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章中,我将谈到并强调新闻业——尤其是报业——在我的研究期间所面临的一些主要困境。本书并不是想预言“报纸将亡”,也不是想为受众和新闻生产者之间的全新合作关系唱赞歌。但是,为当前的讨论以及那些影响新闻工作的外部因素提供相关背景确有重要意义。此外,《纽约时报》现状背后的故事也很重要。它包括报纸网络版的部分发展历程以及财务状况的部分演变过程,这些都为本书后面的章节奠定了基础。了解报纸上线的过程将有助于我们了解新出现的问题。同样,报纸的财务状况也有助于从经济角度说明这个特殊时期何以对报纸如此重要。
第二章将开始进入民族志研究的核心。我记录下了《纽约时报》记者日常工作中的三天经历。通过对工作目标和日常工作方式都各不相同的三位记者的近距离观察,反映了新闻编辑室在工作中是如何体现即时、互动和参与的。第一天是一位记者应对突发新闻的经历;第二天观察的记者并不按截稿时间来写稿,而是完全按自己的节奏以及对多媒体工作具有的某种特别且不乏前瞻性的观点来进行;第三天是观察一位博客作者的工作,当时第一代iPad正在上市。这些相比新闻编辑室的日常只能算是沧海一粟,无法全面反映各个价值观是如何清晰地显现出来同时又作为一个整体引起争议的,对此我将在其他章节中展开。相比之下,本章意在聚焦于2010年《纽约时报》的记者究竟是如何工作的,这些将为后续更大范围的讨论打下基础。
第三章关注的是即时,它也是讨论这个话题的两章中的第一章,侧重于数字时代的新闻机构整体上是如何理解(或质疑)即时的。纸媒时代的即时,意味着今天完成明天上市的报纸上的新闻。我们可以看到记者们为了准备每天报纸上的新闻报道所经历的精打细算、理性判断、各种讨论会以及策划过程。我们还会小心地注意各种展开的对话以及记者们对报纸头版的各种自夸。但这绝非网络新闻生产的节奏和过程。对网络而言,即时指的是此刻的、越快越好的新闻,目的是使网站看上去始终是“最新的”,不断有新内容,这样才能吸引渴望差异化内容的读者回访网站,获取更多信息,或停留在网页上。因此,第三章着重展现纸质版新闻是如何以一种几乎完全与网络新闻对立的情况存在的。
在第四章中,我们会了解到更多关于即时性在新闻生产过程中对传统记者的影响,后者如今要在纸质版和网站间奔忙效力。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需求,天然地要求每种媒介都制造出比同行有市场竞争力的需求,不仅是时效上的,还有内容上的。我们可以看到,为什么在越快越好的压力下生产出来的新闻报道可能实际上在抢时间的过程中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记者经常被要求写“第二天的新闻”稿,或者写杂志上那种可单独采用的稿子,而在同一天里,他们已经为突发新闻的最新进展写了多轮稿子。由此可见,对于许多记者来说,这是多么筋疲力尽的一天。为了更好地理解对于新闻越快越好的要求,我们深入研究了数字时代什么时候独家新闻才算是独家新闻:当记者们都急于比其他人更快完成新闻报道时,是否有人在注意究竟谁才是第一位发布者呢?
对于第三、第四章所探讨的即时性的关注,可能会引起误解,以为整个《纽约时报》都是围绕着突发新闻来运转的,而实际上并不是。事实上,《纽约时报》的记者是有时间写长篇报道的(他们或许就是由此开始思考互动的)。《纽约时报》的独到之处在于,有些记者有时候是不受网络新闻需求的影响的。但是,即时性正日益成为《纽约时报》日常现实工作情况的一部分,我们将会看到,抵御网络上的需求会变得越来越难。
第五章关注的是互动,或者说是通过声音、图像、网页浏览、网址导航或多媒体各种复杂的分层形式来呈现新闻内容的演变过程。从中可以看到,在记者探究互动对于创造这种新形式的内容有何意义时,互动为什么是一种有争议的价值观。当最高管理层提倡招聘新人,并激励新闻编辑室主动促进互动新闻的生产时是有经济原因的。互动可以转换成收入,能让用户在网页上停留更长时间对广告商来说是个有价值的衡量标准。然而,多数记者并不从这个角度来看待互动。这一章概述了新闻编辑室的一些新面孔以及他们对网络新闻的看法,然后展示了新闻编辑室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对于互动的各种尝试。由此表明,互动在网络新闻业中的意义和重要性对于新闻生产过程来说仍然存在争议。
基于这样一个通过YouTube、脸书、推特以及其他社交媒体来进行参与的时代背景,第六章力求抽丝剥茧地呈现参与在新闻编辑室的意义。尽管前面讨论过的乌托邦式话语不无道理,但本章将举例说明,实际工作中的情况与让“网络用户成为新闻生产者”,或由一人再向众人进行新闻分散传播这样的愿景是大相径庭的。对于新闻记者而言,参与意味着加入社交媒体平台,但是这种参与行为的意义及其对记者的影响仍存在争议。自上而下的要求看似是有策略的,出于现实的经济利益考虑,但高级编辑并不买账,大部分记者也不会考虑经济原因。
如此一来出现了大量的实验性做法,甚至没有固定的道德准则可言,无论是更好的还是更糟的。一些记者把所有醒着的时间都花在推特上,以提升个人品牌或试验报道技巧;另一些人则出于抵触、困惑或担心而害怕使用这些社交平台。我们注意到记者们向彼此学习使用社交平台的一些例子,但还是想强调记者与受众之间一对众的关系,而不是理论家所提倡的那种参与(engagement)。本章探讨了对报纸而言参与所具有的争议性,并揭示出这一价值对于记者——即使是接受这种参与的记者——的工作定义。
在第七章,我将对上述思路进行总结,并对未来做出某些预测。《纽约时报》1996年有了自己的网站,但仍在努力探索如何在既有纸质版又有网站的情况下平衡工作方面的需求。那么,为什么这种矛盾会仍然存在?如果它的头版对于其绝大多数读者而言已不是头版,这对未来的《纽约时报》意味着什么?随着报纸继续朝着个性化生产、与消费者之间建立更多的互动和“有黏性”的方向发展,将会发生什么?记者的未来将会怎样?
这些是赌注:到2010年,《纽约时报》充其量仍处在网络新闻生产和制作的试验阶段。但是,如果没有清晰的目标和定位,没有对报纸数字化怀有信心的文字记者的支持,那么在不久的将来,报纸可能会发现其大部分内在价值和新闻实践已经与报纸本身越来越无关,或者它专注于做得最好,这可能意味着它将成为行业变革的领头羊。集团倾向于认为《纽约时报》网站每月之所以有3000万人次的访问量,是因为它是最好的新闻网站。但是,如果不把《纽约时报》过去的思维方式与现在的思维方式真正结合起来,很难说《纽约时报》的衰落会何时到来。这让人不由得想起第八大道上的这座伦佐·皮亚诺设计的大楼,想起玻璃幕墙的隐喻。因此,接下来的一章,我们将简要回顾研究的背景和时间,然后从第二章开始,进入《纽约时报》以及更多问题的研究。
[1] Foer, "Source of the Trouble"; M.Carlson, On the Condition of Anonymit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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