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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老庄之道,于是乎始合”
——读徐琰《郝宗师道行碑》

徐琰(?—1301),东平(今属山东)人,号容斋。元世祖至元初,任陕西行省郎中,历中书左司郎中。二十三年(1286),拜岭北湖南道提刑按察使,赴官途中经汴京,应郝大通再传弟子洞阳子徐志根之请,写下这篇《广宁通玄太古真人郝宗师道行碑》(下简称《郝宗师道行碑》)。碑文后段说:

噫,道家者流,其源出于老庄,后之人失其本旨,派而为方术,为符箓,为烧炼,为章醮,派愈分而迷愈远,其来久矣。迨乎金季,重阳真君不阶师友,一悟绝人,殆若天授,起于终南,达于昆嵛,招其同类而开导之,锻炼之,创立一家之教曰全真。其修持大略以识心见性,除情去欲,忍耻含垢,苦己利人为之宗。老氏所谓“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知其荣,守其辱”,“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无为”;庄生所谓“游心于淡,合气于漠”,“纯纯常常,乃比于狂”,“外天地,遗万物”,“深根宁极”,“才全而德不形者”,全真有之。老庄之道,于是乎始合。重阳唱之,马谭刘丘王郝六子和之,天下之道流祖之,是谓七真,师(郝大通)其一也。

这段文字,研究全真道的学者大概都很熟悉,过去陈铭珪、陈垣曾予引用,陈垣还从这段话引申出重要的结论(详见本文第十一章)。为了准确理解这段文字,有必要对这篇碑文的结构作一点分析。

这篇碑文约二千五百字,前四百字讲作者应允执笔的经过。徐琰说,当徐志根向他提出撰碑请求时,他“自惟儒生,昧于玄学,叙事遣辞,或至抵牾,徒取诮于识者。牢让再三,竟不获已”。接下来写郝大通生平事迹,用了一千字,材料是徐志根准备好的,他“乃据洞阳所录宗师行实,采摭缀缉以付之”。再往下便是我们上引的这段文字,近三百字。其后讲郝大通弟子玄通子范圆曦、栖云子王志谨及徒孙徐志根事迹,又用去二百余字,材料自然还是徐志根提供的。末后是长达五百余字的铭诗。二千五百字就是这样分配的。现在要问,在通篇碑文中除去铭诗,还有多少字是徐琰自己的议论?看来只有上引的近三百字了。可是,三百字前一部分的大意,我们已在《甘水仙源录》收的宋子贞《通真观碑》中见过,源自李鼎,徐琰只是重复他们的话,并无新意。 三百字的后半部分,则是老、庄语录一束。由于语录之后有“全真有之”四个字,又说“老庄之道,于是乎始合”,后人便据以认为老、庄提到的这些行为准则,全真多已做到。其实,这些语录不过是徐琰奉送给全真道的恭维话而已,与全真道是否做到是不相干的。何以见得?读一读至元十二年(1275)翰林学士王磐(1202—1293)写的《创建真常观记》便能知晓。王磐说:

今也掌玄教者,盖与古人不相侔矣。居京师住持皇家香火焚修,宫观徒众千百,崇墉华栋,连亘街衢。京师居人数十万户,斋醮祈禳之事,日来而无穷。通显士大夫洎豪家富室庆吊问遗,往来之礼水流而不尽,而又天下州郡黄冠羽士之流岁时参请堂下者,踵相接而未尝绝也。小阙其礼则疵衅生,一不副其所望则怨怼作。道宫虽名为闲静清高之地,而实与一繁剧大官府无异焉。

王磐这篇文章的写作时间早于《郝宗师道行碑》十一年。当全真教门已经糟糕到这等程度的时候,徐琰还称他们是“知其荣,守其辱”,“游心于淡,合气于漠”,这不是恭维,又是甚么?由于这些恭维话是现成的,得来全不费功夫,徐琰乐得大把送人,徐志根也就欣然收下了。

徐琰甚至没有想到,应该把自己的恭维话同所述郝大通的事迹作点协调。举个例子:按徐琰的话,方术、符箓、章醮均失老、庄“本旨”而入于“迷”,但他没有少讲郝大通的神异。他说郝大通于大定十五年(1175)“坐于沃州石桥之下,缄口不语,河水泛溢,身不少移,水亦弗及。人馈之食则食,无则已。虽祁寒盛暑,兀然无变,身槁木而心死灰,如是者六年”。又吹郝大通“其他灵异之迹,如天长预告侯子真之火,恩州夜入王镇国之梦者,尚多有之,不可殚记”。又称:“二十二年,师( 郝大通 )过滦城,又与神人遇,受大易秘义,自尔为人言未来事,不差毫发。” 这些所谓灵异之迹,大抵都可以方术(方技)视之。我读着不禁感到奇怪,徐琰等人时而宣扬方术的神异,时而又指方术为迷,他们当真没有觉察自己的前言与后语之间有矛盾吗?

然而,矛盾归矛盾,后世信之者还真不少。今天有的学者仍喜欢引徐琰的话,要的是“老庄之道,于是乎始合”一句。

借着谈《郝宗师道行碑》,我想说说自己对郝大通的一些认知。首先是他同王重阳与另几“真”的关系。在所谓的“七真”中,郝大通与王重阳的关系比较疏远。他在二十八岁遇王重阳之前,在市井开肆卖卜,身份已在方士之列。卖卜的人大多熟悉世情,善于察言观色,郝大通应不例外。他与王重阳接触不多。头一年“以有老母,未即入道”。第二年母逝,方入昆嵛山烟霞洞拜师。第三年王重阳去汴京之前,郝大通已与王玉阳往居查山。估计他与王重阳相处的时间总共不到两年。大定十二年(1172)他赶到终南参加了王重阳葬礼,事后“欲与四子( )同庐墓侧”,遭他们拒绝。《郝宗师道行碑》记:“长真( 谭处端 )激之曰:‘随人脚根转可乎?’”其实这根本不是甚么“激之”,就是不让郝大通进入全真的核心圈,所以他只能“明日遂行”。 郝大通最拿手的是《易》学,深得元好问赞许, 但非传自王重阳。据《郝宗师道行碑》说,郝大通在大定二十二年(1182,重阳已逝十二年)“又与神人遇,受大易秘义”,他的名字与道号也是此前神人授予的。可见他与王重阳关系之浅,否则他不会在王重阳去世以后还要假托其他神人传这授那。他后来名列“七真”,主要得力于他的两大弟子王志谨(1178—1263)与范圆曦(1178—1249)。

郝大通还长于敛财。宋子贞《普照真人玄通子范公墓志铭》记:

(范圆曦)年十九,从郝太古学为全真,太古深器之,潜授秘诀,且属以观事。常住多羡余几十万缗,听其出入不问。太古寻顺世,余众利其财,谋欲害公,公闻而笑曰:“吾为众守耳,何至如是。”即并管钥以付。

郝大通去世于金卫绍王崇庆元年(1212),那时蒙古兵已攻中都,山东有杨安儿红袄军之变。在这样的乱世,郝大通师徒还能聚得几十万缗钱财,可见全真道徒的生活水准是高于一般百姓的,不要以为他们都生活清苦。 Gn8Ud7ZeCr740BQn0leRD72BZRLMtFm+vKlb/MX0izoihEIO8z/xD7s/msaONv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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