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讲书的时候,偶然提到徐志摩的一篇文章。那篇文章歌颂大自然,批评都市文明,认为都市生活是病态的生活,只有大自然能给人健康和正常。杨先生说:“说真的,今天的大都市,到处是柏油,到处是水泥,到处是煤烟,把大自然完全排挤出去,连一点真正的泥土都看不到。所以,都市里面的人,只好在阳台上栽花,只好在公园里铺草,只好在咖啡馆里种树……”
杨先生听见下面“吃吃”地笑。他停住,望着一些狡猾的眼睛问:“有什么可笑的事情吗?”
“老师进过咖啡馆?”学生问。
“常常去。”
学生大笑起来。
“怎么?不可以去吗?”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咖啡馆是坏地方。”
“哦!”杨先生明白了,“你们去过没有?”
“没有!”
“既然没去过,又怎知道它坏?”
下面答案凌乱了:听父母说的,听同学说的,在广播里听到的,从报纸上看到的,等等。
“我也知道了。”杨先生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咖啡馆是正人君子所不去的地方。”停顿了一下,他指着大家:“我是听你们说的。”
下午,杨先生上街买东西,看见一辆宣传车缓缓驶来,车身四周都竖着广告牌,写着“市议员候选人张心斋鞠躬”“敬请惠赐一票”以及“为民服务不辞劳怨”之类的话。车前高悬着这位候选人的画像,扩音喇叭架在画像的顶上“哗啦哗啦”播送音乐。市议员的竞选,开始公开活动了!
宣传车愈走愈慢,在杨先生身旁停下来,音乐也停下来,换成一个女子的高声尖叫:“各位父老兄弟姊妹!市议员候选人张心斋,要跟诸位说话。”行人围拢过来,望着那个跟画像一模一样的人物,从画像后面出现。他对四周的听众作了几个揖,然后登高一步,然后像个铜像般地耸立在众人的头顶——车上有临时搭成的讲台。他到了台上,又向四周作揖。
“各位!”然后,他说,“兄弟张心斋,今天来对各位诉苦。兄弟承各位父老兄弟抬爱,出来竞选,不为名,不为利,为的是为地方服务。兄弟没有钱,没有势,也不会用阴谋,可是兄弟跟诸位一样,看不起钱,看不起势,也看不起阴谋。兄弟有的,是一颗心,兄弟相信诸位选民所要的,也是候选人的一颗心。现在,有一个有钱有势的人,用阴谋打击兄弟,他派了很多人散布流言,说兄弟病啦,病得要死啦,说兄弟半身不遂,说兄弟右手不能写字。诸位想一想,谁愿意选一个残废的人做议员呢?半身不遂的人还能为大家服务吗?所以,兄弟很受这种谣言的影响。可是,诸位!这是谣言。事实上,兄弟很健康,并没有半身不遂。我在这里打一段太极拳给诸位看。”
说着,这位候选人就在那个狭小的舞台上,像在空气里游泳一样,表演太极拳。观众看了,有的哈哈大笑,也有些观众非常同情这位候选人,噼噼啪啪鼓掌。
表演了几个姿势以后,这位候选人非常激动地说:“我是一个半身不遂的人吗?说谎的人多么卑鄙呀!他们还说我不能写字!现在——”他跳下讲台,下车,站在听众前面,两只手一齐往口袋里掏,左手掏出来一叠卡片,右手掏出来一支原子笔。他摆出来一个非常夸张的姿势,在卡片上签名,分送听众。有些学生一拥而上,每人抢了一张。哪里来的这些学生?杨先生一看,原来正是刘保成等一班孩子。他们还背着书包,看样子是放学回家,经过此地。
车走,人散,杨老师却把他的学生集合起来,数一数,一共十八人。
“来,我请你们喝汽水。”杨先生推开一扇玻璃门。
这是一所多么漂亮的屋子呀!第一个感觉,它很大,比他们的教室大得多,漂亮的桌子和椅子,一簇一簇摆着,桌子上都插着花。对面的一堵墙,全部装着落地长窗,窗上装着巨大的玻璃,百叶窗帘光滑的叶片被拉开了,因为有一个人伏在桌上写文章,需要更多的光线。十几棵龙柏在窗前一字排开,非常整齐。屋子里飘着柔细的音乐,显得非常静,比教堂还安静。蓦听得“忽拉”一声水响,原来房子里面有一座养鱼池,水很翠,里面有鱼,还有兰花的影子,鱼池上空悬着蝴蝶兰。
学生们轻轻地吸着麦管,东张西望,看屋子,看屋子里的人。老师轻轻地说:“听见了吗?这是肖邦的曲子!旁边那个写文章的人,是小说家隐地。许多诗人常常到这里来讨论创作的问题。看!刚进来的这个人是空军英雄,报上有他的照片。后面进来的是他的太太、孩子。看见吗?那边有人吃西瓜,好厉害的近视眼,六百度。你们读的教科书,是他编的。”又有人进来了,不止一个,七八个,有男有女,嘻嘻哈哈。什么也听不见了,除了他们嘻嘻哈哈。这是〇〇大学的学生,他们也放学了……
喝完了汽水,杨老师问道:“这个地方好不好?”学生们这才把骨碌骨碌的眼珠稳定下来,表示“好”。那么,“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这里是咖啡馆!”
什么!不可能!学生都吓了一跳。可是,出门看招牌,上面明明写着“音乐·咖啡”。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咖啡馆都很坏。”杨老师说。
晚间,在补习班讲课,杨先生提到白天发生的事情。他说:“我深深地感觉到,我们在评论是非以前,必须先把事实真相弄清楚。”
他说:
“我们评论是非,说这个错,那个对,说这个该得奖励,那个该受责备,最要紧的是先弄清事实。如果对事实真相并不完全了解,你下的判断就可能是错的。两个人打架,你得先弄清楚他们为什么争吵,怎样由争吵演变成打架,谁先动手,然后才可以发表意见。否则,你说甲方错了,可能冤枉了甲方,你说乙方错了,可能冤枉乙方。冤枉人家,就是制造不公平,我们不可以去制造不公平。”
“说到弄清事实,你们不要认为这是很容易的工作。你们都看过电影《罗生门》,这部电影是说,在荒僻的地方发生了命案,案发时,有三个人在场,法官就把三个人传来,讯问命案发生的经过情形。一问之下,三个人说出来的大不相同,每个人都有私心,每个人描述事实经过的时候,都顾到怎样对自己有利。这个故事提醒我们,从别人口中所听来的事实未必靠得住。
“既然耳闻是虚,那么眼见是实了吧?也不尽然。莫拉维亚在他的小说里面,描写一对新婚夫妇吵架,丈夫说,结婚那天请酒,咱们桌上坐了十三个人,太不吉利了。太太说,没有那回事!我数过的,只有十二个人。十三,十二,夫妇各执一词,由小吵变成大吵。岳母大人赶来调解,对他们说,那天席上既不是十二个人,也不是十三个人,事实上是十四个人——十二个成人外加两个孩子。当新郎计算人数的时候,有一个孩子钻到桌子底下去了,他看见十三个。当新娘计算人数的时候,两个孩子都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她看见十二个。这个故事提醒我们,即使是我们亲眼看见的事,我们的观察可能不够周密,以致所得到的印象不够正确。这种不正确反而最难纠正,因为‘我亲眼看见的’,我们容易自负、自信。”
“我们现在发现了真正的困难。一方面,我们深深知道在下笔之前必须把事实真相弄清楚,另一方面,我们又深深知道,所谓真相大白并不容易。人生太复杂了,许多事情不像当众打太极拳来证明四肢灵便那样简单,弄清事实真相,往往要下许多工夫,用许多方法。
“据我所知,社会上有三种人,长于发掘事实真相。一种是新闻记者,他们采访新闻,接触各式各样的人,听各种真话和谎话,看各种真相和伪装,他得想办法把真正的事实弄清楚。还有,法官。法官问案,台下有原告,有被告,有原告的证人、律师,有被告的证人、律师,这些人,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利害发言,每个人都想影响法官,使法官相信他的话,法官必须想办法把真正的事实弄清楚。还有,历史家。史家根据史料,追寻历史的真相。史料的本身,有真的也有假的,有公正的也有偏私的,可是历史家能揭开古人对他的重重蒙蔽,重重欺骗,找到历史的真面目。
“记者、法官、史家,这三种人受过特别的训练,能运用专门的方法。虽然如此,记者仍然可能报道错误,法官仍然可能造成冤狱,史家也不能完全避免误断。想想看,我们下笔论事,怎可不慎重,怎可不细心!……”
这些话是在补习班里讲的。第二天回到学校里上课,杨先生又产生了一些意思。他劈头说:
“你们这一班,坏透了!”
学生露出惊愕悲愤的样子。
“有人这么说。”杨先生接着补充。
有些学生笑了,有些学生反问:“谁说的?”
“不管谁说的,这句话对不对?”
“不对。”
“为什么不对?”
学生提出各种答案。
“在我看来,这句话不对,因为它跟事实不符。这句话里面并没有事实,它里面只有感情,感情不等于事实!如果有人说,他的太太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他这句话并不是在说明事实,而是在说明自己的感情。这句话证明他很喜欢自己的太太,如此而已。如果谁说,你们这一班最坏,那表示,他个人很不喜欢你们,如此而已。”
“感情不等于事实,意见也不等于事实。人皆有死,这是事实,说人应该及时努力,或者应该及时行乐,那就是意见了。张先生打了李先生一个耳光,这是事实,说张先生侮辱李先生,或者说他欺负李先生,那又是意见了。”杨先生在黑板上写下:
张先生侮辱李先生——意见
张先生打李先生一耳光——事实
张先生教训李先生——意见
“我为什么说这些话呢?”
“是呀,您为什么说这些话呢?”学生暗想。
因为,对写论说文的人来说,事实太重要了,我们得把一件事情弄得清清楚楚,才可以下笔批评。为了把事情弄清楚,我们不免要打听打听,研究研究。可是,我们向人家要事实的时候,别人往往给你的不是事实,是他的意见或感情!你如果把他的意见或感情当做事实,大写其论说文,你很可能错了!
有一次,一位太太告诉我,铁路警察太坏、太可恶了!我知道她的话只是一种意见或感情,就问她事实。她说,从前,她们几位太太,常常钻到煤车底下拾碎煤,铁路警察跑来踢她们。后来,我跟一位铁路警察谈天,问他是否干涉拾碎煤。他说,拾碎煤的人,常常钻到车底下去,名义上是扫拾铁轨上的煤屑,其实是察看车板底板有没有隙缝。如果有,她们就想办法把隙缝弄大,使车上的煤漏进自己的口袋里。还有一种情形,停在轨道上的煤车马上要用车头拖走,拾煤的人还伏在车底下恋恋不舍,路警只好用不很文雅的态度催她们躲开。看,在“铁路警察坏透了”这个意见的背后,有这么多的事实。
论说文应该根据事实下笔,不该根据“铁路警察坏透了”之类的话下笔……
杨先生设计了一个小小的练习:
他先从宋瑞先生译的《莫拉维亚小说选》里面摘录了一段文字。这段文字是一个男人的独白,这位男主角自认为待太太很好,可是太太反而跑了。于是他——男主角,用着像是急于得到人支持的那种口吻,叙说他如何爱他的太太。
在这段文字里面,男主角主要的意见是:他是一个好丈夫。他举出很多事实。单看“意见”,他是个理想丈夫,可是,看了那些事实,会产生跟男主角完全不同的意见,那就是,他几乎不配做一个丈夫。
杨先生所摘抄的文字如下:
我走着时——依照我一贯的老调,踩着每隔一块的铺路石——开始问我自己对艾葛丽丝这样绝情地离开我该怎么办?她好像存心要我下不了台。我思量着,先让我们看看艾葛丽丝是不是能够在我身上找出任何不忠实于她的过错来,即使是最微细的罢。我立刻回复自己:一点都没有。我确是向来不对女人着迷的,我不了解她们,她们也不了解我;而且自从结婚以后,她们对我来说早已不存在了。我又转到另一迥然不同的方面去寻思,希望察出艾葛丽丝之出走是不是为了钱的缘故,这又是全不可能的事。说到钱,诚然我从来没有因为什么特别的理由给过她额外的钱,可是话说回来,她要钱做什么?请你评判评判看:每隔一星期看一场电影;两星期上一次咖啡馆,吃冷饮、喝咖啡悉由她的心意;每一个月总少不了两本画报杂志,而且天天都有报纸;冬季看舞台剧;夏季到马里诺度假,我父亲在那儿有房子。这样的娱乐消遣还不够吗?讲到衣着,艾葛丽丝更不应该有什么怨尤才对。当她需要什么时,无论是一副奶罩、一双袜子,或是一条手帕,没有一次我不是马上采取行动的:陪她同去买,帮她挑选,付款不误。做衣裳、买帽子也是一样,每次她对我说:“我要做一件衣服,我要买一顶帽子。”我没一次不是立刻回答:“好,我和你一道走。”尤其你得认清一点,艾葛丽丝并不贪心:在我们结婚一年之后,她便几乎完全不再向我要什么衣服东西了。
这样说来,无论是在精神上或物质上,都不成其为理由。剩下来的莫非是律师们所谓的“性情不投”了?于是我又问我自己:我们究竟可能有什么性情不投的地方存在着呢?在两年的夫妻关系上,我们之间就从未争执过,唯一的一次都没有过。我们是形影不离的,假使有一点性情不投的地方存在着,那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可是艾葛丽丝就从来没有跟我闹过什么别扭,事实上,几乎可以这样说,她是从来不说话的。就如我们晚上上咖啡馆或是两口子在家里对面坐着的时候,她也会压根儿口都不开,只我一个人在说话。我不否认,我喜欢说话,并且喜欢听我自己在说话,特别是面对一个与我关系亲密的人。我说话的方式是平静的,一贯的,没有什么抑扬顿挫,是有条理而又流畅的。若是谈起什么题目来的时候,我会从头至尾抽丝剥茧地讲它个痛快淋漓。同时我爱谈的题目都是属于家务这一类,我喜欢谈物价,谈家具摆置,谈烹调与温度,什么琐碎都谈,只要是有关家务的,这是事实。我一谈到这些事情就津津有味,乐而忘倦;其兴趣之大,竟似饮醇醪,反复品尝说个没完。照说——我们说公道话——对女人来说,这当然是最适当不过的话题了,不然的话,又说什么呢?
通常做丈夫的大抵都有他们的办公处所或店铺,或不然就是无所事事也会有三朋四友互相约会在外面闲逛寻乐。至于我呢,我的办公处所、我的店铺、我的朋友——都是艾葛丽丝。我从不离开她片刻,甚至于——说来你也许会惊奇——在她做饭的时候我也是跟在她身边的。我有下厨房的嗜好,每日三餐,我总是系上围身布在厨房里协助艾葛丽丝的。我样样都会做:削洋芋皮、剥蚕豆、准备作料、察看火候。我是这般得力,使得她常对我说:“你去弄吧……我有点头痛,我要去躺一下。”除了做饭之外,我还喜欢洗衣服、熨东西、缝纫,甚至空闲时我会找出一些手帕来,重新绣过它的边。诚如我所说的,我真是从来不离开她的,就是她的闺友或她母亲来访,我也是照样守在一旁;甚至她为了某种理由忽然想学英语,我也一道去学,努力与那艰难的外国话搏斗。一个像我这样的好丈夫,是不容易寻找的。
在这段文字里面,“意见”和“事实”交错。这次练习的做法是:1.分辨其中哪些是意见,哪些是事实;2.涂去原来的意见,只留事实;3.根据事实,另写一篇文章,指出这位丈夫的缺点。补习班里面有一个学生,就原来的文字加以删改,写成一篇《悔过书》,既省力,又讨好:
我一面走,一面思索:艾葛丽丝为什么这样绝情地离开我?我走路的习惯是,踩着每隔一块的铺路石。我从自己走路的习惯,开始发现自己的缺点。我的步伐实在呆板,而且,我和艾葛丽丝同行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应该配合她的步子。我从来没有爱一个女人到忘我的程度,包括艾葛丽丝在内。我不了解她们,包括艾葛丽丝在内。接着,我想到钱的问题。支配家庭预算本来是女人的权利,逛逛商店,买买日用品,是主妇的乐趣。可是我完全剥夺了艾葛丽丝的这种权利和乐趣。所有的钱都在我手边,一切用度由我规划执行。我规定,每一星期看一场电影,两星期上一次咖啡馆,冬季看舞台剧,夏季到马里诺度假,在她的心目中,生活一定呆板得像兵营一般。有时候,她表示想去买一点东西,一双袜子或是一条手帕,我立刻说:“我去”,就不容分说跑出去买来。买这种贴身的小物件,一定要亲手挑选才有意思,原不该由别人代劳,我过去怎么没想到呢!我的专断行事,一定使艾葛丽丝觉得添置任何东西都索然无味,所以,在我们结婚一年之后,她干脆什么东西也不要了。
有很多夫妇,他们的感情在一再争吵之后才破裂的。我和艾葛丽丝,两年以来从未发生任何争吵。她从来不说话,不表示什么意见,静听我一个人滔滔不绝。回想起来,我们的婚姻关系的危机也就在这地方,我太喜欢说话,并且太喜欢听自己说话,而我说话的方式又那么低沉,没有什么抑扬顿挫。同时我爱谈的题目,都属于家务一类,我一谈到家务事就津津有味,乐而忘倦,艾葛丽丝只好坐在对面不开口。当我在享受谈话之乐的时候,她大概是在忍受听话的痛苦吧!可怜,我竟不知道,谈话的艺术是引起对方说话的兴趣;我竟不知道,局促在女人的世界内,背诵家具、物价、烹调的温度,实在没有做丈夫的气概!
如果我能有我自己的世界,比方说,办公室,店铺,三朋四友,那么,我就不至于天天在侵犯占领艾葛丽丝的世界,那么艾葛丽丝偶然也能自得其乐,忘却烦恼,她也许不至于一走了之。可是,我的办公室,我的店铺,我的朋友,都是艾葛丽丝。我从不离开她片刻,即使在她做饭的时候,我也一直在她身边。我样样都会做:削洋芋,剥蚕豆,准备作料,察看火候。她常常对我说:“你去弄吧,我有点头痛,我要去躺一下。”我竟然还不明白,她之所谓头痛,乃是对我极度厌烦的表示。唉,可怜的艾葛丽丝,她从来没有一点私人的生活,就是她的闺友或母亲来访,我也照样守在一旁。有一次,她忽然要去学英文,那一定是她再三想出来的一个办法,使她每天总有两个小时可以逃避现实,而我偏偏要跟着一同去学。我太不知趣了!是我这不知进退的丈夫,把妻子逼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