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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前往巴黎

命运的骰子

在夏娜表姐家里举行的小小订婚宴上,男孩们无一例外地戴着亚莫克便帽,女孩们则一律穿着长袖衣裳和裙摆过膝盖的长裙。虔诚的犹太人家庭都倾向于早婚,看夏娜这群耶路撒冷朋友就知道了,他们都已经如情人般出双入对了。夏娜身着深蓝色长裙,裙摆长及小腿,这条裙子是她亲自制作的,是她最好的一条裙子,因为她还要去参加李·布鲁姆为堂吉诃德在特拉维夫达恩酒店举办的宴会,和现在这个快快乐乐的集会相比,那个宴会预计不会让人怎么好受。

这些年轻人都是夏娜从童年时期起的死党,也许夏娜会穿着牛仔裤和一名伞兵约会,但她绝不可能脱离这群人,也不应该脱离他们。他们对堂吉诃德都不屑一顾,但还是一直希望她能把他造就成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也有些正统教男孩是另外的想法,他们希望她能醒悟过来,直接把那个伞兵甩掉。但是,夏娜和他们当中的几个也正正规规地谈过几场恋爱,但没有一个能维持下来。

“你必须要这么快就走吗?”菲格兴奋得脸发红,今天是她订婚的日子,她不情愿地与夏娜在门口吻别。

“我根本就不想去,你知道的。”菲格是她的闺密,夏娜告诉过她特拉维夫那场宴会。

她表姐把她拉到一边,眼睛亮闪闪的,悄悄耳语道:“巴黎的事怎样了?夏娜,你真的要去?”

夏娜叹了口气,没说话,转身离开。

她要坐公交车。在路上,她用力撑住疯狂翻转的雨伞,这天一定是暴风雨天,她想。夏娜现在很懊悔妈妈和李·布鲁姆提到了约西的生日,他现在不是在为自己的弟弟过生日,而完全是把这当作邀请那些大人物到酒店与他们结交的一个借口。那些大人物肯赏光,是因为希伯来文报刊一直以来把舍瓦·李维斯描述成一位正在海外发大财的人,关于他的话题总是能登上周末版的专题报道,而在这些报道中,李·布鲁姆则被描述为一个过去在拉特伦打过仗、现在是李维斯精明的年轻合伙人形象。这类报道也没有完全避开李·布鲁姆可能曾是一名逃兵的敏感话题,以色列新闻记者对含沙射影那一套很精通,他们在报纸上暗示过这一事实。

裙子垂在外套下面,褶边已经完全湿透了,她挤上一辆公交车,在一个折叠座位上坐下来,对面是一位长着黑络腮胡、戴黑帽子的犹太教哈西德派教徒,此人显出很痛苦的样子不与她的膝盖相碰。她也理解这位教徒,尽量不让自己的膝盖与之相碰,但是公交车从耶路撒冷出来后就是下坡路,呼呼地猛冲并不住地颠簸,这样一来这位哈西德派教徒就不得不忍受一阵与她外套和裙子的触碰了,这是令他极度不适的,倒并不是夏娜本人令人厌烦,而是那位哈西德派教徒觉得他需要注意此类事情。他应该承认,这位女孩有着迷人的脸庞和漂亮的黑眼睛,如果他再注意观察,还会发现姑娘那黑眼睛里面全是忧愁和焦虑。事实上,夏娜此刻觉得她几乎就像是在往绞刑架上走,因为她等会儿就要告诉堂吉诃德,她不会与他同去巴黎。通常情况下,她都能拿住这位傻里傻气的伞兵,但她也曾见过他发怒和粗暴时的样子——只是对其他人,迄今为止还没有对她那样过——这确实是他令她感觉害怕的一面。

也就是在去年,堂吉诃德才再次闯入她的生活,那时她几乎已经忘掉这个人了,除了往鼻梁上推眼镜的动作没变之外,他变化实在太大了,她根本不可能第一眼就认出他。在赎罪日斋戒期之后,她邻近地区的犹太教堂会为hayalim bodedim(单身士兵、外国志愿者、离家很远的士兵或者没有家庭的士兵)提供饭食,由妇女们负责做饭。就是在那时,另一名士兵把他带到了那儿,堂吉诃德又高又壮,皮肤黝黑、身材挺拔,他脸上一如从前那般庄重。夏娜试探性地问他:“你是堂吉诃德吗?”他先是茫然地看着她,把眼镜往上推一推,然后还像从前那样,对她顽皮一笑。与城市刚被包围时比,她虽然长高了一英尺多,出落成一个大姑娘的样子,但他很快就认出了她,他回答道:“如你所见,我干着异教徒职业。”就那样,他询问了她的家庭情况,然后说报纸上报道的李·布鲁姆就是他的兄长利奥波德什么的。那时候,俩人也没有擦出什么火花。

他们之间的火花是在数月后的大学里擦出的。当时,部队派堂吉诃德到大学里做征兵动员讲话。除非是有宗教或其他免除义务的原因,否则所有体格健全的小伙子和姑娘都有机会服兵役,但对于常备军,部队还是想要最优秀的年轻人来。看到他的名字出现在布告栏里,夏娜就去了。伞兵现在正在成为精英步兵,几乎和战斗机飞行员在一个级别上了,因为他们的夜间报复行动在不断地摧毁西奈和约旦的阿拉伯游击队营地,减少了袭击事件的发生,大大地恢复了全民士气。

堂吉诃德生动幽默地讲起他的服役情况,评述阿里尔·沙龙率领的101部队,即那支传说中的摩西·达扬为实施报复政策而组建的部队。他说,现在的伞兵部队整编合并了101部队,同时也继承了原来的“帕尔马赫”精神。他并没有粉饰夜间袭击中存在的危险和高伤亡情况,当他讲到袭击任务完成后回程车上的空座位和他已经阵亡的朋友们时,他哑了下去,年轻的听众们也鸦雀无声。长久的掌声之后,她跳上台为他祝贺:“哇,你又来了?太好了,带我去你家吧,我很想念老塞缪尔先生。”他的眼睛已经透露出了一切,他喜欢上她了,而她,也被他英武的出场和生动的演讲折服了。从那以后,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了。

这一次,夏娜的父亲态度坚决,不允许她去巴黎,她并不是很难过,但要她亲口告诉堂吉诃德这个结果,她还是极不情愿的。她从来没有在“圣地”之外的地方冒险逗留过,“美好巴黎”充满了让她惊恐的未知因素。她要怎么打扮?吃什么?她要怎么驾驭堂吉诃德……她这一群体的人私下常常议论他们的事,她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什么夏娜一穿上蓝色牛仔裤就在日益堕落,她什么错都有可能犯;什么像那个伞兵那样hevrehman(自以为是的人)是根本靠不住的;甚至还有关于堂吉诃德胡搞和风流事一类的传言。据说是在特拉维夫市中心一条弯曲老街上,他和其他排长在那里租了一所房子,众人皆知。

但对一个坠入爱河的女孩来说,这类传言就像是水泼在鸭子身上一样,根本进不去。况且她父母亲又很喜欢约西,他保留有很强的宗教信仰,在他们周围也时时注意自己的言行。他经常去听塞缪尔先生的律法讲解并对之非常欣赏,因此塞缪尔先生也很喜欢他。夏娜以前很难面对一种观念——有朝一日要嫁给一个干着“异教徒职业”的人,但现在她也知道,以色列是生存还是灭亡,全靠这些当兵的,而且还有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她很迷恋头戴红色贝雷帽脚蹬厚重红色军靴的堂吉诃德,到了近乎发狂的地步,她无法跨越这层情感去思考和看待问题。

现在她父亲说了,巴黎之行取消,夏娜没有感到太多委屈或失去什么,只是担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还是在摆脱麻烦呢。夏娜并不幼稚无知,她懂的东西是很多的,她曾如饥似渴地读过很多著作,像巴尔扎克、左拉、劳伦斯以及乔伊斯等人的作品,还有薄伽丘、海明威、科莱特等,琐碎的小文章更是多得不胜枚举。由于她的家庭教养和信仰,她强烈的激情都压抑在内心深处。在某些睡不着的夜晚里,她会思念堂吉诃德,会酸涩地想,堂吉诃德信守宗教的爱人孤独地睁大眼睛躺在耶路撒冷的小床上时,他本人又在特拉维夫卡尔南特大街上的那间房子里干什么坏事呢。假如他们俩在“美好巴黎”独处会怎样呢?她自己会守规矩吗?呀,如果她把心思都放在这上面,那她将会让浪荡的堂吉诃德何等惊骇呢!这些在“美好巴黎”可能会发生的狂乱画面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只是她没有告诉菲格。

幸运的是,在他们计划着要走的这段时间内,她要考试。这是真的,她马上就要告诉约西。不过她也问过学校她是否能延期考试,作为一名门门都拿A的优等生,她有这个例外的权利,但这一情况她不打算告诉他。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一个姑娘是有资格的(有时候特别需要)。

出乎意料

堂吉诃德从宴会另一边穿过闲聊的人们和香烟烟雾,不顾夏娜还穿着外套,手里拿着伞,直接就拥抱并亲吻她。“也许你吃不了什么。”他指着自助餐桌说,餐桌四周都是各种各样的肉类,还有肥胖的沙拉粉虾,在冰碗里堆得高高的,在夏娜看来那就像是一截截斩下来的大拇指似的,“我告诉过利奥波德你要来,不要那些shratzim(海里的爬行物)的,他说他跟酒店说过了,可是……”

“看那儿,看见了吗?”夏娜打断了他,堂吉诃德见到穿着空军制服的本尼·卢里亚,旁边是他那怀孕的大肚子妻子,还有他妹妹耶尔,他们正在自用一盘盘的海里爬行物,“那不是本尼家的第三胎吗,快要生了吗?”

堂吉诃德笑着说:“是的。这些莫夏夫人从不浪费时间,利奥波德也不浪费,他已经买好了去巴黎的机票!怎么样?以色列航空公司,星期日早晨走,星期四返回,不存在安息日麻烦,挺好的吧?”

夏娜只是听,没敢接他的话茬。宴会主人李·布鲁姆兴高采烈,脸上放着红光大步走过来,挽起他弟弟的手臂说:“猜猜怎么了,美国大使和以色列航空公司的老总也出席了,夏娜,来见见大使先生。”

“马上就去,利奥波德。”夏娜说,因为这时本尼·卢里亚正朝她微笑,摇着插在叉子上的虾和她打招呼,“本尼,我从没见过你妻子,你知不知道?”

“这是我的原因,我基本上没离开过拿哈拉。我叫艾莉特。”他妻子说道,双手交叉着放在她硕大的肚子上。她的脸色是那种长期在户外劳作形成的脸色,很打眼,很多莫夏夫妇女都是这样的。

夏娜和耶尔互相礼节性地淡淡一笑。“哦,耶路撒冷在下雨。”耶尔说。

“下了一个星期了。”

“很高兴你能离开学校来参加约西的宴会。”

“约西的宴会。”夏娜重复道,揶揄地四处看看,完全深知内情的样子。

本尼哈哈大笑,说:“堂吉诃德的哥哥是个人物。”

“他和军队做生意,仅此而已。舍瓦·李维斯的生意。”耶尔简短地说。

“我今天下午和他在一起待了一个小时。”本尼说。

本尼原来是“野马”战斗机的飞行员,现在即将完成培训,要去驾驶喷气式战机了,前途无量。在以色列本地人中,他属于那种上升速度很快的人当中最快的。他说:“舍瓦·李维斯的货源令人惊讶,对空军来说,他们这些人可真是天赐一般,要感谢他们呀。今天这里有很多军队高层人物。”

“嘿,本尼,这个城市中有吃的有喝的谁会不出席呀?还有什么别的事要做吗?”耶尔声音尖而快地对他哥哥说,然后大步走开,到酒吧取了一杯科涅克白兰地自顾自地喝。她的心情很不好,帕斯特纳克带来了他的妻子,虽说她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但让她亲眼看见这一幕还是很恼人。达扬升任为国防军总参谋长,任命帕斯特纳克做他的副职,那个女人马上就带着她的两个孩子从伦敦回来了。按照夫妻二人的协议,他们的儿子阿莫斯要送回来接受以色列教育,可她也跟着回来,是因为帕斯特纳克升官了吧,明显是这样。帕斯特纳克和她说过,他们的婚姻关系仅仅依靠他们的孩子维系着,然而这个纠缠不休的可恨女人最近竟然又生了一个孩子!这就很难说清了,帕斯特纳克给她的解释也太蹩脚了。

郁闷的耶尔在酒吧那边端着杯白兰地,不时呷上一口,怎么这个世界看起来全是婴孩和妇人啊,要不就是朝气蓬勃的二十岁以下的小姑娘,像迷住堂吉诃德的那个笃信宗教的耶路撒冷小孩。耶尔倒不是嫉妒夏娜的成功,伞兵排长堂吉诃德可以说是勇敢无畏而且很有才干的一个人,尽管稍有点怪诞,但是在军队中移民是很难像土生以色列人那样升迁的,除非像帕斯特纳克和巴拉克那样的,很久以前在童年时期就被带到巴勒斯坦。

当耶尔与帕斯特纳克瞎胡混的时候,也曾有两个很出色的军官追求过她,都是以色列本地人,一个是基布兹居民,另一个是耶路撒冷人,她在那两个人和帕斯特纳克之间晃荡了一两年,最终,他们都离开了她。现在,那两个人和她哥哥一样,也有着远大的前途,也像她哥一样娶妻生子了,而她依然是老样子,还是帕斯特纳克的副官兼女朋友。不过她知道萨姆对自己的感情,也非常了解鲁思·帕斯特纳克,她想——也是在打算——就算他有三个孩子,她也终有一天要牢牢拴住他。此刻的鲁思·帕斯特纳克穿着件纽约真品原版服装,在生了第三个孩子之后,看上去又一次变苗条了,又成了一个姑娘,着实令她气恼。

“脸色不好看啊,耶尔。”兹夫·巴拉克说着走到吧台前,点了份橘子汁。

“是宴会不好看。”

“嗯,同意。”

巴拉克拿着橘子汁走到一边,背对着墙站定,人们用希伯来语和英语七嘴八舌地议论苏伊士危机,他没有参与,因为他非常清楚当下正在发生的事。对“卡代什行动”,巴拉克是坚决持保留意见的,同样,对李·布鲁姆也一样。他知道李·布鲁姆的国防军档案正常了,帕斯特纳克告诉过他。他不确定那是怎么变的,也没问过。在他的印象里,李·布鲁姆还是利奥波德·布卢门撒尔,还是他在洛杉矶机场碰到的那个满不在乎的逃兵。“金钱能漂白坏蛋”,谚语是这么说的,巴拉克认为这就是今天这次聚会的主题,而托词却是给一位优秀伞兵庆祝生日,实在是荒唐可笑。

“兹夫,快来。”鲁思·帕斯特纳克走过来,浑身散发出昂贵的香水味,“干吗那么自命不凡的?李·布鲁姆要向他弟弟致祝酒词了。”她把胳膊套进巴拉克的臂弯里。

“我在这里能听到他说话。”巴拉克说,但鲁思还是硬挽着他朝大厅另一端走去,宾客们在那里站成一个圆圈。

“娜哈玛到哪儿去了?”

“你知道,她身体不好,鲁思。况且她也不想离开孩子。”

“哦,我也是!萨姆硬要拉我来。”

巴拉克没有说话。谁都知道,穿梭于宴会现场是鲁思的一大乐趣。鲁思和一名小国家的大使也有点说不清的关系,而且差不多与帕斯特纳克和耶尔的关系一样公开。在以色列这个小小的高压锅式的社会里,私通关系很难长久隐藏下去。人们没有地方可去,每个人都在议论着其他人。因此,习惯上,人们对这种双方不是自己配偶的男女“友情”基本上接受。事实上,除了聊战争、政治和飞涨的物价之外,这方面的事情是人们很喜欢的话题。跟她丈夫一样,鲁思·帕斯特纳克也一直断断续续地有那么一两段友情,只是远远没有帕斯特纳克与耶尔的风流韵事那般厉害罢了。

当鲁思和巴拉克走进围着李·布鲁姆的人群时,他的祝酒词已经开始了,他用欢快华丽的辞藻煽情地叙述他的弟弟让他引以为傲之类的,让巴拉克感到厌烦,这家伙就不懂得适可而止吗?李·布鲁姆的祝酒词讲完后,人们喊着“L’hayim(干杯)”并鼓掌,堂吉诃德高举双手示意安静,他要讲话。

“我一定要感谢两个人。”因为美国大使就站在旁边,所以他用英语说,“首先,是我的哥哥利奥波德,当然,我是指李……”人们一阵轻笑,“感谢他举办了这次美好的宴会,还要感谢他为我和我的女朋友送上的生日礼物,往返巴黎的以色列航空公司头等舱机票。”他的胳膊搂住夏娜。在一片兴奋的评论声中,人们好奇地打量着夏娜,夏娜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从容,“第二,我要感谢我的连长,阿里·科恩。他到我的营长和旅长那儿,为我争取到了四天的假期。谢谢,阿里!”

堂吉诃德向一位体格魁梧的军官招招手,那位军官用希伯来语低沉粗哑地说道:“一有通知,一个小时内就给我准备好赶回来,否则我就得负责。”军人们发出一阵大笑。

以色列航空公司的老总就站在夏娜的身边,他对夏娜说:“嗯,以色列航空公司将为你们提供皇室般的待遇,我向你们保证。”

夏娜大声说:“可是我去不了。”

约西大惊失色,他不相信地转头看夏娜,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问:“你说什么?”

“我要考试,我不能不考试。”她说。

“考试?你疯了吧?”

在满大厅观众面前那么幼稚地脱口而出,夏娜马上就后悔了,她转为希伯来语急促地对他说:“求你了,求你了,先不要说了,我们过会儿再讨论这个。我非常抱歉,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约西压低嗓门怒吼:“见鬼!你做不到?跟他们说你是开玩笑的。快点!”

夏娜低声说:“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约西。”

约西又愤怒地低吼:“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请翻译。”美国大使喊道。人们齐声大笑起来。

“没必要。”约西说,他面无笑容,转头对他哥说,“好了,我想你只好退票了。”

以色列航空公司老总插进来开玩笑地说道:“那我们今年的利润没有了。”

人们更大声地笑起来。

李·布鲁姆知道他弟弟腮帮子上的肌肉抽搐意味着什么,这一刻千万要谨慎!他赶紧说:“瞧,约西,她要考试。就这样吧。人家说得完全对。无论如何你要来。”

“什么,独身一人,在‘美好巴黎’?谢谢,不要!”

这时,一个甜美的声音大声喊道:“我愿意去。”耶尔·卢里亚从人群中走出来,脸上带着端庄的浅浅微笑,“准确地说,如果要我去的话。”

堂吉诃德把眼镜往上推一下,看着耶尔,强自一笑,用希伯来语说:“好啊,耶尔,待会儿我们要讨论一下,就你和我。”

“请翻译。”美国大使又一次大喊,人们再次大笑。这次耶尔忸怩作态地翻译给了他。

“哇,美满的结局。”大使说。这句俏皮话让现场哄堂大笑,没有人知道,耶尔或者堂吉诃德是否真的打算一起去,夏娜更不知道了。

当电话吵醒耶尔时,她床边的钟表发光盘上指针指在凌晨两点半。她刹那的反应是:可能是战争动员。她满脑子想的净是做帕斯特纳克助手。接起来才发现是堂吉诃德打来的,电话里听他的声音既粗鲁又疲惫:“耶尔吗?不好意思打扰你。你是认真的吗?”

“什么认真?哦,巴黎吗?嗯,基本没认真,就是开个玩笑。”她打了个哈欠,又说,“也许有一半认真吧。怎么啦?她肯定能推迟考试的!要是真不去,那她就是疯了。”

“就是这上面我们有点小争执,争执了五个小时了,整个过程中,她又是哭又是抓头发的。航班号为以色列航空公司43,时间为星期日早晨七点半,你会来吗?”

“哎,不能等到早晨再决定吗?”耶尔的脑子咔咔地转动起来,以色列航空公司头等舱!巴黎!整治一下帕斯特纳克!约西虽然无所谓,但他那种疯疯癫癫的方式让跟他在一起的人还是蛮高兴的。

“快点,来吗?帕斯特纳克让你走吗?”

这句话正好戳在了耶尔的敏感处,她完全清醒了过来,说道:“我想巴黎很冷吧?”

“没有耶路撒冷冷,我哥说。”

“嗯,我不知道。早晨给我办公室打电话吧。我还从没有去过巴黎呢。我去过罗马、雅典,就是没去过巴黎。假如夏娜改变主意了呢?”

“不可能。九点钟我给你打电话。”

耶尔躺下,睁着眼,一会儿考虑去巴黎要穿的衣服,一会儿想该如何向帕斯特纳克解释,一会儿又想电影和书籍里的巴黎印象。随后,她渐渐入睡了。她是那种心理素质极好的人,不会过分忧虑,也不会过分兴奋。她综合考虑了一遍,最后决定,去一趟也无妨。

但是,有一个因素她绝对考虑不到,那就是,戴维·本-古里安正秘密前往巴黎,他的随从人马中,就包括帕斯特纳克。她知道帕斯特纳克几乎所有的日程安排表,但唯独不知道这件事。

巴黎之行

娜哈玛只知道兹夫要出国,因为她已经帮他把护照找了出来。自从兹夫从位于法国圣西尔的一所指挥学校结束任务后,这本护照还没再使用过。他们一起去见诺亚的老师,一路上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她推断这回出国的事肯定非同小可。那老师对他们说,这孩子很好学,但是也很喜欢恶作剧,比如把青蛙带进教室里,然后塞进女同学的课桌里什么的。“兹夫,你必须得训他一顿。”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娜哈玛对巴拉克说。

“要制止他再坏下去。”

巴拉克的弟弟迈克尔在他们家中,此刻正在餐桌上批改试卷。迈克尔现在是希伯来大学的一名教师,在没找到房子之前,暂时先住在巴拉克这里。他棕褐色的头发长成蓬松的一大团,看起来更像是他曾经想成为的小提琴手,而不是现在的数学研究人员。他把拐杖拿到一边,给兹夫倒了一杯茶:“听娜哈玛说你要走?”

“嗯,可能吧。对了,你可给那个姓马特斯道夫的女孩找了不少麻烦。”

“我?怎么会?她可是班上的第一名呢。”

“她男朋友给她出难题了。”巴拉克边喝茶边讲了李·布鲁姆宴会上的那一幕,迈克尔表情越听越迷惑。

“可是她申请延期考试了呀,而且我也批准了啊。”

“你批准了?”

“为什么不批准?任何时候她只要坐下来,一个小时内就会哗哗做完考题。我不知道她想去巴黎,我还是刚刚才听你这样说呢。”

“好了,他现在要带另一个姑娘去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一团糟。”

“就是我以前见过的那个和她在一起的大个子伞兵吗?那个人们叫他‘堂吉诃德’的戴眼镜的人?”

“对,就是他。”

“她最好不要跟那人去巴黎。”

“我对那人很了解,我觉得你误解他了。不管怎样,是那个女孩以考试为借口的。”

“她是个优秀谦虚的好女孩,对宗教也很虔诚。如果她一直这样走下去的话,她会成为一名工程师的。我认为她应该成为一名数学家,但有一点要清楚,她不需要一个伞兵来扰乱自己的生活。谢天谢地,总算摆脱了。”

“我又没说他们分手,他们还在热恋呢。”巴拉克对他弟弟笑笑,又说,“你的爱情生活呢?有希望吗?”

迈克尔·伯科威茨整理了下他头上小小的针织无边便帽,那顶帽子在他蓬松的头发上很难戴牢。“事情很难成的。”巴拉克不由自主瞥了那副双拐一眼,“跟这个没关系。对我残疾这一点,莉娜一直都是非常开通的。问题是,她一点都不相信上帝,兹夫。她并不缺少犹太文化,她出生和成长都在统一工人党的基布兹里,还热爱音乐,而且马上会毫无悬念地拿到俄国文学博士学位。”迈克尔高举双手,继续说:“但她却很僵化、死板。她对上帝没有愤怒,没有反叛或者其他什么,她就是认为,上帝一说完全是谬论,是对原始迷信的崇拜。她说她感觉犹太人完全不信上帝,为此我们争论过好几个星期。我们就是一条不相交线的两端。”

“我挺喜欢莉娜的。可惜。”

“我爱她。”迈克尔悲哀地说,“一开始挺美好的,我不是那种很吸引女人的男人。”

“会有一个信上帝的人喜欢你的,或者上帝会派一个给你的。”

迈克尔说:“我只求上帝解决莉娜的问题就行了。”

“没必要。如果他有心情创造奇迹,那么以色列需要一切奇迹。”

娜哈玛在厨房里乒乓作响地敲打,显示她情绪不是很好。巴拉克走进厨房,拿下她的两只煎锅,抱住她。一开始她没反应,慢慢才勉强也抱住他。

“不会走多长时间的,hamoodah(亲爱的)。不可能长期待下去。我还得回部队呢。”

“是吗?很高兴知道了。部队真是糟透了。老实告诉你,这些神神秘秘的出差我受不了。”

飞机发出低沉的隆隆声穿过夜空,与巴拉克以前坐过的那些飞机一点也不一样,据说,这架飞机是杜鲁门总统作为战后的胜利礼物赠送给戴高乐的,属于法国政府用机,现在戴高乐已经退休,正在郁闷的心情中写回忆录,所以就成了部长公使们出差的专机。为了方便,飞机上装设了床、厨房等,还有一个遮光的会议区,几个以色列人此刻正在这个会议区里休息,他们的东道主法国人没睡觉,还在前面桌子上品尝红酒。

当他们登上机舱时,达扬对巴拉克说:“不管怎么说,闻不到马的味道了。我们还是在慢慢进步啊。”帕斯特纳克、达扬,还有其他几个人都在四肢摊开着睡觉,本-古里安在散射的锥形灯光下看一本厚厚的书,巴拉克在一本便笺上飞快书写着潦草的希伯来文字。

巴黎会谈——概要

(对于英国怪诞地称之为的苏伊士“方案”,我整理出如下注意事项,以备本-古里安征求意见所需。)

一、英法两国的建议

1.以色列侵入西奈地区,并对苏伊士运河形成威胁之势。

2.假定纳赛尔动员军队防卫运河。

3.英法两国发出最后通牒,要求“双方”从运河区撤兵。假定纳赛尔拒绝,那么他们将在运河区登陆部队来“维和”。

4.一旦达到上述目标,军队便开往开罗,除掉纳赛尔。

简单的过程就是这样。

二、纳赛尔上校

一个民族主义革命者,风头正盛,美国人称之为“虚张声势者”,也就是说,他是一个吵吵闹闹、爱唬人的人,然而对我们来说,他是一个真正的威胁。他消灭不了法国和英国,但是在他那本夸夸其谈的书《革命哲学》中,他宣称要把阿拉伯国家合并成一个大国家,还声称要一雪他们在1948年被击败之耻,把“犹太复国主义实体”彻底抹除掉,一旦……

“兹夫!来。看看这家伙写的。”本-古里安喊道。凌晨一点了,他脸上还带着十分清醒的微笑。

巴拉克把便笺本放在一旁。本-古里安的书是维多利亚版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双面排版的小字,他粗壮的食指指在其中一处地方,从本-古里安肩膀上看下去,巴拉克几乎辨认不出那些小字:“我要是继续执行‘卡代什行动’的话,沙姆沙伊赫不是你们旅的进攻目标吗?”

“是的,总理。”

“哦,看这里。Yotvat,这是这个蒂朗海峡中大岛的名字,《圣经》上这样命名的。听说这里曾是一个犹太人村庄!我们住在沙姆沙伊赫这是多久远的历史啊。这本书是普罗科匹厄斯(Procopius,著名的拜占庭学者)在拜占庭时代的早期所著,大约五百年左右——差不多一千五百年前,比穆罕默德出生还要早一个世纪!阿拉伯人声称这地方是他们的这种话到此为止了。”

秃顶的大脑袋又低下去看书了,巴拉克回到他的座位上。本-古里安就是这个样子,现在要去进行的会晤有可能会改变近代历史甚至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但他一路上还不忘阅读古史。这次冒险的参战结果究竟如何,巴拉克预估不到,即使最乐观地想,依他看也没希望。

巴拉克只好拿起便笺本,又写了一个多钟头后准备睡觉,但他怎么也睡不着,便起身给萨姆·帕斯特纳克看他的笔记。帕斯特纳克仔细看了一遍,不时咧嘴笑一下,还给巴拉克时一句话也没说。巴拉克一直等着他,但帕斯特纳克最后打个哈欠,闭上了眼睛也没说话,巴拉克气恼地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浪费时间。他都已经决定开打了还说这个干什么,不然我们怎么会在这架飞机上。剩下的就是讨价还价了。” zuhV2U68NNNJxmbOTDEGZpWmIg/4ucjfpiZfuOHQnglpvdMSEgaRhY/jLmknyt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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