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鲁周公世家》先写了周公辅佐武王灭商建周，武王死后又辅佐年幼的成王平定叛乱，稳固周王朝的统治，并为周王朝建立各种典章制度的过程。周初分封时，周公被封于鲁，但周公要留在朝廷辅佐成王，因此鲁国的始封之君实际上是周公之子伯禽。于是作品又接着谱列了鲁国自伯禽开始历三十四世将近一千年的自西周初年，经春秋，直至战国后期被楚国所灭的历史发展过程。

【原文】

周公旦者，周武王弟也。自文王在时，旦为子孝，笃仁，异于群子。及武王即位，旦常辅翼 ① 武王，用事居多。武王九年，东伐至盟津，周公辅行。十一年，伐纣，至牧野，周公佐武王，作《牧誓》。破殷，入商宫。已杀纣，周公把大钺，召公把小钺，以夹武王，衅社 ② ，告纣之罪于天及殷民。释箕子之囚。封纣子武庚禄父，使管叔、蔡叔傅之，以续殷祀。遍封功臣同姓戚者。封周公旦于少昊之虚曲阜，是为鲁公。周公不就封，留佐武王。

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集，武王有疾，不豫 ③ ，群臣惧，太公、召公乃缪 ④ 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周公于是乃自以为质，设三坛，周公北面立，戴璧秉圭，告于太王、王季、文王。史策祝曰：“惟尔元孙王发，勤劳阻疾。若尔三王是有负子之责于天，以旦代王发之身。旦巧能，多材多艺，能事鬼神。乃王发不如旦多材多艺，不能事鬼神。乃命于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汝子孙于下地，四方之民罔不敬畏。无坠天之降葆命，我先王亦永有所依归。今我其即命于元龟，尔之许我，我以其璧与圭归，以俟尔命。尔不许我，我乃屏璧与圭。”周公已令史策告太王、王季、文王，欲代武王发，于是乃即三王而卜。卜人皆曰吉，发书视之，信吉。周公喜，开籥 ⑤ ，乃见书遇吉。周公入贺武王曰：“王其无害。旦新受命三王，维长终是图。兹道能念予一人。”周公藏其策金縢匮中，诫守者勿敢言。明日，武王有瘳 ⑥ 。

【注释】

①辅翼：辅佐，辅助。②衅社：杀牲取血以祭社神。社，就是后世的社稷坛，帝王祭祀社稷是其据有国家权力的象征。③豫：安闲，舒适。④缪：同“穆”，恭敬。⑤籥（yuè）：同“钥”，锁钥。⑥瘳（chōu）：病愈。

【译文】

周公旦是周武王的弟弟。从文王还在世时，旦作为儿子就非常孝顺，忠厚仁义，胜过文王其他的儿子。等到武王即位，旦常常辅佐武王，处理很多政务。武王九年，亲自带兵东征至盟津，周公随行辅佐。武王十一年，讨伐商纣，行进到牧野，周公佐助武王，发布了动员战斗的《牧誓》。随后攻破殷都，杀入商朝宫廷。杀死殷纣以后，周公手握大钺，召公手握小钺，左右辅助武王，举行衅社大礼，向上天及殷商的子民宣布纣王的罪行。释放被殷商囚禁的贤臣箕子。封纣王的儿子武庚禄父为诸侯，让管叔鲜和蔡叔度一起辅助他，来承续殷商的祭祀。大规模分封开国功臣和周王室的亲族。把周公旦封在少昊的旧址曲阜，这就是鲁公。但周公并未前去自己的封地，而是留在朝廷继续辅佐武王。

武王战胜殷商的第二年，天下尚未稳定，武王患病，身体很不舒服，大臣们十分害怕，太公、召公便虔诚地进行占卜以辨吉凶。周公说：“不可以让我们的先王担惊害怕。”周公于是就以自身为抵押，设立三个祭坛，他向北而立，捧璧持圭，向太王、王季、文王三位先祖祈祷。命史官作册文祷告说：“你们的长孙周王姬发，现在辛劳成疾。如若三位先王欠上天一子，请让旦来代替周王发的身体。旦灵巧能干，多才多艺，能够侍奉鬼神。而周王发还不如旦多才多艺，不能把鬼神侍奉好。周王发是受命于天庭，下来安定四方的，他能让你们的子孙在人世间安定地生活，四方百姓没有不敬畏他的。他能使天赐的好运长守不衰，我们先王的祭祀也能得到永久的保障。而今我想通过占卜的大龟听命先王吩咐，你们如能答应我的要求，我将把璧与圭献上，来等待您的命令。如若不能答应我，我就把璧与圭收藏起来。”周公命令史官作册文向太王、王季、文王祝告想要用己身来代替武王发，于是就到三王的神位前占卜。卜人都说是吉卦，翻开兆书一看，果然是吉。周公十分高兴，开锁察看藏于柜中的兆书，也是吉卦。周公入宫祝贺武王说：“大王没有灾祸。我刚刚收到三位先王的命令，让您只需考虑如何保持周王室的长久统治，其他不用担心。上天为天子考虑得多么周到啊！”周公把册文藏在金丝缠束的柜中密封，告诫守柜的人不要说出去。第二天，武王病体痊愈。

【原文】

其后武王既崩，成王少，在强葆之中。周公恐天下闻武王崩而畔，周公乃践阼 ① 代成王摄行政当国。管叔及其群弟流言于国曰：“周公将不利于成王。”周公乃告太公望、召公奭曰：“我之所以弗辟而摄行政者，恐天下畔周，无以告我先王太王、王季、文王。三王之忧劳天下久矣，于今而后成。武王早终，成王少，将以成周，我所以为之若此。”于是卒相成王，而使其子伯禽代就封于鲁。周公戒伯禽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我于天下亦不贱矣。然我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子之鲁，慎无以国骄人。”

管、蔡、武庚等果率淮夷而反。周公乃奉成王命，兴师东伐，作《大诰》。遂诛管叔，杀武庚，放蔡叔。收殷余民，以封康叔于卫，封微子于宋，以奉殷祀。宁淮夷东土，二年而毕定。诸侯咸服宗周。

天降祉 ② 福，唐叔得禾，异母同颖，献之成王，成王命唐叔以馈周公于东土，作《馈禾》。周公既受命禾，嘉天子命，作《嘉禾》。东土以集，周公归报成王，乃为诗贻王，命之曰《鸱鸮》。王亦未敢训周公。

成王七年二月乙未，王朝步自周，至丰，使太保召公先之雒相土。其三月，周公往营成周雒邑，卜居焉，曰吉，遂国之。

成王长，能听政。于是周公乃还政于成王，成王临朝。周公之代成王治，南面倍依以朝诸侯。及七年后，还政成王，北面就臣位，匔匔 ③ 如畏然。

初，成王少时，病，周公乃自揃 ④ 其蚤沈之河，以祝于神曰：“王少未有识，奸神命者乃旦也。”亦藏其策于府。成王病有瘳。及成王用事，人或谮周公，周公奔楚。成王发府，见周公祷书，乃泣，反周公。

【注释】

①践阼：即位，登基。古代庙寝堂前两阶，主阶在东，称阼阶。阼阶上为主位。②祉：福。③匔匔（gōng）：恭敬谨慎的样子。④揃（jiǎn）：通“剪”，剪下，剪掉。

【译文】

后来武王去世，成王年幼，尚在襁褓之中。周公害怕天下人听说武王去世的消息而发生叛乱，周公便登位替成王处理政务，主持国家大权。这时管叔和他的诸弟在国中散布谣言说：“周公将要对成王不利。”周公无奈，就对太公望、召公奭说：“我之所以不避嫌疑地代成王处理政务，是怕天下有人反叛周王室，无法向我们的先王太王、王季、文王交代。三位先王为天下大业已经忧劳很久了，到今天刚刚有所成就。武王过早去世，成王年幼，只是为了完成巩固周朝的基业，我才这样做。”于是仍然辅佐成王，而让他的儿子伯禽代替自己去鲁国受封。周公告诫伯禽说：“我是文王的儿子、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父，我在天下的地位不算低了。但我仍在洗一次头发或吃一顿饭的功夫，被打断好几次，我不得不握着头发，或者吐出已经放在口中的食物，起来接待来访者。即使如此，我还怕失掉天下贤能的人。你到鲁国以后，千万不可因自己是国君就对人骄横无礼。”

管叔、蔡叔、武庚等人果然率领南方的淮夷造反了。周公便奉成王之命发兵东讨，写了《大诰》。于是诛斩管叔，处死武庚，流放蔡叔。收服了殷商的遗民，把康叔封在卫地，把微子封在宋地，并准许他们继续殷商的祭祀。平定了淮夷活动的东南部地区，二年时间全部完成。天下各诸侯都归服了周王朝。

天降福瑞，唐叔田里得到一株同穗的稻禾，把它献给了成王，成王命唐叔到东部周公军队驻地赠给周公，作《馈禾》。周公接受稻禾之后，深赞天子恩德，作《嘉禾》。东部平定后，周公回报成王，于是作诗赠给成王，把诗命名为《鸱鸮》。成王也没有责备周公。

成王七年二月乙未日，成王在镐京朝拜武王后，步行到丰京朝拜文王，命令太保召公先到洛邑勘察地形。这年三月，周公来到洛邑营造的成周京城，进行占卜，卦象显示大吉，于是将洛邑定为国都。

成王长大，能够主持国政了。于是周公就把政权还给了成王，成王亲临朝廷处理政事。周公代替成王行使职权时，面向南方，背对扆壁，接受诸侯朝拜。待到七年后，把政权还给成王，周公面向北方站在臣子的位置上，又完全是一幅恭敬谨慎战战兢兢的样子。

当初，成王年幼时，有一次生病，周公就自己剪下他的指甲扔进河里，来向神祝告说：“成王年幼无知，如果冒犯神灵那是我的责任。”事后又把那些祝告册文藏在秘府，成王病情果然痊愈。待到成王执政时，有人诬陷周公，周公逃奔到楚国。成王打开秘府，发现周公当年的祷告册文，不禁泪流满面，立即把周公迎回。

【原文】

周公归，恐成王壮，治有所淫佚 ① ，乃作《多士》，作《毋逸》。《毋逸》称：“为人父母，为业至长久，子孙骄奢忘之，以亡其家，为人子可不慎乎！故昔在殷王中宗，严恭敬畏天命，自度治民，震惧不敢荒宁，故中宗飨国 ② 七十五年。其在高宗，久劳于外，为与小人，作其即位，乃有亮 ③ ，三年不言，言乃欢，不敢荒宁，密靖 ④ 殷国，至于小大无怨，故高宗飨国五十五年。其在祖甲，不义惟王，久为小人于外，知小人之依，能保施小民，不侮鳏寡，故祖甲飨国三十三年。”《多士》称曰：“自汤至于帝乙，无不率祀明德，帝无不配天者。在今后嗣王纣，诞淫厥佚，不顾天及民之从也。其民皆可诛。”“文王日中昃不暇食，飨国五十年。”作此以诫成王。

成王在丰，天下已安，周之官政未次序，于是周公作《周官》，官别其宜，作《立政》，以便百姓。百姓说。

周公在丰，病，将没，曰：“必葬我成周，以明吾不敢离成王。”周公既卒，成王亦让，葬周公于毕，从文王，以明予小子不敢臣周公也。

周公卒后，秋未获，暴风雷雨，禾尽偃，大木尽拔。周国大恐。成王与大夫朝服以开金縢书，王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说。二公及王乃问史百执事，史百执事曰：“信有，昔周公命我勿敢言。”成王执书以泣，曰：“自今后其无缪卜 ⑤ 乎！昔周公勤劳王家，惟予幼人弗及知。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德，惟朕小子其迎，我国家礼亦宜之。”王出郊，天乃雨，反风，禾尽起。二公命国人，凡大木所偃，尽起而筑之。岁则大孰。于是成王乃命鲁得郊祭文王。鲁有天子礼乐者，以褒周公之德也。

【注释】

①淫佚：纵欲放荡。②飨国：饗，通“享”，享国。享有其国，指在王位。③亮（ān）：指帝王为父母守丧而不问国事，委政于大臣。④密靖：安定。⑤缪卜：虔诚占卜。繆，通“ 穆 ”。

【译文】

周公归来后，担心成王年轻气盛，治理国家出现荒淫放荡的现象，于是就作了《多士》，又作了《毋逸》。《毋逸》写道：“做父母的，创业成功花了很长时间，子孙骄奢淫逸忘记了祖上创业的艰辛，以至于毁败了家业，做为后代的不能不谨慎！因此过去殷王中宗，严格恭顺地敬重畏惧天命，遵守法纪，以身作则，依法治民，常怀畏惧之心，不敢荒废政事，所以中宗享有君位有七十五年之久。殷王高宗，长时间在民间从事生产劳动，经常与百姓生活在一起，等到即位，就守丧，三年不谈国事，一旦发表言论，就深得百姓拥戴，不敢荒废政事，安定殷国，以致无论臣民都毫无怨言，所以高宗享有君位有五十五年之久。殷王祖甲，认为自己做君王不合道义，因此长时间流亡在民间，了解百姓的疾苦和需求，他能够安定国家，施惠于民，体恤那些无依靠的人，因此祖甲享有君位有三十三年之久。”《多士》中说：“从商汤到帝乙，殷代诸王没有一代不按照礼制慎重祭祀，修明德行，每个帝王都没有违背天道。到后来的继承者殷纣，却纵欲放荡、荒淫无道，丝毫不顾上天的意愿和百姓的需求，所以天下百姓都认为他该杀。”“周文王每天忙到太阳落山还顾不上吃饭，才享有君位五十年。”周公写下这些话来告诫成王。

成王在丰京居住，当时天下已经平定，周朝的官职制度还没有安排得当，于是周公作了《周官》，来划分各种官吏的职责范围。后又作《立政》，来方便百姓，百姓欢悦。

后来周公在丰京患病，将死时，说：“一定要把我埋葬在成周，用来表明我永远不离开成王。”周公死后，成王谦让地把周公葬在了毕邑，意思是让周公永远伴随文王，用来表明自身不敢将周公视为臣子。

周公去世后的那年秋后，庄稼还没有收割，突然袭来一场狂风暴雨，庄家倒伏，大树都连根拔起。鲁国上下都十分惊恐。成王和各位大夫们穿朝服，恭敬地打开金丝缠束的柜子，成王从中发现了周公当年请求以自身代替武王赴死的册文。太公、召公和成王于是就问祝史及主管此事的有关人员，他们说：“确有此事，但是周公命令我们不要说出去。”成王捧着册文掉着眼泪，说：“从今以后恐怕再没有比这个更虔诚的祷文了！从前周公为周王室辛苦操劳，但我年幼没有及时了解。如今上天施展神威用来彰显周公的美德，看来我应该出去设祭坛拜迎各神，这也符合我们国家的礼仪。”于是成王出去到南郊祭天，果真天下雨，风向反转，把倒伏的庄稼吹得全部重新站立起来。太公、召公命令国人，把所有吹倒下的大树都全部扶起并且培实土基。这一年获得大丰收。于是成王特许鲁国也可以在南郊行祭天和庙祭文王之礼。而鲁国之所以有与周天子一样的礼乐，是为了褒奖周公的德行而特意赏赐给他们的。

【原文】

周公卒，子伯禽固已前受封，是为鲁公。鲁公伯禽之初受封之鲁，三年而后报政周公。周公曰：“何迟也？”伯禽曰：“变其俗，革其礼，丧三年然后除之，故迟。”太公亦封于齐，五月而报政周公。周公曰：“何疾也？”曰：“吾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为也。”及后闻伯禽报政迟，乃叹曰：“呜呼，鲁后世其北面事齐矣！夫政不简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归之。”

伯禽即位之后，有管、蔡等反也，淮夷、徐戎亦并兴反。于是伯禽率师伐之于肸，作《肸誓》，曰：“陈尔甲胄 ① ，无敢不善。无敢伤牿 ② 。马牛其风，臣妾逋逃 ③ ，勿敢越逐，敬复之。无敢寇攘，逾墙垣。鲁人三郊三隧，歭 ④ 尔刍茭 ⑤ 、糗粮、桢干 ⑥ ，无敢不逮。我甲戌筑而征徐戎，无敢不及，有大刑。”作此《肸誓》，遂平徐戎，定鲁。

鲁公伯禽卒，子考公酋立。考公四年卒，立弟熙，是谓炀公。炀公筑茅阙门。六年卒，子幽公宰立。幽公十四年。幽公弟 杀幽公而自立，是为魏公。魏公五十年卒，子厉公擢立。厉公三十七年卒，鲁人立其弟具，是为献公。献公三十二年卒，子真公濞立。

真公十四年，周厉王无道，出奔彘，共和行政。二十九年，周宣王即位。

三十年，真公卒，弟敖立，是为武公。

武公九年春，武公与长子括、少子戏，西朝周宣王。宣王爱戏，欲立戏为鲁太子。周之樊仲山父谏宣王曰：“废长立少，不顺；不顺，必犯王命；犯王命，必诛之：故出令不可不顺也。令之不行，政之不立；行而不顺，民将弃上。夫下事上，少事长，所以为顺。今天子建诸侯，立其少，是教民逆也。若鲁从之，诸侯效之，王命将有所壅；若弗从而诛之，是自诛王命也。诛之亦失，不诛亦失，王其图之。”宣王弗听，卒立戏为鲁太子。夏，武公归而卒，戏立，是为懿公。

【注释】

①甲胄：盔甲衣胄。甲，指铠甲；胄，指头盔。②牿（gù）：指关牛马的圈栏。③逋（bū）逃：逃亡；逃窜。④歭（zhì）：储备，积储。⑤刍茭：干草。牛马的词料。⑥桢干（zhēn）：古代筑墙时所用的木柱，竖在两端的叫“桢”，竖在两旁的叫“干”。

【译文】

周公死时，儿子伯禽在此之前本来已经受封，这就是鲁公。鲁公伯禽最初受封到鲁地，三年之后才向周公汇报政绩。周公说：“为何如此迟晚？”伯禽说：“改变当地的风俗，革新当地的礼制，服丧三年之后才能免除，因此迟了。”太公也受封到齐国，五个月之后向周公汇报政绩。周公说：“为何如此迅速？”太公说：“我简化了君臣之间的礼仪，一切都顺应当地的风俗而为。”等到后来太公听说伯禽很晚才汇报政绩，就叹息说：“唉！鲁国后代将要面北事奉齐国了！为政不从简从易，百姓就不会亲近；政令平易亲近百姓，百姓一定会归附他。”

伯禽即位以后，就发生了管、蔡等人的叛乱，淮夷、徐戎也都一同起兵造反。于是伯禽率领军队到肸邑征伐他们，作了《肸誓》，说：“准备好你们的铠甲头盔，一定要准备精良。不能破坏牛栏马圈。倘若马牛丢失，奴仆逃跑，不得擅自离开职守去追捕，别处的牛马跑来要归还。不许掠夺侵扰，不能翻墙窃取。鲁国南、西、北三方近远郊的人，要备办好粮草桢干，不能缺少。甲戌日我军就修筑工事来征伐徐戎，到时谁敢不来，一定要处以极刑。”作了这篇《肸誓》后，不久便平定了徐戎，安定了鲁国。

鲁公伯禽去世后，儿子考公酋继位。考公在位四年去世，立他的弟弟熙为国君，这就是炀公。炀公修筑了茅阙门。六年炀公去世，儿子幽公宰继位。幽公十四年，幽公的弟弟 杀死幽公，自立为君，这就是魏公。魏公在位五十年去世，儿子厉公擢继位。厉公在位三十七年去世，鲁国人立他的弟弟具为君，就是献公。献公在位三十二年去世，儿子真公濞继位。

真公十四年，周厉王为政无道，逃奔到彘邑，朝政由周公、召公共同主持。真公二十九年，周宣王即位。

三十年，真公去世，弟弟敖继位，这就是武公。

武公九年春，武公和长子括、少子戏，西行朝拜周宣王。周宣王喜欢戏，想要立戏为鲁国太子。周大夫樊仲山甫劝谏周宣王说：“废弃长子而立幼子，不符合礼制；不符合礼制，就一定会触犯先王遗命；触犯先王遗命，必然要被诛杀。因此发布命令不能违背礼制。命令难以施行，政令就缺少权威；命令施行而违背礼制，百姓就会背弃主上。只有下级服从上级，年幼的服从年长的，这些才是符合礼制的行为。现在您封立诸侯，立他们的小儿子为继承人，这是违反礼制。倘若鲁国服从您的命令，其他各诸侯就会纷纷效仿他，那么先王的遗命将会受到阻塞；倘若鲁国不服从您的命令，您就会兴兵讨伐鲁国，这就等于您自己违背先王的遗命。到那时您诛伐鲁国是错，不诛伐鲁国也是错，您要慎重考虑这件事啊。”宣王不听，最后还是立戏为鲁国太子。当年夏天，武公回鲁国后去世，戏继位，这就是懿公。

【原文】

懿公九年，懿公兄括之子伯御与鲁人攻弑懿公，而立伯御为君。伯御即位十一年，周宣王伐鲁，杀其君伯御，而问鲁公子能道顺诸侯者，以为鲁后。樊穆仲曰：“鲁懿公弟称，肃恭 ① 明神，敬事耆老 ② ；赋事行刑，必问于遗训而咨于固实；不干所问，不犯所咨。”宣王曰：“然，能训治其民矣。”乃立称于夷宫，是为孝公。自是后，诸侯多畔王命。

孝公二十五年，诸侯畔周，犬戎杀幽王。秦始列为诸侯。

二十七年，孝公卒，子弗湟立，是为惠公。

惠公三十年，晋人弑其君昭侯。四十五年，晋人又弑其君孝侯。

【注释】

①肃恭：端严恭敬。②耆老：年老而有地位的士绅。

【译文】

懿公九年，懿公的兄长括的儿子伯御和鲁国人攻杀懿公，立伯御为君。伯御即位十一年，周宣王攻伐鲁国，杀死鲁国国君伯御后，询问鲁国公子中谁能统领教导诸侯，就让他做鲁国国君。樊穆仲说：“鲁懿公的弟弟称，端严恭谨地侍奉神灵，恭敬地对待长者；分配事情及执行刑罚时，必定咨询先王的遗训和过去的成功经验，不干犯先王遗训，不违背过去成功经验。”周宣王说：“好，他能这样就一定能够教导治理好他的百姓。”于是就在夷宫立称为国君，这就是孝公。自此以后，诸侯经常违抗王命。

孝公二十五年，诸侯反叛周王室，犬戎人杀死周幽王。秦开始列为诸侯。

二十七年，孝公去世，儿子弗湟继位，这就是惠公。

惠公三十年，晋人杀死他们的国君昭侯。惠公四十五年，晋人又杀死他们的国君孝侯。

【原文】

四十六年，惠公卒，长庶 ① 子息摄当国，行君事，是为隐公。初，惠公适夫人 ② 无子，公贱妾声子生子息。息长，为娶于宋。宋女至而好，惠公夺而自妻之。生子允。登宋女为夫人，以允为太子。及惠公卒，为允少故，鲁人共令息摄政，不言即位。

隐公五年，观渔于棠。八年，与郑易天子之太山之邑祊及许田，君子讥之。

十一年冬，公子挥谄谓隐公曰：“百姓便君，君其遂立。吾请为君杀子允，君以我为相。”隐公曰：“有先君命。吾为允少，故摄代。今允长矣，吾方营菟裘之地而老焉，以授子允政。”挥惧子允闻而反诛之，乃反谮 ③ 隐公于子允曰：“隐公欲遂立，去子，子其图之。请为子杀隐公。”子允许诺。十一月，隐公祭钟巫，齐于社圃，馆于 氏。挥使人弑隐公于 氏，而立子允为君，是为桓公。

【注释】

①长庶：排行最大而为妾所生的儿子。②適夫人：诸侯的正室。③谮（zèn）：说别人的坏话，诬陷，中伤。

【译文】

四十六年，惠公去世，庶生长子息代理国政，行使国君权力，这就是隐公。当初，惠公的正室没有儿子，他的贱妾声子生有儿子息。息长大成人后，惠公为他娶了宋国女。宋女到了鲁国后，惠公见他美貌，就夺走了，自己娶了他。生有儿子允。惠公把宋女封为正室，立允做太子。待到惠公去世时，因为允年幼的缘故，鲁人共同让息代理国政，不说是即位。

隐公五年，在棠地观看捕鱼。隐公八年，与郑国互换天子所赐的封邑即太山的枋和许田，君子时常讥讽这件事。

隐公十一年冬，公子挥谄媚地对隐公说：“百姓都拥护你做国君，您就正式继立为国君吧。请允许我为您杀死太子允，您封我为国相。”隐公说：“有先君的遗命。我是因为允年幼，因此才代理国政。现在允已经长大了，我正营造菟裘这个地方，在那里准备养老，而后把国政交换给太子允。”公子挥害怕太子允听说这件事情后诛杀他，于是就反过来在太子允面前诬陷隐公说：“隐公想正式继位为国君，把您除掉，您要慎重考虑这件事啊！请允许我为您杀死隐公。”太子允答应了。同年十一月，隐公要祭祀钟巫之神，在社圃斋戒，住在 氏家中。公子挥命人在 氏家中杀死隐公，而立太子允为君，这就是桓公。

【原文】

桓公元年，郑以璧易天子之许田。二年，以宋之赂鼎入于太庙，君子讥之。

三年，使挥迎妇于齐为夫人。六年，夫人生子，与桓公同日，故名曰同。同长，为太子。

十六年，会于曹，伐郑，入厉公。

十八年春，公将有行，遂与夫人如齐。申 谏止，公不听，遂如齐。齐襄公通桓公夫人。公怒夫人，夫人以告齐侯。夏四月丙子，齐襄公飨公，公醉，使公子彭生抱鲁桓公，因命彭生摺 ① 其胁，公死于车。鲁人告于齐曰：“寡君畏君之威，不敢宁居，来修好礼。礼成而不反，无所归咎，请得彭生除丑于诸侯。”齐人杀彭生以说 ② 鲁。立太子同，是为庄公。庄公母夫人因留齐，不敢归鲁。

庄公五年冬，伐卫，内卫惠公。

八年，齐公子纠来奔。九年，鲁欲内子纠于齐，后桓公，桓公发兵击鲁，鲁急，杀子纠，召忽死。齐告鲁，生致管仲。鲁人施伯曰：“齐欲得管仲，非杀之也，将用之，用之则为鲁患。不如杀，以其尸与之。”庄公不听，遂囚管仲与齐。齐人相管仲。

十三年，鲁庄公与曹沬会齐桓公于柯。曹沬劫齐桓公，求鲁侵地，已盟而释桓公。桓公欲背约，管仲谏，卒归鲁侵地。十五年，齐桓公始霸。二十三年，庄公如齐观社。

【注释】

①摺（zhé）：通“折”，折断。②说：同“悦”，讨好。

【译文】

桓公元年，郑国用玉璧换周天子赐给鲁国的封地许田。桓公二年，鲁国将宋国贿赂赠送的鼎放入太庙，君子讥讽这件事情。

桓公三年，桓公命令公子挥到齐国迎娶齐女为桓公夫人。桓公六年，夫人生有一子，因为和桓公的生日是同天，因此起名为同。同长大后，被立为太子。

桓公十六年，桓公与诸侯在曹国会盟，商议攻伐郑国，支持郑厉公回国执政。

十八年春，桓公准备外出远游，就和夫人到齐国出使。申 进谏阻止，桓公不听，于是去了齐国。齐襄公与桓公夫人私通。桓公知道后怒斥夫人，夫人把此事告诉了齐侯。夏四月丙子日，齐襄公宴请桓公，桓公酒醉后，齐襄公命公子彭生抱住鲁桓公，趁机命令彭生折断桓公肋骨，桓公死在了车中。鲁国人向齐君控告说：“我们国君敬畏您的威严，不敢安居，前来修订蒙好之礼。蒙好之礼结束但人没有返回，无法追究是谁的责任，我们请求得到彭生，以消除此事在诸侯间造成的羞辱。”齐国人杀死彭生来讨好鲁国。鲁国人立太子同为君，这就是庄公。庄公的母亲桓公夫人便留在了齐国，不敢返回鲁国。

庄公五年冬，鲁国攻伐卫国，支持卫惠公夺回政权。

庄公八年，齐国公子纠前来投奔鲁国。庄公九年，鲁国想用武力护送子纠返回齐国做国君，但是落在了齐桓公的后面，齐桓公发兵攻打鲁国，鲁国形势危急，杀死子纠，子纠身边的大臣召忽自杀。齐国人告知鲁国要活捉管仲。鲁国人施伯说：“齐国想要回管仲，并非是要杀死他，而是将要任用他，倘若重用管仲，那就是鲁国的大患。不如杀死管仲，将他的尸体给齐国。”庄公不听，于是囚禁管仲，并把他送给齐国。齐国人任用管仲为国相。

庄公十三年，鲁庄公与大夫曹沫在柯地与齐桓公会盟。曹沫武力劫持齐桓公，要求齐国归还侵占的鲁国土地，盟誓以后才释放了齐桓公。桓公想要背弃盟约，管仲劝谏，最终归还了侵占的鲁国土地。庄公十五年，齐桓公开始称霸。二十三年，庄公到齐国观看祭祀土神的活动。

【原文】

三十二年，初，庄公筑台临党氏，见孟女，说而爱之，许立为夫人，割臂以盟。孟女生子斑。斑长，说梁氏女，往观。圉人 ① 荦自墙外与梁氏女戏。斑怒，鞭荦。庄公闻之，曰：“荦有力焉，遂杀之，是未可鞭而置也。”斑未得杀。会庄公有疾。庄公有三弟，长曰庆父，次曰叔牙，次曰季友。庄公取齐女为夫人，曰哀姜。哀姜无子。哀姜娣曰叔姜，生子开。庄公无适嗣，爱孟女，欲立其子斑。庄公病，而问嗣于弟叔牙。叔牙曰：“一继一及，鲁之常也。庆父在，可为嗣，君何忧？”庄公患叔牙欲立庆父，退而问季友。季友曰：“请以死立斑也。”庄公曰：“曩者 ② 叔牙欲立庆父，奈何？”季友以庄公命命牙待于针巫氏，使针季劫饮叔牙以鸩，曰：“饮此则有后奉祀；不然，死且无后。”牙遂饮鸩而死，鲁立其子为叔孙氏。八月癸亥，庄公卒，季友竟立子斑为君，如庄公命。侍丧，舍于党氏。

先时庆父与哀姜私通，欲立哀姜娣子开。及庄公卒而季友立斑，十月己未，庆父使圉人荦杀鲁公子斑于党氏。季友奔陈。庆父竟立庄公子开，是为湣公。

湣公二年，庆父与哀姜通益甚。哀姜与庆父谋杀湣公而立庆父。庆父使卜齮袭杀湣公于武闱。季友闻之，自陈与湣公弟申如邾，请鲁求内之。鲁人欲诛庆父。庆父恐，奔莒。于是季友奉子申入，立之，是为釐公。釐公亦庄公少子。哀姜恐，奔邾。季友以赂如莒求庆父，庆父归，使人杀庆父，庆父请奔，弗听，乃使大夫奚斯行哭而往。庆父闻奚斯音，乃自杀。齐桓公闻哀姜与庆父乱以危鲁，及召之邾而杀之，以其尸归，戮之鲁。鲁釐公请而葬之。

【注释】

①圉（yǔ）人：养马的人。②曩（nǎng）者：以往，从前，过去的（时光）。

【译文】

庄公三十二年，起初，庄公建筑台子时，到过党氏之家，看见孟家的女儿，喜欢并爱慕他，答应要立她为夫人，她割破胳膊来盟誓。孟女生下儿子斑。斑长大成人，喜欢上了梁氏家的女儿，前去她家看她。看见养马官荦从墙外与梁氏女嬉戏。斑大怒，鞭打荦。庄公听说这件事后，说：“荦很有力气，应该杀掉他，这人不能打完后放了他。”斑没有顾得上杀荦。恰逢庄公有病，此事耽搁下来。庄公有三个弟弟，长弟叫庆父，次弟叫叔牙，小弟叫季友。庄公娶齐国女子为夫人，名叫哀姜。哀姜没有儿子。哀姜的妹妹叫叔姜，生有儿子开。庄公没有嫡子继位，因喜爱孟女，想要立她的儿子斑为太子。庄公病重，向弟弟叔牙询问继承人之事。叔牙说：“父死子继位，兄死弟继位，这是鲁国的常规。庆父在，可以立为继承人，您担忧什么呢？”庄公担心叔牙想立庆父，暗中又问季友。季友说：“我誓死拥立斑为国君。”庄公说：“先前叔牙想要立庆父，该怎么办呢？”季友就以庄公的名义命令叔牙待在针巫氏家中，让针季劫持叔牙，迫使他喝下毒酒，说：“你喝下这个，就不杀你的家人；不这样，你不但会死，还会没有后人。”叔牙于是便饮下毒酒死去，鲁国立叔牙的儿子为叔孙氏。同年八月癸亥日，庄公去世，季友终于拥立公子斑为国君，按照庄公的命令行事。公子斑服丧时，在党氏家居住。

先前时候，庆父曾经与哀姜私通，想立哀姜妹妹的儿子开为太子。等到庄公去世，季友拥立斑为太子。十月己未日，庆父派养马官荦在党氏家杀死公子斑。季友逃奔到陈国。庆父终于立开为君，这就是湣公。

湣公二年，庆父与哀姜私通愈加频繁。哀姜与庆父阴谋杀死湣公而立庆父为鲁国国君。庆父派卜齮在武闱袭击杀死湣公。季友听说后，和湣公的弟弟申从陈国来到邾国，请求鲁国人接纳申为鲁国国君。鲁国人想要杀死庆父。庆父恐惧，逃奔到莒国。于是季友护送公子申回到鲁国，立他为君，这就是釐公。釐公也是庄公的小儿子。哀姜恐惧，逃奔到邾国。季友以贿赂的方式到莒国请求索要庆父，庆父归国，季友派人去杀庆父，庆父请求允许他流亡国外，季友不答应，就让大夫奚斯哭着前去告诉庆父。庆父听到奚斯的哭声，就自杀了。齐桓公听说哀姜与庆父淫乱以至于危害鲁国，就把哀姜从邾国召回并且杀死了她，将她的尸体送回鲁国，陈尸示众。鲁釐公求情后才安葬了她。

【原文】

季友母陈女，故亡在陈，陈故佐送季友及子申。季友之将生也，父鲁桓公使人卜之，曰：“男也，其名曰‘友’，间于两社 ① ，为公室辅。季友亡，则鲁不昌。”及生，有文在掌曰“友”，遂以名之，号为成季。其后为季氏，庆父后为孟氏也。

釐公元年，以汶阳、 封季友。季友为相。九年，晋里克杀其君奚齐、卓子。齐桓公率釐公讨晋乱，至高梁而还，立晋惠公。十七年，齐桓公卒。二十四年，晋文公即位。三十三年，釐公卒，子兴立，是为文公。

文公元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三年，文公朝晋襄父。十一年十月甲午，鲁败翟于咸，获长翟乔如，富父终甥舂 ② 其喉，以戈杀之，埋其首于子驹之门，以命宣伯。

初，宋武公之世，鄋瞒伐宋，司徒皇父帅师御之，以败翟于长丘，获长翟缘斯。晋之灭路，获乔如弟棼如。齐惠公二年，鄋瞒伐齐，齐王子城父获其弟荣如，埋其首于北门。卫人获其季弟简如。鄋瞒由是遂亡。

十五年，季文子使于晋。十八年二月，文公卒。文公有二妃：长妃齐女为哀姜，生子恶及视；次妃敬嬴，嬖爱，生子倭。倭私事襄仲，襄仲欲立之，叔仲曰不可。襄仲请齐惠公，惠公新立，欲亲鲁，许之。冬十月，襄仲杀子恶及视而立倭，是为宣公。哀姜归齐，哭而过巿，曰：“天乎！襄仲为不道，杀适 ③ 立庶！”巿人皆哭，鲁人谓之“哀姜”。鲁由此公室卑，三桓 ④ 强。

【注释】

①两社：春秋鲁之周社和亳社的合称，两社之间是朝廷处理政务的地方。②舂：同“冲”，刺。③適：同“嫡”。④三桓：指孟孙氏、季孙氏、叔孙氏，皆是鲁桓公之子庆父、季友、叔牙的后人。三家为世卿，共同执掌鲁国政权。

【译文】

季友的母亲是陈国的女子，所以她逃亡在陈国，陈国因此帮助护送季友和公子申回国。季友即将降生时，父亲鲁桓公让人为他占卜，占卜人说：“这是个男孩，他的名字叫作‘友’，位于两社之间，将来是国中的重臣。季友死后，那么鲁国就不能昌盛。”待到降生时，掌中有纹路为“友”字，于是以友命名，取号叫成季。他的后人就是季氏，庆父的后人是孟氏。

釐公元年，把汶阳、 封给季友。任命季友为国相。釐公九年，晋大夫里克杀死他的国君奚齐、卓子。齐桓公率领鲁釐公讨伐晋国，到高梁返回，立晋惠公为国君。釐公十七年，齐桓公去世。釐公二十四年，晋文公即位。三十三年，釐公去世，儿子兴继位，这就是文公。

文公元年，楚国太子商臣杀死他的父亲成王，自立为君。文公三年，文公朝见晋襄公。文公十一年十月甲午日，鲁国在咸地打败狄人，俘虏长翟的首领乔如，鲁国大夫富父终甥用戈刺乔如的喉咙，将他杀死，把他的头颅埋在子驹门，以“乔如”二字命名叔孙得臣之子。

当初，宋武公在世的时候，鄋瞒攻伐宋国，司徒皇父率领军队抵御他们，在长丘打败长翟，俘获长翟的首领缘斯。晋国灭亡路国时，俘获了乔如的弟弟棼如。齐惠公二年，鄋瞒攻伐齐国，齐王子城父俘获他的弟弟荣如，将他的头颅埋在北门外。卫国俘获他的弟弟简如。鄋瞒从此灭亡。

文公十五年，季文子到晋国出使。十八年二月，鲁文公去世。文公有两个妃子：长妃为齐女，名叫哀姜，生有儿子恶和视；次妃名敬嬴，深受宠爱，生有儿子倭。倭私下与襄仲勾结，襄仲想要拥立倭为国君，叔仲说不行。襄仲请求齐惠公帮助，因为齐惠公刚刚即位，想要亲近鲁国，便应允了。同年冬十月，襄仲杀死公子恶与视，而后立倭为鲁国国君，这就是宣公。哀姜回到齐国，哭着经过闹市，说：“天啊！襄仲的作为不合道义，杀死嫡子而拥立庶子！”闹市中的人都跟着哭泣，鲁国人因此称她为“哀姜”。鲁国公室从此衰微，而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三桓家族的势力日益强大。

【原文】

宣公倭十二年，楚庄王强，围郑。郑伯降，复国之。

十八年，宣公卒，子成公黑肱立，是为成公。季文子曰：“使我杀适立庶失大援者，襄仲。”襄仲立宣公，公孙归父有宠。宣公欲去三桓，与晋谋伐三桓。会宣公卒，季文子怨之，归父奔齐。

成公二年春，齐伐取我隆。夏，公与晋郤克败齐顷公于鞍，齐复归我侵地。四年，成公如晋，晋景公不敬鲁。鲁欲背晋合于楚，或谏，乃不。十年，成公如晋。晋景公卒，因留成公送葬，鲁讳之。十五年，始与吴王寿梦会钟离。十六年，宣伯告晋，欲诛季文子。文子有义，晋人弗许。十八年，成公卒，子午立，是为襄公。是时襄公三岁也。

襄公元年，晋立悼公。往年冬，晋栾书弑其君厉公。四年，襄公朝晋。五年，季文子卒。家无衣帛之妾，厩 ① 无食粟之马，府无金玉，以相三君。君子曰：“季文子廉忠矣。”九年，与晋伐郑。晋悼公冠襄公于卫，季武子从，相行礼。十一年，三桓氏分为三军。十二年，朝晋。十六年，晋平公即位。二十一年，朝晋平公。二十二年，孔丘生。二十五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立其弟景公。二十九年，吴延陵季子使鲁，问周乐，尽知其意，鲁人敬焉。三十一年六月，襄公卒。其九月，太子卒。鲁人立齐归之子裯为君，是为昭公。

【注释】

①厩（jiù）：马棚，泛指牲口棚。

【译文】

宣公倭十二年，楚庄王强盛，围攻郑国。郑伯投降，后来庄王又恢复了他的国家。

十八年，宣公去世，儿子成公黑肱继位，这就是成公。季文子说：“让我杀死嫡子而拥立庶子，致使失去支援的人，就是襄仲。”襄仲拥立宣公，他的儿子公孙归父深受宣公宠爱。宣公想要铲除三桓，与晋合谋一起攻伐三桓。恰逢宣公去世，季文子怨恨襄仲，公孙归父逃奔到齐国。

成公二年春，齐国攻伐鲁国，夺取隆邑。同年夏天，成公与晋国大夫郤克一起在鞍地打败齐顷公，齐国又归还了侵占的鲁国土地。成公四年，鲁成公到晋国出使，晋景公对鲁国态度大为不敬。成公想与晋国决裂而与楚国交好，有人劝谏，才没有付诸行动。成公十年，鲁成公到晋国出使。晋景公去世，晋国趁机留下成公为晋景公送葬，鲁国人忌讳这件事情。成公十五年，鲁国开始与吴王寿梦在钟离盟会。成公十六年，宣伯告诉晋国，想要杀死季文子。因为季文子有节义，晋人没有应允。十八年，成公去世，儿子午继位，这就是襄公。这时襄公才三岁。

襄公元年，晋国立悼公为君。去年冬季，晋大夫栾书杀死他的国君厉公。襄公四年，鲁襄公朝会晋国。襄公五年，季文子去世。家中没有穿丝绸的妻妾，马厩中没有喂粮食的马匹，府库中没有金玉之器，而他是连续辅佐三代国君的相。君子说：“季文子真是廉洁而忠诚的人啊！”

襄公九年，鲁国和晋国一起攻伐郑国。晋悼公在卫国为襄公举行冠礼，季武子随从，辅助襄公完成加冠仪式。襄公十一年，三桓氏将鲁国军队分成三军，各掌一军。襄公十二年，朝会晋国国君。襄公十六年，晋平公即位。襄公二十一年，朝会晋平公。襄公二十二年，孔丘出生。襄公二十五年，齐国大夫崔杼杀死他的国君齐庄公，立庄公的弟弟景公为国君。襄公二十九年，吴国延陵季子出使鲁国，求问周室的礼乐，全部参透了其中的深意，鲁国人对他很尊敬。三十一年六月，襄公去世。这年九月，太子去世。鲁国人拥立齐归的儿子裯为君，这就是昭公。

【原文】

昭公年十九，犹有童心。穆叔不欲立，曰：“太子死，有母弟可立，不，即立长。年钧择贤，义钧则卜之。今裯非适嗣 ① ，且又居丧意不在戚而有喜色，若果立，必为季氏忧。”季武子弗听，卒立之。比及葬，三易衰。君子曰：“是不终也。”

昭公三年，朝晋至河，晋平公谢还之，鲁耻焉。四年，楚灵王会诸侯于申，昭公称病不往。七年，季武子卒。八年，楚灵王就章华台，召昭公。昭公往贺，赐昭公宝器；已而悔，复诈取之。十二年，朝晋至河，晋平公谢还之。十三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代立。十五年，朝晋，晋留之葬晋昭公，鲁耻之。二十年，齐景公与晏子狩竟 ② ，因入鲁问礼。二十一年，朝晋至河，晋谢还之。

二十五年春，鸜鵒 ③ 来巢。师己曰：“文成之世童谣曰‘鸜鵒来巢，公在乾侯。鸜鵒入处，公在外野。’”

季氏与郈氏斗鸡，季氏芥鸡羽，郈氏金距。季平子怒而侵郈氏，郈昭伯亦怒平子。臧昭伯之弟会伪谗臧氏，匿季氏，臧昭伯囚季氏人。季平子怒，囚臧氏老。臧、郈氏以难告昭公。昭公九月戊戌伐季氏，遂入。平子登台请曰：“君以谗不察臣罪，诛之，请迁沂上。”弗许。请囚于 ，弗许。请以五乘亡，弗许。子家驹曰：“君其许之。政自季氏久矣，为徒者众，众将合谋。”弗听。郈氏曰：“必杀之。”叔孙氏之臣戾谓其众曰：“无季氏与有，孰利？”皆曰：“无季氏是无叔孙氏。”戾曰：“然，救季氏！”遂败公师。孟懿子闻叔孙氏胜，亦杀郈昭伯。郈昭伯为公使，故孟氏得之。三家共伐公，公遂奔。己亥，公至于齐。齐景公曰：“请致千社待君。”子家曰：“弃周公之业而臣于齐，可乎？”乃止。子家曰：“齐景公无信，不如早之晋。”弗从。叔孙见公还，见平子，平子顿首。初欲迎昭公，孟孙、季孙后悔，乃止。

二十六年春，齐伐鲁，取郓而居昭公焉。夏，齐景公将内公，令无受鲁赂。申丰、汝贾许齐臣高龁、子将粟五千庾 ④ 。子将言于齐侯曰：“群臣不能事鲁君，有异焉。宋元公为鲁如晋，求内之，道卒；叔孙昭子求内其君，无病而死。不知天弃鲁乎？抑鲁君有罪于鬼神也？愿君且待。”齐景公从之。二十八年，昭公如晋，求入。季平子私于晋六卿，六卿受季氏赂，谏晋君，晋君乃止，居昭公乾侯。二十九年，昭公如郓。齐景公使人赐昭公书，自谓“主君”。昭公耻之，怒而去乾侯。三十一年，晋欲内昭公，召季平子。平子布衣跣行 ⑤ ，因六卿谢罪。六卿为言曰：“晋欲内昭公，众不从。”晋人止。三十二年，昭公卒于乾侯。鲁人共立昭公弟宋为君，是为定公。

【注释】

①适嗣：正妻所生的长子。②竟：通“境”。 ③鸜鵒（qú yù）：鸟名，也作“鸲鹆”，俗称八哥。④庾：古代容量单位，一庾等于十六斗。⑤跣行：赤脚行走。

【译文】

昭公当时已十九岁，还是童心未泯。穆叔不想拥立他，说：“太子死了，有他同母的弟弟可以继立为国君，如果没有同母的弟弟，再立庶子中的长子。年龄如果相同，就从中选择更为贤能的；道德人品相当，就通过占卜来决定这件事。如今裯不是嫡长子，而且守丧期间非但不显悲痛，反而面有喜色，倘若果真立他为国君，一定成为季氏的忧患。”季武子不听，终于拥立裯为国君。等到安葬襄公时，裯竟然因顽皮穿破三件丧服。君子说：“这个人是难有善终的。”

昭公三年，昭公到黄河边朝会晋国，晋平公谢绝，让他返回，鲁国人把这件事情当作耻辱。昭公四年，楚灵王在申地与诸侯会盟，昭公假称有病没有前去。昭公七年，季武子去世。昭公八年，楚灵王建成章华台，召见昭公。昭公前往祝贺，楚灵王赐给昭公宝器；后来又反悔，又以诈术把宝器骗取回去。昭公十二年，昭公再次到黄河边朝会晋国，晋平公又谢绝，让他返回。昭公十三年，楚国公子弃疾杀死他的国君楚灵王，篡夺君位自立为国君。昭公十五年，昭公朝会晋国，晋国人留下他，为晋昭公送葬，鲁国人以这件事为耻辱。昭公二十年，齐景公与晏子在边境狩猎，顺便到鲁国拜求礼制。昭公二十一年，昭公到黄河边朝会晋国，晋国辞谢，让他返回。

昭公二十五年春，有鸜鵒鸟飞到鲁国筑巢。师己说：“文公与成公时期的童谣说：‘鸜鵒筑巢到鲁国，国君出居到乾侯。鸜鵒住进来，国君在野外。’”

昭公二十六年春，齐国攻伐鲁国，占领郓邑后，让昭公居住在那里。同年夏天，齐景公想护送昭公回国，命令齐国诸臣不得收受鲁国三桓的贿赂。鲁国大夫申丰、汝贾答应给齐国大臣高龁、子将五千庾粟谷。子将对齐侯说：“鲁国群臣不能侍奉鲁国国君，有奇怪现象出现。宋元公为鲁昭公去晋国求助，请求晋军护送昭公回国，不料在路上去世。叔孙昭子请求让鲁君回国，可惜无病而亡。不知道是上天要抛弃鲁国？还是鲁君得罪了鬼神？希望您暂且等等看吧。”齐景公听从了他的建议。昭公二十八年，昭公到晋出使，请求晋君帮他返回鲁国。季平子暗中贿赂晋国六卿，六卿接受了季氏的贿赂后，就劝谏晋君，晋君才作罢，让昭公住在乾侯。昭公二十九年，鲁昭公到郓邑。齐景公派人送给昭公一封信，称昭公为“主君”。昭公以这为耻辱，盛怒之下回到乾侯。昭公三十一年，晋国想护送昭公回到鲁国，召见季平子。季平子身穿布衣，赤脚走路，通过六卿向晋君谢罪。六卿替季平子说话，说：“晋国想护送昭公回归鲁国，但鲁国人不愿意。”晋国人作罢。三十二年，昭公在乾侯去世。鲁国人共同拥立昭公的弟弟宋为国君，这就是定公。

【原文】

定公立，赵简子问史墨曰：“季氏亡乎？”史墨对曰：“不亡。季友有大功于鲁，受 为上卿，至于文子、武子，世增其业。鲁文公卒，东门遂杀适立庶，鲁君于是失国政。政在季氏，于今四君矣。民不知君，何以得国！是以为君慎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定公五年，季平子卒。阳虎私怒，囚季桓子，与盟，乃舍之。七年，齐伐我，取郓，以为鲁阳虎邑以从政。八年，阳虎欲尽杀三桓适，而更立其所善庶子以代之；载季桓子将杀之，桓子诈而得脱。三桓共攻阳虎，阳虎居阳关。九年，鲁伐阳虎，阳虎奔齐，已而奔晋赵氏。

十年，定公与齐景公会于夹谷，孔子行相事 ① 。齐欲袭鲁君，孔子以礼历阶，诛齐淫乐，齐侯惧，乃止，归鲁侵地而谢过。十二年，使仲由毁三桓城，收其甲兵。孟氏不肯堕城，伐之，不克而止。季桓子受齐女乐，孔子去。十五年，定公卒，子将立，是为哀公。

哀公五年，齐景公卒。六年，齐田乞弑其君孺子。七年，吴王夫差强，伐齐，至缯，征百牢于鲁。季康子使子贡说吴王及太宰嚭，以礼诎 ② 之。吴王曰：“我文身，不足责礼。”乃止。八年，吴为邹伐鲁，至城下，盟而去。齐伐我，取三邑。十年，伐齐南边。

十一年，齐伐鲁。季氏用冉有有功，思孔子，孔子自卫归鲁。十四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于徐州。孔子请伐之，哀公不听。十五年，使子服景伯、子贡为介，适齐，齐归我侵地。田常初相，欲亲诸侯。十六年，孔子卒。

【注释】

①相事：做盟会的司仪。②诎：通“黜”，贬退，贬斥。

【译文】

定公继位时，赵简子问史墨，说：“季氏会灭亡吗？”史墨说：“不会灭亡。季友为鲁国立过大功，接受 地，成为上卿，到了季文子、季武子时，累世增大家业。鲁文公去世，东门便杀死嫡子，拥立庶子为国君，鲁国国君因此丧失了权力。国家政权掌握在季氏手中，到今天已经历经四代国君了。百姓不了解国君，他怎么能够掌握国家政权呢！因此作为国君要慎重掌握政权爵号，不能把他给予他人。”

定公五年，季平子去世。阳虎因为私愤，囚禁了季桓子，季桓子与他订立盟约，才被释放。定公七年，齐国征伐鲁国，夺取郓邑，把它作为阳虎的封邑，用来处理政务。定公八年，阳虎想要把三桓家的嫡子都杀掉，改立与自己关系密切的庶子来代替嫡子；阳虎派车载着季恒子，打算杀死他，季桓子使用诈术，得以逃脱。三桓共同攻打阳虎，阳虎逃到阳关。定公九年，鲁国攻伐阳虎，阳虎逃奔到齐国，后又投奔到晋国的赵氏。

定公十年，鲁定公与齐景公在夹谷会盟，孔子主持仪式。齐国人想袭击定公，孔子按照礼仪快步登阶而上，责杀齐国演奏淫乐的乐人，齐侯恐惧，才停止袭击行为，而且归还侵占的鲁国土地来谢罪。定公十二年，派仲由拆毁三桓家族的城墙，没收他们的铠甲和兵器。孟氏不肯拆除城墙，定公派兵攻伐他们，没能攻克而停止。季桓子接受了齐国送给他的美女乐工，孔子离开鲁国。十五年，定公去世，儿子将继位，这就是哀公。

哀公五年，齐景公去世。哀公六年，齐国大夫田乞杀死他的国君孺子。哀公七年，吴王夫差国力强盛，攻伐齐国，到达缯地，向鲁国索要牛、羊、猪各一百头。季康子派子贡去游说吴王和太宰嚭，依据礼仪贬斥他们。吴王说：“我们是文身的蛮夷人，不懂得中原的礼制。”吴国于是就停止了对鲁国的索要。哀公八年，吴国为邹国征伐鲁国，到达城下，订立盟约后离去。齐国攻伐鲁国，夺取三邑。哀公十年，鲁攻伐齐国南部边境。

哀公十一年，齐国再次攻伐鲁国。季氏任用冉有建有战功，此时鲁人思念孔子，孔子就从卫国回到鲁国。哀公十四年，齐国大夫田常在徐州杀死他的国军简公。孔子请求哀公出兵征伐田常，哀公不肯。哀公十五年，派鲁国大夫子服景伯为使节，子贡为助手，到齐国出使。齐国归还了侵占鲁国的土地。田常刚当上齐国国相，想要亲近各诸侯才这样做的。哀公十六年，孔子去世。

【原文】

二十二年，越王勾践灭吴王夫差。二十七年春，季康子卒。夏，哀公患三桓，将欲因诸侯以劫之，三桓亦患公作难，故君臣多间 ① 。公游于陵阪，遇孟武伯于街，曰：“请问余及死乎？”对曰：“不知也。”公欲以越伐三桓。八月，哀公如陉氏。三桓攻公，公奔于卫，去如邹，遂如越。国人迎哀公，复归，卒于有山氏。子宁立，是为悼公。

悼公之时，三桓胜，鲁如小侯，卑于三桓之家。十三年，三晋灭智伯，分其地有之。三十七年，悼公卒，子嘉立，是为元公。元公二十一年卒，子显立，是为穆公。穆公三十三年卒，子奋立，是为共公。共公二十二年卒，子屯立，是为康公。康公九年卒，子匽立，是为景公。景公二十九年卒，子叔立，是为平公。是时六国皆称王。

平公十二年，秦惠王卒。二十年，平公卒，子贾立，是为文公。文公元年，楚怀王死于秦。二十三年，文公卒，子雠立，是为顷公。顷公二年，秦拔楚之郢，楚顷王东徙于陈。十九年，楚伐我，取徐州。二十四年，楚考烈王伐灭鲁。顷公亡，迁于下邑，为家人，鲁绝祀 ② 。顷公卒于柯。鲁起周公至顷公，凡三十四世。

【注释】

①间：矛盾，隔阂。②绝祀：断绝祭祀。指亡国。

【译文】

哀公二十二年，越王勾践灭掉了吴王夫差。哀公二十七年春，季康子去世。同年夏天，哀公担心三桓的强大，想利用诸侯的力量挟制他们，三桓也担心哀公发难，因此君臣之间的矛盾很深。哀公到陵阪出游，在街上遇到了孟武伯，说：“你说我能够善终吗？”孟武伯说：“不知道。”哀公想借助越国的力量征伐三桓。八月，哀公去陉氏家。三桓攻打哀公，哀公逃奔到卫国，离开卫国后又来到邹国，最后来到越国。鲁国人后来又迎哀公归国，最终哀公死在有山氏家中。儿子宁继位，这就是悼公。

悼公时代，三桓势力强大，鲁君反倒如同小侯一般，比三桓家族地位低下。悼公十三年，晋国韩、赵、魏三家消灭智伯，瓜分占有了他的土地。三十七年，悼公去世，儿子嘉继位，就是元公。元公二十一年去世，儿子显继位，就是穆公。穆公在位三十三年去世，儿子奋继位，就是共公。共公在位二十二年去世，儿子屯继位，就是康公。康公在位九年去世，儿子匽继位，这就是景公。景公在位二十九年去世，儿子叔继位，就是平公。这个时候六国都已各自称王。

平公十二年，秦惠王去世。二十年，平公去世，儿子贾继位，就是文公。文公元年，楚怀王在秦国去世。二十三年，文公去世，儿子雠继位，就是顷公。顷公二年，秦国攻下楚国都城郢，楚顷王向东迁徙到陈国。顷公十九年，楚国攻伐鲁国，夺取徐州。顷公二十四年，楚国考烈王灭亡鲁国。顷公逃亡，迁居下邑，沦为平民，鲁国断绝祭祀。顷公在柯邑去世。鲁国从周公到顷公，总共历经三十四代。

【原文】

太史公曰：余闻孔子称曰“甚矣鲁道之衰也！洙泗之间龂龂 ① 如也”。观庆父及叔牙、闵公之际，何其乱也？隐、桓之事；襄仲杀适立庶；三家北面为臣，亲攻昭公，昭公以奔。至其揖让之礼则从矣，而行事何其戾 ② 也？

【注释】

①龂龂（yín）：激烈争辩的样子。②戾：暴恶。

【译文】

太史公说：我听孔子曾说“鲁国道德的衰败实在是太严重了！洙水和泗水间的人们激烈争斗不已。”看看庆父、叔牙和闵公在位之时，鲁国是多么混乱不堪！隐公、桓公交替之际；襄仲杀死嫡子拥立庶子；孟孙、叔孙、季孙三家北面称臣，却亲自率兵攻打昭公，昭公因此逃奔到国外。至于那些揖让的礼节还是遵循的，既然这样，那为何实际行动那么暴戾呢！

【解读】

周公是西周王朝盛衰存亡的关键人物，他帮助周武王开创了周王朝八百年的基业，从而也把我国的第一个文明社会形式推向了巅峰，为我国民族融合、政治统一作出了巨大贡献。同时，他所制定的“礼乐行政”，对我国民族文化传统的形成，也具有开山的意义。文中，司马迁正是饱含着这种深厚的景仰之情来塑造周公形象的。作者用四分之一的篇幅，详尽地叙述了周公的一生：幼年时代的笃仁纯孝，平定管蔡叛乱时的坚定果断，牺牲个人时的义无反顾，代理国政时的鞠躬尽瘁、忍辱负重等等，作者用与主人公性格相一致的深沉有力的语言娓娓道来，为我们树立了一个“立德立功立言”的学习楷模。周公无疑就是司马迁最崇敬、最理想的古代忠臣贤相的形象。

鲁国是周公的封地，但是鲁国作为周公后人的诸侯国却是令人失望的，他从建立开始就没有强大过。原因何在呢？传记援引了周公的话语作了回答：“鲁后世其北面事齐矣。夫政不简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归之。”伯禽治国推行的是移风易俗的政策，按照周礼行事。鲁国是东夷故地，周礼必然会失于繁琐，脱离百姓。而齐国的姜太公则是入乡随俗，简化礼仪，这就必然大得民心。周公的这段话虽然无从考证，但是司马迁把它写在这里，意义有二：其一，笼括全篇，预示鲁国将积贫积弱。其二，是司马迁通过周公对后世儒家所鼓吹的虚伪礼教进行了批判。周公自己虽然制礼作乐，但他狠狠地批评了那些不懂得从实际出发的教条、迂腐的人。

通篇文章，司马迁突出的采用对比的手法，来揭露那些腐朽没落的统治者的丑恶本质。一是用周公的高尚品德与鲁国后世无道君臣进行强烈对比，二是用鲁国的所谓“洙泗礼义之邦”的高雅招牌与鲁国后期统治者的凶残荒淫猥琐进行对比：从而尖锐深刻地揭露了某些统治者斤斤于揖让之节的表面形式，痛斥了他们极尽其荒淫之欲，诛杀贤能的极度虚伪行径，同时也反映出了统治阶级内部复杂激烈的矛盾斗争，表现出作者敏锐的观察判断能力和高度现实主义精神。 5lsiJWzAW9zC/eu02LfICevyKoBX8NtT1cXl+7EVMUli0JXvXgYGq5a1RO9xXew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