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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两块钱你也收啊，找个整的！”“对不起，款台钱少了老板要从我们工资里扣的。”“下次多了我再给你，两块钱现在能买什么呀真是的。”“能买包耗子药，毒死你全家还能剩一半呢。”“嘴巴这么毒小心嫁不出去。”“嫁不出去就当小三啊，天无绝人之路。”
天苑府邸小区外一家临街的小超市里，收银员邢伟琪正和老沙拌嘴，这姑娘三十有二，虽说尚且处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可整个状态看起来让人不敢苟同。若以两个人现在的身份来论，做为工作人员的她，对作为顾客的老沙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不合适的。可两个人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况且身份这个东西，说换就换了，当下这个社会，谁不用着谁呀。
因为后边暂时没有其他的顾客，邢伟琪便又和他叨叨了几句，“诶，数完没有，这个月的保费还没交呢，我一会儿就下班了，顺便结了吧。”“保费？哈，你那也叫保费。算了吧，你爸今年的保费还没交呢，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凑够钱赶紧哈。”老沙终于数完了零钱，打开随身的真皮钱包，分门别类的规整到夹层里。
“现在出门谁不扫码支付啊，就你还带现金，太和时代脱节了吧？”见老沙在那儿磨叽，邢伟琪嘲讽了一句，顺手扯了一下他的钱包，“快点把保费交了，不然我可真要去告诉房姐啦。”“去呗，她都已经知道了。”老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把脸一沉，“奶奶的，吃屎粘牙，真叫她恶心了，硬说怀的是我的孩子，可我怎么算日子也不对。”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该死。”“那你有本事不找男人呐。”老沙回怼了一句见邢伟琪脸色瞬间很难看便收住调侃的表情，“咋啦，又和男朋友闹矛盾了？唉，差不多得了，岁数也不小了，能凑合就凑合吧，婚姻呐其实就是找个人搭伙过日子，想开了都一样。”邢伟琪嘟着嘴挑眉瞟了老沙一眼，又急忙眨巴了几下眼睛，似是有话要说，但还是咽了下去。
“走啦。”老沙是个识趣的人，知道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便没再多说。“等等。”邢伟琪突然鬼上身一般陡然间来了精神，抬手喊住老沙，可喊完之后又犹豫了，摇摇头，“没事，你走吧。”老沙的眉头随之一皱，转回身拿出钱包抽出一百块钱摁在款台上，“这个月的保费，保密费。等孩子生出来我就去做亲子鉴定，要不是我的，那套房卖你。”
“不要你的臭钱，滚，快滚。”邢伟琪突然怒目圆睁，带着狠劲压低声音向老沙吼道。“切，穷装。”老沙话音未落，从超市外边突然闪进一个人影，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一柄锐利的匕首就已经抵在了老沙的吼口。
“拿钱，快点。”来人一袭黑色套头冲锋衣，肥硕魁梧，从小丑面具后面传出的声音沙哑浑浊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威慑。邢伟琪顿时大惊失色，唯唯诺诺蹲在款台下面不敢有半点造作。
“兄弟，兄弟，凉，凉，能不能把刀子往边上挪点。”都这时候了，老沙居然还这么大条。“少废话，快拿钱，说你呢！”劫匪见邢伟琪蹲在那里根本不配合，不由得火冒三丈，勒着老沙的脖子往款台前一凑，挪开刀子指向邢伟琪。正在这时，超市里的其他人见势夺门而出，出门便大喊报警。
劫匪一见不妙，顺势撂倒老沙，三下五除二便从他的身上把钱包手机手表和其他值钱的东西统统撸了去，而后撒腿就跑。门外远处正观望的几个人见劫匪拎着刀子冲出来瞬间便跟炸了锅一样，呼啦一声四下逃窜。
“你没事吧。”邢伟琪颤巍巍从款台后边探出身打量着躺在地上生无可恋的老沙。老沙没应声，而是用他那失魂落魄的眼神瞄着邢伟琪。警笛声从门外由远及近，紧跟着几名穿着防弹背心的警察带着警械冲了进来。当得知劫匪已经逃脱之后，几名警察迅速出去追捕，小超市里留下两位，一个调取监控，一个负责询问。
了解完情况后，小超市的老板才不慌不忙得从外边赶回来，得知啥损失也没有，便笑呵呵让邢伟琪早点回家休息，还说如果不舒服，明天可以休息一天。“你说你图个什么？”小超市门外的长条椅上，老沙打开一罐啤酒仰头倒进一口，而后扭头看向正在跟超市老板汇报情况的其他几个超市员工。
“图个安心。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邢伟琪长长呼出一口气，缓解着依旧未能安定下来的心绪。“你没做过亏心事？这话，骗鬼去吧。”邢伟琪一愣，诧异得看向老沙。“看什么看？刚才那人咱俩都认识。”老沙抬手搓着下巴，小声嘀咕道，“多少年的老街坊了，真缺钱，用不着这样。”
邢伟琪缓缓收回目光，看来她对老沙的判断并没有异议。“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跟警察说实话。”“我这辈子说过几句实话？行啦，让他尽早把我的电话身份证什么的送回来，钱就不要了。”老沙说完，起身拍了拍屁股，抖了下衣服，抬步便走。“人情怎么还？”邢伟琪低着头冷冷问了句。“不用还了。谁也不想当个坏人，只是有些时候，没办法而已。”
月朗星稀，行云流水，小城的夜色向来单调，却也是一种静怡的美。夜已渐深，邢伟琪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刚好到她下班的时间。对于刚才发生的这一切她依然心有忌惮，可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生活还得继续，她一直这样安慰自己。小城到了这个时间早就没了公交车，再说住在天苑府邸小区及其附近的人也用不着坐公交车。
“我刚才……哦，算了，我今晚回家住，就这样。”本打算让男朋友过来接下自己，那边却说还在加班，恐怕要通宵。挂了电话，邢伟琪一个人走在宽阔的马路上，不时回头打量着身后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的华丽小区。这里曾经是她的家，可如今，她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
那盏灯还亮着，即便淹没在这流光溢彩的灯海里，依然分外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