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用尽青春只为寻你(精装版)
作者:白落梅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07-01
ISBN:9787540491925
本书由天津博集新媒科技有限公司授权掌阅科技电子版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魏晋之风的琴曲,空灵中有一种疏朗,又有几分哀怨,如冬日窗外的细雨,清澄而寒冷,直抵窗前,落于柔软的心中。
这样的雨日,须隔离了行客,掩门清修,亦不要有知心人。一个人,于静室内,焚一炉香,沏一壶茶,消减杂念。
《维摩诘经》云:“一切法生灭不住,如幻如电,诸法不相待,乃至一念不住;诸法皆妄见,如梦如焰,如水中月,如镜中像,以妄想生。”
佛只是教人放下,不生妄想执念。却不知,世间烦恼恰若江南绵密的雨,滴落不止。该是有多少修为,方能无视成败劫毁,看淡荣辱悲喜。那些潇洒之言、空空之语,也不过是历经沧桑之后,转而生出的静意,不必羡慕。
我读唐诗觉旷逸,读宋词觉清扬,看众生于世上各有风采。诗词的美妙,如丝竹之音,又如高山江河,温润流转,有慷慨之势,让人与世相忘,草木瓦砾也是言语,亭阁飞檐也见韵致。
想来这一切皆因有情,如同看一出戏,本是茶余饭后消遣之事,可台下的人,入戏太深,竟个个流泪。然世事人情薄浅如尘,擦去便没了痕迹。他们宁愿在别人的故事里,真实地感动,于自己的岁月中,虚幻地活着。
佛经里说缘起缘灭,荒了情意,让人无求无争。诗词里说白首不离,移了心性,令人可生可死。那么多词句,虽是草草写就,却终究百转千回,似秋霜浓雾,迟迟不散。
翻读当年的文字,如墙角未曾绽放的兰芽,似柴门欲开的梅蕊。那般青涩,不经风尘世味,但始终保持一种新意。远观很美,近赏则有雕琢之痕,不够清澈简净。
后来,才学会删繁就简,去浓存淡。知世事山河,不必物物正经,亦难以至善至美。好花不可赏遍,文字不能诉尽,而情意也不可用尽。日子水远山长,自是晴雨交织,苦乐相随。若遇有缘人,樵夫可为友,村妇可作朋,无须刻意安排,但得自然清趣。
琴音瑟瑟,一声声,似在拨弄心弦。几千年前,伯牙奏曲,那弦琴该是触动了钟子期的心,故而有高山流水觅知音的可贵。而文字之妙意,与弦音相同,都是一段心事,几多风景,等候相逢,期待相知。
柳永有词:“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他的词,贵在情真,妙在那种落拓之后的洒脱。世上名利功贵纵有千般好,也只是浮烟,你执着即已败了。又或许,人生要从浮沉起落里走出来,才能真的清醒,从容放下。
都说写者有情,读者亦有心。不同之人,历不同的世情,即使读相同的文字,也有不同的感触。有些人,一两句就读到心里去了;有些人,万语千言,亦打动不了其心。
也许,那时的我,恰好与此时的你,心意相通。也许,这时的你,凑巧与彼时的我,灵魂相知。也许,你我缘深,可同看花开花落。也许,你我缘薄,此一生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人间万事,都有机缘。我愿一生清好,在珠帘风影下写几行小字寄心,于廊下堂前煮一壶闲茶待客,不去伤害生灵,也不纠缠于情感,无论晴天雨日,都一样心境,悲还有喜,散还有聚。
当下我拥有的,是清福,还是忧患,亦不去在意,不过是凡人的日子,真实则安好。此生最怕的,是如社燕那般飘荡,行踪难定。唯盼人世深稳,日闲月静,任外面的世界风云变幻,终将是地老天荒。
过日子原该是糊涂的,如此才没有惆怅和遗憾。天下大事,风流人物,乃至王朝的更迭,哪一件不是糊涂地过去?连同光阴时令,山川草木,也不必恩怨分明。糊涂让人另有一种明净豁然,凡事不肯再去相争,纵岁月流淌,仍是静静的,安定不惊。
流年似水,又怎么会一直是三月桃花,韶华胜极?几番峰回路转,今时的我,已是初夏的新荷,或是清秋兰草,心事与从前自是两样。所幸,我始终不曾风华绝代,依旧是谦卑平淡之人。
女子的端正柔顺、通达清丽,让人敬重爱惜。我愿文字落凡尘,亦有一种简约的觉醒,不去感怀太多的世态炎凉。愿人如花草,无论身处何境,都不悲惋哀叹。人世不过经几次风浪,寻常的日子,到底质朴清淡,无碍无忧。
人生得意,盛极一时,所期的还是现世的清静安稳。想当年,母亲亦为佳人,村落里的好山好水,皆不及她的清丽风致;如今却像一株草木,凋落枯萎,又似西风下的那缕斜阳,禁不起消磨。
看尽了人间风景,不知光阴能值几何,如今却晓得珍惜。世上的浮名华贵,纵得到,有一天也要归还,莫如少费些心思。不管经多少动乱,我笔下的文字,乃至世事山河,始终如雪后春阳,简洁安然,寂然无声。
光影洒落,袅袅的茶烟,是山川草木的神韵。我坐于闲窗下,翻读经年的旧文辞章,低眉浅笑,几许清婉,十分安详。
白落梅
初夏,江南的烟雨像轻描淡写的诺言若有若无,美丽亦不安。多少人,多少事,随着深流浅行的光阴就这样草草过去了,以为萦绕不尽,转眼天地清明。
小楼独坐,半炉香燃尽,内心早已行经风日溪山,却又这般安静淡然。人世风光虚实相生,不承想,隔了朝代时空,亦会有那么多莫名的交集。
他本民国风流才子,我只是今世陌路之人,各有故事,各有宿命。他此一生,纵是简短如梦,却远胜过寻常人几生几世,有过几度春光当是无憾无悔。他来自何处,去往何方,早已是前尘旧事,又何劳岁月挂牵。
他有相看又相嫌的妻子,有相恋又相离的红颜,有相爱又相怨的爱人,亦有相识又相忘的知音。他的每一段缘分都令人追忆流连,又感慨万千。其实也只是寻常情感,寻常男女,可他却生生将冷暖阴晴的生活演成了传奇。
虽只有短短三十五载的光阴,却不曾寂寞无依。本生于江南富庶之家,拥有过华贵,受到过荣宠,更有幸得遇恩师,有着漂洋过海的历练。亦因此,他邂逅了生命中那场惊天动地的康桥之恋。
他曾说:“我的眼是康桥教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的意识是康桥给我胚胎的。”康桥教会了他写诗。在康桥,他与梦中的女神携手同游。也是在康桥,他和发妻张幼仪了断尘缘,自此只为爱存活于世间。
那个美若莲花的女子梦幻般地途经了他的时光,又匆匆转身离去。经过了乱世凋年,自知人生深邃,可他的爱情,恰如林徽因的妙年,永远明静出尘。她自可相离,他无怪罪之心,独自留在康桥,用旖旎又哀怨的风景疗伤。
世间多少无理的情缘皆为劫数,来来去去总是别无他法。他终究经不起寂寞消磨,收拾单薄的行囊回到北京,愿与所爱之人得以前缘再续。这座纷乱的王城,因为一代才子佳人,亦有了温柔的脂粉气。无奈她已名花有主,多少往事,多少情爱,一如东风桃李,随水流去。
看似与民国最美红颜擦肩,实则命运别有安排。那时,他为失意才子,她是落寞佳人,彼此相见,竟是男欢女悦,心意相通,妙不可言。他脉脉情思,她剪剪清愁,一切宛如戏文里的章节,恰到好处,让人欢喜到心里去。
他倜傥风流、敢爱敢恨,她妩媚妖娆、我行我素。那时的陆小曼,虽为人妻,却不惧世俗流言谩骂,愿与之生死相随。这段情感经百难千劫,方修成正果。原以为彼此可以远避尘嚣,于山间静谧处做一对人间仙侣,终难遂人意。
她为红尘女子,世间百媚千红皆爱,金粉之都的上海才是她的归宿。他为她营建了一座华丽的修行道场,对她极尽所有,千恩万宠。她借着病弱之身,在她的道场里打牌、跳舞、唱戏、抽烟,一掷千金,奢侈放纵。
她不问钱的来处,更不问用去何方,只随了心情,于凡尘恣意尽欢。她包剧院,捧戏子,和翁瑞午躺在一张烟榻上吞吐烟霞。她从不刻意避嫌,凡事不牵愁惹怨,更无惧遭灾落难。也算尝尽人情浇薄,却不肯计较,看似任性招摇,然则清白纯粹。
他虽对她千依百顺,却终难抵御岁序相催。为了她,他整日尘寰奔波,为银钱费尽心思。之后天南地北,他迫于生计周旋两地,她离不开阿芙蓉。过往的缱绻温情都付与似水流年,随之而来的是埋怨和争吵。
若说转身走失,用死亡的方式来惊醒迷醉的她,那是赌气的话。命数如此,葬身云海是他此生跃不过的劫。他自是羽化成仙,和白云雨雾相伴相依。一袭仙骨葬于日月山川,与匆乱人世再无瓜葛牵连。
山高水长,多少人情物意,兴废沧桑,亦随了他的离去纷纷散场。留下几位红颜,在各自的人间剧场,演绎着自己的喧嚣与落寞。旧时烟雨长巷,斜阳庭院,或是海上风情,车马闹市,皆随着天涯道路消逝湮灭。
不要再去寻找,他只是民国世界里的一片云彩,轻轻地来过,又悄悄地走了,不曾惊扰你的心情,亦无有搅乱我的人生。
他说,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只是,此一生谁才是那个真正走进他灵魂的伴侣?林徽因或陆小曼?抑或是他自己?
他拥有过,亦失去了。是幸,亦为不幸。他用尽青春,只为和所爱之人相遇。他之情事,无论以哪种方式终结,他都是民国唯一的徐志摩,无人取代,无可替代。
光阴的波澜渐息渐止。日色风影,一如远去的岁月,端正悠闲,有一种安然的静美。命运编排好的一切不容你与之相争,顺应因果便是今生最好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