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前几天沾水了?伤口有点炎症现象。”何粲给陆舟后背的伤口拆完线后说。
“嗯。”
“还好不严重,不然又得反复好几天。”何粲摘下医用手套,“不是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碰水了么。”
“下雨淋到了。”陆舟赤着上身,后背一道长长的口子,是在之前出任务时弄伤的。
“给你开了个消炎药。”
“嗯。之前你跟我提的援疆的事,确定了吗?”
“确定啦。”何粲温柔的笑了一下。
陆舟说:“需要签一份自我意向文件,我发给你,填完给我就可以。”
何粲失笑,还以为他怎么也会劝她几句类似援疆条件不好的话,让她再仔细考虑一下,没想到什么都没有,又是公式刻板的一套。
“你现在就发给我吧,我直接这里填完给你。”
陆舟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把文件发给何粲。
何粲办公桌上的电脑滴滴响了两声,她点开,大致浏览了上面的注意事项,一边问陆舟自己看不懂的几个条例,陆舟一一解释。
男人已经重新穿上了上衣,仍能隐约分辨底下线条分明的身体。
她忽然问,眼睛仍盯着屏幕:“你背上的纹身,是不是为了纪念一个人?”
微顿,他神色寡淡,捻灭烟:“没有。”
何粲想起方才替他拆线时看到的,那一处夸张浓烈的纹身。
像一幅画,用最浓重的色彩与最明媚的笔触画下一支樱桃藤蔓。
出现在陆舟的后背上,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的激烈碰撞,禁忌,却带致命的吸引力。
“你们军人,不是不允许纹身么?”何粲轻声问,仔细打量他的表情。
“这个例外。”
他说完这句就闭上嘴,没继续说下去了。
何粲抿了下嘴唇,也不再问下去了。
援疆的意向报告需要填写的东西很多,陆舟就坐在她前面等她填完,他是个本质无趣的人,也没什么话说。
于是沉默。
……
沈亦欢在高中时有个绰号,叫樱桃。
她那些朋友都这么叫她,沈亦欢自己也喜欢这个绰号。
于是她不喜欢陆舟总是一板一眼的叫她“沈亦欢”,一点也不亲昵,好几次逼他叫她“樱桃”,陆舟都没作声。
他没告诉她。
他最讨厌的就是那群人,比他们高一届的、高两届的,每个都是年段吊车尾,在课间、放学来找沈亦欢,站在教室门口叫一声“樱桃”。
他厌恶跟那些人共享“樱桃”这个名字,也厌恶沈亦欢总把自己大部分时间分给他们,于是固执的只愿意叫她全名。
却在分手后的某次机缘巧合,在背上纹了一支艳丽的樱桃藤蔓。
他享受纹身机的锐器在他后背生生隔断血肉的感觉。
那一支樱桃藤蔓。
每一晚,都在他后背肆意盛放,全部化作黑色的欲望。
……
他又想起昨天晚上,小姑娘听到他的话后无措的跑上楼的背影。
陆舟倚着椅背,无奈又凉薄的勾了下唇角,又很快扯的平直。
他第一次看到沈亦欢是在更早的时候。
因为保送,他不用参加中考,那几天正是流感肆虐的时候,他生病发烧,中考最后一天的傍晚,他刚从医院挂完水出来。
整个人都难受的不行,额角一层层冒冷汗,戴着口罩,呼吸都被拢在口罩里,更加闷热。
忽然,小路上传来一阵滑板摩擦过柏油路面的尖锐声音。
他皱眉,抬眼。
几个穿着初中校服的男生女生踩着滑板过来,因为中考所有学校都放假,现在还穿着校服的只有可能是毕业生。
他往旁边侧了一步,避开他们。
少年少女们像阵风,嗖嗖嗖的在他身边穿过。
“樱桃,你今天不行啊!能不能快一点!”在最前面的男生头也不回的冲后面喊,声音很响。
陆舟下意识回头看过去,没注意到转弯口又出现一个女生。
长发,上面松松垮垮的套了一件校服外套,下摆与袖口的松紧带都被拆掉,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风一吹就勾勒出她纤瘦的身形,没穿校裤,底下是百褶裙,长腿匀直白皙,袜子到膝盖,踩着一双姜黄色的帆布鞋。
笑容明媚又张扬,比太阳更耀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亦欢没看见路上的一块石头,一时控制不住,抬眼就看见一个往后看的男生。
“快让开啊!”
可惜来不及了,陆舟刚一回头,就被一股力狠狠带倒了。
他本就发烧,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头痛欲裂,摔下去的瞬间只下意识护了一下身上的女孩。
只闻到一股香味,甜甜的,铺天盖地的,渗透他的毛孔。
“嘶。”沈亦欢皱眉,双手撑在他胸口,疼的眯着眼,张口就要骂,“你没长眼……”
话说一半,她看清了底下人的脸,虽然戴着口罩,可也非常好看,刘海打在额间,眉间微蹙,鼻子很挺。
眼神冷冰冰的,像夏日里一块难得的冰块。
是个帅哥。
沈亦欢立马弯了眉眼,凑过去,嘴唇几乎贴上他口罩下的唇。
“小哥哥,对不起啊,撞疼你了吧。”
陆舟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一双鹿眼朦朦胧胧,清澈的无以复加,却挂着那样娇肆的笑,像是故意勾人的秘密武器,声音放的软又甜。
如果陆舟前面没听到那句脱口而出的脏话,他真是要相信她这副假象皮囊了。
“没事,你起来。”他说。
沈亦欢的朋友听到后面的声音,也纷纷踏着滑板赶过来。
“唉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还撞到人了,人没事儿吧?”她的朋友们问。
沈亦欢一点都不嫌臊,就这么趴在陆舟身上,抬头对他们就喊:“滚滚滚,没看到办正事呢吗!”
他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骂了几句,先走了。
“我起不来。”沈亦欢又换上蛊惑人的声调,“我腿磕伤了,你得负责。”
陆舟看着眼前这张脸微微失神,那样的矫揉造作,他应该是讨厌的,却又觉得新奇,觉得吸引。
他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孩。
因为父亲的身份,他从小在军区大院生活,需要达到的要求很高,日子过的枯燥无味,他以为这就是所有人的生活的样子,直到遇到了沈亦欢。
她像一场暴雨,狂风暴雨席卷他生活,陆舟从此淋的一病不起。
他不知道一见钟情该是怎样的,只觉得沈亦欢像一把刀刺进了他暴露在外的伤口。
杀伐果断。
最后女孩指着自己只是蹭红的膝盖,无理取闹说有内伤,一定要陆舟给个联系方式。
他沉默。
沈亦欢没办法,从包里取出一支笔,粉色外壳,在陆舟手心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叮嘱他一定要给她回个电话。
……
后来再见到就是高一开学。
陆舟坐在靠窗的位置,班主任在上面讲校规班规,他倦怠的半阖眼,看着窗外。
直到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报告。”
他扭头看去。
便看着女孩冲他走过来,对他说:“同学你好,以后我就是你同桌啦!”
她没认出他来,那天他还戴了口罩。
晚上回去,陆舟第一次打通那个电话。
接通后,他许久没说话,听着对面的那个声音热热闹闹的说话:“谁啊,不说话我挂咯。”
陆舟不紧不慢的开口。
“腿好了吗?”
那头愣了愣:“你打错电话啦。”说完便挂断。
她早已经忘了两个月前撞倒的男生,又有了新的猎物。
多巧,都是陆舟。
……
何粲把资料填完打印出来递给陆舟,最后一页还需要一个他的签名。
陆舟接过,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粉色外壳,在上面签上自己名字。
这支笔,是他们第一次遇见沈亦欢在他手心写下电话号码后留下的。
……
因为爱你所以俯首称臣,而你却迟迟不赐我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