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埙《莲社万缘堂记》:
佛教入中土,由东汉始;溢为莲教,由东晋始;分为丰郡万缘堂,则由至元己卯岁始也。远公开莲社,更十数代,历十数百载,远矣而寖盛。南北混一,盛益加焉,历都过邑无不有所谓白莲堂者,聚徒多至千百,少不下百人,更少犹数十,栋宇宏丽,像设严整,乃至与梵宫道殿匹敌,盖诚盛矣。斯堂特其一焉耳。初,州东之偏有胜地曰万家冈,南城吴氏世业也。有乡民曰觉全君,莲社道人也,断荤血持经法五世矣。堂未建,觉全期建堂,遍走于有力者。吴某于是首捐地,沿旧冈名,更曰万缘。已而有过用昭者,捐赀以市材;有吴文容者,捐田以赡众。堂之成久矣,记未作,觉全来求记。
丰郡,今江西丰城市。万缘堂始建于己卯岁即至元十六年(1279),正是宋亡之年,江西入元已四载。觉全家信奉白莲教已五世,可能其父祖亦为莲社道人,因道人娶妻生子,可代代相传。年深岁久,这些白莲教世家在地方上有一定号召力,不难得到“有力者”即富户的资助。万缘堂究竟有多大,刘埙没有讲,但结合文中“与梵宫道殿匹敌”一语考虑,规模必定不小,聚徒不会少于数十。
刘埙,字起潜,江西南丰人,生于宋理宗嘉熙四年(1240),卒于元仁宗延祐六年(1319),享年八十。《万缘堂记》撰于“堂之成久矣”之后,想是刘埙晚年的文章。这篇文章的重要性不仅在于记述了万缘堂创始的经过,更在于它描述了“南北混一”后白莲教的发展盛况。刘埙的描述是十分可信的,因为他虽应觉全之请写了这篇文字,但他并不鼓吹白莲教,相反地他对白莲道人的作为还有较重的疑惑,在记述了万缘堂创始经过以后又发了下面这番议论:
余闻毗卢遮那之为佛祖也,一清净法身而已;世有嗣佛教者,亦惟清净其身而已。种莲结社,其非取清净也乎?余特未知嗣之者果能是否。夫落须发,释冠巾,绝人道,弃世务,澄寂凝固,泊然于无为之境,佛之教也。有室庐适其温凉,有饮食饱其朝暮,外无饥寒之忧,内得以专一清净之学,力到机熟,心华自发,宝月自见,入妙悟,成正觉,佛之意也。余益未知居斯堂者果能是否。嗟夫,彼其须发荡然,冠巾弛然,吾犹未见其能然,过此以往,滋可惧矣。群聚而裕处,苦志而勤修,一席之安至末也,一餐之饫至微也。顾清净之学不可惰,白莲之名不可玷也。人何为而人,佛何为而佛,其知之乎?未也,则有吾六经圣贤之训在,又将为汝陈说焉。
刘埙的意思是,佛教原以清净为本,但自己对那些剃须发、脱冠巾的出家僧人能否真做到清净已不大信得过,更不要说对留须发(即方回说的“不剃染”)的道人了!他因此竟想为觉全等人讲一番儒家的道理。不过,刘埙的用意仍在劝勉,并非反对白莲教,只是要求道人们勿玷“白莲之名”,所以他又替万缘堂起草了一篇《化田疏》:
结万人缘,盖为同修净土;图三餐饱,固须广置良田。如来尚甘乞食之羞,道人那有烝沙之法。欲求赡足,宁免钞题。或拨三顷五顷,特地周旋;或捐十定八定,随时增置。拈匙弄碗,知有来处;捶钟打磬,报无尽期。是名千年田,虽历劫而不卖;只此一盂饭,至成佛而乃消。休吝休悭,常舍常有。
一个白莲堂意欲“广置良田”,张口就要捐拨“三顷五顷”、“十定八定”,足证此堂拥有怎样的经济实力,不是捐点小钱就能满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