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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梅山庄

落叶空山,年华向晚。梅庄静坐,焚香品茗,日子看似是一种简单的重复,可窗外之景分明随着光阴变幻,深浓有序。流光寂寂,当真是无茶不欢,无茶不静。如今只觉,女子的大志,当是做个简静之人,安于厅堂廊下,不奔走于世,朴素静好。

我自是有慧根的女子,内心通透明净,却又不知是清醒得太早,还是了悟得太迟。佛说,净心守志,可会至道。譬如磨镜,垢去明存。断欲无求,当得宿命。到底入世不深,又少与人相交,不问外界风云,只愿在万紫千红的人间往来,依旧梅花之身。

也算是十年漂泊,浪迹萍踪,走过繁城高楼闹市,行经小镇石桥长巷,多番心生倦意。时刻想放下行囊,做个寻常的街坊小户人家女子,无有不好。人生本无所依从,无所寄托,我亦不要怀古,不要思今,就这般清淡自持。看晓风晨露,炊烟暮霭,福祸悲欣,荣华清苦,皆不着于身。

总有人问起,落梅山庄究竟隐于何处?深藏哪里?是太湖畔,烟波浩渺之境,还是梅园边,清雅幽绝之所?是空谷山林,简约的竹篱茅舍,还是大观园里,花柳繁华地?是安静古镇,那一扇木窗下的等待,还是喧嚣闹市,那一处绿芜深处的相逢?

落梅山庄,的确真实地存在,它是江南一处安逸之所,有溪桥杨柳,翠竹梅花,带着江南的温丽,江南的婉约。它简洁优雅,古朴天然,不受世事侵扰,不与凡尘相争。它是我清淡人生的栖居之地,是我在烟火红尘的修行道场。我非隐士高人,亦非佛前芥子,不过是喜好简约的生活,向往宁和的日子。

我曾说,我居之所,皆是梅庄;我爱之物,皆为静美。梅庄小院,一石一景,皆是天然;一草一木,皆有性灵。绿藤爬满了墙院,闲云游走于窗台,茶香弥漫于雅室,琴音流淌在庄园。这里的门常年落锁,无有生人打扰,这里的主人不是避世,她不爱纷繁爱清寂,不慕华丽好简约。

梅庄的主人静若莲花,安然于世,从容不惊。我亦只是闲淡之人,寻常之姿,素日临案写字,隔帘听雨,打理花草,品茶赏玉。梅庄之物,朴素有情,与梅相关,借梅寄怀。我亦非爱梅成痴,只是恰好结下了一段缘分,做了今生花草知己。

我生性好洁,喜淡色,尤爱白。白落梅只是年少时无意所取的笔名,不承想,竟伴我流年经世,山长水远,又将从此与我执手相依,地老天荒。世事安排,皆有前因。我虽不算是长情之人,但幼时心意,不改不减,故有了这“落梅风骨,秋水文章”。

平日里,一袭白衣胜雪,清丽素颜,无大喜大悲之念,亦无大彻大悟之心。或于茶房,或于书斋,或立于花前,或坐于蒲团,烹茶温酒,煮字疗饥,和草木对话,听佛祖说禅。自古多少才子佳人,隐于世外林泉,寄情于山水之间,徜徉于时光之外。那些昔日风流,过往佳话,我都不在意,亦和我不相关。

陌上花开,众生往来,春风桃柳各有情愫,白雪红梅自有主张。我从不询问它们的来处,亦不打听它们的消息,只守着安稳现世,洁身自好,达观贞静。真正有修为之人,不避纷繁世态,不惧光阴消磨,无意岁月短长,只愿在最美的年华里,遇见最合适的人,做最幸福的事。

我岂会不知人间何处不红尘?岂不知桃源仙境亦为世俗人家?而浮世也有清流幽涧,也可坐禅修行。佛云,心净则国土净,心安则众生安,心平则天下平。世情如镜,照影照心,有时觉得自己是个雅客,有时又甘愿做个凡人,纵入俗流,终不落无常之感。

我闲居梅庄,清简度日,翻书品茶,烛花剪梦。我亦不过是千万人之中的一人,万物无私,众生平等,我无过人之处,应携淡泊之心。文者寂寞,我又是幸运之人,清淡文辞,兰草心事,被万人所爱,又被万人所弃。若懂得是一种慈悲,我自当感恩,若猜嫌是一种冷漠,我亦作洒然。

也许因幼时居住在清末老宅,梦里梦外念念不忘那黛瓦白墙、庭院月光,以及小巷悠悠的风景。如若可以,我便归去,重修断壁残垣,收拾故园荒草,看燕子筑巢于檐下,看炊烟袅袅于庭前。仍旧是梅庄,处红尘宛若山林世外,不惊动百姓人家。

晋代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有写“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我非倦鸟,但因内心的情结,想来此生无论被放逐于何处,都是归宿,都觉安定。我喜爱的人间风光,是蜿蜒山路,长亭短亭,是漫漫行人,花间晚照。

又或者寻得一托付终身之人,与之隐于深山,竹屋茅舍,朝夕相伴。移栽先秦的兰草、晋时的霜菊、南北朝的莲荷、唐代的牡丹、宋朝的梅花,取明代的小壶,盛接清朝的春雨,煮民国的普洱,就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半梦半醒半浮生。

人世迢迢,浮烟弥漫,唯梅庄风日闲静,落花无言。世上多少荣华,万千故事,在这里都可舍弃,都是多余。张爱玲曾说:“现代的东西纵有千般不是,它到底是我们的,与我们亲。”也是,悠悠红尘,好山好水,相守相乐,自当欢喜。一旦缘尽,亦可从容转身,不生惆怅哀怨。

我与万物可亲也可疏,可聚也可散。倘若命运安排,我终落尘网,亦无所惧,自有闲茶为良友,梅花是故知。若是远避世外,离群索居,我亦不会落魄彷徨,当淡定心弦,逍遥山水。南齐苏小小曾说:“生于西泠,死于西泠,埋骨于西泠,庶不负我苏小小山水之癖。”

她自是得偿所愿,葬于西湖的山水之间,不负她一段痴心。而我他年埋骨于梅花树下,又有何难?漫漫山河,何地都可寄身,何处皆可埋骨。自古良相贤臣,无论埋骨于何地,与寻常百姓亦同是一个朝代,同是一片黄土,无有贵贱之分。

“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心思简净,连庭院的落叶都静美无言。世间之物,但凡好的,皆有一种禅境。我于梅庄修行坐禅,陶然忘机。不问江山谁做主,任凭光阴来往如梭,守着几树行将开放的梅花,一世情长。 tQpbsX4Tj0KI9lAfyDUhBgkRKpZHUL00PuPhxf30tv3dipRDhHZHc4wOYseJX0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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