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陈平（？－前178），阳武（今河南原阳）人，西汉开国功臣之一。在楚汉相争时，曾多次出计策助刘邦脱离险境。汉文帝时，曾任右丞相，后迁左丞相。曾先后受封户牖侯，曲逆侯（今河北顺平东），死后谥献侯。史称，刘邦打天下，阳谋皆出张良，阴谋皆出陈平。楚汉相争时，“反间计”、“离间计”，均出自其手。

【原文】

陈平，阳武户牖乡人也 ① 。少时家贫，好读书，治黄帝、老子之术。有田三十亩，与兄伯居 ② 。伯常耕田，纵平使游学。平为人长大美色，人或谓平：“贫何食而肥若是？”其嫂疾平之不亲家生产 ③ ，曰：“亦食糠覈耳 ④ 。有叔如此，不如无有！”伯闻之，逐其妇弃之。及平长，可取妇，富人莫与者，贫者平亦愧之。久之，户牖富人张负有女孙，五嫁夫辄死，人莫敢取，平欲得之。

邑中有大丧，平家贫侍丧，以先往后罢为助 ⑤ 。张负既见之丧所，独视伟平 ⑥ ，平亦以故后去。负随平至其家，家乃负郭穷巷 ⑦ ，以席为门，然门外多长者车辙。张负归，谓其子仲曰 ⑧ ：“吾欲以女孙子陈平。”仲曰：“平贫不事事，一县中尽笑其所为，独奈何予之女？”

负曰：“固有美如陈平长贫者乎？”卒与女，为平贫，乃假贷市以聘，予酒肉之资以内妇。负戒其孙曰：“毋以贫故，事人不谨。事兄伯如事乃父，事嫂如事乃母。”平既娶张氏女，资用益饶，游道日广 ⑨ 。里中社 ⑩ ，平为宰 ，分肉甚均，里父老曰：“善，陈孺子之为宰！”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此肉矣！”

【注释】

①阳武：县名。在今河南原阳县东南。户牖（yǒ u）乡：乡名。在今河南兰考县北。②伯：老大。③亲家：顾家之意。④覈：粗糠。⑤先往后罢：早去晚走。⑥视伟平：看重陈平。⑦负郭：倚着城郭。⑧仲：犹老二。⑨游道：交游之道。⑩里：指库上里，当时属户牖乡。社：古时祭祀土神曰“社”。春日祭祀以祈年丰曰“春社”，秋日祭祀以谢丰年曰“秋社”。 宰：主持割肉分配。

【译文】

陈平，阳武户牖乡人。小时候家里穷，喜欢读书，研究黄帝、老子的学问。有三十亩田，和哥哥陈伯住在一起。陈伯常种田，让陈平去游学。陈平为人高大英俊，有人问陈平：“你家里穷，吃什么这么胖呢？”他嫂子恨陈平不在家种田，说：“也是吃糠皮才这么胖呗。有这样的小叔，不如没有！”陈伯听到后，赶走了他的妻子。等陈平长大，可以娶妻了，富人没人嫁给他，穷的陈平又嫌弃。很久以后，户牖富人张负有孙女，嫁了五次丈夫都死了，没人敢娶，陈平想娶她。邑中有大丧事，陈平家里穷去帮忙料理丧葬之事，早出晚归以多得报酬。张负在治丧处见到他，只觉得他不凡，陈平也因故晚走。张负跟陈平到他家，家住在背城墙的陋巷，用席当门，但门外有很多显贵者的车辆。张负回去，对儿子张仲说：“我想把孙女嫁给陈平。”张仲说：“陈平贫穷不做事，全县的人都笑话他的行事，为什么单把女儿嫁给他？”

张负说：“像陈平这么一表人才难道会长期贫穷吗？”终于把孙女嫁给了他。因为陈平家穷，便借钱给他行聘，给他酒肉资助娶妻。张负告诫孙女说：“不要因为他穷，侍奉不小心。侍奉哥哥陈伯要像侍奉你父亲，侍奉嫂子要像侍奉你母亲。”陈平娶了张氏女，资用日益丰富，交游更加广泛。里中举行社祭，陈平做主持，分肉很平均。里中的父老说：“陈孺子这主持真好！”陈平说：“唉，如果让陈平得以主持天下，也像这分肉一样！”

【原文】

陈涉起王，使周市略地，立魏咎为魏王，与秦军相攻于临济。平已前谢兄伯 ① ，从少年往事魏王咎，为太仆 ② ，说魏王，王不听。人或谗之，平亡去。项羽略地至河上，平往归之，从之破秦，赐爵卿 ③ 。项羽之东王彭城也，汉王还定三秦而东。殷王反楚 ④ ，项羽乃以平为信武君，将魏王客在楚者往击，殷降而还。项王使项悍拜平为都尉 ⑤ ，赐金二十溢。居无何 ⑥ ，汉攻下殷，项王怒，将诛定殷者。平惧诛，乃封其金与印，使使归项王，而平身间行杖剑亡。渡河，船人见其美丈夫，独行，疑其亡将，要下当有宝器金玉，目之，欲杀平，平心恐，乃解衣裸而佐刺船 ⑦ 。船人知其无有，乃止。

【注释】

①谢：告辞。②太仆：专管车马的官。③爵卿：爵位如卿，然不治事。④殷王：司马卬，被项羽封为殷王。⑤都尉：位低于将军的武官。⑥居无何：没过多久。⑦刺船：撑船。

【译文】

陈涉起事称王，派周市攻占地盘，立魏咎做魏王，和秦军在临济开战。此前陈平已辞别哥哥陈伯，跟着一些年轻人去侍奉魏王咎，作太仆。劝说魏王，王不听。有人诬陷他，陈平逃离。项羽攻地到河上，陈平去追随他，跟着入关灭秦，赐爵为卿。项羽往东到彭城称王，汉王回去向东平定三秦。殷王反叛楚，项羽便任陈平做信武君，率魏王在楚的门客去攻打，殷投降后回来。项王叫项悍拜陈平做都尉，赐二十镒黄金。没过多久，汉攻下殷。项王大怒，要杀平定殷的人。陈平害怕被杀，便封好黄金和印，派人还给项王，陈平从小路带剑逃跑。渡河，船夫看他是漂亮的男子，单独行路，疑心他是逃亡的将领，腰下会有金玉实物，看着他，想杀陈平。陈平心里害怕，便解下衣服裸身帮着划船。船夫知道他没钱，才罢休。

【原文】

平遂至修武降汉，因魏无知求见汉王，汉王召入。是时，万石君石奋为中涓，受平谒 ① 。平等十人俱进 ② ，赐食。王曰：“罢，就舍矣。”平曰：“臣为事来，所言不可以过今日。”于是汉王与语而说之，问曰：“子居楚何官？”平曰：“为都尉。”是日拜平为都尉，使参乘 ③ ，典护军 ④ 。诸将尽喧，曰：“大王一日得楚之亡卒，未知高下，而即与共载，使临护长者！”汉王闻之，愈益幸平，遂与东伐项王。至彭城为楚所败，引师而还。收散兵至荥阳，以平为亚将 ⑤ ，属韩王信，军广武。

【注释】

①谒：名片。②十人：可能“七人”之误，《史记》作“七人”。③参乘：亦称陪乘，与帝王同车的警卫人员；有时使臣参乘以示宠信。④典护军：掌管督察诸军将士。⑤亚将：仅次于主将之将。

【译文】

陈平于是到修武投降刘邦，通过魏无知求见汉王，汉王见他。这时，万石君石奋作中涓，接受陈平的谒见。陈平等十人一起上前，赐给他们食品。王说：“散会，回客舍吧。”陈平说：“臣有事而来，要说的不能超过今天。”于是汉王和他谈话并很赞赏，问道：“您在楚做什么官？”陈平说：“作都尉。”当天拜陈平作都尉，让他陪乘，掌管监护军队。将领们都哗然，说：“大王今天得到楚的逃兵，不知高低，便立即与他一起乘车，让他监护辈分高的人！”汉王听说后，更加宠幸陈平，便带他去向东讨伐项王。到彭城，被楚军打败，带兵回来。收拢散兵到荥阳，任陈平作亚将，隶属韩王信，驻军广武。

【原文】

绛、灌等或谗平曰：“平虽美丈夫，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也。闻平居家时盗其嫂 ① ；事魏王不容，亡而归楚；归楚不中，又亡归汉。今大王尊官之，令护军。臣闻平使诸将，金多者得善处，金少者得恶处。平，反覆乱臣也，愿王察之。”汉王疑之，以让无知，问曰：“有之乎？”无知曰：“有”汉王曰：“公言其贤人何也？”对曰：“臣之所言者，能也；陛下所问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已之行 ② ，而无益于胜败之数，陛下何暇用之乎？今楚汉相距，臣进奇谋之士，顾其计诚足以利国家耳。盗嫂受金又安足疑乎？”

汉王召平而问曰：“吾闻先生事魏不遂 ③ ，事楚而去，今又从吾游，信者固多心乎？”平曰：“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说，故去事项王。项王不信人，其所任爱，非诸项即妻之昆弟，虽有奇士不能用。臣居楚闻汉王之能用人，故归大王。裸身来，不受金无以为资。诚臣计划有可采者，愿大王用之；使无可用者，大王所赐金具在，请封输官 ④ ，得请骸骨 ⑤ 。”汉王乃谢，厚赐，拜以为护军中尉，尽护诸将，诸将乃不敢复言。

【注释】

①盗：私通之意。②尾生：相传古时最守信之士。孝已：商高宗武丁之子，最有孝行。③不遂：不达之意。④封输官：原封不动地交还官府。⑤请骸骨：辞官引退的客套语。

【译文】

周勃、灌婴等人诬陷陈平说：“陈平虽是美男子，好比冠上的玉，未必有才。听说陈平在家时私通他嫂子；事奉魏王不被容纳，逃走追随楚；随楚不行，又逃来追随汉。现在大王尊敬他，给他官做，让他监护军队。臣听说陈平使用将领，给他钱多的派在好地方，给他钱少的派在坏地方。陈平是反复无常的乱臣，希望大王明察。”汉王怀疑他，责备无知，问道：“有这事吗？”无知说：“有”。汉王说：“您为什么说他是贤人？”答道：“臣所说的是才能；陛下所问的，是德行。即使有尾生、孝已那样的德行，却对胜败成数没有益处，陛下哪里顾得上用他呢？现在楚汉相争，臣推荐有谋略的士人，只是看他的计策确能利于国家。私通嫂子接受贿金又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汉王召见陈平问道：“我听说先生事奉魏不顺，事奉楚又离去，现在又跟我交游，诚信之人难道是如此三心二意吗？”陈平说：“臣事奉魏王，魏王不能听臣的话，所以臣离开他去侍奉项王。项王不信任别人，他任用喜欢的人，不是姓项的就是他妻子的兄弟，即使有奇才之士也不能用。臣在楚听说汉王能用人，所以归依大王。裸着身体而来，不接受别人的钱便没有本钱办事。臣的谋划确有可采用的，希望大王采用；如果没有可采用的，大王赐的钱都在，请封查缴公，我可以请求辞官回家。”汉王便道歉，重赐财物，拜为护军中尉，监护全部将领。将领们才不敢再说什么。

【原文】

其后，楚急击，绝汉甬道，围汉王于荥阳城。汉王患之，请割荥阳以西和。项王弗听。汉王谓平曰：“天下纷纷，何时定乎？”平曰：“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至于行功赏爵邑，重之 ① ，士亦以此不附。今大王嫚（慢）而少礼，士之廉节者不来，然大王能饶人以爵邑 ② ，士之顽顿 ③ 眷利无耻者亦多归汉。诚各去两短，集两长，天下指麾 ④ 即定矣。然大王资侮人，不能得廉节之士，顾楚有可乱者，彼项王骨鲠之臣亚父、钟离眛、龙且、周殷之属 ⑤ ，不过数人耳。大王能出捐数万斤金，行反间，间其君臣，以疑其心，项王为人意忌信谗，必内相诛。汉因举兵而攻之，破楚必矣。”汉王以为然，乃出黄金万斤予平，恣所为，不问出入。

【注释】

①重：这里是吝啬之意。②饶：这里是厚赐之意。③顽顿：不顾廉耻、没有气节之人。④指麾：同“指挥”。即定：谓挥手即定。⑤骨鲠之臣：忠直敢谏之臣，这里意谓骨干重臣。亚父：指范增。钟离眛：项羽部将。

【译文】

其后，楚急攻，阻断汉运输粮草的通道，在荥阳城包围汉王。汉王担心，请求割让荥阳以西求和。项王不许。汉王对陈平说：“天下纷乱，什么时候能够安定？”陈平说：“项王为人，对人恭敬爱护，廉洁喜爱礼义的士人都归依他。至于评论功赏爵邑，他却很吝啬，士人又因此不归依他。现在大王轻慢少礼，廉洁的人士不来；但大王能赏人爵邑，圆滑无骨气好利无耻的士人也多归依汉。如果各自除掉两个缺点，集中两个优点，天下挥手之间就可平定了。但大王天性爱侮辱人，不能得到廉洁之士。考虑楚军中存在可以分裂混乱的地方，那项王的骨干臣子亚父、钟离昧、龙且、周殷等人，不过几个人。大王如果能拿出几万斤金，进行反间，离间他们的君臣，使他们生疑，项王为人猜忌，听信谗言，必然内部相杀。汉乘机率军攻打，定能灭楚。”汉王赞成，便拿出四万斤黄金给陈平，任他办事，出入不问。

【原文】

平即多以金纵反间于楚军，宣言诸将钟离眛等为项王将，功多矣，然终不得列地而王，欲与汉为一，以灭项氏，分王其地。项王果疑之，使使至汉，汉为太牢之具 ① ，举进，见楚使，即阳惊曰：“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也！”复持去，以恶草具进楚使 ② 。使归，具以报项王，果大疑亚父。亚父欲急击下荥阳城，项王不信，不肯听亚父。亚父闻项王疑之，乃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乞骸骨归！”归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 ③ 。平乃夜出女子二千人荥阳东门，楚因击之。平乃与汉王从城西门出去。遂入关，收聚兵而复东。明年，淮阴侯信破齐，自立为假齐王，使使言之汉王。汉王怒而骂，平蹑汉王 ④ 。汉王悟，乃厚遇齐使，使张良往立信为齐王。于是封平以户牖乡。用其计策，卒灭楚。

【注释】

①太牢：古时祭祀与宴会，牛、羊、猪三牲俱全称“太牢”。具：食品。②恶草具：粗劣的食品。③疽（jū）：恶疮。④蹑汉王：踩汉王之足。

【译文】

陈平用很多钱在楚军中进行反间，扬言说将领钟离昧等为项王带兵，功劳很大，但最终不能割地称王，想和汉联手，除掉项氏，分割他的地盘称王。项王果然生疑，派使者到汉。汉为他准备了太牢一类的饮食，端着献上，看见楚使者，便假装吃惊说：“以为是亚父的使者，原来是项王的使者！”又拿走了，用粗劣的饮食献给楚使者。使者回去，都报告了项王，果然很怀疑亚父。亚父想赶快攻下荥阳城，项王不信任他，不肯听亚父的。

亚父听说项王怀疑他，便大怒道：“天下事大致已定了，君王自己造成的！希望请求骸骨回家！”回去还没到彭城，背上生疽死了。陈平便派出二千女子夜里出荥阳东门，楚军对她们发动攻击。陈平便和汉王从城西门出去了。于是入关，收拢兵士又向东进发。第二年，淮阴侯韩信灭齐，自立为假齐王，派使者告诉汉王。汉王生气地大骂，陈平暗中踩汉王的脚。汉王明白了，便厚待齐使者，叫张良去立韩信做齐王。于是把户牖乡封给陈平。用他的计策，终于灭了楚。

【原文】

汉六年，人有上书告楚王韩信反，高帝问诸将，诸将曰：“亟发兵坑竖子耳 ① 。”高帝默然。以问平，平固辞谢，曰：“诸将云何？”上具告之。平曰：“人之上书言信反，人有闻知者乎？”曰：“未有。”曰：“信知之乎？”曰：“弗知。”平曰：“陛下兵精孰与楚？”上曰：“不能过也。”平曰：“陛下将用兵有能敌韩信者乎？”上曰：“莫及也。”平曰：“今兵不如楚精，将弗及，而举兵击之，是趣之战也，窃为陛下危之。”上曰：“为之奈何？”平曰：“古者天子巡狩，会诸侯。南方有云梦，陛下弟 ② 出伪游云梦，会诸侯于陈。陈，楚之西界，信闻天子以好出游，其势必郊迎谒。而陛下因禽（擒）之，特一力士之事耳。”高帝以为然，乃发使告诸侯会陈，“吾将南游云梦”。上因随 ③ 以行。行至陈，楚王信果郊迎道中。高帝豫具 ④ 武士，见信，即执缚之。语在《信传》。

【注释】

①亟：急速。②弟：但也，只管。③随：随即。④豫具：豫，通“预”，言事先准备。

【译文】

汉六年，有人上书告楚王韩信谋反，高帝询问诸将，将领们说：“快出兵活埋那小子。”高帝沉默。问陈平，陈平再三推辞，说：“将领们怎么说？”皇上都告诉了他。陈平说：“有人上书说韩信谋反，有别人听说过这件事的吗？”说：“没有。”陈平又问：“韩信知道吗？”说：“不知道。”陈平说：“陛下的军队和楚相比哪个精强？”皇上说：“不能超过它。”陈平说：“陛下的将领中用兵有能敌过韩信的吗？”皇上说：“没人比得上。”陈平说：“现在兵不如楚精强，将领比不上人家，却出兵攻打他，这是促使他作战啊，我私下替陛下担心。”皇上说：“那怎么办？”陈平说：“古代天子巡狩，会合诸侯。南方有云梦，陛下只要出去，假装巡游云梦，在陈会合诸侯。陈，是楚的西邻，韩信听说天子因为爱好而出游，一定会到郊外迎接谒见。陛下趁机抓住他，只是一个力士就能办到的事。”高帝赞成，便派使者通知诸侯在陈会合，说“我要南游云梦”。皇上便随即出行了。走到陈，楚王韩信果然在郊外道上迎接。高帝事先准备武士，看到韩信，便将他抓住绑了起来。事见《韩信传》。

【原文】

遂会诸侯于陈。还至洛阳，与功臣剖符定封，封平为户牖侯，世世勿绝，平辞曰：“此非臣之功也。”上曰：“吾用先生计谋，战胜克敌，非功而何？”平曰：“非魏无知臣安得进？”上曰：“若子可谓不背本矣！”乃复赏魏无知。其明年，平从击韩王信于代。至平城，为匈奴围，七日不得食。高帝用平奇计，使单于阏氏解 ① ，围以得开。高帝既出，其计秘，世莫得闻。高帝南过曲逆，上其城，望室屋甚大，曰：“壮哉县！吾行天下，独见洛阳与是耳。”顾问御史 ② ：“曲逆户口几何？”对曰：“始秦时三万余户，间者兵数起 ③ ，多亡匿，今见五千余户。”于是诏御史，更封平为曲逆侯，尽食之 ④ ，除前所食户牖。

【注释】

①阏氏（yānzhī）：单于夫人之号，如汉帝之后。②御史：指掌管图书档案的御史，属御史大夫。③间者：犹言近期。④尽食之：谓以全县为食邑。

【译文】

于是在陈会见诸侯。回来到洛阳，和功臣分符制定封赏，封陈平做户牖侯，世代不绝。陈平推辞说：“这不是臣的功劳。”皇上说：“我用先生的计谋，克敌制胜，不是功劳是什么？”陈平说：“不是魏无知臣怎能进用？”皇上说：“您先生可以说是不忘本了！”便又封赏了魏无知。第二年，陈平跟随皇上在代地攻打韩王信。到平城，被匈奴包围，七天吃不上东西。高帝采用陈平的巧计，叫单于阏氏说解，才得解围。高帝逃出，其计谋隐秘，世上没人知道。高帝向南经过曲逆，登上城墙，望见房屋很大，说：“多么气派的县！我巡行天下，独见过洛阳和这里！”回头问御史：“曲逆户口有多少？”答道：“起初时三万多户，中间经历多次战争，很多人逃亡隐藏，现在有五千多户。”于是下诏御史，改封陈平做曲逆侯，享有全县的赋税收入，免去以前的食邑户牖。

【原文】

平自初从，至天下定后，常以护军中尉从击臧茶、陈稀、黥布 ① 。凡六出奇计，辄益邑封。奇计或颇秘，世莫得闻也。高帝从击布军还，病创，徐行至长安。燕王卢绾反，上使樊哙以相国将兵击之。既行，人有短恶哙者 ② ，高帝怒曰：“哙见吾病，乃几我死也 ③ ！”用平计，召绛侯周勃受诏床下：曰“陈平乘驰传载勃代哙将 ④ ，平至军中即斩哙头！”二人既受诏，驰传未至军。行计曰：“樊哙，帝之故人，功多，又吕后女弟吕须夫 ⑤ ，有亲且贵，帝以忿怒故欲斩之，即恐后悔。宁囚而致上，令上自诛之。”

未至军，为坛，以节召樊哙 ⑥ 。哙受诏，即反接 ⑦ ，载槛车诣长安 ⑧ ，而令周勃代将兵定燕。平行闻高帝崩，平恐吕后及吕须怒，乃驰传先去。逢使者诏平与灌婴屯于荥阳。平受诏，立复驰至宫，哭殊悲，因奏事丧前。吕后哀之，曰：“君出休矣！”平畏谗之就 ⑨ ，因固请之，得宿卫中。太后乃以为郎中令 ⑩ ，日傅教帝。是后吕须谗乃不得行。樊哙至，即赦复爵邑。惠帝五年，相国曹参薨，安国侯王陵为右丞相，平为左丞相。

【注释】

①常：同“尝”。②短恶：谓谗毁。③冀：希望。④驰传：马拉的传车。传车为古代传送公文与接送官吏之用。⑤女弟：妹。吕须：吕后之妹，樊哙之妻。⑥节：使者所持的信物。⑦反接：反绑两手。⑧槛车：囚车。⑨就：成也。⑩郎中令：官名，掌管守卫宫殿门户。

【译文】

陈平从开始随从，到天下平定后，常以护军中尉身份跟着攻打臧荼、陈稀、黥布。共出过六次巧计，每次都立功而增加封邑。巧计有的很秘密，世上没人听说。高帝平定黥布回来，受伤，慢行到长安。燕王卢绾反叛，皇上派樊哙作为相国带兵攻打。走后，有人说樊哙的坏话。高帝大怒道：“樊哙见我病重，便盼望我死！”用陈平的计谋，召来绛侯周勃在床下接诏，说：“陈平乘驰传载送周勃代替樊哙带兵，陈平到军中便砍下樊哙的头！”二人接了诏，驰传还没到军中，路上商量道：“樊哙是皇帝的老友，功劳很多，又是吕后妹妹吕须的丈夫，有亲情又尊贵，皇上因愤怒所以想杀他，恐怕会后悔。不如囚禁了交给皇上，让皇上自己杀他。”

因此不到军中，就地设坛，用符节召樊啥。樊哙接诏，便反绑了，装上槛车到长安，让周勃代替率兵平定燕。陈平路上听说高帝去世，怕吕后和吕须发怒，便乘驰传先离开。碰上使者诏令陈平和灌婴驻军于荥阳。陈平接诏，立刻又跑到宫中，哭得很悲痛，接着在遗体前汇报工作。吕后哀怜他，说：“您出去休息吧！”陈平怕谗言得势，便坚决请求，得以在宫中值宿守卫。太后便任他做郎中令，每天教导皇帝。此后吕须的谗言才没有生效。樊哙到后，便免罪恢复爵邑。惠帝六年，相国曹参薨，安国侯王陵为右丞相，平为左丞相。 TJIzvn4vnBBIBgiw2mySkeLlILQTN9hqL1jjLbXeqnuFRm0BlzhMezVr6UPz5uD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