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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方糖一样的名字

幼发拉底河边的一个村庄,1945年

当彭贝出生时,纳兹是如此悲伤,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在过去的二十六个小时里所遭受的一切痛苦,不顾双腿之间有血渗出,并试图站起来离开。至少,在那个狂风大作的日子里,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每个在产房里的人。

尽管纳兹可能想离开,但她不可能去任何地方。让房间里的女人和在院子里等候的丈夫贝索吃惊的是,她被一波新的宫缩逼得回到了床上。三分钟后,第二个婴儿的头出现了。浓密的头发,微红的皮肤,又湿又皱。这又是一个女孩,只是更小一些。

这一次,纳兹并没有试图跑掉。她发出一声叹息,把头埋在枕头里,转向打开的窗户,仿佛听到命运在风中低语,像牛奶一样轻柔。她想,如果她用心听,可能会听到天空中传来的回答。毕竟,这一定是有原因的,一个她无从得知的理由,但安拉显然是知晓的,为什么在已经有六个女儿的时候,安拉又给了他们两个女儿,还是没有一个儿子。

于是,纳兹把嘴噘得像衣服的缝边,决心不说话,除非安拉完全、令人信服地解释这样行事背后的动机。甚至在睡觉的时候,她的嘴也紧紧闭住。在接下来的四十个昼夜里,她一句话也没说。无论是当她用羊尾巴肥肉煮鹰嘴豆时,还是当她给其他六个女儿在一个大铁皮桶里洗澡时,甚至当她在用野生大蒜和香草做奶酪时,还有当她的丈夫问她想给婴儿起什么名字时。她保持沉默,就像山上的墓地一样,她所有的祖先都被埋葬在那里,她也会在那里安息。

这是一个崎岖、偏远的库尔德村庄,没有公路,没有电力,没有医生,没有学校。几乎没有任何来自外界的消息渗透到与世隔绝的村落中。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后果,原子弹……村民们没有听说过这些。然而,他们确信宇宙中,或者说,在幼发拉底河之外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希望发现它毫无意义。那里曾经发生的一切,以及将要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存在于此时此地。人类注定是固着的,就像树木和巨石。除非你恰好是这三种人中的一种:要么是迷失在过去四处流浪的神秘主义者,要么是失去理智的傻瓜,要么是失去了心上人的疯子

除了这些苦行僧、怪人和痴心人之外,其他人稀疏平常,万物一切如常。在某个角落里发生的一切,立刻就被其他人听到了。秘密是只有富人才能享有的奢侈品,而在这个叫马拉卡巴扬 的村子里,无人富裕。

村子里的长者是三个身材矮小、神情愁苦的男人,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唯一的茶馆里,一边喝着茶,一边思考着神圣智慧的奥秘和政治家们的愚蠢,盛茶的玻璃杯薄得像蛋壳,像生命一样易碎。当他们听说了纳兹的沉默誓言时,他们决定去拜访她。

“我们来是要警告你,你是在亵渎神灵。”第一个人说,他太老了,哪怕是最轻的微风都能把他吹倒在地。

“你怎么能指望全能的安拉会向你透露他的神启呢,要知道他只对先知讲道啊。”第二个男人说,他嘴里还剩下几颗牙。“当然先知中间没有女人。”

第三个人挥挥像树根一样僵硬、粗糙的手,说:“安拉想听你说话。如果有别的办法,他早就把你变成一条鱼了。”

纳兹听着,不时地用头巾的尾端擦眼睛。有那么一刻,她想象自己是一条鱼——河里的一条褐色大鳟鱼,它的鳍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它的斑点被苍白的光环所围绕。她几乎不知道,她的孩子和祖孙辈在生命的不同时期,会对各种各样的鱼产生依恋,而与水底王国的亲密关系将在家族中延续几代。

“说话吧!”第一位老人说,“你这样的人如此安静是违反自然的。违背自然就违背真主的意志。”

但纳兹还是什么都不说。

当贵客们离开后,她走近双胞胎熟睡的摇篮。壁炉里燃烧的微光将房间映成金黄色,婴儿的皮肤发出一种柔和的光,几乎是天使般的光彩。她的心变得平和。她转向她的六个女儿,她们在她身边从高到矮站成一排,用沙哑而空洞的声音说:“我知道要给她们起什么名字了。”

“告诉我们,妈妈!”女孩们惊呼道,很高兴能再次听到她说话。

纳兹清了清嗓子,带着挫败的语气,说道:“这个叫贝克斯特 ,另一个是贝谢 。”

“贝克斯特和贝谢。”女孩们齐声回应。

“是的,我的孩子们。”

说着,她咂咂嘴巴,仿佛这些名字在她的舌头上留下了一种独特的味道,又咸又酸。库尔德语的前途和希望,土耳其语的命运(Kader卡达尔)和富裕(Yeter耶特),其他任何语言的命运和富足。这将是她向真主安拉宣告的一种方式,尽管她像一个虔诚的穆斯林一样屈服于自己的命运,但她已经受够了女儿,下次她再怀孕(她知道那将是最后一次),他必须让她怀上一个儿子,不要别的,一个儿子就好,因为她现在已经四十一岁,过了她的巅峰时期。

那天晚上,当她们的父亲回家时,女孩们争相要告诉他好消息:“爸爸!爸爸!妈妈说话了。”

他为能听到妻子再次说话而感到高兴,当他得悉她为新生儿选的名字时,贝索的脸色变得阴沉。他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令人尴尬。

“命运和富足,”他终于喃喃道,好像对自己说。“但你还没给孩子取名,真的。你只是向上天发了一封请愿书。”

纳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打量着从羊毛袜里戳出来的脚趾。

“暗示着怨恨情绪的名字可能会冒犯造物主,”贝索继续道。“为什么要把他的怒气引到我们身上呢?最好坚持用普通的名字,以保安全。”

于是,他宣布他心中另有选择:彭贝和贾米拉——粉色和美丽。像糖块一样的名字,在你的茶中融化,甜美且顺从,没有锋利的棱角。

虽然贝索的决定才是最终的选择,但纳兹的选择并不会被轻易抛弃。名字会萦绕在每个人的记忆中,像两只被挂在树枝上的脆弱的风筝一样被系在家族的树上。就这样,这对双胞胎的名字便以二者组合而成:彭贝·卡达尔和贾米拉·耶特——粉色命运和足够美丽。说不定有朝一日有个名字会刊登在世界各地的报纸上呢? cpIrD2nvnv/HUs8anDns3pQemWWPCAtU4csU5VhlJGLc2981yhR0t0vm2RhLno5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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