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但林沅的神情依然是淡淡的，像是听见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人陌生姓名一样，一幅波澜不惊的模样。
见林沅这样的态度，萧廷心中暗暗有些惊讶，但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
“既然贤贵妃在未央宫等候皇上，想必皇上此时归心似箭，臣妾就不耽搁皇上的时间了。”林沅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听不出语气里含有什么情绪，只让人听在耳中，觉得平静的可怕。
只见她以双臂支撑起身体，慢慢的从床榻上挪动下来，缓步走到萧廷面前，突然一俯身跪拜下去。
“请皇上恩准臣妾出宫！”
林沅的话，一字一顿，无比清晰。
萧廷心中瞬间闪过一丝不悦。
他不耐烦的说道：“朕早已将话说得清楚明白，废后的下场只有死，你不要再妄想……”
“臣妾没有妄想，臣妾也未提废后。”林沅伏在地上抬起头，凝视着萧廷，清清楚楚的说道，“废后不废后的事，是由皇上决定的事，既然皇上不允，臣妾自然不会再提。臣妾请求的是，请皇上恩准成妾出宫！”
既不说缘由，也没有闹脾气的样子，萧廷从未见过林沅的脸上浮现出这样的神情，尤其是在面对着他的时候。
那是一种接近于决绝的神情。
仿佛是将生命之火燃烧后遗留下来的灰烬，只剩下木然和决意。
这样的神情出现在林沅脸上，林沅仿佛变成了萧廷不认识的一个陌生人，他狐疑的打量着林沅，揣摩着这个在他心中一向诡计多端、手段狠毒的女人，到底这一次又在打着什么算盘。
但林沅说完话便低下了头，显然没有要解释亦或是要拼力争取的意思，面上倒是浮现出一种听天由命的神情。
即使是这样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淡漠。
“不允。”过了好一阵子，俯身在地的林沅才听见头顶上传来萧廷冷冷的吐出了最终决定的两个字。
林沅犹如石雕般的面容上，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渗出，顺着苍白的面颊划过。
但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盈盈一拜，由浣纱搀扶着站起身来，这个往日里不需要耗费多少力气的动作，如今艰难得犹如负重挣扎。
这证明，毒性的侵蚀已经入骨，当骨关节的开合都开始受到影响的时候，只怕连最普通的动作也不能完成了。
萧廷看着眼前艰难起身但仍旧一脸倔强的林沅，不知为何眼前突然闪过了与她初见的那一日。
彼时的林沅，还是一个世事懵懂的青葱少女，原没有现在的龙凤珠翠冠，和满身花纹繁琐的绫罗绸缎，但面上却挂着同样的一副倔强不肯服输的表情，几年下来，只有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像是要和这该死的命运执意抗争一般的倔强之意。
萧廷没由来的心中一动。
自从林沅开口，主动要求林诗颖进宫伺候皇上以后，萧廷对于林沅的厌恶之情，便减少了些许。
再加上林诗颖进宫后，朝朝暮暮陪伴在萧廷身侧，曾经朝思暮想的人儿如今侧拥在怀，而被幽禁的林沅又已多日不曾出现在萧廷眼前，只让此时的萧廷，对于林沅，难得的动起了一份面对着将死之人的恻隐之心。
原以为请求被萧廷驳回后，两人之间再也无话，林沅正要安排浣纱恭送皇上出宫，只听见面前人突如其来的一声沉声疑问：
“皇后为何要出宫？”
林沅抬起头，正对上萧廷那双漆黑如墨色的双眸，双眸中映照着烛火飘摇，像是燃烧着两团小小的火苗。
在两人的身侧，浣纱搀扶着艰难维持着站姿的林沅，小心翼翼的看了萧廷一眼，又看了林沅一眼。
她得知林沅怀有身孕后一直盘踞在面上的喜色，早已在这两人的对话间不见了踪影，她心中恨不得代替林沅告知皇上这个好消息，但在察觉到林沅的意图后，最终还是欲言又止，缓缓的垂下了头。
林沅只犹豫了短短的几秒钟，最终还是对身孕的事情只字未提。
“皇上也知道臣妾时日无多了，臣妾这一生，有大半时光在林府度过，后院桃林是臣妾这些年来为数不多只有快乐的地方，在仅剩的日子里，臣妾想回到那里去。”林沅说着，面上几乎是下意识的浮现出了一丝怀念。
想到林府，想到后院桃林，想到那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林沅的嘴角似乎都微微挂上了一副笑意。
萧廷原以为她会提及林诗颖相关，早在林沅开口之前，便在心中冷哼了一声，暗道又是些无聊的装腔作势，没想到林沅却是真的想回到林府。
林府后院桃林。
那是萧廷重伤躲藏的地方，也是他记忆中和林诗颖初遇的地方，这个林沅，为什么要偏偏提及那里！
回想起毒伤后清醒时，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林诗颖白皙的双手拧转着湿毛巾的画面，以及随后林沅煽动林父，强行插入二人之间，将两人硬生生的分开数年，霸占着皇后之位，更是严阻林诗颖的进宫，让萧廷来林诗颖的面都见不着一次，只得日日对着画像四年，萧廷心中的火气便不由得蹭蹭上窜。
“是吗？这么说，皇后人生中与快乐有关的回忆都留在林府了？皇后入宫以后，竟然没有感到丝毫的高兴吗？”萧廷冷哼了一声，语气明显冰冷了下来，以至于垂首在旁的浣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林沅动作轻微的抚摸了浣纱的手臂一下，给予她一些安抚和定心，思考了一会儿，才淡淡的开口道：“臣妾在宫中的日子，臣妾过得，皇上见得。这么几年过去，何时曾有过愉悦之情呢？这样的日子，何必持续到臣妾大限之日呢，还请皇上开恩，准了臣妾出宫去罢！”
“不允！不允！朕已将话说得明白！你不用再努力了！”
萧廷烦躁的摆了摆手，不耐烦的在凤鸾宫中来回踱着步，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林沅对于在宫中不开心的地方只字未提，但萧廷如何对她，宫中人又如何对她，几乎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
或许就是因为知道林沅所说却为实情，才让萧廷如此这般火气升腾。
“朕曾发誓，要你为你所做出的横刀夺爱行为付出代价！”萧廷恶狠狠的瞪了林沅一眼，他终于想起了他对待这个女人一贯的态度，以及保有这样态度的缘由。
“你想出宫，你想重回到那让你觉得快乐的地方，你想得美！”萧廷咬着牙，字字句句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你为难朕，你非要当皇后；你刁难朕，偏不叫朕见到救了朕性命的诗颖；你折磨朕，你不叫朕快乐，朕也不叫你快乐！”
林沅静静的注视着他，搀扶着她的浣纱极力压抑着自己低低的啜泣声。
萧廷拂袖而去。
“朕不会废后，朕要亲眼看着你死在这宫中。这样，即便你死去了，朕也会以皇后驾薨的最高规格举行丧仪，你的遗骸将会被直接送进皇葬陵墓中，绝不会出现在什么该死的林府后院桃林里。”在临出门前，萧廷微微回身，几乎是用恶毒的语气说出了这最后一番话，“你想要的，朕都不会给你！”
萧廷重重跺步落在石阶上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随之便是凤鸾宫厚重的宫门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
当凤鸾宫只剩下林沅和浣纱两人时候，连风掠过树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娘娘为何不肯告知皇上真相？为何连怀有龙种这样的喜事也不愿告知，皇上尚无子嗣，若是得知这样的消息，说不定对于娘娘的态度也有所改观也说不定。”浣纱忍不住啜泣着问道。
林沅茫然的注视着萧廷刚才站立的地方，尽管那里现在已空无一人，她就这样凝视着虚空，似乎是下意识的说道：“说了我就更出不去了，有了这个孩子的牵绊，即使皇上对我再无感情，也断然不会准我出宫，更何况，难保会强行要太医为我续命到孩子顺利出世后再弃之不顾也说不定。”
“浣纱，”林沅说着，转而看向了浣纱，语调中终于没有之前一直强撑着的平静，而是几乎要哭出声来，“这样的日子，我连一天都不想多过了，我真的撑不下去了啊！”
“娘娘！”浣纱无言以对，抱着林沅哭做一团。
林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抚摸着浣纱的细顺的头发，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我累了，真的太累了……”
深宫高墙中，在外的百姓谁能预料到，在这皎洁的月色下，贵为皇后也是如此的孤寂无援。
于此同时，同样的月色照耀着另一处的宫闱，却是灯火通明，张灯结彩。
红的、青的、蓝的、粉的……各种薄如蝉翼的丝绸被缠绕在宫闱中修剪精致的树冠上。
这些丝绸是由西域进贡而来，因其工艺极为繁琐，完美的成品极少，因此本就数量稀少，后宫中偶尔得到皇上赏赐这种丝绸的妃子都精打细算的裁剪着用，可是在这里，却被挂在了树冠上充当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