲民族解放,各“复其故国”的革命组织。
据魏兰《陶焕卿行述》,本年,陶成章与“樊光联络印度、安南、缅甸诸志士,在日本东京成立东亚亡国同盟会,以章太炎为会长” 。樊光回忆:“东京方面,气势极盛,中国留学生将近七万人,革命雄潮,传播甚广,由东亚各国所来留学生亦不少,有志者并未亲炙。成章先生乃与余于丁未夏组织一东亚亡国同盟会,潜结安南、缅甸、印度、暹罗诸被帝国主义压迫国家之留学生、侨民,思想前进者均在内。相互支援,共同革命,推章太炎先生为会长。” 东亚亡国同盟会,疑即亚洲和亲会。那么,当时他们除和印度旅日爱国人士联系外,和越南、缅甸等留日学生也有接触,陶成章、樊光也参与联络,会长则是章太炎。
此后,章太炎在《民报》上不断阐扬亚洲和亲会的旨意。一方面,他无情揭露帝国主义奴役亚洲各国的侵略罪行,“至于帝国主义,则寝食不忘者,常在劫杀,虽磨牙吮血,赤地千里,而以为义所当然” ,呼吁“亚洲已失主权之民族,各得独立”。如对英、法殖民者压迫印度、越南人民,曾愤怒指斥:“小儿诵‘梵种万岁’者,辄引至警察署。” “今法人之于越南,生则有税,死则有税,乞食有税,清厕有税。毁谤者杀,越境者杀,集会者杀,其酷虐为旷古所未有” 。至于美国殖民者之于菲律宾,则以“援助独立”为名,行侵略之实,“假为援手,借以开疆” 。《民报》上还刊登了朝鲜人写的《告韩侨檄》和《檄告外国同胞文》 ,对亚洲人民的遭受侵略表示同情。
另一方面,章太炎强调亚洲各国民族独立,反抗帝国主义。他说:“若就政治社会计之,则西人之祸吾族,其烈千百倍于满洲。” 提出“使欧美人不得占领亚洲,使亚洲诸民族各复其故国” 。中国、印度是“东方文明之国”,应该“扶持而起”,“屏蔽亚洲” ,争取民族解放,取得独立以后,“在使百姓得职,无以蹂躏他国相杀毁伤为事”,以“维持世界真正之平和” 。这种论调,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确实难能可贵;章太炎对亚洲和亲会的筹组和宣传,也功不可没。
《亚洲和亲会约章》是辛亥革命时期的重要文献,它前列序文,后录约章,比较系统地阐述了该会的宗旨和组织情况。
《亚洲和亲会约章》在“宗旨”中标明:“本会宗旨在反抗帝国主义,期使亚洲已失主权之民族,各得独立。”它将“反抗帝国主义”载入约章,并用中、日、英文刊布,反映了亚洲被压迫民族争取解放的意愿,这成为亚洲和亲会的显著特点。
本来,在1905年制定的同盟会纲领中,还只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缺少反帝内容。时仅二年,“以反对帝国主义而自保其邦族”的亚洲和亲会公开成立,表达了“亚洲的觉醒”。
《约章》还提出了如下几点:
第一,亚洲被侵略各国,先以中国、印度“组织成会,亦谓东土旧邦,二国为大,幸得独立,则足以为亚洲屏蔽”。
第二,入会各国,应该“互相扶助,使各得独立自由为旨”。如果“一国有革命事,余国同会者应互相协助,不论直接间接,总以功能所及为限”。第三,入会会员,应“捐弃前嫌”,“互相爱睦”。虽则各国教术各异,“种族自尊”,但应“相知益深”,共同“排摈西方旃陀罗之伪道德”。
这些主张,与上揭章太炎在《民报》所论,悉相契合,可知陶冶公所说《约章》为“章太炎先生之手笔”,是可信的;章太炎在《民报》上阐扬的也是亚洲和亲会的旨意。亚洲和亲会自1907年4月成立以后,大约活动了18个月。1908年8月10日出版的《民报》第二十三号,载有揆郑《亚洲和亲之希望》,谓:“是故希心大同,仅言社会革命,则联合欧美同志宜也。东亚多亡国,情状迥异,正宜扶将以为事,而吾以种族之故,政治社会,一切务须更张。事有先急,种族是为要点。……亚洲而和亲也,其大有造于将来哉,余引领望之矣。”知亚洲和亲会这时尚有活动。10月10日出版的《民报》第二十四号,载有章太炎的《清美同盟之利病》,揭露美帝国主义利用传教士进行文化侵略,说是“外人所慕者,莫黄人自觉若”,强调民族觉醒。《中国之川喜多大尉袁树勋》又说:“继自今,愿尔山东士民,为义和团,无为衍圣公”,同情义和团的反帝,反对“衍圣公”的媚外。等到10月19日,日本政府“徇清政府之请,下令封禁《民报》”,章太炎和同盟会龃龉又深,亚洲和亲会的活动始随之中辍。
亚洲和亲会以“反抗帝国主义而自保其邦族”为宗旨。对亚洲民族解放斗争,“推我赤心,救彼同病”,注意“互相扶助”,“独立自由”。并且积极鼓吹,展开活动,振聋发聩,颇具影响。
但是,它也存有一定局限:
在民族独立问题上,他们对已经沦为殖民地的国家挣脱帝国主义束缚,争取民族解放,是有所认识的;但对为帝国主义卵翼的半殖民地国家,却又估计不足。例如,章太炎尽管说,“就政治社会言之,西人之祸吾族,其烈千百倍于满洲”;又以为“言种族革命,则满人为巨敌,而欧美少轻,以异族之攘吾政府者,在彼不在此也” 。在《约章》的“义务”中也说:“亚洲诸国,或为外人侵食之鱼肉,或为异族支配之佣奴,其陵夷悲惨已甚”,分为“外人”“异族”两类,对帝国主义的民族压迫和国内各民族之间的矛盾有时缴绕,以致对“复其故国”以后怎样办,则感彷徨。章太炎就说:“吾侪所志,在光复宗国而已。光复者,义所任、情所迫也。光复以后,复设共和政府,则不得已而为之也,非义所任、情所迫也。” 认识模糊,不可能把“反抗帝国主义”的斗争进行到底,更不可能把反对封建主义的民主革命进行到底。
在组织方式上,认为先以中国、印度组织成会,说是“支那、印度既独立,相与为神圣同盟,而后亚洲殆少事矣”。又说“联合之道,宜以两国文化相互灌输” ,也就是《约章》中所说:“用振我婆罗门、乔答摩、孔、老诸教,务为慈悲恻怛,以排摈西方旃陀罗之伪道德。”他们拿不出新的思想武器,企图从旧有的“宗教”“国粹”中汲取力量,并视为“最紧要的”。拿章太炎的话来说:“第一,是用宗教发起信心,增进国民的道德;第二,是用国粹激动种性,增进爱国的热肠。”也只能限于“高妙的幻想”。
亚洲和亲会的成员,也是情况复杂,组织涣散,钵逻罕不久赴中国,保什又至美国;刘师培、何震夫妇正在宣扬无政府主义,旋即沦为端方密探。章太炎呢?在宣传、组织方面是起过作用的;但就在亚洲和亲会成立前一月,日本政府应清政府的请求,驱逐孙中山出境,孙中山在离日前得到日本政府和股票商铃木久五郎馈金一万五千元,以二千元留为《民报》经费,余款悉充军费,遭到章太炎的非议,和同盟会产生裂痕。同年,章太炎又有“南入印度之意” ,以为“我亚洲语言文字,汉文而外,梵文及亚拉伯文最为成就,而梵文尤微妙,若得输入域中,非徒佛法之幸,即于亚洲和亲之局,亦多关系。望师一意事此,斯为至幸” 。还是注意“两国文化相互灌输”,以“关系”“亚洲和亲之局”,还是想用“宗教”“国粹”提倡尽族主义。这样,就使亚洲和亲会蒙上一层封建的翳障。他的活动,也侧重于有“文化”、明“宗教”的几个人,没有也不可能把亚洲被压迫人民真正团结起来,这都是它的不足之处。
原载《辛亥革命史丛刊》第一辑,中华书局1980年版
本文在《辛亥革命史丛刊》第一辑发表后,续见日本石母田正《续历史与民族之发现》、竹内善朔《本世纪初日中两国革命运动的交流》和泷泽诚《权藤成卿》,都谈到亚洲和亲会,今补录如下:
据石母田正《续历史与民族之发现》,亚洲和亲会的正式成立,是在七月二十日左近,他说:
明治四十年(1907年)七月二十日,英国工党领袖哈第(Keir Hardie)来到日本。由日本社会党片山潜、田添铁二等人发起,在锦辉馆举行了欢迎会。在这以前,幸德秋水在中国革命家的社会主义讲习会上作了讲演。恰值此时,世界各国的革命领袖就国际协作问题交换了意见,由中国、日本、印度、菲律宾、安南的领导人在东京成立“亚洲和亲会”,这是一件划时代的事情。
这个亚洲和亲会是由张继、刘光汉等中国革命家组成的社会主义讲习会的会员们发起的,有日本的金曜讲习会派即“直接行动派”的革命家幸德秋水、大杉荣、山川均等人参加,在青山的印度会馆举行了第一次集会,各民族出席的有安南、印度、中国的同志和日本的社会主义者。
第二次集会是在九段唯一神教的教堂举行的,有中国、日本、印度、安南、菲律宾等国的同志参加。但这次会议上,大杉荣鼓吹了非军备主义。
中国革命家参加这个亚洲和亲会的,除张继、刘光汉之外,还有胡汉民、宋教仁、马宗豫、章炳麟等人,但其主办人则是张继和刘光汉。
当时,朝鲜人表示,如有日本人出席,他们就不参加,结果没有加入。虽说是革命家的集会,对日本人也是心怀疑忌的。朝鲜人对日本的反感竟至如此之甚。
笔者于1940年5月访问土佐和中村镇时,亚洲和亲会的《约章》尚有保存,因此推想幸德秋水当年可能与这个组织有关,后经竹内善朔氏谈话证明,事实确是如此。
这个亚洲和亲会原是亚洲各民族革命家相互聚会、交往、互通声气的亚洲各民族的民主友爱团体。但其中潜在着一种反抗帝国主义的思想,所以日本的田添铁二一派没有参加;而幸德秋水则在中国民族主义者的倡导下,同安南、印度的民族主义者相互友好往还,这是一件颇具特色的事情。
文中提到的竹内善朔,在1948年应东京中国研究所的邀请而做的一次回忆演讲,专门谈到《亚洲和亲会》及其《约章》。他说:
亚洲和亲会虽自明治四十年夏季以后即已召集过几次集会,但由章炳麟起草的宣言书却到同年秋季方始发表。该会原在张继、刘光汉的积极倡导下筹建起来,却把章炳麟推于上位,以章炳麟的名义发表了宣言书。宣言书用中、英两种文字分表里两面印成,中文定名为《亚洲和亲会约章》,英文定名为 The Asiatic Humanitarlan Brotherhood 。这表明了该会的主张:以完成亚洲各国的革命为主旨,进而结成亚洲各国的联合。这个会是以中国革命党为中心,并事先和印度的同志协商后发起的。其成员,如《约章》所述,包括了中国、印度、越南、菲律宾、缅甸、马来亚、朝鲜和日本等国的革命党人。《约章》的内容,恰如“百余年顷,欧人东渐,亚洲之势日微”一语所示,慷慨悲愤,力陈团结的必要,号召排除帝国主义,谋求民族独立,要求邻邦互助,呼吁亚洲各国之中,如某一国发生革命,其他会友就要根据具体情况予以援助。这样,和亲会一语就有了千钧的分量。英文稿是由印度同志起草的,其宗旨与中文稿相同;只是发表的形式和词句稍有差异。据我所知,朝鲜同志当时没有参加,这是因为他们有个前提,即日本人如果出席,他们就不出席。这一段话是我在第二次集会上听中国同志说的。
《约章》是用上等纸张印刷的,用了大约上百斤纸。纸幅的大小为横五十四公分,纵二十一公分;即宽约一尺四寸二分多,长约五寸五分左右,然后横叠七折,构成细长形状,最后分发出去。纸的表里两面分别印上中文和英文。折叠的方法,乍看起来好像是以中文为主的样子,其实是为了使英文读来方便,而将它印在一张纸上。表里均叠成七页,各有一页印上《约章》名称,其余的地方,英文印成四页,中文则印成五页(下附《约章》,略)。
这次聚会的确切日期,我已记不清了。但第一次聚会的地点确是在青山的印度会馆。当时我正担任外国语学校的讲师。推测那里有一个人可能是英文约章的执笔者。我们称他为D先生。这位D先生是个领袖的人,他和六七位印度人同住在这里,因而在这里召集了首次聚会。记得日本方面出席首次聚会的有堺利彦、山川均、守田有秋等人。幸德秋水并没有出席这次聚会。第二次聚会是在九段下的唯一神教教会(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即由真名板桥前行,再绕过饭田桥,从右侧拐角数处,第二家或第三家即是。这个教会是由赤司繁太郎担任牧师,因此在这里举行了第二次聚会。出席这次聚会的日本人有堺利彦、森近运平、大杉荣和我。会场就是由我出面联系的。第一次聚会时仅有中国同志、印度同志和日本的社会主义者参加;第二次聚会,则增加了越南革命党人和一两个菲律宾同志。与会的越南革命党人中,有一人是越南王的叔辈,其余的是四五名青年。他们都是装扮成中国人前来日本留学的,不幸的是朝鲜同志没有一个到会。在这次集会上,大杉荣依旧鼓吹反对军国主义。……这个亚洲和亲会的聚会,不幸因张继在第二年即明治四十一年(1908年)二月离开日本、亡命法国而受到挫折,致使联合亚洲各国革命党人共同奋斗的尝试未能成功。
两份材料对研究亚洲和亲会的集会、组织情况,具有参考价值,石母田正以为亚洲和亲会的集会在七月二十日左近,在锦辉馆开;竹内善朔则谓第一次集会时间“已记不清了”,“地点确是在青山的印度会馆”。疑筹议在先,陶冶公所藏《亚洲和亲会约章》,第一行即为“公元1907年4月,成立于日本之东京”。发起起草应为四月。竹内善朔以为系张继、刘师培发起,“却把章炳麟推于上位,以章炳麟名义发表了宣言书”。查亚洲和亲会是由处于半殖民地、殖民地地位的被侵略国家所组成,因此,凡属遭受帝国主义侵略的亚洲各国,如越南、缅甸、菲律宾、朝鲜等均可入会,而“先以中国、印度组织成会”。可知,它是为争取亚洲民族解放、各“复其故国”的革命组织。《宣言》出自章太炎手笔,章氏应参加筹议,不是一般的把他“推于上位”。
上揭石母田正《续历史与民族之发现》,东京1969年版,见第十章第191-203页;竹内善朔《本世纪初日中两国革命运动的交流》,载日本《中国研究》季刊第五号第74-95页。两文由李士苓、曲直译,译文见《国外中国近代史研究》第二辑。
泷泽诚《权藤成卿》载,章氏与武田范之间的一次谈话中曾说:“我所希望的是在亚洲各国凡有政府者同时革命,被征服者同时独立。宫崎君(滔天)说中国革命一旦成功,日本也将带来变化。但我以为日本革命并非当务之急。我很希望让安南、印度、缅甸等地,从现在的悲惨境地中解脱出来。”并录于此,以供参考。
公元1907年4月,成立于日本之东京
亚洲诸国,印度有释加、商羯罗之教;支那有孔、墨、老、庄、杨子之学;延及波剌斯国,犹有尊事光明,如阇逻斯托逻者:种族自尊,无或陵犯。南方诸岛,悉被梵风;东海苍生,虑餐华教。侵略之事既少,惟被服仁义者尊焉。
百余年顷,欧人东渐,亚洲之势日微,非独政权兵力,浸见缩朒,其人种亦稍稍自卑。学术既衰,惟功利是务。印度先亡,支那遂沦于满洲;马来群族,荐为白人所有;越南、缅甸继遭蚕食;菲律宾始制于西班牙,中虽独立,亦为美人并兼;独有暹罗、波剌斯财得支柱,亦陵夷衰微甚矣。悲夫!
曩者天山三十六国,自遭突厥、回鹘之乱,种类歼亡。异日支那、印度、越南、缅甸、菲律宾辈,宁知不为三十六国继也。仆等鉴是,则建“亚洲和亲会”,以反对帝国主义而自保其邦族。他日攘斥异种,森然自举,东南群辅,势若束芦,集庶姓之宗盟,修阔绝之旧好。用振我婆罗门、乔答摩、孔、老诸教,务为慈悲恻怛,以排摈西方旃陀罗之伪道德。令阿黎耶之称,不夺于皙种,无分别之学,不屈于有形。凡我肺腑,族类繁多,既未尽集,先以印度、支那二国组织成会,亦谓东土旧邦,二国为大,幸得独立,则足以为亚洲屏蔽。十数邻封,因是得无受陵暴,故建立莫先焉。一切亚洲民族,有抱独立主义者,愿步玉趾,共结誓盟,则馨香祷祝以迎之也。
一、本会名“亚洲和亲会”。
一、本会宗旨,在反抗帝国主义,期使亚洲已失主权之民族,各得独立。
一、凡亚洲人,除主张侵略主义者,无论“民族主义”“共和主义”“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皆得入会。
一、亚洲诸国,或为外人侵食之鱼肉,或为异族支配之佣奴,其陵夷悲惨已甚。故本会义务,当以互相扶持,使各得独立自由为旨。
二、亚洲诸国,若一国有革命事,余国同会者应互相协助,不论直接间接,总以功能所及为限。
三、凡会员均须捐弃前嫌,不时通信,互相爱睦,期于感情益厚,相知益深,各尽其心,共襄会务。且各当视为一己义务,以引导能助本会及表同情者使之入会;并以能力所及,建立分会于世界各国。
一、凡会员,须每月聚会一次。
二、各会员须存一全体会员名簿住址簿,开会时记入新会员于名簿,并介绍之于各会友;发表会务报告书;宣读在各国会员所致之报告函件等,并报告于各处分会;集收会费若干,以充临时费用,但其额则以能支纸笔邮费为限。
三、会中无会长、干事之职,各会员皆有平均利权,故各宜以亲睦平权之精神,尽相等之能力,以应本会宗旨;无论来自何国之会员,均以平权亲睦为主;现设总部于东京、支那、孟买、朝鲜、菲律宾、安南、美国等处,俾收发函件皆得定处,既便交通,且使散处之各会员,均得易悉会中事务。
此会成立于1907年(光绪三十三年)丁未之春,首由中、印两国志士发起于日本之东京。《亚洲和亲会约章》为章太炎先生之手笔,译成英文。开章明义即为反对帝国主义。……以余记忆所及,中国方面入会者有:章太炎(炳麟)、张溥泉(继)、刘申叔(师培)、何殷振(震)、苏子谷(元瑛,法名曼殊)、陈仲甫(独秀)、吕剑秋(复)、罗黑子(象陶)及余等数十人。……陶冶公附志,1954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