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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担心并非无中生有。

小雀斑将驾着“寄居蟹”离开我们赖以生存的掩体“鲸母”——一颗长30公里,最宽半径5公里的被掏空的柱形C类小行星。在它的荫护下,我们得以免受太空中致命的高剂量辐射、碎片袭击以及日光直射带来的超高温;它还为我们提供了水冰、固态二氧化碳和氨、沥青碳氢化合物,以及少量镍铁金属,为我们的生存和建设提供了宝贵的原料。

我们的船舱就位于这头巨鲸的颅骨位置,通过围绕锚定在岩石里的巨型轴承管道,每分钟旋转一周来提供1/3g的人造重力。这几乎是我们能够得到的最优方案,船舱半径再长一点或者短一点,角速度再快一点或者慢一点,“冷酷”的方程式都会让我们痛不欲生——不是因为零重力会让人得上各种怪病,就是船舱根本转不起来或是转散了撞碎在岩壁上。

比起骨质疏松、肌肉流失和免疫力下降这些慢性症状,也许睡眠的剥夺、心脑血管退化、科里奥利力带来的眩晕、封闭空间的沮丧更让人饱受煎熬。何况每个人每天还有数小时的出舱作业,暴露在高强度的宇宙辐射下,这让星际矿工的意外死亡率遥遥领先于地球上捕鱼工人的意外死亡率。即便我们通过基因疗法、氨磷汀以及强制健身来维持身体的正常运作,但跟这里相比起来,地球上最恶劣的工作环境对我们而言,都像是夏威夷的沙滩、酒吧。

小雀斑总会把我们比喻成匹诺曹——一个古老的童话人物,是一个在木匠爸爸的巧手下拥有了生命的木偶男孩,他只要一说谎鼻子就会变长,而他最著名的历险就是被吞进了一条鲸鱼的肚子里。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就算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和家人,却还能记得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寄居蟹”从“鲸母”的大嘴出发驶向深邃的星空。飞船从一块屏幕的边缘,进入另一块屏幕的边缘,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它突然消失。一只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肩上,是光头佬,他咧着嘴不怀好意地笑着。

“我不得不给你提个醒,兄弟,小雀斑可不是好惹的。”

我不置可否地回以笑脸,光头佬就喜欢打听八卦,超负荷的体力活似乎丝毫消磨不了他的好奇心。

“‘寄居蟹’‘寄居蟹’听到请回话,一切正常吗?”我接通小雀斑的频道。

“听到听到,一切正常。有几个冰激凌球散发着凉气,等着我去舀上一大勺。嘶嘶嘶……”耳机中传来小雀斑调皮的声音,如同在我耳边舔舐双唇。

我感觉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操控台:“我现在会启动伽马射线和X射线分光计,再次扫描对象表面和次表面元素和挥发性成分,以确保万无一失……”

“大叔,我相信你是喜欢慢节奏的那种,可哥今天有点躁得慌,也许是周期到了,你懂的。我现在就要把这把加热的勺子狠狠地插进这个香草冰激凌里,舀上那么一大勺。”

一阵猛烈的电子乐突然加大音量,刺痛了我的耳膜。我不得不摘下耳机,恼怒地骂了一句:“可恶!”

通常情况下,小雀斑不会错,C类陨石的化学和物理性质都是相当明显的,而且是良性的,比如非常低的压碎强度和高含量的挥发物。她需要做的就是挥起“寄居蟹”的两把长螯,也就是她说的“勺子”,插到陨石布满粉尘和干燥土壤的坚硬表壳下,先加热分解冰、水合盐或者黏土矿物中的水分,将水蒸气通过蒸馏方式与其他污染物分离,再用机械螯上的泵回收到寄居蟹不成比例的螺壳里,接下来再处理其他的矿产资源。这是第一级处理。

之后大部分工作需要“寄居蟹”通过蚂蚁搬家似的方式,用超高强度和韧性的纳米蛛丝网兜将破碎后的岩块拖回到“鲸母”腹部的精炼车间。在那里,将有复杂的化学和物理工艺处理不同的资源。

矿产经过提炼形成高密度结构的“磁化炮弹”,会在“鲸母”尾部由加速轨道长达1公里的电磁质量投射器加速后射向指定坐标,以期用尽量少的能量消耗获取尽可能大的delta V;而反作用力通过设计精巧的滑膛结构均匀分散到“鲸母”腔壁各处,以避免造成小行星不必要的角度偏转。

在远离重力井的太空,我们无须听从于齐奥尔科夫斯基火箭方程公式的“暴政”。经过一段时间后,也许会以日、月或年来计算,这完全取决于价格。在近地轨道的某个点上,收货人会用自己的方式拾捡起这些来自深空的宝藏,用于谋划政变、建筑讨好情人的宫殿或者搅乱全球期货市场。

这就是整套生意的精髓,低买高卖,把成本榨到最低,把利润抬到最高,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而我们就是其中可以忽略不计的生产损耗。

小雀斑的操控非常潇洒,你甚至会产生这样一种幻觉——她是通过体感同步而不是操纵手柄来控制两只机械螯臂行云流水般地劳作,如白鹤亮翅般高高挥起,又重重地插入陨石地表,溅起一阵粉尘和碎石。

“方下巴,你看好了!哥给你露一手!”

传感器显示土壤温度快速上升,相应的化合物质开始发生相变,数值和曲线不断变化着颜色和形状。一切看起来都非常正常,除了压力值的变化曲率。

一些不同寻常的数据细节聚集了我的注意力,模糊的感觉经后台边缘系统的收集、处理、计算,缓慢成型成一个惊人的结论。这颗陨石的密度比其他几颗大概低40%,这意味着它的岩石多孔性程度很高,也意味着可能存储着更多的水分,但在快速升温气化的高温下,这就像是一口急速加压的高压锅。这就是技能树所带来的病态敏感,除了我,也许没有人能察觉到小数点后那几位数字的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

“小雀斑,停止加温,迅速撤离!”我命令她。

“少废话!没看见哥正忙着吗……”

“马上!”

“瞧你那损……”

她的话音像被一把剪子生生剪断了,主观镜头信号丢失,一片黑白雪花。我迅速切换到外部镜头,然而被一团白色粉尘笼罩,什么也看不见。慢速回放3秒,只见在两只螯臂间,陨石表面如同掀起一场小型核爆,碎片如离巢的鸟群般朝“寄居蟹”船舱飞去,瞬间将其钛铝合金外壳如纸灯笼般撕了个粉碎,失压让整个舱体外翻,钢架暴露在外,隐约可以看见有个人形物如内脏般在空中缓慢悬荡着,慢慢飘起的粉尘随后而至,铺天盖地。

“小雀斑!你能听到吗?!去他的……”我扯下耳机,疯了似的穿上宇航服。光头佬看着我,一动不动。其他人都把脸背了过去。

“我们得救她!你们站着干吗!”我几乎吼了出来。

“兄弟,她的债还完了……死亡只是中介。”光头佬拍拍我的肩膀,在额头前做了个祈福的手势,以眼神示意我,我这才觉察到显示小雀斑生命体征数据的那块屏幕,早已是平线。

他们说,汤格·拉梅什模型说明,小行星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坚固,更难以在外力下破碎。

他们说,在太空里,没人会犯两次同样的错误,因为只要犯一次错,大概就活不成了。

他们总能说对点什么。

船舱在我面前快速地旋转起来,我感觉透不过气来,像是胸口压着一块巨大的陨石。突然像是有谁在我耳边吹了一口凉气,带着熟悉的气息,一个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话,让我寒毛耸立,眼前一黑,向着充满油污的甲板迎面栽去。

那句话是:“你看我的鼻子变长了吗?” x4Bzg6u0nNhRhhsyq0uCDLjT2fz7BxiVsUwXBjPHJqF07pBUVIUP6UpAmhTSFD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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