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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

我叫夏橘。

据夏女士所说,我在抓阄时从木刀、毛笔、勺子、棉布等一系列匪夷所思的物件面前,从她怀里蹭出半个身子拿了旁边盛放在玻璃盆里的橘子,把一众做好夸赞说辞的亲戚震得半晌没回过神,只有我的舅舅在一旁捧场拍手叫好:“橘子好,橘子好……橘子甜……又圆……”

我便取名叫夏橘。

有趣的是,我家邻居的儿子叫丘程。

不同于我名字取得随意,他的取名可大有故事。

他爸爸是若河的公务员,妈妈是海城高中的语文老师,四舍五入就是书香门第。

丘程出生时,丘叔因为公事一个多月未归,但老实木讷的丘叔在儿子取名之时直接给丘姨写了一封信,信里只有一首诗。

纳兰性德的《长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算命的人说“一程”与孩子的八字不合,最后便省去“一”字,叫丘程。

年少的丘程穿着短款背带裤、翻领的白色小衬衫,坐在小区的台阶上挺了挺背脊,确定对以上话语加以修饰和润色后,才冲我摆手说:“哎,我名字取得可随便了。”

当时,我正含着从小卖部买来的冰棒,哆嗦着嘴哈出一口冷气才慢悠悠回道:“所以,我是夏天的橘子,你是秋天的橙子,左右都是水果。”

丘程恼羞成怒大吼一声:“俗!”

那个“俗”字的声音这么多年来波浪似的立体环绕在我耳畔,魔怔一般,吓得我每次想起他之前都得斟酌值不值得。

但此时此刻,已经由不得我斟酌,它毫无预兆地直接砸进我的耳畔,震得我天灵盖一颤一颤。仿佛少年时塞进嘴里的那一口冰棒上的冷气还弥漫在嗓子眼里,冻得我喉间干涩一片。

我忍着手痒揉耳朵的冲动伫立在原地和丘程四目相对,中间隔着一个半开的行李箱。

生活处处是惊喜——如果这算惊喜的话。

这件事得从我遇见彭嘉彦开始。

若河高中是半封闭式管理学校,从我家到学校不过两三站公交车的路程,所以我下意识地认为住宿不过是走个形式——直到夏女士殷勤地把28寸行李箱推到我面前。

开学当天,我拖着行李箱满头大汗地从层层包围的人群中挤进去看寝室安排表,坚持没几秒就被人群挤出来。

8月底的最后一天,太阳铆足劲释放无处安放的热情,直把人晒得两眼昏花、头晕目眩。

等我从好几张数字表里找到自己的寝室号,并且顺利地到达寝室楼下时,中山楼楼顶的大钟正指向下午3点30分,饥饿引发的爆发力让我一鼓作气哼哧哼哧地把行李箱抬到四楼。

我速战速决找到寝室,撑着行李箱一口气没喘匀就看见寝室门口站着一个男生,他正一脸狐疑地对着寝室门半瞪着眼。

我侧头往门上看,确定是406无疑才拖着行李绕过对方,开门。

他吓了一跳,尴尬地连退好几步,脑袋都快埋进手机里。

寝室是四人房,上下床,我挑了左边上铺的位置,开始擦拭早已积满一层灰尘的木板床,但不过片刻我就深陷囹圄,只能手忙脚乱地扒拉着头顶的白色蚊帐发呆。

手中的蚊帐突然抽动了一下,我坐在上铺往下看,门外的男生正仰着脖子看向我,手上拉着蚊帐的一个角。

“这里,还有你左手上的那一角,绑在靠墙的两边挂钩上。”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看了我一会儿后,放下行李拉我下床。

我叉腰满意地看着他把蚊帐四角固定,拉平褶皱的边角再塞进凉席里,等他从爬梯上下来就殷勤地把书包里未开封的饮料递给他。

“夏橘,夏天的夏,橘子的橘。”

他往后退了一步,笑得腼腆:“彭嘉彦。”

彭嘉彦被学校误安排在女寝,需要去教导处重新安排寝室。我秉承着礼尚往来的原则趁他拉行李箱的间隙,先他一步抱起他脚边的纸盒。

“我帮你拿去寝室吧。”

彭嘉彦看了眼手机,没有拒绝,笑着露出一边的酒窝:“那一会儿我请你吃饭。”

我立马屁颠屁颠地跟着对方去教导处。

教导主任不在,只有一个女老师坐在一边整理资料。她往键盘上敲了几下,得知系统确实误把“彭嘉彦”分到女生寝室,才从一堆资料里抽出寝室花名册,准备从中找一间有空床位的寝室把彭嘉彦安排进去。

“310室。”彭嘉彦突然出声,伸手往花名册上指了指,“310室有空床位。”

老师往后翻了两页,抬头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便把信息输入系统。

我跟着彭嘉彦往男寝走,好奇地问对方:“你怎么知道310室有空床位?”

他把行李箱抬高上楼梯:“我朋友说的,他们在那个寝室。”

310室的门半开着,嬉闹声断断续续地从门缝里溢出来。

彭嘉彦轻推开门,我站在对方身后探头往里看,入眼就是地板上堆放的杂物,半开的行李箱、脸盆、水桶、饭盒、衣架以及一大袋零食泡面。

里面走出来一个男生,踢开一边的拖鞋冲彭嘉彦喊:“来啦,怎么这么慢?”

我闻声看过去,声音洪亮,牙齿洁白,是一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生。

不等彭嘉彦回答,里面就哄笑成一片。

“阿彦被安排到女寝了。哎哟,可怜我们家阿彦上上下下地跑。”

彭嘉彦走进去笑着没说话,里面随即传来一声哀号和笑骂。

“就你嘴欠!”

一道身影从床边探出头趔趄了下撞倒桌上的矿泉水,它摇晃了几下掉下来从远处滚落在我眼前。我顺着矿泉水滚动的轨迹回望,一抬头就看见丘程笑着收起腿。他在抬头看见我的一瞬间,笑意不上不下地挂在嘴边,流光里只剩半截小虎牙。

因为他的停顿,大家的视线才从彭嘉彦身上转投到我身上,我如芒在背,捧着箱子的手指局促地扣着箱子底部的花纹。

彭嘉彦把我手中的纸盒接过去,介绍道:“夏橘……”他顿了顿回头看我,“对了,你在哪个班?”

“(2)班,高一(2)班。”我差点没捋直舌头,尾音模糊得像舌尖刚滚过热汤,眼角余光却瞥见丘程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

但室内的窗帘紧闭只透着一个边角,有光但不明亮,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的错觉。

“哎,我们也是(2)班的!”

说话的是方才因不着调被丘程踹了一脚的男生,他抱胸靠着铁杆爬梯,裤腰上绑着一件红色格子衬衫,侧头冲我眨眨眼:“我叫张世伟。”

冻结的空气因为这句话的到来终于重新流动起来,最让我诧异的是,黑高个儿的名字叫方瑞暄,一个与他的外貌和气质半点不搭边的名字。他坦然地冲我挥挥手,高大的身影坐在床沿边莫名让人有压迫感。

大家把视线都集中到丘程身上,只剩他没表态。

门外的阳光落在地板上,把无处遁形的我拖拉出长长的影子,我只能装似不经意地把视线从丘程脸上掠过重新落回地面。

“俗!”

“我妈说,我的名字可是‘一程山水’的意思……但是你为什么不叫夏杧?你不是喜欢吃杧果吗?”

我又一次想起丘程当年说过的话,可是我为什么会记得那么清晰,鲜活到让我烦躁得想落荒而逃。

彭嘉彦不明所以地出来打圆场:“我和夏橘先去吃饭,你们先收拾。”

丘程却径直向我走来。小时候我们最喜欢在小区花架旁的红木上比画身高,争着当大的那一个,那会儿个头总比年龄更具说服力。但一直到丘程离开小区,我们的身高都处在不相上下的境地,为此我还企图威逼利诱我爸给自己买“成长快乐”,力求日后再见,秒杀对方。

但此时此刻丘程每往我身前走一步,我就被秒杀一回,他雨后春笋般的疯长是我吃多少瓶“成长快乐”都无法到达的高度。

他越走越近,我本能地想往后退,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臂。

他身上熟悉的洗衣粉味道瞬间刺激了我身上的某个开关。

“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来送我?”

我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以及一寝室的吸气声。 X5FqF8Lk3Mg3KUWd1P/l0jOUaOG2h8Te4WFcwxGrNJcFzoa3SGn615+esb40NL2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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