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西征

成吉思汗考虑西征，始于公元1218年。在这以前，从1207年到1211年，他已招降了原先臣服西辽的畏兀儿、哈剌鲁和北方的吉利吉思部（在叶尼塞河上游地区）、秃麻部（在贝加尔湖西）。虽然秃麻部和吉利吉思部后来又起兵反抗，但在成吉思汗西征前都被平息。1218年，成吉思汗又派兵消灭了已窃夺西辽皇位的乃蛮太阳汗子屈出律，尽有西辽国土。这样，蒙古便与中亚强国花剌子模接壤。成吉思汗时期的西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灭花剌子模，一是侵入钦察草原，时间上几乎是并行的。下面先讲灭花剌子模。

花剌子模是中亚古国，公元7世纪以前已经存在，位于阿姆河下游。从11世纪起，统治花剌子模的是突厥王朝，国王称沙。其国信奉伊斯兰教，文化上受伊朗和阿拉伯影响。在1141年西辽击败塞尔柱帝国以前，花剌子模臣属于塞尔柱，此后转而向西辽称臣纳贡。1200年摩诃末沙即位，在十多年的时间里，他先后打败呼罗珊、西辽、撒马尔罕、阿塞拜疆的统治者，占领河中、阿富汗、伊拉克和伊朗的许多地方，将都城从玉龙杰赤（今土库曼斯坦乌尔根奇）迁到撒马尔罕。花剌子模在摩诃末统治下进入它的极盛期，城市繁荣，商业发达，与境外有广泛的贸易往来。

大约在公元1216年，有三个花剌子模商人带着织锦、布匹和其他物品到蒙古做生意。当时漠北道路畅通，蒙古贵族拥有大量从中原掠夺来的金银财物，而且蒙古人不善于经商，故而吸引了许多中亚商人前来贸易。成吉思汗为了获得境外货物，鼓励商人来往，颁布了一条札撒：对入境的商人一律发给凭照，凡是值得汗受纳的货物，应连同货主一起遣送给汗。三个花剌子模商人中有一个叫巴勒乞黑，他带的织品和其他物品被边境守卫看中，被送去见成吉思汗。巴勒乞黑漫天要价，成吉思汗很恼火，说：“这家伙是否以为我们这儿从前根本没来过这些东西？”便叫人把库藏打开给巴勒乞黑看，然后没收他的货物，拘留他本人。成吉思汗又派人把巴勒乞黑两个同伙找来，这两个人不敢再要价，只说他们的货物是要献给汗的。成吉思汗表示赞许，按合理的价格买下他们的货物，对巴勒乞黑也这样办了。等三个商人启程回国时，成吉思汗派使臣随同前往，给摩诃末送去信件和许多贵重礼物。同时，他让后妃、宗王、那颜们各选个把亲信，组成一支450人的商队，用500头骆驼满载金银货物，去花剌子模进行贸易。因蒙古人不善经商，这450人全是穆斯林。

公元1218年春，摩诃末在布哈拉（在今乌兹别克斯坦）接见蒙古使臣，使臣向他递交了成吉思汗的礼品和信件。信的内容，几种史书的记载不大一致，但基本意思相近，就是强调要友好通商。有的记载说，成吉思汗信中称摩诃末为“儿子”，摩诃末看了很生气。这是否确凿，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摩诃末表示接受成吉思汗关于友好通商的建议，使臣平安地离开了花剌子模。其后不久，蒙古商队到达花剌子模边境城市讹答刺（在今哈萨克斯坦）。讹答剌守城官亦难出是摩诃末母后秃儿罕可敦的亲属，他觊觎商队财货，诬指商人为间谍，将他们扣押，然后报告摩诃末。摩诃末无视对成吉思汗使臣的约言，下令杀死商人，没收他们的财物。商队的一个骆驼夫侥幸免难，逃回蒙古，向成吉思汗报告了全部情况。

成吉思汗闻报后的反应是可想而知的。他怒不可遏，独自登上山头，将腰带搭在脖子上，光着头，脸贴地上，祈祷号泣了三天三夜。最后得到吉兆，精神抖擞地走下来，决心西征花剌子模。他一面进行准备，一面又派布哈拉人伊本·哈福剌只和两个塔塔儿人为使者，去花剌子模责问摩诃末，要求摩诃末交出亦难出，否则即请备战。此时的成吉思汗与摩诃末都是久涉战场、屡屡获胜的统帅，双方锐气正炽，都想较量一下。摩诃末对成吉思汗的战争警告置若罔闻，他杀了伊本·哈福剌只，剃掉两个塔塔儿人的须发，把他们遣回蒙古。接着，摩诃末这边也进入战备状态。

公元1218年秋天，在克鲁伦河畔，蒙古士兵密集，紧张地做着战争准备。当时初到该地的耶律楚材后来回忆他所看到的景象是：“车帐如云，将士如雨，马牛被野，兵甲赫天，烟火相望，连营万里，千古之盛，未曾有也。”的确，此时的蒙古军队又非起初伐金时可比。通过几年的伐金战争，它的将士得到了严格的军纪、战术训练，它的队伍因吸收汉族、契丹和其他民族的士兵战将而扩大，它的装备因工匠和掳获物的增加而得到改善。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支军队已经无比信任自己战无不胜的伟大统帅成吉思汗，这对团结全军、激励士气是至为重要的。

公元1219年春，成吉思汗召开忽里台，对诸子及万户长、千户长、百户长进行了任命和分派，对自己的领导规则、札撒和古代习惯重新作了规定。这些都是西征的最后准备事项。临到出发前，他还指定了自己的继承人。

继承人问题，是皇后也遂可敦提出来的。因为这年成吉思汗已经五十七岁了，应该考虑这个问题。也遂说：“大汗此去远征，过山涉水，倘有不测，四子中命谁为主，可先让大家知道。”成吉思汗对也遂的话十分赞赏，认为提得很是时候。所谓“四子”，即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和拖雷，都是成吉思汗正妻孛儿帖皇后所生。按照蒙古习俗，汗的继承人首先应该从正妻之子中产生。四个人中，我们仅知窝阔台这年三十三岁；拖雷虽为幼子，但他的长子蒙哥这年已届十岁，拖雷应在三十上下；可知术赤兄弟四人此时俱当壮年。于是成吉思汗先问术赤有什么意见。未等术赤回答，察合台就粗鲁地对成吉思汗说：“你是要把汗位交给他吗？他是篾儿乞种，我怎么教他管？”接着，术赤和察合台两人扭成一团。博尔术和木华黎上前劝解，成吉思汗沉默不语。这时有个侍臣阔阔搠思说：“察合台，你忙什么，汗现在指望你。当你没有出生的时候，天下扰攘，互相攻劫，人不安生，所以你贤明的母亲不幸被篾儿乞人掳掠。你讲这样的话，岂不伤你母亲的心。你父亲初立国时，与你母亲一同辛苦，将你们几个儿子养大，望你成人。你母亲像月样明，海样深，这般贤明。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成吉思汗终于开口，对察合台说：“你怎么那样讲术赤？他是我的长子，今后你不可以那样讲。”察合台说：“儿子们中我和术赤年纪最大，愿给父亲一齐出力。窝阔台为人敦厚，可听他管。”成吉思汗再问术赤，术赤表示同意让窝阔台当继承人，他和察合台一块出力。于是成吉思汗说：“你们二人不必在一块，天下地面辽阔无边，我让你们各守封国。你们说话要算数，不要让人耻笑。”然后又问了窝阔台和拖雷，他们也同意了。最后成吉思汗说：“哈撤儿、哈赤温、斡赤斤、别里古台四个弟弟的位子，在他们的子孙中各教一个人管。我的位子教一个儿子管。我说清楚了，不要违反。”

关于汗位由谁继承的问题，看起来算是明确了，但没有真正解决，术赤和拖雷并不服气。在成吉思汗身后，兄弟诸房之间演出一幕又一幕夺权惨剧，这是成吉思汗防止不了的。成吉思汗以为，只要占领更多的地方，能让儿孙们“各守封国”，冲突就可避免。因而西征的目的决不限于向花剌子模复仇，而是为了扩大疆域，只要力所能及，便无休止地向前推进。

西征军出发前，成吉思汗派人去哈剌鲁、阿力麻里、畏兀儿和西夏，要求他们调兵随征。哈剌鲁等从命，唯有西夏不肯。当时西夏神宗遵顼在位，未等他开口，他的臣下阿沙敢不出言不逊，对成吉思汗使者说：“既然你们能力不够，何必称汗？”成吉思汗岂能忍受这样的侮辱，但因西征在即，只好将西夏暂搁一边，决心等西征回来后再予惩罚。

公元1219年夏，蒙古大军出发西征，越阿尔泰山。时虽盛暑，阿尔泰山上仍是冰雪覆盖，成吉思汗命军士凿冰前进，抵额尔齐斯河上游驻扎。在此他又一次派人通知摩诃末准备迎战。入秋，继续西行，至海押立（在今伊犁西、巴尔喀什湖东），哈剌鲁国王阿思兰、阿力麻里国王苏黑纳黑特勤、畏兀儿亦都护巴儿术各率本部兵前来从征。

当时蒙古军估计约二十万人，花剌子模拥有军队约四十万人，在数量上占有优势。但是，摩诃末把他的军队广布于锡尔河、费尔干纳要隘和河中各城，分散了兵力。成吉思汗从讹答剌方面进攻，由察合台、窝阔台指挥一军包围该城，另派术赤领一军沿锡尔河而下，攻取昔格纳黑（在今哈萨克斯坦图门阿鲁克北）和毡的，阿剌黑那颜等率兵五千南下取别纳克忒（今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南）和费尔干纳都城忽毡（今列宁纳巴德）。成吉思汗本人和拖雷率主力往攻布哈拉。

察合台、窝阔台在讹答剌城下打得相当艰苦。守卫讹答剌的仍是亦难出，有兵五万，摩诃末又派哈剌察领兵一万增援，城墙完好，物资充足。亦难出自知是祸首，始终坚持战斗。过了五个月，讹答剌人处境绝望，哈剌察向亦难出建议献城投降，亦难出断然拒绝。哈剌察率部分士卒开门出逃，被蒙军生俘。蒙军从同一个门入城，亦难出带两万人退守内堡，拼死搏斗，历一月之久，给蒙军造成大量伤亡。蒙军攻入内堡，最后只剩亦难出单身一人，被蒙军擒获。察合台、窝阔台以对主不忠的罪名，杀了哈剌察及其同伴。亦难出被押送到撒马尔罕的郊区阔克撒莱，当着成吉思汗的面处死。蒙军在讹答剌大肆劫掠，把内堡和外城均夷为平地。大量平民被屠杀，幸免于难的工匠被掳去服役。

在昔格纳黑，术赤先派早已归顺蒙古的回回商人哈散哈只入城劝降，不想被城内的人杀死。术赤怒火中烧，命士卒昼夜轮番攻城。连续攻打七天，破昔格纳黑城，城内居民几乎被杀光。余下的事交给哈散哈只之子，让他去召集穷乡僻壤的残存者。术赤军继而攻占讹迹邗和巴耳赤邗，那里的百姓没有大的反抗，所以没有实行总屠杀。这些消息传到毡的，守将忽都鲁汗不等蒙军到来就带着军队逃跑了。术赤派成帖木儿为使者去见毡的居民，发现居民中有反抗情绪，便回去调动军队。由于居民实际上没有战斗准备，蒙军轻易进入城内。他们没有大量屠杀，但把居民驱至郊外九天九夜，自己则在城里搜索财物。接着蒙军又攻克养吉干（在今哈萨克斯坦卡札林斯克南），尽得锡尔河下游城市，术赤进驻哈剌忽木。

阿剌黑那颜的军队只打了三天就迫使费纳克忒守军投降。尽管如此，所有的降卒还是被杀害了，居民则依性别、职业和年龄的不同或分给千户、百户，或编入军籍，或配做劳役。然后蒙军进兵忽毡。忽毡守将帖木儿灭里勇敢多智，他在锡尔河中央筑有一座高大的城堡，率领千人驻守，巧妙地利用地形袭击蒙军。后来蒙古军不断增加，多达七万人，堡垒处境日渐困难。帖木儿灭里率部众乘舟南驶，沿岸蒙军不断攻击堵截，他们只好弃舟登岸。蒙军紧追不舍，帖木儿灭里等边走边战，几天后人马伤亡殆尽，他只身逃往玉龙杰赤。

成吉思汗和拖雷的军队在去布哈拉途中先占领了匝儿讷黑和讷儿两城。两城居民都没有反抗，故而免于屠杀，但抄掠是必不可免的，城池也照例夷为平地。公元1220年2月，蒙军抵达布哈拉城下。布哈拉和撒马尔罕一样，是河中地区的核心。布哈拉是宗教、文化名城，城内建有宏伟的清真寺院，集中许多学者、教长。防守布哈拉的花剌子模士兵多是雇佣的突厥人，蒙古军一到，守将就率领部分士兵往阿姆河方向逃跑，被蒙军赶上消灭。次日布哈拉的教长、绅士代表居民献城投降，迎成吉思汗入城。当时内城尚有花剌子模守军，拒不投降，蒙军放火焚烧整个市区，又用火攻破内城。遇害者三万多人，成年男子一个不剩，妇女和儿童被掠为奴婢。已经投降的外城居民得免于难，但他们已一无所有。适合服役的男子被强征入军，往攻撒马尔罕；其他人逃往乡村。昔日繁华兴旺的布哈拉城，如今成了一片平坦空旷的原野。有个人从布哈拉逃到呼罗珊，人们向他打听布哈拉的命运，他用下面的话简短地描述了蒙军的行为：“他们到来，他们破坏，他们焚烧，他们杀戮，他们抢劫，然后他们离去。”

志费尼和拉施特说：成吉思汗进入布哈拉城后纵马直入清真寺，在寺里欢宴庆功，载歌载舞，把古兰经扔在地上随意踩踏，拿藏经箱当马槽，让教长、学者替他们看马，最后成吉思汗召集富人训话，自称是“上帝的鞭子”，是上帝“把我作为惩罚施降给你们”，等等。——这段记载，不止一个学者怀疑它的可靠性，因为它过于传奇化，而且与成吉思汗对各种宗教都采取宽容与尊重的态度不符。这些学者的意见是对的，成吉思汗在撒马尔罕的行为证实了这一点。

成吉思汗在三月间到达撒马尔罕。这是河中第一大城，人口十万余户，其繁华程度又在布哈拉之上。摩诃末先已退至阿姆河以南。守城士兵也是新近招募的康里人，他们对花剌子模沙本无忠心，虽有数万之众，不想认真作战。城内居民对是否抵抗也犹豫不决，意见分歧。蒙军这边因察合台、窝阔台带兵来会，声势更加壮大，还驱迫从讹答剌、布哈拉等地强征来的丁壮参加攻围。战未数日，城内伊斯兰教的教长、司教和教法官们来到成吉思汗处献降。他们打开城门，让蒙军入城。城墙当天被平毁，居民被赶到城外，接着又是例行的大掠一番。教长、司教和教法官们及与他们有关的人则免于侵害，据说有五万人左右。三万多康里士兵全部被杀。成吉思汗下令将三万多有手艺的人分给诸子、族人，又挑选三万丁壮随军作战。被驱迫的丁壮编入“哈沙儿”（意近元朝的签军）队，蒙军作战时常把哈沙儿置于前列，故而伤亡很大，需不断补充。入夏以后，成吉思汗移驻那黑沙不（今乌兹别克斯坦哈尔希），委任契丹人耶律阿海等镇守撒马尔罕。撒马尔罕经此浩劫，人口只剩原来的四分之一，城市丘墟，田园荒芜，再难恢复昔日盛况。

摩诃末丢失河中有多方面原因。河中原非花剌子模本土，摩诃末攻占其地不过十年，也曾屠杀当地居民，居民自不会与他齐心。摩诃末拥兵不为不多，但将领多为他母后秃儿罕可敦亲属，他们是康里人，与摩诃末有矛盾，虽然其中有个别人勇于抗蒙，但多数不为摩诃末出力，这是不难理解的。奇怪的是摩诃末本人，他过去十多年在对外战争中每每是胜利者，因而志骄意满，敢捋成吉思汗虎须，但自从与蒙军初次接触以后，却变得心惊胆怯，惶惶不可终日。史书记载，摩诃末笃信命运，星相家们告诉他，在恶运的星宿没有走掉之前，为谨慎起见不宜对敌人采取任何行动，“星相家们这些话也是使他的事业更加陷于紊乱的原因之一”。面对蒙古大军到来，他不敢主动迎战，而是消极防守，把四十万左右骑兵的大部分散布于突厥斯坦和河中，结果被蒙军逐个击破。他还四处散布消极情绪，严重影响士气。在撒马尔罕时，他下令改建城墙，他走上城壕说：“前来进攻我们的军队，只要每个人扔下自己的鞭子，这条壕沟一下子就被填平了。”后来到那黑沙不（今乌兹别克卡什卡河流域卡尔什城）去，不管走到哪里都说：“你们自谋活命之计吧，蒙古军队是无法抵抗的！”这些话使他的臣民与将士大为沮丧。他的长子札兰丁不赞成他的消极态度，建议把分散于各地的军队召集起来，主动攻打蒙古军队，强调这是能够办到的。摩诃末无视札兰丁的积极建议，只说自己的福星已经陨落，什么都不中用了。因此，他对付蒙古军的唯一办法就是不断逃跑。河中失陷，他逃奔内沙布尔（在今伊朗霍腊散省）；蒙军入呼罗珊，他又逃往加兹温（在今伊朗德黑兰省）。其后辗转至马赞德兰，于公元1220年底病死在里海的一个岛上，札兰丁继位。

蒙古军在公元1220年内继续攻占许多地方。奉命专追摩诃末的者别、速不台军队先后占领巴里黑（今阿富汗马札里沙里夫西）、内沙布尔、剌夷（今伊朗德黑兰南）。这年秋天，成吉思汗派察合台、窝阔台往攻玉龙杰赤，命术赤率军南下会合；自己与拖雷从那黑沙不出发，分别攻取呼罗珊诸城及忒耳迷。

公元1221年初，察合台、窝阔台军抵玉龙杰赤城下，术赤亦率兵来会。蒙古军包围该城并遣使入城招降。当时驻守该城的是摩诃末母亲秃儿罕可敦的亲戚、康里人乌马儿，他被拥戴为算端（国王），拒绝出降。蒙古军用投石机攻城，因玉龙杰赤附近无石，改伐桑木替代。又派三千士兵进攻城中间的坝桥，被城民全部歼灭，城中军民因而加强了守城信心。术赤和察合台两人在攻城期间又闹起矛盾，导致蒙军军令紊乱，战事不顺，损失惨重。拉施特说：“蒙古军被花剌子模人杀死了许许多多，据说尸骨堆积如山，迄今还堆在花剌子模旧城四郊。”七个月（一说四个月）过后，玉龙杰赤仍在坚守。蒙古军有人把情况报告给成吉思汗，三兄弟也派人向成吉思汗请示究竟听谁调遣。成吉思汗当时正在攻塔里寒寨（在今阿富汗木尔加布河上游），闻报大怒，下令玉龙杰赤战事悉听窝阔台指挥。窝阔台奉命行事，调度有方，军令统一。蒙古士兵齐心协力投入战斗，攻入城内，用喷射石油的器械焚毁街区，用了七天时间才占领全城。他们将居民全部驱到野外，分拣出十万工匠，押解而去。妇女儿童被掠为奴，成年男子屠杀无遗。传说五万多蒙古兵每人分配杀二十四人。

由拖雷率领的蒙古军在呼罗珊地区进行同样残酷的屠杀。当时呼罗珊分为四个城区，它们是巴里黑、马鲁、也里和内沙布尔。者别、速不台在追击摩诃末时曾经过这里一些地方，因为目标专注，没有造成很大破坏。者别军过后，当地居民又起来反对蒙古置守的官员。拖雷到达，情况大变，他在两三个月内毁坏了许多城镇，似乎焚杀抢掠之外，别无目的。公元1221年2月5日，拖雷军进入马鲁，把市民统统赶到郊外。拖雷传令，除了挑出的工匠和部分童男童女，其余的人一概杀尽。蒙古军走后，有人用十三天来计算被害的人数，据说尸体达一百三十多万（一说七十万）。在内沙布尔，城内居民起先进行抵抗，一箭射死拖雷军先锋、成吉思汗的驸马脱哈察儿，等拖雷大军到后，虽然想降，已不可得。4月10日，蒙古兵入城屠杀，鸡犬不留。其他地方的命运大致相同。巴里黑城被成吉思汗夷为平地。

塔里寒寨城堡防守坚固，成吉思汗用了七个月时间才攻下，城堡被毁。在攻打范延堡时，察合台长子、成吉思汗爱孙木秃坚中箭身亡。城堡攻下后，成吉思汗下令将人畜禽兽全部杀绝，不留一个俘虏，不掠一件物品，将城市毁成荒漠，以后不得恢复，不让那里生长任何东西。

札兰丁继承父位后，陆续聚集了一些花剌子模军队，他改变摩诃末一味逃跑的做法，主动出击蒙古军。公元1221年春季，札兰丁由哥疾宁北上，在八鲁湾（今阿富汗喀布尔之北）附近打败失吉忽秃忽率领的蒙古三万骑兵，取得一次重大胜利。但因部下将领发生磨擦，军队瓦解，重又折回哥疾宁。这年夏天，成吉思汗与察合台、窝阔台、拖雷驻扎在塔里寒山麓，他们了解到札兰丁情况，决定全体出动，追击札兰丁。成吉思汗经过八鲁湾两军交战地，察看了地形，发现失吉忽秃忽和札兰丁都不善于选择有利地形。他们到达哥疾宁，得知札兰丁打算渡过申河（印度河）去印度，已在半月前离开哥疾宁。他们赶到河边，包围了札兰丁，成吉思汗下令不许用箭射伤札兰丁，要把他活捉到手。札兰丁手下一些将士被击溃，他自带七百人拼死战斗，最后飞马跃入河中，他的一些追随者被蒙古军射死，河水为之染红。他带着刀、矛、盾牌上了对岸。据说成吉思汗对札兰丁的骁勇善斗大为赞叹，转身对儿子们说：“做父亲的应当生出这样的儿子。”

札兰丁到印度后躲了几天，陆续有人来投奔他。他几次打败印度军，队伍扩展到三四千人。公元1222年春，成吉思汗派兵入印度追击札兰丁，未能找到，入夏后蒙古军不耐酷暑，退回。蒙古军在印度也掳掠屠杀，骚扰很大。

公元1222年夏，成吉思汗屯驻八鲁湾草原，在那里接见了应召西来的全真道士长春真人丘处机。丘处机字通密，号长春子，山东栖霞人。全真道是道教的一支，创建人是金人王喆。丘处机十九岁学道，次年遇王喆，拜在门下，随同入关。王喆去世后，丘处机先隐居关中，坚守苦行，渐渐有名。金世宗大定二十八年（1188年），被世宗召到中都，颇受优遇。蒙古攻金初期，丘处机隐居栖霞山中，金、宋先后派人邀请出山，均未应。1219年冬，成吉思汗在西征途中听说丘处机之名，派使臣至山东诏请。1221年春，丘处机应邀率弟子西行，于1222年四月到达八鲁湾。丘处机在山东时对蒙古军所作所为早有了解，西行途中又经撒马尔罕等地，目睹河中战后惨象，仍以晋谒成吉思汗为荣，反映了他对汉地局势的估计，他要依托蒙古弘扬本教。而在成吉思汗眼中，丘处机无非是一个可以替他告天祝寿的宗教首领，不比珊蛮巫师高出多少。只有起中介作用的一些懂得汉族文化的契丹、汉族官员，能够看出政教相辅对蒙古争夺汉地的意义；而且也非都是如此，耶律楚材就很看不起丘处机搞的一套。丘处机在西域住了将近一年，成吉思汗那时仍忙于镇压当地人民的反抗（如巴里黑），闲暇则找丘处机问道。有人早在成吉思汗跟前夸说丘处机年逾三百，其实他那年七十五岁，及至成吉思汗当面询问，只好推说不知自己年岁。成吉思汗真正关心的是养生长寿之道，耶律楚材说，丘处机“所对皆平平之语言及精神气之事”。在汉族地区，战争年月道士的一大功德，是设坛建醮、济度亡灵；身在沙场、日事屠戮的成吉思汗哪会需要这些。有些史书称丘处机向成吉思汗建言“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杀人”，成吉思汗“深契其言……且以训诸子焉”。这样的说法并不可信，连记载丘处机西行事最详细的《长春真人西游记》都没有提到。丘处机于1223年三月离西域东归，此后成吉思汗及其子孙不知又杀了多少无辜，“不杀”之验何在？对全真道来说，丘处机西行是取得成果的，成吉思汗给他们以免服差役的特权，全真道得以大行其道。但这并不意味成吉思汗对全真道情有独钟。这一年成吉思汗在布哈拉接见了伊斯兰教的法官和宣教师，听他们讲了伊斯兰教的要义和条规，也深表赞许，只对去麦加朝圣一事不以为然。成吉思汗认为全世界都是上帝所有，在任何地方都能向上帝祈祷，不必限于麦加一地。在撒马尔罕，成吉思汗同意伊斯兰教徒恢复公共祈祷，并接受法官教长们的请求，豁免他们的赋役。在宗教方面，成吉思汗总是采取兼容并包的方针。

现在我们来介绍西征军侵入钦察草原的经过。

公元1220年春季，当成吉思汗围攻撒马尔罕时，他听说摩诃末往北逃跑，便派者别、速不台带兵追赶。他要求他们必须擒获摩诃末，预期他们在三年内结束战事，然后经过钦察草原回到蒙古本土。所谓钦察草原，是指从第聂伯河起到伏尔加河以东很远地方的一片广阔草原。这就是说，成吉思汗给者别、速不台的任务不仅仅是擒获摩诃末，还要往西往北侵占或掳掠更多的地方，然后取道东归。成吉思汗指示者别、速不台，对所经地区军民“归顺者可予奖励，发给保护文书，为他们指派长官；流露出不屈服和反抗情绪者一律消灭”。者别、速不台得令立即向摩诃末逃跑的方向追去。他们渡过阿姆河，首先到达巴里黑，城中富民派人恭敬迎接，供给饮食。者别等急于追赶摩诃末，为巴里黑指派一名长官，要了一名向导，继续前进。在内沙布尔地区哈甫州所属咱维城，因居民关闭城门，拒给饲料，并击鼓诅骂，蒙古军攻下该城，把城民全部屠杀。他们就这样忠实地执行成吉思汗的指示。在内沙布尔，他们招谕当地权贵、呼罗珊宰相来降，散发了用畏兀儿文公文写的并盖有红玺印的成吉思汗诏敕副本，警告各地居民说：“万能的主已将起自日出之地、直到日落之地为止的全部地区赐给了我们。凡降顺者，本人及其妻子、儿女、亲信都可得到赦免，而不投降的反抗者，将连同其妻子、儿女、族人、近亲一起杀死。”内沙布尔城民给蒙古军送了酒席、礼物，表示可供应饲料、给养，故未遭难。离开内沙布尔，蒙古军兵分两路：者别往术维因（在今伊朗霍腊散省札哈台），速不台去札木、徒思（在霍腊散省马什哈德北），一路仍按既定方针办。但总的说，者别、速不台此时对呼罗珊地区破坏不大，因为他们身有要务，不宜耽搁。等到拖雷带兵到来，呼罗珊才遭到毁灭性破坏。者别、速不台分军不久，又在剌夷（今德黑兰附近）城下会合，屠杀了一部分剌夷居民（一说因该城法官出降，剌夷未遭屠杀）。然后又毁了忽木（在德黑兰南面）、赞章、可疾云，迫降哈马丹。入秋以后，蒙古军进入阿塞拜疆境内，临近其首府桃里寺（今伊朗东阿塞拜疆省大不里士），阿塞拜疆国王突厥人月即伯派人送上许多金钱、牲畜，才使蒙古军离去。这年年底，者别、速不台得知摩诃末已去世，便向西北方向挺进。1221年初，蒙古军入谷儿只（今格鲁吉亚），打败当地守军，因见谷儿只丛林茂密，行军艰难，又折回桃里寺，从桃里寺再次弄到大量贡物。接着来到篾剌合城（今伊朗东阿塞拜疆省马腊格），居民进行抵抗，蒙古军以穆斯林俘虏为前驱，猛烈攻打，最后城破，全体居民被屠杀。这时哈马丹发生动乱，守城蒙古长官被杀，蒙古军又返回哈马丹，尽屠当地居民。然后又蹂躏了一些城市，于1222年春再次进入谷儿只。谷儿只人列阵以待。双方交锋后，蒙古军设伏歼灭三万谷儿只人，谷儿只又一次被击溃。其后，蒙古军向里海港口打耳班（今达杰斯坦杰尔宾特）转移，取道打耳班要隘，进至罗斯南部平原即钦察草原。

钦察人属突厥语族，他们分布于第聂伯河与伏尔加河之间的草原上，南面到克里木。“钦察”是东方人对他们的称呼，古罗斯编年史称他们为“波罗维赤”，拜占庭编年史及拉丁文文献称他们为“库蛮”。钦察人多数过着游牧生活，一部分人已向定居的农业劳动过渡。在13世纪初，他们可能已组成若干游牧公国。与钦察人相邻，在高加索山北边，还住着阿速（即阿兰）人，他们是伊朗语族部落。蒙古军先到阿速人地区，阿速人与钦察人联合起来进行抵抗，双方相持不下。蒙古军设法分化他们，派人通知钦察人说：“我们和你们同族，阿速人是异族，我们议和吧。我们给你们送去金子和衣服，你们把阿速人留给我们。”钦察人收了许多财物就走了。蒙古军打败阿速人，按惯例掠夺屠杀一番，随后突然袭击钦察人，见一杀一，夺回先前给钦察人的东西。公元1222年冬，蒙古军驻于钦察之地。

被蒙古军击败的钦察残部逃往东南欧，他们向罗斯伽里赤王密赤思老求援。当时罗斯分为许多独立的小公国，王公们互相倾轧，虽然伽里赤王密赤思老警告说必须援助钦察人，否则必将遭受蒙古人攻击，不少王公仍不在意，只有一部分王公响应伽里赤王的倡议。由基辅、伽里赤、斯摩棱斯克、契尔尼果夫等几个王公统率的八万罗斯大军自第聂伯河下趋，迎击蒙古军。公元1223年夏，蒙古军在阿里吉河（今乌克兰卡里奇克河）大败罗斯军，进而劫掠南部一些地方，又侵入克里米亚半岛，劫掠了热诺亚人在该岛速答黑城的钱库。但是，此时的蒙古军不想夺取罗斯的土地，因冬季将临，他们取道伏尔加河返回亚洲。他们渡河向察里津（今伏尔加格勒）前进，在卡马河口攻击了不里阿耳城，然后下行到里海、咸海北岸的草原，至锡尔河与成吉思汗大军相会，此时已届1223年冬。

者别、速不台在伊朗西部、高加索、罗斯转战三年有余，给一些地方造成很大破坏，除了废墟与尸体，这次奔袭没有给当地留下任何积极的东西。不过，对蒙古军来说，算是完成了一次火力侦察，者别等人了解了道路地形，摸清了伊朗、谷儿只、罗斯军队的战斗能力，为后来窝阔台、蒙哥时期征服这些地方提供了经验。 8lfIANI37cg/88pEAwRnwafJ6tDiHC8b7SIUHlVtWcIiGpFFr9sxGu2cynDnwOZ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