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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
燕昭王二十八年（前284），拜乐毅为上将军，统帅燕、韩、秦、赵、魏五国联军伐齐国，连下七十余城，创造了我国古代战争史上以弱胜强的著名战例，史称“五国伐齐之役”。乐毅的卓越军事天才在是役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其最大的特色是，总揽全局，牢牢把握战争主动权，综合分析敌我双方的基本情况，制定适宜的战略决策和作战指导方针，并根据战场情势的变化，随时调整自己的战略战术。
【原文】
燕昭王日夜抚循 ① 其人，益以富实，乃与乐毅谋伐齐。乐毅曰：“齐，霸国之馀业也，地大人众，未易独攻也。王必欲伐之，莫如约赵及楚、魏。”于是使乐毅约赵，别 ② 使使者连楚、魏，且令赵啖 ③ 秦以伐齐之利。诸侯害齐王之骄暴，皆争合谋与燕伐齐。燕王悉起兵，以乐毅为上将军。秦尉斯离帅师与三晋之师会之。赵王以相国印授乐毅，乐毅并将秦、魏、韩、赵之兵以伐齐。齐王悉国中之众以拒之，战于济西，齐师大败。乐毅还秦、韩之师，分魏师以略宋地，部 ④ 赵师以收河间。身率燕师，长驱逐北。
【注释】
①循：安抚。②别：另外的。③啖：拿利益引诱人。④部：安置安排。
【译文】
燕昭王日夜安抚教导百姓，使燕国更加富足，于是他与乐毅商议进攻齐国。乐毅说：“齐国称霸以来，至今有余力，地广人多，我们独力攻打不易。大王一定要讨伐它，不如联合赵国及楚、魏三国。”燕王便派乐毅约定赵国，另派使者联系楚国、魏国，再让赵国用讨伐齐国的好处引诱秦国。各国苦于齐王的骄横暴虐，都争相赞成参加燕国的攻齐战争。燕王调动全部兵力，以乐毅为上将军。秦国尉斯离率军队与韩、赵、魏联军也前来会合。赵王把相国大印授给乐毅，乐毅统一指挥秦、魏、韩、赵大军发动进攻。齐王集中国内全部人力进行抵御，双方在济水西岸大战。齐国军队大败。乐毅便退回秦国、韩国军队，令魏国军队分兵进攻宋国旧地，布署赵国军队去收复河间。自己率领燕军，由北长驱直入齐国。
【原文】
剧辛曰：“齐大而燕小，赖诸侯之助以破其军，宜及时攻取其边城以自益，此长久之利也。今过而不攻，以深入为名，无损于齐，无益于燕而结深怨，后必悔之。”乐毅曰：“齐王伐功矜能 ① ，谋不逮下 ② ，废黜贤良，信任谄谀，政令戾虐，百姓怨怼。今军皆破亡，若因而乘之，其民必叛，祸乱内作，则齐可图 ③ 也。若不遂乘之，待彼悔前之非，改过恤下而抚其民，则难虑也。”遂进军深入。齐人果大乱失度，王出走。乐毅入临淄，取宝物、祭器，输之于燕。燕王亲至济上劳军，行赏飨士。封乐毅为昌国君，遂使留徇 ④ 齐城之未下者。
【注释】
①伐功矜能：打压排挤有功之臣、贤能之人。②谋不逮下：谋划大事不征求臣子的意见，刚愎自用。逮：倾听意见。③图：谋取，希望得到。④徇：迅速征伐。
【译文】
剧辛劝说道：“齐国大，燕国小，依靠各国的帮助我们才打败齐军，应该及时攻取边境城市充实燕国领土，这才是长久的利益。现在大军过城不攻，一味深入，既无损于齐国又无益于燕国，只能结下深怨，日后必定要后悔。”乐毅说：“齐王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不与下属商议，又罢黜贤良人士，专门信任谀谄小人，政令贪虐暴戾，百姓十分怨愤。现在齐国军队已溃不成军，如果我们乘胜追击，齐国百姓必然反叛，内部发生动乱，齐国就可以收拾了。如果不抓住时机，等到齐王痛改前非，体贴臣下而抚恤百姓，我们就难办了。”于是下令进军深入齐国。齐国果然大乱，失去常度，齐王出逃。乐毅率军进入齐都临淄，搜刮宝物和祭祀重器，运回燕国。燕王亲自到济水上游去慰劳军队，颁行奖赏，犒劳将士。燕王封乐毅为昌国君，让他留在齐国进攻其余未克的城市。
【原文】
乐毅闻昼邑人王贤，令军中环昼邑三十里无入。使人请，谢不往。燕人曰：“不来，吾且屠昼邑！”曰：“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国破君亡，吾不能存，而又欲劫之以兵。吾与其不义而生，不若死！”遂经 ① 其颈于树枝，自奋绝而死。燕师乘胜长驱，齐城皆望风奔溃。乐毅修整燕军，禁止侵掠，求齐之逸民 ② ，显而礼之 ③ 。宽其赋敛，除其暴令，修其旧政，齐民喜悦。乃遣左军渡胶东、东莱。前军循泰山以东至海，略琅邪。右军循河、济，屯阿、鄄以连魏师。后军旁北海以抚千乘：中军据临淄而镇齐都。祀桓公、管仲于郊，表贤者之闾，封王之墓。齐人食邑于燕者二十馀君，有爵位于蓟 ④ 者百有馀人。六月之间，下齐七十馀城，皆为郡县。
【注释】
①经：缢死，上吊。②逸民：隐士贤达之人。③显而礼之：显扬他们的名声，且礼遇之。④蓟：战国时燕国都城，故为燕国别称。
【译文】
乐毅听说昼邑人王贤良，下令围绕昼邑三十里周围不得进入军队，又派人请王，王辞谢不去。燕国人威胁说：“你要是不来，我们就在昼邑屠城！”王叹息说：“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国破君亡，我不能使之保存，而自身又被燕人逼迫，我与其苟且偷生，不如一死！”于是把脖子系在树枝上，纵身一跃，自尽而死。燕国军队乘胜长驱直入，齐国大小城市望风崩溃。乐毅整肃燕军纪律，禁止侵掠，寻访齐国的隐士高人，致以荣誉礼待。还放宽人民赋税，革除苛刻的法令，恢复齐国旧的良好传统，齐国人民都十分喜悦。乐毅于是调左军在胶东东莱渡过胶水。前军沿泰山脚下向东到达渤海，进攻琅邪。右军循着黄河、济水而下，屯扎在东阿、鄄城，与魏国军队相连。后军沿北海镇抚千乘，中军占据临淄，镇守齐国国都。他还亲至城郊祭祀齐桓公、管仲，表彰齐国的贤良人才，赐封修治王的陵墓。经过收敛人心，齐国人接受燕国所封君号、领取俸禄的有二十余人。接受燕国爵位的有一百多人。六个月之内，燕军攻下齐国七十余座城，都设立郡县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