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美的风景,是山水草木,是诗酒琴茶。清凉夏日,每日闲居梅庄,摘花煮茗,杯盏里,亦是满满的宋唐。
宋词之美,美在清丽淡雅,婉约多情。唐诗之美,则美在潇洒奔放,端然大气。宋词若一位含蓄典雅的佳人,幽居空谷,含兰草气息。唐诗则是一位明净旷达的雅士,隐于世外,怀翠竹风度。
在遥远的春秋时代,有一种诗歌,叫《诗经》。于是有人吟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后来有了《楚辞》,便有“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的美好。
再后来,才是盛唐的诗,大宋的词。多少名史古迹、人情物意、山水花鸟,皆落其间。诗词之美,自是风流不尽,妙处难言。
从古至今,千秋万载,就一册唐诗。唐诗是什么?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缥缈,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寂静,是“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的深情,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闲远,是“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的淡泊。
普天之下,四海列国,只有一代唐人。他们或在千里莺啼的绿柳江南,看多少楼台烟雨中;或停车枫林,看霜叶红于二月花。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他们有“恨不相逢未嫁时”的遗憾,有“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愁念,有“画眉深浅入时无”的情意,也有“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落寞。
诗词可写景寄情,亦可言志抒怀。诗一如琴,抚琴者常叹知音难求,作诗者亦如是。有些诗,融情于景,简约朴素,为众生所喜。有些诗,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不为人知。世间万物千景,一花一草,一叶一尘,皆可成为诗料。
唐人杜秋娘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想当年,她凭借一首诗,深受荣恩数十载。纵是后来落魄乡野,美人迟暮,亦当无悔。古来王侯将相,文人墨客,若皆如杜秋娘这般从容洒脱,便生不了那如许的哀怨闲愁,亦不会有那么多的怅然追悔。
大唐盛世,有着旷古未闻的璀璨繁华。每一座城,每一个人,都有一段故事,都是一首诗。朝堂之上,王公子弟,出口成章;寻常乡野,市井凡人,亦知平仄。纵为盛世锦年,也有灾劫风雨,但总能巧妙走过,不轻易扰乱人世,更不能惊动河山。
他们背着诗囊,携带天南地北的尘埃,去往梦里的长安。以为天子脚下,泱泱大国,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诗意栖息。却不知人生沧海,渺渺茫茫,到底知音难寻。
诗仙李白,于长安数载失意潦倒,方遇得与唐玄宗邂逅的机缘。纵有高才雅量,供奉翰林,亦只是博得写诗娱乐之闲职。时间久了,被玄宗疏远,搁浅在诗苑,所耗费的,不过几坛佳酿,几两春风。
诗圣杜甫,为展抱负,客居长安十年,奔走献赋,也仅仅落得一个河西尉的小官。后为避战乱,携家入蜀,得友相助,于浣花溪畔修草堂,过上几年简约朴素的田园生活。其忧国忧民之心不减,怀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之心。奈何年老多病,飘蓬流转,最后长逝江舟。
多少人叹怨自己不能生长于盛唐,又有多少人至今依旧梦回长安。愿意背着诗袋,于长安市井漂泊,或寄身于某间客栈,或买醉于某家酒肆,或弄墨在某个诗社,又或暂栖于某家无名的茶楼,甚至流连一间赌坊。仿佛离天子近的地方,可以存放梦想,可以诗酒做伴,功名有寄。
人生本无可选择,秦汉有其气势,魏晋有其玄妙,盛唐有其风骨,大宋有其情致。如若可以,我愿做秦汉的香草,魏晋的庭菊,盛唐的牡丹,宋时的瘦梅。却不愿走进凡人堆里,与某个帝王霸者,或诗人词客,有过擦肩。
一卷唐诗,写的是唐朝的风度,唐朝的人物,也是唐朝的故事。简洁精致的诗行,或气象万千,或磅礴大气,或沉郁苍凉,或哀婉缠绵。虽说描写的是唐人的现世,亦是每一个朝代所途经的时光。
他们的一生,与我们没有区别。看春花秋月,阴晴圆缺,经悲欢离合,生老病死。在属于他们的朝代里,追名逐利,过尽情缘。而后葬于各自的国土,将一生所经之事,所得记忆,埋没于连天荒草,漫漫黄尘。
一生何其漫长,多少时光堆砌而成。一生又何其简短,不过几句诗行。“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是否心存万千景象,容世态人情,自可不败于岁月,不输于山河。
你曾陪我走过一剪宋朝的时光,今时再伴我看一卷大唐的风华。世间种种际遇,有因果,是缘分。悠悠千古,朝代更迭,兴亡成败,爱恨情仇,都散去无痕。当年的大唐,存于历史某个明媚的角落,无愁念伤远,亦无沧桑悲凉。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历一场秦汉风烟,听一段魏晋逸事,抄一部隋朝经文,读一首唐诗,临一阕宋词,喝一壶茶,遇一知音,一生恍惚而过。
白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