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是在一个星期前接到这个任务的,去卡拉麦里拍一个有蹄类野生动物的纪录片,在摄影那一栏看到秦铮的名字的时候她还有一些诧异,没想到还真的是他。
可是,为什么是他?
祝余坐在后面,一抬头就能看见后视镜里秦铮的脸,他正闭目养神,睫毛覆盖着眼睑下方的一片。
狭小的空间里,祝余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漫长。
“祝余?”周穆在喊她。
祝余回过神来,试图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儿:“嗯?”
“你以前有来这种地方拍过吗?”
“没有。”
“没有睡在荒山野岭,也没有四处埋伏?”周穆问。
“没有。”祝余说,声音却比前一句要低很多。她之前也听说过,秦铮曾经为了拍一张雪豹的照片,在雪山里蜗居了好几个月。
原来她和他还是不一样,祝余想。
秦铮缓缓睁开眼,恰好和后视镜里的一双眼睛相遇。被看穿的人微微一僵,移开目光,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周穆笑:“那还真是个麻烦。”
秦铮示意周穆可以闭嘴了,而余光里的那道身影,好像忽然之间颓败了许多。
麻烦吗?祝余转头看向窗外,一片荒凉的戈壁,没有雪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些稀稀拉拉的植物,都是已经枯败的锦鸡耳、红柳之类的灌木,很少能看见动物。
她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可是车子却停了下来。
祝余疑惑,周穆耸了耸肩,瞥了眼秦铮,朝着祝余解释道:“你秦老师在这里放着东西,我去取一下。”
他说完便下了车,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祝余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还是很没用,祝余低着头。
“手指很好玩?”
“嗯?”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落在耳边的声音让祝余惊了一下,她抬起头,确定是秦铮在说话,定了定心跳,“秦老……”
祝余还是比较习惯这个称呼,秦铮这一次却没有在意,声音低低沉沉:“周穆说得没错,如果觉得没法适应这里,现在也可以回去。”
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祝余心凉了一大截儿。
“这里太危险,不适合你。”
“……”
祝余看着外面,车窗上起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不过还能看见周穆模糊的身影,正在一个凸起的草堆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她缓缓开口,声音很轻:“秦老师,除非你赶我走。”
秦铮从后视镜里看她。
祝余似乎终于找回自己的底气:“你说的都是你自己的主观感觉,我能不能适应这个工作在来之前就在心里问过自己好多遍。”
“现在我来了,答案昭然若揭。”对上秦铮的视线,祝余的语气越发坚定,“秦老师,我不是麻烦。我和你一样,是野生动物摄影师。”
秦铮没再说什么。过了好久,祝余看着周穆抱着什么回来的身影,才听见秦铮有些慵懒的声音——
“既然这样,就叫我秦铮吧。”
她看着他,没来得及说话。周穆打开车门,将手里的东西朝着秦铮一丢,叹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你。”
周穆给秦铮的是一个被伪装过的摄像机,只是镜头已经碎得不成样子,机身也有些残破。里面的东西不知道还在不在。
周穆坐进来,系好安全带,眼神比起刚刚和祝余说话的时候认真了许多:“如果照你的意思,躺在那里的是你,现在被踩碎的应该是你的脑袋。”
他们比祝余和摄制组早到两天,当时秦铮在车上看见蒙古野驴,立马忘了自己只是特邀协拍,在土墩子里潜伏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周穆说要去接人,才把他从土墩里拉出来。
不过,那个时候他才知道,秦铮肯出来,是因为小腿被动物踏伤,不得不出来。并不是因为给摄制组面子,特地去接他们给配的摄影师。
秦铮翻了翻摄像机,扔在一边,有些疲惫地靠着座位。
“没拍到?”周穆问。秦铮“嗯”了一声,嗓音很沉。
“用伪装过的摄像机进行无人拍摄只适合一些特定环境,比如说水边,或者食物多的地方,特别是对于这些总在迁移的有蹄类野生动物,只有当他们停下来喝水进食的时候,才能拍到一些特写的画面,否则只是一团乱麻。”
祝余的声音缓慢而平静,秦铮眼神极淡地瞥了她一眼。而周穆似乎才意识到后面还有她的存在,转过身来,目光充满考问。
“我的个人想法而已。”祝余说,“是我的话,我选择和秦老师一样,自己来拍。”
周穆笑:“那正好。”
“嗯?”
“你跟着秦铮,正好。”周穆发动车子,“你俩都是喜欢乱来的人。”
祝余没有反驳,她很同意周穆的这句话,却没有说,他喜欢乱来,而我来这里,就是代替他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