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颖轻撵小轿与皇上一起回了承乾宫的事情,消息从他们的轿撵踏出未央宫的台阶时,消息便在整个宫中飞快的传递。
整个后宫,恐怕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深居简出的又消息闭塞的林沅和浣纱了。
浣纱鼓起勇气想将林沅怀孕的消息告诉皇上,可从没想过要一并告知其他人,尤其是林诗颖,才会选择了这样一个连宫女都所剩无几的入睡前时分。
但千般不巧,万般不和,偏偏她前来时,萧廷已将惹他心烦的宫女一并赶出,只有林诗颖勉强留了下来,伺候他洗漱入睡。
萧廷醉酒头痛,林诗颖便拿帕巾帮他轻轻擦拭。
帕巾太干燥,林诗颖便往屏风后的水盆走去,准备沾些清冽的凉水,恰好听闻浣纱在此时进了门,知道浣纱是林沅的丫鬟,林诗颖自然觉得这个时间派浣纱来找皇上必然是林沅的决定,不由得躲了起来,想听听看这个林沅打算玩什么花样,没想到就听到浣纱口中说出了这样一个惊人的消息。
一切都是如此的巧合,无论浣纱是早一步或者晚一步,亦或是林诗颖一念之差并未跟随萧廷回到承乾宫,那本来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浣纱走后,皇上的寝宫内一片安静,萧廷也很快的沉沉睡了过去。
林诗颖静静的躺在他的身边,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
她睡不着,她满脑海都是浣纱刚才说话的声音。
“她确已怀上龙种了。”
龙种。
这两个字犹如击鼓重锤一样,一直敲击着林诗颖的心口,以至于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咬着牙费劲了气力。
直到晨曦破晓。
萧廷醒来的时候,几乎头痛欲裂。
太阳穴不停的跳突着,整个脑袋都像是被敲开了一样的疼痛,旁边伺候的宫女动作和声音稍大了一点,便刺激得更为疼痛,被他烦躁的吼了一声,吓得动也不敢动了。
林诗颖早就准备好了解酒的中药。
“皇上服下吧,这是臣妾清晨时分亲自熬的,已经熬足了时辰。”
这解酒药但虽有药效,却也起效不快,萧廷还是只能忍着宿醉头痛处理公务。
林诗颖便不在打扰,主动请辞。
萧廷显得不舍,还想挽留,林诗颖却推说自己昨夜也喝的多了,又伺候了醉酒的萧廷一夜,只想回去休息。
萧廷对于醉酒后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他的记忆力,只剩下了秋露白清冽的口感和从未央宫离开,至于后面的事情,却是酒劲上头,彻底一片空白。
简而言之,喝断片了。
“既然贤贵妃如是说,想必那真是也累着了,赶紧回去歇息吧,等朕处理完手头的要紧军务,再去未央宫看你。”萧廷看着林诗颖白皙的面容上浮现出的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也是心疼的叮嘱道。
林诗颖袅袅婷婷的下拜,谢了皇上,荷香早已准备好来时的轿撵,一个人,一顶小轿,几名随行,便从承乾宫低调出门。
“娘娘,回未央宫吗?”荷香在轿外小声问道。
“去凤鸾宫。”林诗颖想也不想的命令道。
仿佛这四个字就一直等候在她的嘴边,焦急的等待着这一刻。
凤鸾宫里,林沅同样起的很早,甚至比浣纱醒的还要早些,她也没有唤醒浣纱,只是坐在凤榻上望着窗外出神。
从夜空遍布的星空,盯到了天空逐渐白皙,四下里的鸟鸣声零零落落的开始响了起来。
浣纱起来伺候的时候看见林沅孤单而寂静的坐在那里,下了一跳。
“娘娘没睡吗?何时起来的?”浣纱还以为昨夜自己的行程被发现了,心口狂跳不止。
林沅淡淡的笑了一下,“也就比你稍早个半刻钟罢了,见你睡得熟,我起来也没有事,就没有叫醒你。”
浣纱这才放下心来,瞅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小心的劝道:“娘娘还是再睡会儿补一觉吧?您这身体,需要静养,也需要歇息。”
“静养和休息都救不了我了,就剩那么点时间,我不想躺在床上度过,我想再多看看世间美好的地方……”林沅仿佛梦呓般的说着,直直的盯着窗外,“就算出不了这幽宫,看看天也是好的。”
“娘娘……”浣纱忍不住低头啜泣,突然听见凤鸾宫门口传来一阵喧闹,诧异的噙着泪水抬头,“这是怎么了?”
说着话,她一溜烟儿的往门外去看情况,心中又惊又疑:难道昨天汇报给皇上的话起效果了?
来者一如既往的霸道,不搭理通报,也推开了浣纱,直接闯进了宫里来,冲到了林沅的面前。
林沅这才将目光从窗外美到极致的晴空中收回,淡淡的注视着面前傲立的人儿,平静的说道:“贤贵妃果然一如既往的不懂礼节。”
紧接着,她的目光中似乎爆出了一丝凄厉,“似乎也忘了我还是皇后!”
在林沅的病弱之躯前,年轻貌美的林诗颖似乎占尽了上风,但她偏偏在林沅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林诗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感到心中一阵畏惧,明知这样的林沅已毫无威慑力,可还是让她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可怖。
不情不愿的,林诗颖盈盈下拜,敷衍的半蹲了一下,便迅速的站起身来,长驱直入的说道:“听说姐姐怀孕了。”
林沅的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她本想问你怎么知道,想想却并未开口,直接作罢。
这后宫内人多眼杂,嘴是最闲不住的,有什么消息是能彻底遮掩住的呢?只不过是瞒的时间长短罢了。
林沅猜到自己怀孕的消息,宫中人迟早都会知道,但没想到林诗颖知道的这么快。
大约是张太医口风不严了吧?林沅第一时间如是想到。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被林诗颖推开挡路的浣纱,此时远远的站在寝宫的房门旁,手指抠住了门框,脸色瞬间煞白。
林沅对林诗颖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个消息。
“姐姐不问我怎么知道的吗?”林诗颖笑颜如花的对林沅问道,林沅不问,她偏要主动提起。
浣纱僵立如同一座木雕,抠着门框的指关节都发白了。
林沅在宫中失势后,谁不知道她早已众叛亲离,连面子上的关照都所剩无几,唯一信任的人便是浣纱,浣纱自己心中也知晓的清楚,若是林沅发现连最信任的丫鬟浣纱都辜负了她的信任,那打击必然会沉重的足以将她击垮。
浣纱第无数次后悔昨夜自己贸然向皇上汇报的举动,却听见林诗颖得意的声音:“是由皇上告知我的。”
“皇上?”林沅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心下释然——怀上了龙种这样的大事,料想张太医也不敢知情不报,大约是直接越过众人禀告了皇上了吧!
“对,你知道皇上还说了什么吗?”林诗颖的目光始终在林沅面上转悠,仔细揣摩着她神情中的蛛丝马迹。
察觉到听到她说出的这句话后,林沅面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些许好奇,林诗颖心中顿时有了把握。
“今早,我离开皇上的寝宫前,皇上原话说,‘为何偏偏是这样的女人怀上了朕的骨肉,这样狠毒的女人,如何能诞下英明的君主?若是个姑娘,只怕长大了也会如她一般狠毒罢!’”林诗颖的口中缓缓吐出了这样的话语,只见面前的林沅脸色突然苍白如纸,原本放在膝上的双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握住了。
林诗颖小步走上前去,满面怜悯的握住了林沅已经瘦弱的骨节突出的右手,不让她攥得太过于用力,避免指甲戳进掌心里。
林诗颖拉开林沅的手指,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双掌之中,轻轻的抚摸,面上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此时的姐妹俩,似乎终于卸下了之前所有的芥蒂,只是相偎相依的互相安慰着。
“我知道这是很难听的话,连我都听不下去了。姐姐能以这样的病体怀上龙种,实属难得,应该贺喜才是,要不是我亲耳听见皇上说出这样的话语,我也很难相信。”林诗颖轻声细语的在林沅身旁慢慢说道。
林沅这次并没有阻拦她晋越的坐在自己的凤榻上,事实上,她似乎完全僵住了。
萧廷,那个宫内谁人都知恨她入骨的萧廷,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看待她腹中未出生的孩子的。
若是一直秉持着这样的态度,那么这个孩子即使出生了,面临的将是怎样的成长环境,是否又会因为是皇位顺位的第一继承人,而招致萧廷的不满,带着这样的偏见,为保江山社稷,而向对待林沅一样,轻则想法子关进幽宫,重则……
林沅不敢想下去。
她心中明知现在构想未来的一切不过是杞人忧天的无意义之举,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这是萧廷的骨肉,但也是她的。
母性的本能使她想要去保护住这个孩子。
即使非自愿,但林沅心中也曾小小的期待过,萧廷会以对待亲子的态度,好好的对待腹中的孩子。
如今这份期许,被林诗颖带来的“皇上的原话”,完全的打破了。
碎裂得如同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拼都拼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