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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萨姆·帕斯特纳克

热恋回忆

飞机在风暴中摇摇晃晃地飞向芝加哥,到了芝加哥上空,又在滂沱的黑雨中盘旋了一个小时才降落。之后,旅程似乎才正式开始了,飞机一直在飞。活了这么大,巴拉克度过了无数漫漫长夜——埋伏在叙利亚边境等候渗透的敌人,娜哈玛分娩时在医院走廊中彻夜踱步,手肘被打烂时躺在部队医院的病床上苦熬——但这一夜无疑是最长的,一个国家的疆域怎能如此广阔?他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直到一名乘务员突然碰碰他,递给他一杯咖啡时,他才醒过来。此时,外面已是阳光普照,飞机正嗡嗡地飞在白雪覆盖的山峰上空。

巴拉克喝着咖啡,问那位乘务员小姐:“下面是加利福尼亚吗?”

乘务员小姐笑了笑,说:“那是落基山脉,先生。加利福尼亚还要两个小时才到。”

“我们在帕萨迪纳市上空,是不是?”

“帕萨迪纳市?”她看了看窗外,“在飞行中我不能确定。为什么这么说?”

“我只是想知道。”

在和平时期,巴拉克曾希望某一天他能在加利福尼亚州理工学院(加州理工)完成化学研究生的课程。他在希伯来大学还有一年的学业没有读完,谁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上完呢?他最喜爱的教授曾在加州理工上过学,并且常常跟他们讲关于这所大学的事。在他的讲述下,巴拉克想象,这所大学应该像是柏拉图学园那样的学校,位于一个名为帕萨迪纳的城市内,这个城市美丽得像是鲜花盛开的雅典一样。

飞机舷门前,萨姆·帕斯特纳克给巴拉克送来了一个重重的拥抱,问:“你究竟从哪儿搞的这套军服?看起来就跟那些大宾馆门前的门童一样。”

“我来了,下一步去哪儿?”巴拉克问。

“我先带你去酒店,然后你去洗个澡。想洗澡吗?”

“我还想变成基督教徒去洗礼呢。我一直穿着这身愚蠢的行头,都两天了。”

“你要去见见克里斯汀,挺不错的人。”

“克里斯汀?谁是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坎宁安。你一定要见见他。以前美国战略情报局反间谍部门的朋友,现在是新组建的中央情报局大人物。”

“哎,萨姆。”巴拉克打断他说,“你来这里干什么?布拉格那边出什么事了?你干吗把我拉到这里来,究竟什么事?我和情报有什么关系?”

帕斯特纳克咧开嘴笑笑,他那鞑靼人的眼睛皱起来,说:“以后再说。克里斯汀·坎宁安很重要,相信我。等会儿我在帕尔曼的白色林肯车里,可能还会有其他白色林肯,你认准车里有位小姐的那辆,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美女,你不介意吧?”

“我喜欢红色连衣裙。娜哈玛就经常穿。”

“啊,娜哈玛!她还好吧?”

“很好。”

“你以为我会忘了你把娜哈玛抢跑的事吗?现在我就要报仇了。”帕斯特纳克对他摆摆粗壮的手指,一只眼睛眨了眨,走开了。

巴拉克在行李滑道旁等候自己的行李,大脑中闪现出他第一次与娜哈玛相见时的情景。那时,他刚好从北非回来度假,在街上的一家咖啡馆偶遇萨姆·帕斯特纳克,帕斯特纳克也是像今天这样一只眼睛眨了眨,向他吹嘘说,有个“特拉维夫最漂亮的姑娘”在一家小吃店里做服务员,他要带着这位美女去参加他赫茨尔学校同学的生日宴会,还一个劲劝说巴拉克也顺道去参加这个宴会。本来巴拉克是要开车去提比利亚陪他的女朋友他玛·鲁本菲尔德的,但后来在宴会上只看了那个女服务员一眼,他便把所有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在那次命中注定的宴会上,巴拉克并不是唯一一位被娜哈玛的美貌迷住的人。尽管宴会上的人大多数都是一所大学的学生,而且这名从摩洛哥移民过来的黑皮肤女孩明显不属于他们那个群体,但她天仙般的容貌和毫不矫揉造作的神态迷住了所有人。男人们都瞪大眼睛,女人们则都眯着眼睛,无一例外地盯住她看。不过第二天,当巴拉克走进娜哈玛工作的那家小吃店时,他发现娜哈玛的魅力似乎大大降低,她当时正围着围裙、戴着头巾,来回奔忙,把她父母亲做出来的饭菜端给客人们,再把空盘子撤下来。好在帕斯特纳克提前告诉他这些反差,当娜哈玛随便但很热情地对他微笑表示欢迎时,一切也就无所谓了。几分钟后,他们说起昨晚的宴会,娜哈玛便深深地掉进了巴拉克的陷阱。

……第一次接吻,是在特拉维夫午夜的海滩上,娜哈玛喘息着说:“哦,不!我和我穿英国军装的宝贝!不要再继续了!”但接下去的是更多的吻。求婚则是在巴拉克的假期过去一个星期的时候,那天晚上,她父母正打扫小吃店,假装不理会他们,但又小心地尽量不打扰他们。“嗯,娜哈玛,我们什么时候结婚?”这是他们首次提到结婚。巴拉克情不自禁地向娜哈玛求婚,沃尔夫冈·伯科威茨,一名稳健的英军中尉,一名谨慎的、前途光明的化学师,把自己的一生押在了一颗用激情做成的骰子上掷了出去。

“你说结婚时间,沃尔夫冈!什么时候呢?就这样结?我觉得太随便了,明天怎么样?”

简陋的婚礼就在一个摩洛哥拉比的公寓里进行,双方父母勉强地互相看了看,尤其是巴拉克的母亲,到最后一刻竟然骇人地哭了出来……从她那方面出发,这当然令她很难受了。巴拉克原来的女友他玛·鲁本菲尔德,既漂亮又聪明,而且她爸爸以前是柏林的教授,现在又在希伯来大学任校长,巴拉克甩掉那女孩竟然就是为了这个……这个女服务员?

随后,如胶似漆的蜜月在阿什凯隆的海边展开……

巴拉克的手提箱滚进一堆行李中,他拎了出来。

能给帕斯特纳克安慰的人都走了,因此,白色林肯车驾驶座上出现这个红连衣裙女人一点都不稀奇。帕斯特纳克这个矮壮丑陋的家伙,不管他生活中缺什么,美女肯定是不缺的。他的妻子早已和他分居,在联合国分治决议之后,阿拉伯人骚乱爆发时,他的妻子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伦敦,但没关系,时不时会有一些美女来慰藉温暖一下他。这个女的三十五岁左右,头发被染成金黄色,打扮得很高雅。她还很瘦,是那种节食导致的瘦,而不是自然的苗条,她的眼神明亮而火辣。帕斯特纳克给他们俩介绍道:“这位是埃伦·舒格夫人,埃伦,这位是兹夫。埃伦是来协助帕尔曼做那场募集会的。”

“女孩们听说你要来都很兴奋,兹夫。听说你是充电的。”舒格夫人从前面扭回头,热辣辣的眼睛看着后座的巴拉克。

巴拉克说:“哦,充电的?拜托,我要是不睡觉的话,就是会场的一块废电池。”

舒格夫人发动了车子,说:“明天下午才开呢。你会很棒的。”

在去往饭店的路上,舒格夫人兴致很高,她谈论起这次募集会,贝蒂·格拉布尔当然吸引力很大,但是由米奇·马库斯的助手,英俊的以色列军官亲口讲述,绝对会吸引更多的客人,即使最小的捐款承诺也会有一千美元。

当林肯车曲曲折折地穿过贝弗利山庄时,巴拉克没再听舒格夫人自上车起就开始的絮絮叨叨,他被那些漂亮的豪宅吸引住了。沿着两边种满棕榈树的街道,各式房子一栋又一栋,有牧场式住宅、都铎式房子、法式别墅、瑞士木造别墅,全部高大宽敞,全部带着修剪过的草坪和如雕塑般的树木。没有一栋建筑的风格是重复的,各栋房屋之间的距离相当远,留有充足的呼吸空间。哈里姑父在国王点的那栋种植园式宅邸在这里就相形见绌了,巴拉克想,但好歹哈里姑父可以在那里随随便便打哈欠或伸懒腰。

“那样行吗,兹夫?”舒格夫人问他,语气带着担忧。

巴拉克随口说道:“行。”

“哦,太好了!她会很高兴的。”舒格夫人说。车行到一处饭店旁,饭店外墙用拉毛粉饰起来,呈粉红色,布局大而散漫。巴拉克和帕斯特纳克下了车,舒格夫人朝他俩摆摆手:“再见,小伙子们。”

在郁郁葱葱的棕榈树和果树中,俩人走进一栋农舍式别墅。巴拉克发现,宽敞的客厅里不仅有壁炉、酒吧、三角钢琴,还有大量的鲜花。他喊道:“谁来付房钱啊?”

“戴夫·帕尔曼的公司常年租下这栋别墅,用以接待一些名流要人——电影明星、导演、经纪人等。现在恰好空着,怎么样?去洗你的澡吧。”

“马上。”巴拉克进了浴室,但很快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件带花边的红色女睡衣,说,“这个挂在喷头上。”

帕斯特纳克耸耸肩笑道:“这个埃伦!人是不错,就是没脑子。我回头拿给她。”

巴拉克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顺手从餐桌上一只盛满了新鲜水果的水晶碗里拿起一只大黄梨,咬了一口赞道:“嗯,这水果!加利福尼亚!萨姆,实话跟我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那一万美元又是怎么回事?”

“哦,你都知道了?好啦,我会解释给你听的,但你要是打算跟贝蒂·格拉布尔共进晚餐的话就最好先睡一会儿。”

“跟贝蒂·格拉布尔共进晚餐?我?”

“你刚才没听埃伦说吗?你答应去的呀。一个小型宴会。”

“我跟你一起吗?”

“就你一人。《洛杉矶时报》对马库斯的葬礼进行了大幅报道,里面提到了你,现在你可是热门人物。”

“你为什么不在捷克斯洛伐克了?”

“空运出了问题。”帕斯特纳克也坐下来,从一串紫葡萄上摘下几粒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咬了几口就连皮带籽吞了下去,“现在我们可以大量购买武器,本-古里安命令我们要加大货运量。我们的人在这里搞到六架‘星座’军用运输机,对外宣称是从巴拿马一家新的航空公司购买。这些飞机可真是大力士,兹夫,一个家伙就可以装十吨货,十吨呢!但是美国国务院了解到真实情况后,就开始设限了。民航局、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海关……设备不安全、违反禁运条例、文件没收、飞机扣押……给我们找了大量的麻烦!但我们的人仍然设法在禁令下达之前让一架飞机飞到了巴拿马。我来这里就是找克里斯汀·坎宁安帮忙的,我们要让这架飞机再从巴拿马飞到捷克斯洛伐克,他能在中间起到作用。我从帕尔曼那里要一万美元是用来去巴拿马疏通关系的,我需要这笔钱——你对我就放一万个心吧。”

巴拉克实际上已经在打瞌睡了,手里还拿着那半个梨:“我一会儿再洗澡,贝蒂·格拉布尔……到时候叫我一下。”

“好的,我把你这可爱的制服拿去熨烫一下,皱得太厉害了。”

巴拉克打了个哈欠又站起来,说:“萨姆,你跟我说,你是怎么提前知道‘艾塔列娜’号那个事的,当时连雅丁和阿隆都不知道啊。”

帕斯特纳克剥着一根香蕉,像以往那样对他眨眨一只眼,算作回答。

在贝蒂·格拉布尔家华贵的石板露台上,爱德华·鲁滨孙(Edward G. Robinson,美国著名男影星)上前跟巴拉克打招呼:“嘿。Ani ohaive yisroel(我爱以色列)。”他抽着大雪茄,打着黑色领结,看起来就像是他演的那些电影角色一样,他这句带着浓重美国腔的希伯来语让巴拉克甚是惊讶。鲁滨孙继续说:“Ani no-sane har-bay kesef(我捐了很多钱)。”

“谢谢。”巴拉克说。

爱德华·鲁滨孙又用回英语,聊起他的希伯来语教育和艺术收藏等,还很详尽地跟巴拉克说,此前的菜主要是火腿,而贝蒂·格拉布尔在最后得知以色列少校要来这一令人兴奋的消息时,临时把火腿改为烤牛肉,所以宴会推迟了些时间。这时,贝蒂·格拉布尔过来,她穿了一身无吊带紧身晚礼服,显得光彩照人,她冲巴拉克扑闪着蓝色的大眼睛说道:“我希望一切顺利。好华丽的制服啊。我们都迫不及待想听米奇·马库斯和那条‘滇缅公路’的故事了。”

进餐时,贝蒂·格拉布尔让巴拉克坐在她的右手边,通过桌子四周人们的闲谈,巴拉克猜测那些男来宾大多是电影制片商或经纪人一类,那些女来宾虽然比不上女主人那般漂亮,但个个也都花容月貌,她们穿的衣服和发型都趋向于一种怪诞的样式,巴拉克想,这可能是加利福尼亚最新的款式吧。过了一会儿,人们把话题转向他,他也回答了几个关于马库斯的问题,然后人们开始就一些其他问题向他请教,如柏林空运的前景、电视对电影业的影响、以色列支持杜鲁门还是杜威、印度大屠杀的可能结局以及二战胜利后美国和苏联的相对角色等不相干的问题。贝蒂·格拉布尔的经纪人,一个叫肖蒂的高个子男人对他说:“你帮帮忙裁判一下这个赌。巴勒斯坦是在叙利亚的北边还是南边?”

“叙利亚南边。”

“你欠我一百美元。”爱德华·鲁滨孙大喊道。肖蒂从钱包中取出一百美元纸币给了他,然后说他会在今晚的金罗美(一种纸牌戏)上赢回来。

“A-ni no-sane zeh l’yisroel(我捐给以色列)。”鲁滨孙拿着那一百美元说。

“谢谢。”巴拉克说。

第二天,在帕尔曼家,巴拉克身穿便装和帕尔曼夫人坐在她称之为“戴夫书斋”的房间内。这是一间木制二层楼书房,模样就像是剧院的特等包厢,房间四壁放满了各类书籍和艺术品,有整套皮革精装的名著、大型艺术书册、簇新的最畅销书,还有花彩装饰的电影明星签名照片,以及各式各样表扬帕尔曼慈善义举的牌匾和卷轴,还有几封镶了镜框的信,那是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和财政部长亨利·摩根索为了感谢他购买战争国债而写给他的亲笔信,在一个完全用玻璃镶嵌出来的特制盒子里,放着一本红色摩洛哥皮革封面的初版《温斯顿·丘吉尔》,盒子下面是一对奥斯卡金像奖的小金人,帕尔曼夫人毫不掩饰并自豪地向巴拉克介绍这些收藏,然后他们坐下来,边喝咖啡边讨论这次募集会。帕尔曼夫人一头白发,面容慈祥,穿一件亮橙色太阳裙,让巴拉克想到了他的姑母莉迪亚。

“真他妈的气死了!”话音未落,一个穿一身黑西服的人快步走进书房,随手把头上的黑色翘边帽摘下来扔过房间,“如果还有什么东西让我气愤的话,那就是这些拉比。真他妈的气死我了!”

帕尔曼夫人赶紧给那人介绍:“戴夫,亲爱的,这位是巴拉克少校,你知道的,就是那位以色列军人。”

巴拉克站起来和戴夫·帕尔曼握手。戴夫神态很快转变了,显得很高兴,说道:“哦,好,好,你就是那位准备致辞的人啊,见到你太高兴了。”说完话,马上又回到刚才那种气愤状态中。他的皮肤呈棕褐色,肥胖,一头灰色头发油光发亮。帕尔曼制作的电影都是那种极度奢华的歌舞片。“真他妈的气死我了。我要喝一杯。”他对他妻子说。

帕尔曼夫人从一个底下装轮子的上酒小车里拿出一个水晶细颈酒瓶,倒了一杯威士忌,问他:“教堂人很多?”

“只能站着。西德尼四十二岁了,塞尔玛。可你知道吗?那名拉比竟说他是个孩子!那浑蛋的拉比又秃又胖的,不好说是啥模样,反正就那副德行!西德尼同时制作三部电影,也许就是这害死了他。唉,他在这个城里也算是个人物。呸!那个该死的拉比,在那儿啰里啰唆地废话,说什么西德尼还没有死,他活在他的电影中,而老西德尼就躺在那口敞开的棺材中,眼睛紧闭,穿着无尾夜礼服,化着妆,样子吓人,就像个人体模型似的。塞尔玛,我和西德尼上个星期天还在‘山顶’玩金罗美呢!”戴夫·帕尔曼咬着指甲说,他妻子把酒杯递给他,“谢谢,真他妈气人!”

一位穿着浆洗过的服装的女佣走进来,说道:“打扰一下,帕尔曼夫人,舒格夫人打您的私人电话。”

帕尔曼点着一支大雪茄。他妻子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亲爱的,不要一大早就发火。”

“见鬼去吧,我烦死了。”他喝了一大口威士忌,对巴拉克说,“少校,西德尼·费勒一生中从来没有病过一天,一个真正的奇才。噗,唉!”他长叹一声,转而爽朗地对巴拉克微笑,“《洛杉矶时报》上登载了你上司马库斯的事,非常精彩,真正的英雄,啊?再来点咖啡?要不来杯酒?”

“谢谢,不用了。您的房子真漂亮。您和您夫人在这儿举办募集招待会我很高兴。”

帕尔曼自嘲地摇摇手中的雪茄,说道:“实话实说,我并不是一个犹太复国主义者,是塞尔玛瞎弄这些事。我只是对诸如犹太人医院这类事情比较关注,我曾花了很大一笔钱在纽约州扬克斯买了一家养老院,以我父亲名字命名,我父亲还活着,那件事让他老人家非常高兴。你姑父哈里是犹太复国主义者,非常了不起的一个人,是他帮助我起步的,我永远也不会忘。也许我会留下来听你演讲的。”

“好啊,希望你能在场。”

“我想犹太人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国家,有何不可?我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那条‘滇缅公路’的故事差不多可以拍成一部电影,里边要演绎马库斯和所有事情,只是观众中没有人知道耶路撒冷实际上在哪里,要不就是对它及犹太人丝毫没兴趣,相当不好办。当然了,圣经电影是不同于一般电影的。”

帕尔曼夫人走进来,神情焦虑地说:“贝蒂·格拉布尔不能来了。”

帕尔曼本来正要举杯喝酒,闻听此言砰一下把杯子摔在桌子上,酒水四溅,大叫道:“什么?谁说的?”

“肖蒂·戈德法布刚打电话来,说贝蒂患了肠胃感冒,无论如何,她来不了了。”

帕尔曼跳起来大喊:“我去跟肖蒂说。”

“戴夫,亲爱的……”

“天哪!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这算怎么回事!”帕尔曼朝巴拉克转过身来,“我们让你去她那儿共进晚餐,是因为法国大使丢开了她,而现在她竟然丢开了我们!如果是这样,这儿不就成了他妈的你一个人的城市了吗!哼,肖蒂·戈德法布的舞会现在正在狂欢呢吧!”

“亲爱的,不要激动,求你了!”西德尼·费勒的死似乎对帕尔曼夫人震动很大,“没有她我们也可以做得很好的,我们现在有巴拉克少校呢。贝蒂还不是犹太人哩。”

但帕尔曼已经跨出了奢华的法式门,吼叫着说:“这座房子里的招待会不能这么失败!”他夫人跟着走进另一个房间,巴拉克能听见他在那个房间里对着电话大吼大叫,听上去异常愤怒。这当口帕斯特纳克走了进来,胡子拉碴,哈欠连天的,对巴拉克说:“兹夫,我刚刚接到达扬打来的电话,我想我还是赶紧来这儿跟你说一声。”

“嗯,怎么了?”

“印钞厂提前一天把那一卡车的纸币交付了。达扬要走了。”

“走?什么时候走?”

“结关程序要花几个小时,大致在今晚吧。阿拉伯人拒绝延长停火期,本-古里安电令他火速返回以色列去接管耶路撒冷指挥部。”

巴拉克痉挛般地从蓝色皮革扶手椅里站起来。拜拜了,加州理工学院的拜访计划。他对帕斯特纳克说:“我得赶回纽约,我要确认航班。”

“等等。”帕斯特纳克伸手按住他的胳膊,“我没有让任何人联系你。你不能这样。”

“那我也要给达扬打个电话叫他暂停起飞。”

“暂停起飞?在他接到本-古里安起飞命令的时候?”

“萨姆,营指挥部在等着我。”

“你做过保证今天要在这里演讲的,还有,兹夫,我们欠人家帕尔曼的一个人情。我会把你带回营部的,也许我们还要比达扬那架荷兰老爷机先到呢。”

“你?你怎么带?”

“从巴拿马乘坐‘星座’军用运输机,那些飞机飞起来就跟子弹一样快。”

“你好,萨姆。”帕尔曼回来了,拿起他的酒杯又倒了杯威士忌,对巴拉克说,“戈德法布发誓说格拉布尔真的发高烧到四十度。也许她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但我知道,如果这是奥斯卡颁奖晚宴的话,她就是死了也照样会出席的,要是获了奖她还会大跳踢踏舞的。”他喝了一大口酒,“算了,咱们不用再在乎她了。我们现在有你了。你要比她强一百万倍,你才是货真价实的。马上穿上那套制服,我听说它让所有在场的姑娘都发高烧到四十度。”他沙哑着嗓门大笑,继而又剧烈地咳嗽。

偶遇利奥波德

再一次做关于马库斯的演讲,巴拉克感觉自己就像个进行跳舞表演的狗熊一样,为了胡萝卜而卖力地耍着把戏。演讲完之后,妇女们团团围了上来,埃伦·舒格紧紧挎着巴拉克的胳膊,高傲地显示出自己一人对巴拉克的占有,她对在场的人大声宣布说少校由于一项紧急机要任务而必须飞到华盛顿,就这样替巴拉克解了围,煎熬就此结束。帕尔曼带着他们走到外面停着的那辆白色林肯前,帕斯特纳克已经在车里等了。帕尔曼对巴拉克说:“听我说,我打算找两个编剧写关于马库斯的故事。这个事本来挺棘手的,但你的故事让我有兴趣了。到时候我找个非犹太人编剧,犹太人或许会带有个人感情色彩。”

到了环球航空公司的入口处,埃伦·舒格停下车,回过头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后座上的巴拉克,然后和帕斯特纳克深情拥抱、接吻,说:“萨姆,照顾好自己。”巴拉克看到她的眼泪顺着她黑黝黝的瘦脸流下来。

“很不错的女人,真有点难过。”俩人往里走时帕斯特纳克说道,“她有两个不成器的孩子。女孩成天骑着摩托车四处闲逛,男孩从学校退学后就迷上了冲浪。她丈夫是个工程承包商,拉运土石方的。他们是后来才搬到加利福尼亚的,之前在长岛他们俩人可都是很严肃正派的那种人。我去办理登机手续,我们在登机门那儿见。”

巴拉克提着手提箱穿过候机楼里的人群,突然他听到有人在大声喊他:“巴拉克先生,您好!”细看是旁边一把机场长椅上的一个人,穿一身极不合身的灰西服,打着蝶形领结,竟然是堂吉诃德!不过再看第二眼又不像,不是堂吉诃德,而是他那位哥哥。巴拉克最后一次听到这小子的消息是他被军队囚禁了起来:“布卢门撒尔,你在这儿干什么?”

“现在啊,正在等我的老板。”利奥波德·布卢门撒尔用纯正的英语回答道。

“谁是你老板?”

“舍瓦·李维斯。”

巴拉克依稀听说过这个名字,是特拉维夫的一名掮客,据说人很是精明。“你怎么来的这儿?”他问。

利奥波德解释道,当时在被囚禁的场地里他结识了舍瓦·李维斯,而舍瓦·李维斯的侄子之前一直跟他同在那个反抗军令的排里。舍瓦·李维斯是伊拉克籍犹太人,他以现款买卖战争剩余军火,设法逃过武器禁运再拉到以色列。利奥波德说:“我懂得那么多的货币知识,他很惊讶,慢慢开始赏识我。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在德国人的鼻子底下倒腾过外币买卖。我父亲带着我们从卡托维兹逃出来时,贿赂纳粹党卫军官的钱就是我弄来的瑞士法郎。嗯,后来李维斯想办法让人释放了他的侄儿,还有我,就这样我到了这儿。”

“那出差证明呢?护照、签证等相关文件呢?”

利奥波德咧嘴一笑,说:“在舍瓦·李维斯那儿。”

“军队放你走了?”

“嗬,我什么也没管就走了。”他以夸张的手势拿出一包骆驼牌香烟让巴拉克抽。

“不,谢谢。那你就是逃兵了。”

利奥波德用ZIPPO打火机点着香烟,说:“随你怎么说吧。”

“回去吧,布卢门撒尔。我帮你买机票,现在就走!士兵擅离职守是很严重的罪。”

利奥波德倔强地噘起嘴,脸色冷下来:“我和舍瓦正要飞往菲律宾呢,数以百计的美国坦克放在那儿生锈。菲律宾人不接受美元,美元交易都要被查,很复杂的,要兑换大量现钞。”

机场喇叭沙沙响起,开始广播通知巴拉克到华盛顿的那趟班机。“等你回家了后果会很严重的。”巴拉克对他说。

“这里就是家。”

“美国?你不可能留下来。移民局你都通不过。”

利奥波德不屑地咧嘴一笑,显然对这一切非常了解。他喷了口烟说道:“约西喜欢以色列是吧?向他Kol ha’kavod(致敬)。”

“那无所谓。”巴拉克提起自己的手提箱,“但如果不是我们的人民把你从意大利偷偷运出来,你都不可能活下去,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还……”

“巴拉克先生,我并不是自愿到以色列的,我也不是自愿参军的。”利奥波德打断了他的话,“我像匹马一样被四处运送,到了海法,又像匹马一样被征召入伍。我也是名犹太复国主义者,在这里我能贡献更多的力量,你会看到的。”

巴拉克耸耸肩不再说话,往前走去。

“帮我问候约西,还有耶尔·卢里亚。”利奥波德在巴拉克的后面大喊。

帕斯特纳克正等在登机门那儿:“快,快,大家都在登机呢。我们很幸运,班机是‘星座’式客机。”

在空乘人员指引下,他们坐到这架大型飞机宽敞的二等舱座位上,巴拉克问帕斯特纳克:“你了解一个叫舍瓦·李维斯的人吗?”

“舍瓦,问他干什么?”巴拉克便跟他说了他碰到利奥波德·布卢门撒尔的事,帕斯特纳克点点头道,“那是舍瓦,没错。”

“他是不是干得很成功?”

“对他自己来说,是的。对以色列来说,嗯,我不能说他什么也没做。他玩他自己的小游戏同时也赚点钱。我想,这都是有帮助的。”

飞机急遽起飞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打断了他们的话题。过了一会儿,帕斯特纳克改用快速而低声的希伯来语,告诉巴拉克正在秘密进行中的“星座”运输机交易以及类似的其他事情。一些美国和加拿大犹太人最初是作为收破烂的移民开始他们的生活,现在这些人做起了废旧金属买卖,帕斯特纳克说,当美国战争财产局要卖掉不计其数的剩余军火和军火制造机器,以及结束了世界大战的那些“废品”时,这些买卖人知道物资在哪里,也懂得如何用低得离谱的价格买下它们。

但是,他们也很清楚武器禁令,转卖这些用于战斗的物资是违法的,这是真正棘手的问题。这些人也许很同情我们,但他们不能拿自己的生计和可能遭遇的牢狱之灾来冒险,因此就由伊休夫的犹太人在尽量避开法律的情况下,设法把这些用于开战的“废品”弄进国内,有坦克、卡车、散装TNT炸药、生产无缝钢管的车床、通信电子器件、旧轰炸机、战斗机以及“星座”式运输机等。帕斯特纳克滔滔不绝地讲了几个小时,还说到招募飞行员、通信工程师、枪械设计师、密码破译员的事情,只可惜最后没弄成。更疯狂的是要购买一艘航空母舰,准备修理翻新之后用于海战。他讲述的这些秘密既有辉煌的成功,也有悲惨的失败,两个镜头两种颜色:金钱与英勇、金黄与鲜红,鲜红太多,金黄却不足。为了一个几近荒唐的计划:给“圣地”所有的犹太人发放武器,哈里姑父被大致界定为“帮助解决问题的人”,属于为那个计划提供资金的一小群商人之一,为这个计划姑父他们也确实是倾尽了所有,以至于他都不得不朝戴夫·帕尔曼张口要一万美元。

帕斯特纳克说:“你我还在保卫通往耶路撒冷的公路时,疯狂的武器采购就在海外开始了。本-古里安很清楚,一旦宣布建国,必然要打仗。他要把武器早早地购买好,放在外面,这样英国军队前脚走,武器后脚就可以进来。他希望至少能把这些武器的一部分运进来,好及时地把侵略者赶出去。”

“他做到了。”巴拉克说。

“嗯,勉强够。现在我们在捷克斯洛伐克获得了航线,有了更稳固的运输基础。这就是为什么……”他朝着飞机机身打了个响指,“我们需要一架‘星座’运输机的原因!我们终究会把它开回去的。”

“什么时候?”

“这要取决于克里斯汀·坎宁安了。这家伙坐起来不平稳吗?轻而易举的,啊?一家伙十吨,兹夫,十吨!” xTsk4qLVwiY5kdfMayd7c6CaL/1k6OzMzifBHBEfhxcrDpNi5Idj/3EN2bwT3RB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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