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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哦，他要是这么说，还算是有点良心。”房姐把那瓶水拿在手里颠鸾倒凤，稍稍沉思了一会儿，低下身子靠近邢伟琪，“那个，你和老沙没什么吧？”“你什么意思啊，我不缺父爱，对老男人不感兴趣。”邢伟琪有点急了，怎么也想不到房姐憋了半天竟然憋出这么一句。
“实话？”“实话。”“那房款攒到多少了？首付够了吧？”“加上去年的补偿款刚刚够最低档，而且我爸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说不准还要住院，所以暂时不敢有这方面想法。”“那好吧，这事儿我会上心的。那有没有认个干妈的想法？”“干妈？”“哎，就喜欢你这股子机灵劲儿。行了闺女，从今天开始你的事就是妈的事，妈不会让你没地方住的。”房姐的情绪豁然开朗，拉起邢伟琪的手意味深长得拍了几下。
邢伟琪有点懵，自己刚才明明是质疑的声音，她不可能听不出来的。这怎么啥也没干两个人就成了干妈和干闺女的关系呢？不会有诈吧。这两口子心眼多得很，有必要加个小心。“呃……”邢伟琪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好。“你要是一时改不了口就叫我房妈。”“诶，房妈。”邢伟琪怯生生喊了一句，房妈顿时乐得都快开了花，拉着她便去继续发传单。
忙活了一天，邢伟琪空手而归。房妈说，以前喊她去帮忙给她劳务费是因为她是外人，现在她们两个是母女了，哪有闺女给妈帮忙还要钱的。这个解释真得让人无语，可房妈还说不会让她白帮忙的，有好事肯定会最先想着她。走之前房妈给了她一张小区的门禁卡，说有事可以随时去家里找她，也可以在小区里到处转转，看好哪栋房子跟她说，她想办法和上边沟通，尽可能给她争取最大优惠。
话虽这样说，可家里的钱都攥在父亲手里，他有言在先，要买房也是给弟弟结婚用，自己还是死了这份心吧。给父亲做完晚饭，邢伟琪便收拾了一下要去超市上班，刚要出门，弟弟突然闯了回来，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进了他那间屋，还把门重重摔上。
“邢伟峰，这几天你又去哪儿了？咱爸都病成这样了，你能不能别再惹他生气。”邢伟琪站在弟弟的房门外没好气的训斥道。然而屋里只有翻找东西的声音，弟弟根本没搭理她。“你聋了吗？”邢伟琪刚要伸手开门，弟弟突然耸立到她的面前，阴冷的嘴角保持着水平的直线，厚重的呼吸扼杀着邢伟琪驳斥的欲望。
“拿钱，快点。”这声音像冰刀一般瞬间刺进邢伟琪的脊梁，让她不禁胆寒心颤。“没有。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邢伟琪战栗的声音中渗透着最后的坚韧，她咬紧后槽牙，缓缓转过身向自己房间走去。她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要取，只是想躲开和弟弟的对峙。
“骂我呀，打我呀，跑什么？”弟弟摄魂般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萦绕，又瞬间刺破她的耳膜钻进她的身体，并一刻不等得经由血液传遍身体的每一个缝隙。“够啦。你走吧，走吧。”邢伟琪近乎哀求得抱着头蹲在地上。然而，弟弟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你知道我向来没有你那么多废话，上次是给你们两个的警告，别给我动歪心思。我们是穷人，穷人就得认命。”
“我不想认命，我也是个人，有胳膊有腿，又不比别人少点什么，凭什么我就要过这样的日子？我一天到晚拼了命的干活挣钱，从天不亮到天黑，我什么时候好好休息过，可为什么就是攒不够买房子的钱呢？你说，为什么？”在弟弟面前邢伟琪是不可能说出这些话的，已经快要哭成泪人的她此时正坐在小超市门前的长椅上，身旁坐着她的男朋友。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呀。”邢伟琪的男朋友看起来是个蛮老实的人，一边陪着她叹气，一边给她递纸巾，“或许我们本来就命该如此吧。谁让我们赶上这个时代了呢。我们连自己生死都说了不算，想要弄清楚那些事情，就更不可能。”
“我不想再回那个家了，我们结婚吧。”强忍住泪水的邢伟琪抽涕几声，期盼得看向男朋友。男朋友的表情突然僵住，沉默几秒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只是绽放的笑容并没有掩住眼角挤出的泪花。“结婚？住哪儿？我家？我家还有地方吗。六十平的房子住了三家人，咱俩结婚就成四家了，哈哈。”
“那我们买套房吧，房妈说她可以帮我争取到最大的优惠。”“房妈？不是房姐吗。她干什么了你就改口叫妈？做人能不能有点底线。”男朋友还不知道白天里的事情，一脸狐疑得看向邢伟琪，见她顿时又有些委屈，便拉起她的手安抚道，“别急宝贝，再等等，再忍一忍。等我们家那片规划了，分了钱，我哥我姐就该滚了，到时候咱们就和我爸我妈住一起，买一个大房子。”
一听这话儿，邢伟琪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拿钱的时候有他们的份，伺候老人的时候就跟他们没关系了？我才不和你爸你妈住一块呢，我还这么年轻，还有大把的青春没有享受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邢伟琪的男朋友眨巴几下眼睛，心中又生一计，可沉思半天，就是不出声。
“你哑巴呀，我说话你听见没有？”“宝贝，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俩自己买套房……”“没钱。”“你爸有啊。”“那是给我弟准备的。”“你弟弟伺候过他一天吗？还你弟弟的，老糊涂了他。”男朋友也替邢伟琪打抱不平，可邢伟琪却突然冷静下来，收紧目光注视着男朋友，“你心里有事。”
“有，确实有，而且还是个大事。”男朋友缓缓摘下眼镜，捏了几下鼻梁，而后端正得戴好，扭头看向邢伟琪，深吸一口长气稳稳说道，“别急，一切才刚刚开始，咱们老鼠扛木锨，大头在后面。”一丝诡异的笑容从明晃晃的镜片上悄然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