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三年十月二十日(1897年11月14日),德国借口曹州教案派舰占领胶澳(今青岛)。此后清朝在与德国的外交交涉中,一让再让,不得不同意德国的全部要求。十一月二十二日(12月15日),俄国军舰驶入旅顺,此后又向清朝提出修建中东路支线及租借旅顺、大连的要求,清朝仍无力抗之。于此时刻,光绪帝于十一月二十五日(12月18日)发出给户部、各省将军督抚的寄信谕旨:
自中东罢役以来,中外诸臣矜言自强之术,二年于兹矣,现在事机日迫,凡遇各国交涉之事,无不万分棘手,总缘我武备废弛,船炮不齐,以致强邻狡焉思启,合以谋我……昨复据徐桐折,奏请饬沿江沿海各督抚激励忠义……各省将官有老于兵事,缓急可济者,无论官职大小,现任退闲,准其一律奏调等语,所奏尤为当务之急。著即迅速筹办。如有知兵之员,为该将军督抚等素所深悉者,准其保奏,以备干城之选。
战争一触即发,清朝统治者发现手中并无战将!先前保举的将领,此时根本派不上用处。该旨据徐桐的提议,命保举将才。然从细部去观察,又可以看出,该旨要求各地保举“知兵之员”,其标准仅是徐桐提出的“老于兵事,缓急可济”,似乎不追求克敌制胜的奇异之才。
是年十二月二十三日(1898年1月15日),慈禧太后召见军机大臣于西苑,表示“深谅时势之难”,并“谕绿营可尽裁,局员当尽撤”。次日,二十四日,光绪帝召见军机大臣“诘问时事所宜先”,翁同龢提出“以变法为急”、“从内政根本起”,恭亲王等军机大臣皆“默然”。光绪帝命“拟裁绿营、撤局员、荐人材之旨”。 又次日,二十五日(1月17日),发下明发谕旨:
从来国运之兴,必由于人才之盛,我朝列祖列宗以来,无不下诏求贤,而诸臣亦必灼见真知,始登荐剡,所以名臣硕辅,代有其人。即至同治年间,如曾国藩、骆秉章等进举贤才,或采自幕府,或选从僚属,其时人才蔚起,卒能削平大难,宏济时艰。可知封疆大吏诚思以人事君之义,悉心采访,实力保荐,则一时之才自足供一时之用。现值时局孔艰,需才尤亟,各省督抚,朝廷寄以股肱耳目,其各澄心虚己,一秉大公,于所属道府州县中,无论现任、候补,详加鉴别,择其居心正大,才识宏通,足以力任艰巨者,列为上选,他若尽心民事,通达时务,均著出具切实考语,并胪列其人之实绩成效,详悉具陈,以备擢用。倘瞻徇情面,或谬采虚声,保非其人,必坐原保官以荐举不实之罪。
这一道谕旨,实际上也宣布了甲午战后下诏求贤的失败,先前所上的数十份保折,保举了数百位人选,然到危机时刻,仍一无人才可用。然从细部观察又可以看出,该旨提出的标准首先是“居心正大,才识宏通,足以力任艰巨者”,其次是“尽心民事,通达时务”;与甲午战后诏求“有奇才异能,精于天文、地舆、算法、格致、制造诸学,必试有明效,不涉空谈”之条件,也有不小的差别。
以上两道谕旨还规定:保举者为地方将军督抚;被保举者其一为“如有知兵之员,为该将军督抚等素所深悉者”,其二是“所属道府州县,无论现任、候补”,皆为地方军政人员,而后一道谕旨明确是让其保举其下属的道府州县官员。此中并无中央各部院衙门之责。
两道谕旨下达后,各省大吏们再一次上奏。
云贵总督崧蕃、云南巡抚裕祥奏保五人:署临元镇总兵云贵督标中军副将高德元、西防分统本任临元镇总兵刘万胜、省防分统新授贵州古州镇总兵黄呈祥、记名总兵马惟骐、已革普洱镇总兵覃修纲。崧蕃等人此折为回应光绪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谕旨,从五人评语来看,虽可谓是整军严整,统兵有方,曾与当地土匪打过仗,但并无近代战争经验,也看不出有与德、俄等国军队较量的能力。这也是当时清军武将的基本特点。光绪帝得奏后,朱批:“高德元等五员均著交军机处存记。” 光绪帝的这一处置方式,又与甲午战后的那次保举完全相同。
浙江巡抚廖寿丰奏保十一人:浙江藩司恽祖翼、署安徽藩司于荫霖、前福建臬司张曾敭、江苏候补道程仪洛、杭州知府林启、处州知府赵亮熙;前安徽青阳县知县汤寿潜、江苏候补知县薛培榕、前福建安溪县知县戚扬、署浙江余杭县知县候补知县关钟衡、署镇海县知县候补知县毕诒策。他的评语多为“综核严密”、“学有本原”、“干练勤能”、“贞介绝俗”之类,看不出胶州湾事件之后的形势要求,也不符合谕旨中“力任艰巨”的要求,恐怕只能从“尽心民事,通达时务”的标准来考量了。廖寿丰的保举还超越了本省的范围,大多也不是道府州县官员,对此他解释道:“惟各该员才猷卓著、众论允孚,用敢据实胪陈。”光绪帝仍将此十一人皆交军机处存记。
贵州巡抚王毓藻奏保八人:其中本省有候补知府陈维彦、黄平州知州署平越直隶州瞿鸿锡、候补同知张济 、即用知县王人文;外省有直隶长芦盐运使景星、广东潮州府知府李士彬、江苏候补道钱宝传、四川候补道安成。王毓藻保本省官员称“求才之辅治”;保外省官员称“足供任使”。 贵州与沿海如此之远,感受不到当时的危机,他显然是将此当作提拔下属、推举同道的机会了。光绪帝将瞿鸿锡以外的七人交军机处存记。
安徽巡抚邓华熙奏保两人:一是其下属徽宁池太广道袁昶,称其曾总理衙门章京上行走有年;二是尽先选用道郑官应,称言:“深谙时务,志虑忠诚,曩年游历诸邦,研究中外利病得失,汇辑成《盛世危言》一书,缕析条分,事多切要。臣前曾缮写进呈,钦奉朱批‘留览’。上年又开列事实具折保奏各在案。” 光绪帝命将两人交军机处存记。
根据前引谕旨此次并无荐举之责的太仆寺少卿隆恩奏保三人:四品衔候选知州前出使随员谢祖沅,称其随使十余国,前后十余年,请求将之发往南洋,交刘坤一派办交涉事件;同知衔升用知县候选盐大使总理衙门东文教习陶大钧,称其赴日本十四年,语言文字精明详审,要求交总理衙门酌量录用;花翎四品衔户部候补员外郎徐友兰,称其两次赴日,先后游历两年,与美商福柏士用混江机器滚刷绍兴三江闸淤沙有成效,要求交南洋大臣刘坤一差遣使用。光绪帝对此没有表示态度。
陕西巡抚魏光焘奏保八人:盐运使衔在任候补道现署陕西督粮道西安知府童兆蓉、候补知府周铭旗、宁陕厅同知张守正、留坝厅同知文麟、渭南县知县樊增祥、白河县知县尹昌龄、候补知县张世英、宝鸡县知县李端榘,评语多为勤于政务之词;附片又保举陕西按察使李有棻,公正廉明,体用兼备。光绪帝全部交军机处存记。
湖广总督张之洞先前已有四次保举,军机处存记人员超过十五人。此次他又奏保三人:湖北试用道赵滨彦、奏调湖北差委广东候补道王秉恩、湖北候补道陈重庆,皆为其幕中得力官员。有意思的是,张之洞在保折中写下这样的话:
以上三员,才具各有所长,而要归于实事求是,至其清廉无欺,不避嫌怨,则尤为三员之所同。窃惟当今世风日卑,官流日杂,以才论则可节取者尚多,以守论则真可信者实罕,至于瞻徇情面,顾惜身家,软熟圆通,油滑取巧,则尤为近日士大夫通病,即号称贤员者,亦恐不免。然则欲图济时艰,挽回风气,在朝廷访求任用,似尤以志节清鲠者为先。
张之洞的这段话,不像是为所荐下属悃愊无华作辩解,很可能是针对京城风头渐起的康有为及其党人的。光绪帝命将此三人交军机处存记。
此外,还有一些官员的保举,不再一一细录。
光绪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三日(1898年6月11日),光绪帝发下“明定国是”谕旨,揭开了百日维新的序幕。与该谕旨同时下达的,还有一道明发上谕:
方今各国交通,使才为当务之急。著各省督抚于平日所知品学端正,通达时务,不染习气者,无论官职大小,酌保数员,交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考验,带领引见,以备朝廷任使。
这一道谕旨是求“使才”,与先前光绪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十二月二十五日的谕旨相联结,即求军事、政治、外交三方面的人才。
三道谕旨先后下达了,但没有迹象表明形势会于此时出现大转机。甲午战败,创巨痛深,亟应反省,而后的保举依然在迷茫的政治中渐入旧轨。此次胶州湾诸事件,又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