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传

【题解】

张良（约前250～前186），字子房，汉族，颍川城父（今河南宝丰）人。汉高祖刘邦的重要谋臣，与韩信、萧何并列为“汉初三杰”。张良的祖父、父亲等先辈五代为韩王之相。秦国灭亡韩国，张良图谋恢复，于是结交刺客，在博浪沙（今河南原阳东南）狙击秦始皇，误中副车，于是后更姓换名，亡匿下邳（今江苏睢宁北），后遇黄石公，得《太公兵法》。张良以出色的智谋，协助刘邦最终夺得天下，被封为留侯。他精通黄老之，不留恋权位，得以寿终正寝，死后谥为文成侯。

【原文】

张良，字子房，其先韩人也。大父开地 ① ，相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 ② 。父平，相釐王、悼惠王。悼惠王二十三年，平卒。卒二十岁 ③ ，秦灭韩。良少，未宦事韩。韩破，良家僮三百人，弟死不葬，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 ④ ，为韩报仇，以五世相韩故 ⑤ 。良尝学礼淮阳 ⑥ ，东见仓海君 ⑦ ，得力士，为铁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东游，至博浪沙中 ⑧ ，良与客狙击秦皇帝，误中副车 ⑨ 。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贼急甚。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

【注释】

①大父：祖父。开地：张良的祖父之名。②韩昭侯：名武。在位二十六年（前358—前333）。宣惠王：在位二十一年（前332——前312）。襄哀王：名仓。在位十六年（前311——前296）。③卒二十岁：指张平死后二十年，即前230年。④客：这里指刺客。⑤五世相韩：谓相韩五世（五君）。⑥淮阳：郡国名。治陈（今河南淮阳）。⑦仓海君：当时一位隐士之号。⑧博浪沙：地名，在今河南原阳东南。⑨副车：即属车，护从皇帝的车。

【译文】

张良，字子房，祖先是韩人。祖父开地，做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的相。父亲张平，做釐王、悼惠王的相。悼惠王二十三年，张平死。死后二十年，秦灭韩。张良年轻，没在韩做官。韩亡，张良的家奴有三百人，弟弟死了不好好葬，以全部家财寻求刺客杀秦王，为韩国报仇，因为祖父和父亲做过五代韩相。张良曾在淮阳学礼，向东行见到仓海君，找到一个大力士，做铁锥重一百二十斤。秦皇帝东游，到博浪沙中，张良和刺客伏击秦皇帝，误中副车。秦皇帝大怒，大规模搜索天下，非常急于找到贼人。张良于是改换名姓，逃避在下邳。

【原文】

良尝闲，从容步游下邳圯上 ① ，有一老父，衣褐 ② ，至良所，直堕其履圯下 ③ ，顾谓良曰：“孺子 ④ ，下取履！”良愕然，欲欧之。为其老，乃强忍，下取履，因跪进，父以足受之，笑去，良殊大惊。父去里所 ⑤ ，复还，曰：“孺子可教矣。后五日平明，与我期此 ⑥ 。”良因怪，跪曰：“诺。”五日平明，良往，父已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后，何也？去，后五日早会。”五日，鸡鸣往。父又先在，复怒曰：“后，何也？去，后五日复早来。”五日，良夜半往。有顷，父亦来，喜曰：“当如是。”出一编书，曰：“读是则为王者师。后十年兴。十三年，孺子见我，济北谷城山下黄石即我已。”遂去不见。旦日视其书，乃《太公兵法》。良因异之，常习读诵。

【注释】

①圯（yí）：桥。②衣褐：穿着粗布短衣。③直：特意。履：鞋子。④孺子：小孩子。不客气的称呼。⑤里所：一里来地。⑥期：约会。

【译文】

张良曾得空，悠闲地在下邳桥上漫步，有一老头，穿着粗布衣，走到张良面前，故意把鞋掉在桥下，回头对张良说：“小孩子下去拾鞋！”张良很惊奇，想打他。因为他老了，便强忍着，下去拾鞋，于是长跪献上。老头伸出脚穿上它，笑着走了。张良非常吃惊。老头离开一里左右，又回来，说：“年轻人值得教诲。五天以后平明时，在这等我。”张良觉得奇怪，长跪着说：“行。”五天后平明，张良去了。老头已先到了，怒斥道：“和老人相约，后到，为什么？去吧，五天后早点来见。”五天后，鸡鸣时去。老头又先到，又怒斥说：“晚到，怎么回事？去吧，五天后再早来。”五天后，张良半夜前去。过了一会儿，老头也来了，笑道：“应该这样。”拿出一编书，说：“读了它便能当王者的老师。十年后兴起。过十三年，年轻人来见我，济北谷城山下的黄石就是我。”便离开不见了。天亮后看那书，是《太公兵法》。张良于是很惊奇，常诵习它。

【原文】

居下邳，为任侠 ① 。项伯尝杀人 ② ，从良匿。后十年，陈涉等起，良亦聚少年百余人。景驹自立为楚假王 ③ ，在留 ④ 。良欲往从之，行道遇沛公。沛公将数千人略地下邳，遂属焉。沛公拜良为厩将 ⑤ 。良数以《太公兵法》说沛公，沛公喜，常用其策。良为它人言，皆不省 ⑥ 。良曰：“沛公殆天授 ⑦ 。”故遂从不去。沛公之薛 ⑧ ，见项梁，共立楚怀王。良乃说项梁曰：“君已立楚后，韩诸公子横阳君成贤 ⑨ ，可立为王，益树党 ⑩ 。”项梁使良求韩成，立为韩王。以良为韩司徒，与韩王将千余人西略韩地，得数城，秦辄复取之，往来为游兵颖川。

【注释】

①任侠：讲义气，好打抱不平。②项伯：项羽的叔父。③景驹：楚国贵族的后裔。假王：暂时代理之王。④留：县名。在今江苏沛县东南。⑤厩（jiù）将：主管马匹的军官。⑥省：领悟。⑦殆：几乎。天授：天才之意。⑧薛：县名。在今山东滕县东南。⑨韩：国名。战国七雄之一。横阳君成：韩成，横阳君是封号。⑩益树党：多建各派势力，共同反秦。这是张良当时的指导思想。司徒：官名。等于丞相。颍川：郡名。治阳翟（在今河南禹县）。

【译文】

张良曾住在下邳，爱打抱不平。项伯曾杀人，躲避在张良那里。十年后，陈涉等起事，张良也聚集少年一百多人。景驹自立为楚假王，在留。张良想去追随他，走在路上遇到沛公。沛公率几千人攻占下邳，便跟随了他。沛公拜退张良做厩将。张良多次以《太公兵法》的计策给沛公献计，沛公很高兴，常采用他的计策。张良向别人说，都不明白。张良说：“沛公大概是天授之才。”便跟随他不再离开。沛公到薛，会见项梁，一起拥立楚怀王。张良便劝说项梁道：“您已立了楚的后代，韩公子横阳君成贤能，可以立为王，多树党羽。”项梁派张良找韩成，立为韩王。任张良作韩司徒，和韩王率一千多人向西攻占韩地，攻占了好几个城，被秦掠夺去的领土又都收复了，在颍川往来打游击。

【原文】

沛公之从洛阳南出辗辕，良引兵从沛公，下韩十余城，击杨熊军。沛公乃令韩王成留守阳翟，与良俱南，攻下宛，西入武关。沛公欲以二万人击秦峣关下军，良曰：“秦兵尚强，未可轻。臣闻其将屠者子，贾竖易动以利 ① 。愿沛公且留壁 ② ，使人先行，为五万人具食，益张旗帜诸山上，为疑兵，令郦食其持重宝啖秦将 ③ 。”秦将果欲连和俱西袭咸阳 ④ ，沛公欲听之。良曰：“此独其将欲叛，士卒恐不从，不从必危，不如因其解（懈）击之，”沛公乃引兵击秦军，大破之。逐北至蓝田 ⑤ ，再战，秦兵竟败。遂至咸阳，秦王子婴降沛公。

【注释】

①贾竖：犹言跑买卖的小人，对商人轻蔑的称呼。②留壁：安营扎寨。③郦食其（y ìj ī）：刘邦的谋士。啖（dàn）：吃。这里是引诱之意。④咸阳：秦朝的国都，在今陕西咸阳市东北。⑤逐北：迫击败军。蓝田：在今陕西蓝田县西。

【译文】

沛公从洛阳向南出辗辕，张良带兵跟着沛公，攻下韩十多个城，攻打杨熊的军队。沛公便命韩王成留守阳翟，和张良一起向南，攻占宛，向西进入武关。沛公想用两万人攻打秦峣关下军，张良说：“秦兵还强，不可轻视。臣听说其守将是屠户之子，商贾小人容易用利来动摇。希望沛公暂且留在壁垒中，派人先行，为五万人准备饭食，在各山上增加旗帜，设疑兵，派郦食其拿着重实诱惑秦将。”秦将果然要联合共同西攻咸阳，沛公要听从他们。张良说：“这只是将领想反叛，士兵恐怕不服从。不服从一定危险，不如趁其松懈攻打他们。”沛公便率兵进攻秦军，大胜。追赶他们到蓝田，再次作战，秦兵彻底失败。于是到了咸阳，秦王子婴投降沛公。

【原文】

沛公入秦，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意欲留居之。樊哙谏，沛公不听。良曰：“夫秦为无道，故沛公得至此。为天下除残去贼，宜缟素为资 ① 。今始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桀为虐。且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药苦口利于病，愿沛公听樊哙言。”沛公乃还军霸上 ② 。项羽至鸿门 ③ ，欲击沛公，项伯夜驰至沛公军，私见良，欲与俱去。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乃具语沛公。沛公大惊，曰：“为之奈何？”良曰：“沛公诚欲背项王邪？”沛公曰：“鲰生说我距关毋内诸侯 ④ ，秦地可王也，故听之。”良曰：“沛公自度能却项王乎？”沛公默然，曰：“今为奈何？”良因要项伯见沛公。沛公与伯饮，为寿 ⑤ ，结婚 ⑥ ，令伯具言沛公不敢背项王，所以距关者，备它盗也。项羽后解，语在《羽传》。

【注释】

①缟素为资：犹言以俭朴为本。缟素：白色的衣服。这里是朴素之意。②霸上：地名。在今陕西西安市东。③鸿门：地名。在今陕西临潼县东，今称项王营。④鲰（zōu）生：犹言小子，骂人语。⑤为寿：敬酒以祝健康长寿。⑥结婚：结为姻亲关系。

【译文】

沛公入秦，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数以千计，想留下住在那里。樊哙劝谏，沛公不听。张良说：“秦不行大道，所以沛公您能到这里。为天下除去凶残暴虐之人，应该以朴素来显示本色。现在刚入秦，便安于享乐，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助桀为虐’。并且‘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希望沛公听从樊哙的话。”沛公于是又回去驻扎霸上。项羽到鸿门，要攻打沛公，项伯深夜跑到沛公军中，私下见张良，想和他一起离开。张良说：“臣为韩王送沛公，现在事情紧急，逃跑不义。”便都告诉了沛公。沛公很惊骇，说：“怎么办？”张良说：“沛公真的要背叛项王吗？”沛公说：“有个小人劝我把持关口不放入诸侯，可在秦地称王，便听从了他。”张良说：“沛公自己觉得能敌得过项王吗？”沛公沉默，说：“不能够。那现在怎么办？”张良于是邀请项伯见沛公。沛公和项伯喝酒，为他祝寿，联姻，让项伯向项羽详细说明沛公不敢背叛项王，把持关口的原因是防备别的盗贼。项羽后来罢休，事载《项羽传》。

【原文】

汉元年，沛公为汉王，王巴蜀 ① ，赐良金百溢 ② ，珠二斗，良具以献项伯。汉王亦因令良厚遗项伯，使请汉中地。项王许之。汉王之国，良送至褒中，遣良归韩。良因说汉王烧绝栈道 ③ ，示天下无远心，以固项王意。乃使良还。行，烧绝栈道。良归至韩，闻项羽以良从汉王故，不遣韩王成之国，与俱东，至彭城杀之。时汉王还定三秦，良乃遗项羽书曰：“汉王失职，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复东。”又以齐反书遗羽，曰：“齐与赵欲并灭楚。”项羽以故北击齐。良乃间行归汉 ④ 。汉王以良为成信侯，从东击楚。至彭城，汉王兵败而还。至下邑，汉王下马踞鞍而问曰 ⑤ ：“吾欲捐关已东等弃之 ⑥ ，谁可与共功者 ⑦ ？”

【注释】

①巴、蜀：二郡名。巴郡治江州（在今四川重庆市嘉陵江北岸），蜀郡治成都（今四川成都市）。②溢：通“镒”，重量单位，二十两为一镒。有说二十四两为一镒。③栈道：又称阁道，山谷间以竹木构筑的通道。④间行：走小道。⑤踞鞍：坐在马鞅上。古时行军中休息，常解下马鞍作坐卧之用。⑥捐：放弃，这里是分出之意。⑦共功：谓共立破楚之功。

【译文】

汉元年，沛公做汉王，领有巴蜀之地，赏张良百镒黄金，二斗珍珠，张良都献给了项伯。汉王又接着叫张良用厚礼送给项伯，让他请求汉中之地。项王同意了。汉王到封国去，张良送到褒中，派张良回韩。张良于是劝汉王烧毁栈道，向天下表示没有归还之心，来稳住项王的心。便让张良回去了。一边走，一边烧毁栈道。张良回到韩，听说项羽因为张良跟随汉王，不让韩王成回国，和他一起东行，到彭城杀了他。当时汉王回去平定三秦，张良便写信给项羽说：“汉王失职，想占关中，按约定停止，不敢再往东行。”又把齐的反书送给项羽，说：“齐和赵要共同灭亡楚。”项羽因此向北攻齐。张良便从小道回汉。汉王任张良做成信侯，从东攻楚。到彭城，汉王失败回来。到下邑，汉王下马靠着鞍问道：“我想把关以东让给别人，谁能和我一起建功？”

【原文】

良曰：“九江王布，楚枭将，与项王有隙，彭越与齐王田荣反梁地，此两人可急使。而汉王之将独韩信可属大事，当一面。即欲捐之，捐此三人，楚可破也。”汉王乃遣随何说九江王布，而使人连彭越。及魏王豹反，使韩信特将北击之 ① ，因举燕、代、齐、赵。然卒破楚者，此三人力也。良多病，未尝特将兵，常为画策臣 ② ，时时从。汉三年，项羽急围汉王于荥阳，汉王忧恐，与郦食其谋桡楚权 ③ 。郦生曰：“昔汤伐桀，封其后妃；武王诛纣，封其后宋。今秦无道，伐灭六国，无立锥之地 ④ 。陛下诚复立六国后，此皆争戴陛下德义，愿为臣妾。德义已行，南面称伯，楚必敛衽而朝 ⑤ 。”汉王曰：“善。趣刻印，先生因行佩之 ⑥ 。”

【注释】

①特将：独当一面之将，犹今方面军司令。②画策臣：出谋划策之臣。③桡（náo）：阻止。这里是削弱之意。④无立锥之地：言秦不分封六国之后裔。⑤敛衽：摄其裳际，准备朝拜之态。⑥佩：佩带，这里是授予之意。

【译文】

张良说：“九江王英布，是楚国的猛将，和项王有矛盾，彭越和齐王田荣在梁地反叛，这两个人可以在紧急时使用。汉王大将只有韩信可交付大事，独当一面。如果要让出关东之地，让给这三个人，楚可以攻破。”汉王便派随何劝说九江王英布，又派人联合彭越。到魏王豹反叛，派韩信专门率兵向北攻打，于是攻下燕、代、齐、赵。然而最终攻破楚的，是这三个人的力量。张良多病，不曾专门率兵，常作为策划之臣，时时随从。汉三年，项羽在荥阳急围汉王，汉王忧虑恐慌，和郦食其谋划削弱楚的权力。郦生说：“从前汤伐桀，封其后人于杞；武王杀纣，封其后代于宋。现在秦不行大道，消灭六国，没有立锥之地。陛下果真能再立六国的后代，他们都感激陛下的德义，愿做您的奴仆。德义已行，面向南称霸，楚一定会恭敬地来朝见。”汉王说：“好。赶快刻印，先生去授予他们。”

【原文】

郦生未行，良从外来谒汉王。汉王方食，曰：“客有为我计桡楚权者。”具以郦生计告良，曰：“于子房何如？”良曰：“谁为陛下画此计者？陛下事去矣。”汉王曰：“何哉？”良曰：“臣请借前箸以筹之。昔汤武伐桀纣封其后者，度能制其死命也。今陛下能制项籍死命乎？其不可一矣。武王入殷，表商容闾 ① ，式箕子门 ② ，封比干墓 ③ ，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二矣。发巨桥之粟 ④ ，散鹿台之财 ⑤ ，以赐贫穷，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三矣。殷事已毕，偃革为轩 ⑥ ，倒载干戈，示不复用，今陛下能乎？其不可四矣。休马华山之阳，示无所为，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五矣。息牛桃林之野 ⑦ ，天下不复输积，今陛下能乎？其不可六矣。且夫天下游士，离亲戚，弃坟墓，去故旧，从陛下者，但日夜望咫尺之地。今乃立六国后，唯无复立者，游士各归事其主，从亲戚，反（返）故旧，陛下谁与取天下乎？其不可七矣。且楚唯毋强 ⑧ ，六国复挠而从之，陛下焉得而臣之？其不可八矣。诚用此谋，陛下事去矣。”汉王辍食吐哺 ⑨ ，骂曰：“竖儒 ⑩ ，几败乃公事！”令趣销印。

【注释】

①表商容闾：在商容的里门立表以表彰之。商容：商末贤人，因谏纣不听而退隐。闾：里门。②式箕子门：在箕子门前伏式以示尊敬。式：古人乘车过长者或尊者之门时，伏于车前横木，以示尊敬，称为“式”。箕子：商纣王之叔，官为太师，因谏纣王而被囚禁，后武王灭商而获释。③封比干墓：为比干修墓。比干：商纣王之叔，官为少师，因屡谏纣王而被挖心而死。④巨桥：指巨桥仓。商在巨桥附近修建的粮仓。⑤鹿台：商纣王储存金钱之处，故址在今河南淇县。⑥偃革为轩：谓改兵车为轩车（普通的乘用车），意谓偃武修文。革：指兵车。⑦桃林之野：桃林在华山之北。⑧唯毋强：唯有它比较强大。⑨辍食吐哺：不吃饭了，把口中为吞的饭也吐出来。犹言非常着急。⑩竖儒：竖，骂人语，犹如“小子”。

【译文】

郦生还没走，张良从外面来谒见汉王。汉王正吃饭，说：“有门客为我谋划削弱楚权。”把郦生的计谋都告诉了张良，说：“子房看怎么样？”张良说：“谁给陛下策划的？陛下的大事要完了。”汉王说：“为什么？”张良说：“臣请求用面前的箸子来比画。从前汤武伐桀纣而分封其后代，是估计能制他们的死命。现在陛下能制项籍死命吗？这是第一个不行的原因。武王攻入殷，表彰商容、箕子之家，封比干之墓，现在陛下能吗？这是第二个不行的原因。打开钜桥的粮仓，散发鹿台的财物，来赏赐贫困者，现在陛下能吗？这是第三个不行的原因。灭殷事完，收起兵车制成轩车，倒放干戈，表示不再用，现在陛下能吗？这是第四个不行的原因。让马在华山之阳休息，表示无可作为，现在陛下能吗？这是第五个不行的原因。让牛在桃林的原野上休息，天下不再征税，现在陛下能吗？这是第六个不行的原因。并且现在天下的游士，告别亲戚，抛弃坟墓，离开故友，来跟随陛下，只是日夜盼望有咫尺的地方。现在却封立六国后代，天下无处可再封立，游士各自回去事奉自己的主人，跟随亲戚，重交旧友，谁跟陛下攻取天下呢？这是第七个不行的原因。而且如今只有楚国强大，如果六国又去屈从它，陛下怎能统治他们呢？这是第八个不行的原因。如果真用了这个计策，陛下的事业就完了。”汉王停止吃饭，吐出口中的食物，骂道：“混账儒生，几乎坏了你老子的大事！”命令赶快销毁封印。

【原文】

后韩信破齐欲自立为齐王，汉王怒。良说汉王，汉王使良授齐王信印。语在《信传》。五年冬，汉王追楚至阳夏南 ① ，战不利，壁固陵 ② ，诸侯期不至 ③ ，良说汉王，汉王用其计，诸侯皆至。语在《高纪》。汉六年，封功臣。良未尝有战斗功，高帝曰：“运筹策帷幄中，决胜千里外，子房功也。自择齐三万户。”良曰：“始臣起下邳，与上会留，此天以臣授陛下。陛下用臣计，幸而时中，臣愿封留足矣，不敢当三万户 ④ 。”乃封良为留侯，与萧何等俱封。

【注释】

①阳夏（jiǎ）：县名。在今河南太康县。②壁：安营扎寨。固陵：邑名。在今河南太康县南。③期：言约会的日期。④良曰……句：此是张良表示谦让，不像韩信辈恃功争封，实为明哲保身。

【译文】

以后韩信灭齐后想自立为齐王，汉王发怒。张良劝说汉王，汉王让张良授予齐王信印。事在《信传》。五年冬天，汉王追赶楚军到阳夏南部，战斗不利，坚守固陵军垒，诸侯到约定日期不来。张良劝说汉王，汉王采用他的主意，诸侯都来了，事在《高纪》。汉六年，封功臣。张良不曾有战功，高帝说：“运筹帷幄，决定千里之外的胜利，是子房的功劳。自己挑选齐三万户。”张良说：“开始臣从下邳起家，和皇上在留相见，这是天把臣交给陛下。陛下采用臣的计策，幸而有时料中，臣希望赐封留就够了，不敢承当三万户。”便封张良做留侯，和萧何等一起受封。

【原文】

上已封大功臣二十余人，其余日夜争功而不决，未得行封。上居洛阳南宫，从复道望见诸将往往数人偶语 ① 。上曰：“此何语？”良曰：“陛下不知乎？此谋反耳。”上曰：“天下属安定 ② ，何故而反？”良曰：“陛下起布衣 ③ ，与此属取天下，今陛下已为天子，而所封皆萧、曹故人所亲爱，而所诛者皆平生仇怨。今军吏计功，天下不足以遍封，此属畏陛下不能尽封 ④ ，又恐见疑过失及诛，故相聚而谋反耳。”上乃忧曰：“为将奈何？”良曰：“上平生所憎，群臣所共知，谁最甚者？”上曰：“雍齿与我有故怨 ⑤ ，数窘辱我，我欲杀之，为功多，不忍。”良曰：“今急先封雍齿，以示群臣，群臣见雍齿先封，则人人自坚矣。”于是上置酒，封雍齿为什方侯，而急趣丞相御史定功行封。群臣罢酒，皆喜曰：“雍齿且侯，我属无患矣。”

【注释】

①复道：楼阁间上下两层通道。这里是指复道上层。偶语：相对私语。②属：适值，方才。③起布衣：由平民起事。④此属：此辈。⑤雍齿：沛县人，曾有过叛刘降魏的行为。

【译文】

皇上封了大功臣二十多人，其余的日夜争功不能决定，没有能分封。皇上住在洛阳南宫，从天桥上看见将领们常常几个人相对私语。皇上说：“这是说什么？”张良说：“陛下不知道吗？这是谋反。”皇上说：“天下刚刚安定，为什么谋反？”张良说：“陛下起身于平民，和这些人一起夺得天下，现在陛下成了天子，所封的都是萧、曹等故交亲善的人，所杀的都是平素仇恨的人。现在军官计算功劳，天下不够普遍分封。这些人怕陛下不能全封，又怕被怀疑有过失而杀害，所以聚集起来谋反。”皇上于是担心地说：“那怎么办呢？”张良说：“皇上平素怨恨的人，群臣都知道的，谁最厉害？”皇上说：“雍齿和我有旧仇，多次侮辱使我受窘，我想杀他，因为功劳多，不忍心。”张良说：“现在赶快先封雍齿，以昭示群臣，群臣见雍齿先受封，便人人坚定了。”于是皇上摆酒，封雍齿做什方侯，并赶紧催促丞相御史计功封赏。群臣喝过酒，都高兴地说：“雍齿都被封侯，我们不担心了。”

【原文】

刘敬说上都关中 ① ，上疑之。左右大臣皆山东人 ② ，多劝上都洛阳：“洛阳东有成皋，西有殽（崤）黾（渑），背河乡（向）洛，其固亦足恃。”良曰：“洛阳虽有此固，其中小，不过数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敌，此非用武之国。夫关中左殽（崤）函 ③ ，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 ④ ，阻三面而固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 ⑤ 。此所谓金城千里 ⑥ ，天府之国 ⑦ 。刘敬说是也。”于是上即日驾，西都关中。

【注释】

①刘敬：刘邦的谋臣。②山东：指崤山或华山以东的地区。③左：指东面；下文“右”，指西面。崤：崤山。函：函谷关。④胡苑之利：指关中北部与匈奴等族毗邻的牧场的畜牧业。陈直以为“胡苑”是指上林苑及其中的湖沼，“胡”即湖。⑤委输：输送供应。⑥金城：言城池坚固（犹如金铸之城）。⑦天府：言府库充实，犹如天赐之府。

【译文】

刘敬劝皇上建都关中，皇上迟疑不定。左右大臣都是山东人，多劝皇上建都洛阳，说：“洛阳东面有成皋，西面有崤山、渑池，背朝黄河面对洛阳，它的坚固足以依靠。”张良说：“洛阳虽有这样险固的地形，但面积小，不过几百里，土地不肥，四面受敌，这不是用武的地方。关中左有殽函，右为陇蜀，沃野千里，南面有巴蜀的丰饶，北面有胡地畜牧之利，三面险阻以固守，单开一面向东控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运天下物资，向西供给京师；诸侯有难，顺流而下，足可以转运。这便是所说的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刘敬说得对。”于是刘邦当天起驾，向西建都关中。

【原文】

良从入关，性多疾 ① ，即道引不食谷 ② ，闭门不出岁余。上欲废太子，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大臣多争，未能得坚决也 ③ 。吕后恐，不知所为。或谓吕后曰：“留侯善画计，上信用之。”吕后乃使建成侯吕泽劫良，曰：“君常为上谋臣，今上日欲易太子，君安得高枕而卧？”良曰：“始上数在急困之中，幸用臣策；今天下安定，以爱欲易太子，骨肉之间，虽臣等百人何益！”吕泽强要曰：“为我画计。”良曰：“此难以口舌争也。顾上有所不能致者四人 ④ 。四人年老矣，皆以上嫚（慢）侮士，故逃匿山中，义不为汉臣。然上高此四人。今公诚能毋爱金玉璧帛，令太子为书，卑辞安车 ⑤ ，因使辨（辩）士固请，宜来 ⑥ 。来，以为客，时从入朝，令上见之，则一助也。”于是吕后令吕泽使人奉太子书，卑辞厚礼，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

【注释】

①性：这里指体质。②导引：古时的一种气功健身运动。不食谷：也称辟谷，即所谓不吃烟火食。导引与辟谷乃古时道家提倡的养身之术。③坚决：最后决定之意。④致：招致。四人：据《史记》所载四人是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⑤安车：古时一种较为安稳舒适的小车。⑥宜来：会来之意。

【译文】

张良跟着入关，身体多病，炼气养生不食五谷，一年多闭门不出。皇上想废太子，立戚夫人的儿子赵王如意。很多大臣争辩，没能改变皇上的决心。吕后害怕，不知怎么办。有人对吕后说：“留侯善于谋划，皇上信任他。”吕后便派建成侯吕泽劫持张良，说：“您多年做皇上的谋臣，现在皇上每天都打算换太子，您怎能高枕无忧？”张良说：“以前皇上多次在急困中，能有幸采用臣的计策；现在天下安定，因为偏爱而更换太子，骨肉之间的事，即使有我们一百人又有什么用？”吕泽坚持要求说：“给我出个主意。”张良说：“这种事难用口舌去争。想皇上不能招来的有四个人。四个人已经年老，都因为皇上慢待士人，所以逃避山中，守义不做汉臣。但皇上尊敬这四个人。现在您果真能不惜金玉璧帛，让太子写信，谦辞安车，再让善辩者坚请，应当会来。来了以后就把他们作为贵客，时常带着入朝，让皇上看见，对太子是一个帮助。”于是吕后让吕泽派人带着太子的信，谦辞厚礼，迎这四人。四人到了，住在建成侯那里。

【原文】

汉十一年，黥布反，上疾，欲使太子往击之。四人相谓曰：“凡来者，将以存太子。太子将兵，事危矣。”乃说建成侯曰：“太子将兵，有功即位不益，无功则从此受祸。且太子所与俱诸将，皆与上定天下枭将也，今乃使太子将之，此无异使羊将狼，皆不肯为用，其无功必矣。臣闻‘母爱者子抱’，今戚夫人日夜侍御，赵王常居前，上曰‘终不使不肖子居爱子上’明其代太子位必矣。君何不急请吕后承间 ① 为上泣言：‘黥布，天下猛将，善用兵，今诸将皆陛下故等夷 ② ，乃令太子将，此属莫肯为用，且布闻之，鼓行而西耳。上虽疾，强载辎车 ③ ，卧而护之，诸将不敢不尽力，上虽苦，强为妻子计。”

于是吕泽夜见吕后。吕后承间为上泣而言，如四人意。上曰：“吾惟之，竖子固不足遣，乃公自行耳。”于是上自将而东，群臣居守，皆送至霸上。良疾，强起至曲邮，见上曰：“臣宜从，疾甚。楚人剽疾 ④ ，愿上慎毋与楚争锋。”因说上令太子为将军监关中兵。上谓“子房虽疾，强卧傅太子”。是时叔孙通已为太傅，良行少傅事 ⑤ 。

【注释】

①承间：利用时机。②故等夷：旧日平辈。③强：打起精神之意。辎车：古时一种有帷盖的可供坐卧休息的车子。④剽疾：勇猛迅捷。⑤少傅：太子少傅，也是辅导太子之官，位次于太傅。

【译文】

汉十一年，黥布谋反，皇上有病，想让太子去攻打。四人商量说：“我们来是为了保住太子。太子率汉十二年，皇上打败黥布回来，病得更加厉害，愈发想更换太子。张良劝谏不兵，事情危险了。”便劝建成侯说：“太子率兵，有功而地位不会提高，无功便从此遭祸。并且和太子一起出征的各将帅，都是和皇上平定天下的猛将，现在让太子率领他们，这无异于让羊率领狼，都不肯听调遣，一定会没有战功。臣听说‘母亲受宠，所生之子也会受到抚爱’，现在戚夫人日夜侍奉皇上，赵王常在面前，皇上说‘到底不能让不肖的儿子位于爱子之上，表明他一定会代替太子的地位的。您为什么不赶快请吕后找机会对皇上哭诉，说：‘黥布，天下的猛将，善于用兵，现在各将领都是以前和陛下同辈的人，现在派太子率领，这些人不能被使用，并且黥布听说后，便会击鼓西进了。皇上虽然有病，勉强乘坐辎车，躺着监督他们，各将领不敢不尽力。皇上虽然劳苦，勉强为妻儿打算一下。”

于是吕泽夜会吕后。吕后找机会向皇上哭诉，都按四人的意思。皇上说：“我想过了，浑小子本来不能派遣，你老子自己去吧。”于是皇上自己率军东征，群臣留守，都送到霸上。张良有病，勉强起身到曲邮，见到皇上说：“臣应随从，病得厉害。楚人强悍，希望皇上小心不要和楚争雄。”接着劝皇上让太子做将军监督关中之兵。皇上说“子房虽然生病，勉强躺着教导太子”。这时叔孙通已做了太傅，张良负责少傅工作。

【原文】

汉十二年，上从破布归，疾益甚，愈欲易太子。良谏不听，因疾不视事。叔孙太傅称说引古 ① ，以死争太子。上阳许之，犹欲易之。及宴，置酒，太子侍。四人者从太子，年皆八十有余，须眉皓白，衣冠甚伟。上怪，问曰：“何为者？”四人前对，各言其姓名。上乃惊曰：“吾求公，避逃我，今公何自从吾儿游乎？”四人曰：“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辱，故恐而亡匿。今闻太子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愿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

上曰：“烦公幸卒调护太子 ② 。”四人为寿已毕，趋去。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视曰：“我欲易之，彼四人为之辅，羽翼已成 ③ ，难动矣。吕氏真乃主矣。”戚夫人泣涕，上曰：“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歌曰：“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以就，横绝四海 ④ 。横绝四海，又可奈何！虽有矰缴 ⑤ ，尚安所施！”歌数阕 ⑥ ，戚夫人歔欷流涕。上起去，罢酒。竟不易太子者，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

【注释】

①引古：《史记》作“引古今”，是也。②调护：调理，护持。调，有调和矛盾、纠正过失之义。③羽翼：比喻左右辅佐。④横绝：横超。⑤矰缴（z ē ngzhuó）：泛指射击工具。矰：一种射鸟之箭。缴：系于箭尾的丝绳。⑥阕：乐曲终了，称“阕”。唱了几遍，称“歌数阕”。

【译文】

听，因病不上朝。叔孙太傅引古事说讲，以死为太子争位。皇上假装答应他，仍想换太子。设宴会时，摆酒，太子侍奉。四人跟着太子，年纪都八十多，头发眉毛雪白，衣冠不凡。皇上奇怪，问道：“这是干什么的？”四人上前答话，各说自己的姓名。皇上便吃惊地说：“我邀请你们，你们逃避我，现在你们为什么自己跟我儿子交游呢？”四人说：“陛下轻视士人爱骂人，我们为义不受辱，所以害怕而逃避。现在听说太子仁孝，恭敬爱惜士人，天下没有不伸着脖子愿为太子死的，所以我们前来。”

皇上说：“有幸烦劳各位终于能来调教护卫太子。”四人祝寿完毕，趋步离开。皇上目送他们，叫来戚夫人指给她看说：“我想换太子，这四人为他辅佐，羽翼已成，难动摇了。吕氏真的是你的主子。”戚夫人哭泣，皇上说：“给我跳楚舞，我给你唱楚歌。”唱道：“鸿鹄高飞，一冲千里。羽翼已成，横渡四海。横渡四海，又能怎样！便有弓箭，又有何用！”唱了几曲，戚夫人呜咽哭泣。皇上起身走开，撤酒。最终没有更换太子，这是张良招来这四人的功劳。

【原文】

良从上击伐 ① ，出奇计下马邑，及立萧相国，所与从容言天下事甚众，非天下所以存亡，故不著。良乃称曰：“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仇强秦，天下震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 ② 。”乃学道，欲轻举 ③ 。高帝崩，吕后德良，乃强食之，曰：“人生一世间，如白驹之过隙 ④ ，何自苦如此！”良不得已，强听食。后六岁薨 ⑤ ，谥曰文成侯。良始听见下邳圯上老父与书者，后十三岁从高帝过济北，果得谷城山下黄石，取而宝祠之 ⑥ 。及良死，并葬黄石 ⑦ 。每上冢伏腊祠黄石 ⑧ 。子不疑嗣侯，孝文三年坐不敬，国除。

【注释】

①击伐：指汉高帝十年秋讨伐自称代王而叛汉的陈豨。②赤松子：相传为古代仙人之号。③轻举：升化之意。④白驹过隙：古代成语，形容时光流逝之速。⑤后六岁：《史记》作“后八年’。⑥宝祠：珍重地供祭。⑦并葬黄石：谓将黄石并葬于张良冢。⑧伏腊：两种祭祀之名，夏季伏天之祭曰“伏”，冬季腊月之祭曰“腊”。

【译文】

张良跟随皇上攻代，出奇谋攻下马邑，到立萧相国，和皇上从容谈论天下事很多，不是讲天下所以兴亡的，所以不记录。张良于是声言：“家中世代做韩相，到韩亡，不惜万金财产，为韩向强秦报仇，天下震惊。现在凭三寸舌头做帝王的老师，封邑万户，位在列侯，这是平民的极致，对张良足够了。希望放弃人间之事，跟赤松子云游。”便学习道家之说，想修炼成仙。高帝去世，吕后认为张良有德，便强给他俸禄，说：“人生一世，像白驹过隙，为什么像这样使自己受苦！”张良不得已，勉强接受。六年后死。谧号文成侯。起初张良在下邳桥上见到的给他书的老人，十三年后他随高帝经过济北，果然找到了谷城山下的黄石，拿回去珍重祭祀。等张良死后，一起葬了黄石。每次上坟和伏腊时都祭祀黄石。儿子不疑继承侯位。孝文三年因不敬罪，被除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