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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洗百家之流弊,绍千载之绝学”
——读李鼎《宗圣宫记》

公元1260年夏季,忽必烈即汗位于开平(今内蒙古正蓝旗东),建元中统,开创了大蒙古国历史的新时期。就在这一年,一篇颇有影响的全真道碑文问世,它明显地把全真道的历史地位提拔到一个新的高度,这就是李鼎写的《大元重修古楼观宗圣宫记》(下简称《宗圣宫记》)。

李鼎,太原人,生卒年不详。陈垣《道家金石略》收鼎文四篇,其中一篇《玄都至道披云真人宋天师祠堂碑铭并引》,撰者署“门人前进士虚舟野人太原李鼎”。 据此可知,李鼎本是金朝进士,后来成为丘处机弟子宋德方(1183—1247)的门人。以宋德方去世之年推算,李鼎在中统元年至少已从道十三年,也可算是儒、道兼通了。《宗圣宫记》记同尘子李志柔(1189—1266)从丙申年(1236)开始修建终南山宗圣宫的事迹,其中最可注意的是文末的一段:

昔自玄元文始契遇于兹,抉先天之机,辟众妙之门,二经授受而教行矣。世既下降,传之者或异,一变而为秦汉之方药,再变而为魏晋之虚玄,三变而为隋唐之禳,其余曲学小数,不可殚纪,使五千言之玄训束之高阁,为无用之具矣。金大定初,重阳祖师出焉,以道德性命之学,唱为全真,洗百家之流弊,绍千载之绝学,天下靡然从之。圣朝启运之初,其高弟丘长春征诣行在,当广成之问,以应对契旨,礼遇隆渥,且付之道教,自王侯贵戚,咸师尊之。于是玄元之教风行雷动,辉光海宇,虽三家聚落,万里邮亭,莫不有玄学以相师授,教法之盛,自有初以来,未有若此时也。

这段话的主题是确定全真道的位置,用我们今天的话讲,就是给全真道定位。但是,这个位不是全真道在当时各教门之间的位,而是全真道在道教历史上的位。前一个位,不是全真道自己定得了的,要由蒙古朝廷来定;后一个位,就看全真道自己怎样讲了。事实上,从王重阳开始,全真教就遇到历史定位问题。王重阳把自己的教派往钟离权、吕洞宾、刘海蟾那里靠,就是一种定位,但只是简单、模糊的定位。后来丘处机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他让宋德方主持《道藏》的修复,具有以道教正统、正宗自居的用意。李志常掌教时期,宋德方的弟子秦志安编《金莲正宗记》,在序言中为本教搞了一个这样的历史定位:

及汉,天师张静应之出世也。亲受正一法箓,战鬼狱而为福庭,度道士而为祭酒,其教甚盛,化行四海。继之以寇(谦之)、吴(筠)、杜(光庭)、叶(法善),祛妖馘祟,集福禳灾,佐国救民,代天行化,历数十世。宫观如林,帝王崇奉。及正(政)和之后,林(灵素)天师屡出神变,天子信向,法教方兴,而性命之说犹为沉滞而未之究也。及炎宋之讫录挺生,重阳再弘法教,专为性命之说,普化三州,同归五会,以金莲居其首,东游海上,度者七人。以柔弱谦下为表,以清静虚无为内,以九还七返为实,以千变万化为权。更其名曰全真,易其衣而纳甲。

按照秦志安的定位,王重阳是与制定斋醮仪范的寇谦之、传授正一道法的吴筠、施符箓劾鬼神的叶法善、擅长符箓斋醮的杜光庭、挈徽宗游神霄的林灵素一脉相承的。秦志安这样定位有他的理由,他虽然强调王重阳“专为性命之说”,但也深知本教的创建者们是权、实并用的,把王重阳排在以上这些道教名人之后不算屈辱。可是,拿李鼎的定位与秦志安的相比,高低立见。在李鼎的定位里,全真道不再是尾随寇、吴、叶、杜、林之后的权、实兼用的道派,而是绝传千年的老氏之学的继承者。李鼎把前代的方药、虚玄、禳 及一切曲学小术统统清出老氏系统,全真成了惟我独尊的老氏传人。

李鼎的定位是一定形势下的产物,甚至可以说,是被形势逼出来的。人们应该记得,就在李鼎撰《宗圣宫记》前两年,元宪宗八年(1258),发生了第一次僧道大辩论。辩论以全真道惨败告终,十七名道士被迫削发,焚毁《化胡经》等“伪经”数十部,归还先前侵占的佛寺二百三十七区。此后一段时间,道众情绪之低落,可想而知。重建信心,提升士气,便成为全真上层最关心的问题。由于僧道辩论没有伤到老子及其《道德经》的历史地位,继续高举老子与《道德经》的大旗便成为全真领导层的当务之急,李鼎的定位就出现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定位并非李鼎个人的主张,肯定是教门领导层的共同选择。李鼎讲了,《宗圣宫记》是当时的掌教诚明真人张志敬嘱他写的。

从历史的角度看,李鼎的话是有所本的,它依托了北宋苏轼的道家本末论。宋哲宗元祐六年(1091),苏轼写了一篇《上清储祥宫碑》,是上呈皇帝的,其序说:

臣谨按道家者流,本出于黄帝、老子。其道以清净无为为宗,以虚明应物为用,以慈俭不争为行,合于《周易》“何思何虑”、《论语》“仁者静寿”之说,如是而已。自秦、汉以来,始用方士言,乃有飞仙变化之术,《黄庭》、《大洞》之法,太上、天真、木公、金母之号,延康、赤明、龙汉、开皇之纪,天皇、太一、紫微、北极之祀,下至于丹药奇技,符箓小数,皆归于道家,学者不能必其有无。然臣尝窃论之,黄帝、老子之道,本也;方士之言,末也。修其本而末自应。

将上引李文的一段与苏文此段对读,不难看出,无论是内容还是文字,李文都有依托苏文的痕迹,但不是抄袭,而是改作。李文没有照搬苏文的“本”、“末”字样,但他指方药、虚玄、禳 以及其余曲学小数“使五千言之玄训束之高阁”,至王重阳才“绍千载之绝学”,实际是分了本、末的。可是,如同本文前四章所揭示的那样,早期全真道虽然也打着老子的旗号,却是大造“神异”之迹的。制造“神异”的行为,无疑属于末,而不属于本,属于“小数”,而不属于“大道”。可是,李鼎们对此却缄口不语,不作任何反思。因此,王重阳“绍千载之绝学”一说,既不符合早期全真道的实际情况,也不意味着全真道此后要有大的更张。说穿了,不过是抓旗帜而已。

然而,就是这个抓旗帜之举,经过教门反复宣传,对后世影响不小。下面我们将要讲到,后世怎样接受了李鼎的定位。 Vohx5H2xT777qhG/KapdRgWMKbBX1eqeamKOC1Apzwrkzoo+awus0oIHBrGQzmh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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