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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隐林泉,云深不知何处

《寻隐者不遇》 贾岛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炉烟漫漫,袅过新折的垂丝海棠,落在未干的墨迹上,如幻亦如真。“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这应当是我最喜爱的唐诗,简洁干净,又缥缈虚无。此刻,我用小篆临摹了这首诗,千年的故事,仿佛在淡墨中,缓缓洇开。

我又何尝不是穿行在唐宋的人物,在寂寥空山,云深之处,悠然信步。翻读唐诗,只觉世间每条路,都可以通往唐朝,又或者,通往任何你想要前往的地方。人生种种际遇皆有安排,有些人隔了时空风雨,还能心灵相知;有些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却恍如陌路。

我喜爱魏晋的天空,自由散漫,没有拘束。那是一个风云变幻的朝代,文人雅士厌烦战乱,便寄情山水,清谈玩世,隐于竹林,服食丹药。他们放纵不羁,琴酒作乐,无意朝政,笑傲江湖。或居深山竹屋,或修筑园林别院,远避尘嚣,每日佯狂大醉,游戏人生。

庄子云“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不道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不为福先,不为祸始……其生若浮,其死若休”“淡然独与神明居”。

其实隐士高人比入世者更为清醒明澈,他们深知浮生若梦,功名富贵皆过眼云烟,唯有山水草木,安然自居方得久长。尊重自然,回归山水,是对沧桑岁月最好的妥协。人非圣贤,又怎会没有名利之心?尘海深不可测,懂得急流勇退者,方为高士。

“吴王亡身余杭山,越王摆宴姑苏台。”当年越王勾践灭吴,范蠡不顾越王极力挽留,决意隐退,走时还告诫文种要知退求安,说:“高鸟已散,良弓将藏,狡兔已死,良犬就烹。越王为人……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文种不听,后被逼杀。而范蠡则携美人西施,隐姓埋名,泛舟五湖,远离是非。

严光不事王侯,耕钓富春山,有人说他不同俗流是为清高,殊不知他只是提前退出名利场,赏人间迤逦春光。陶潜年轻时亦走上仕途之路,误入尘网数十年,悔不当初,便回归田园,采菊东篱,悠然南山。宋时林和靖,性孤高,喜恬淡,终身不仕,隐居孤山,梅妻鹤子,亦是自在逍遥。

自古文人墨客,皆有隐士之心,虽十年寒窗,愿得功名,拜相封侯,香车宝马,但在他们失意落魄,或好梦成真时,内心都会萌生一种远避尘嚣的念想。多少人,于官场宦海浮沉,起落不定,或朝觐于天子脚下,阅览江山,或谪贬边远之地,满腹才学无处可施。他们始终期待有那么一个宁静之所,可以安放灵魂,搁置宿命。

或寻深山幽谷,或居云崖古刹,或择荒村古落,茅檐竹舍,修篱种菊。无论有无知己,皆取出几坛陈年佳酿,素菜粗茶,于山水之畔,寄兴吟唱,不记年月。山中岁月,云深雾浓,采松花酿酒,摘山桃果腹,折野花插瓶,倚竹长啸,对月抚琴。也只有此时,方能忘记世间名利,做简洁的自己。

很想知道,千年前的贾岛,去往深山寻找哪位隐者高人。童子在松下,轻摇蒲扇,烹炉煮茶,远处山峦起伏,云涛叠浪,雾霭深重,没有边际。这株云崖边的老松,怕也有千年,隐于此处,不知人世冷暖,朝代更迭。自古松竹梅为岁寒三友,此间的松,亦如这位隐者,不入世流,安贫乐道。

童子道:“师父采药去了。”登山采药,闭关炼丹,似乎也是隐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道风景。魏晋重养生,悟道服药,是当时的一种风尚,沿袭至后世朝代,许多帝王将相亦服食丹药,为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山中隐者,素日修行打坐,品茗下棋,亦采药养生。他们一生不慕荣华,遁世清修,道行高深者,则是鹤发童颜,往来于天地云海,行踪莫测。故连身边的童子亦不知其去往哪里,只知在此地山林,却因云深缥缈,无处寻踪。

寻隐者不遇,寻者之心,顿觉落寞惆怅。对于这位遁迹云海的高人,有向往,有羡慕。其实贾岛也是一个有佛缘的诗人。他年少因家贫而落发为僧,法名无本。后云游,结识孟郊,并受教于韩愈。再后来还俗参加科举,皆是落榜不第。

贾岛一生苦吟诗,行坐寝食,不忘作诗,推敲词句。他的诗喜雕琢,多写荒凉枯寂之境,自谓“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他这一生,半僧半俗,内心枯寂,又放不下功名。居山寺为僧,又念世俗繁华,步入红尘,又割舍不下禅心。无论是为僧,还是还俗,他皆不够从容彻底。

贾岛的心一直不忘空山禅境,可一入尘网,便无法脱身。纵算他后来及第,亦不受赏识,朝廷给他一个长江县主簿的小官,将他贬出长安,放逐于人海烟火。他此一生,唯一不离不弃,让他至死不渝的,便是他的诗作。“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他的笔,便是那剑,十年寒窗苦读,又怎无跃跃欲试之意,无功利之心。

若贾岛出家后,静心修行,不入凡尘堆里,不落名利网,或许能彻悟菩提,得以超脱。但他不肯枯坐诵经,而是还俗欲走仕途之路,终落得潦倒一生,禄不养身。死之日,家无一钱,只有一头病驴、一张古琴,他被葬于某座城郊的山丘上。所在之处,被云雾遮掩,落叶覆盖,蔼蔼黄尘,寻不到踪迹。

韩愈赠诗云:“孟郊死葬北邙山,从此风云得暂闲。天恐文章浑断绝,更生贾岛著人间。”人间也就出现过这样一个贾岛,知道他落过发,又还了俗;知道他曾在深山中,找寻一位隐者;知道他有隐逸之心,却不得所愿。若人生可以重来,他是否甘愿在山林某座古刹,诵经听禅,与窗外的松入定,解脱生死。

佛度有缘人,他既曾入佛门,又算不算是那有缘之人?其实,无论是悟道修佛,还是在红尘道场,又或者归隐林泉,只要内心安于平淡,遵从自然,便可放下执念,逍遥自居。

“看满目兴亡真惨凄,笑吴是何人越是谁?”他是僧者,也是俗人,是诗客,也是隐士,他生于唐朝,死于唐朝。他叫贾岛。 yJ1c2gtQBkltcuVMRnl0qRMSY4/4BwQE7kiuyj5lKZ9lvbVMT8eYAXMDH744WEd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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