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村这边的习俗是大年初二女儿回娘家,虽然老陈氏不喜欢三儿媳妇邓氏,但到了这一天还是一视同仁,每个媳妇都能拿着一篮子鸡蛋外加一块腊肉回去,至于私下几个媳妇会不会补贴娘家,老陈氏不想管也管不了。
放在乡下,女人回娘家能带着这样的年礼已经算是不错了,除了儿媳妇丁氏有些不屑,小陈氏和邓氏都高高兴兴的出门了。
送走了三个媳妇,赵家也迎来了回娘家的两个女儿,前头说过,老陈氏总共生了六儿三女,其中有一儿一女夭折,活下来的儿子有五个,女儿却只有两个。
这年头女人嫁出门之后,想要回娘家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不过老陈氏的两个女儿都嫁的不错,并且离得都不愿,倒不至于一年到头都见不着面。
赵大妹嫁的就是亲舅舅家,老陈氏亲弟弟的大儿子,也就是小陈氏的亲堂弟,当年村里头还拿这两桩婚事说过话,都说陈家和赵家差不多就是换亲了。
不过老陈家那头早就分了家,赵大妹也已经当家做主,她性格像了老陈氏,这些年又连着生了两个儿子,在陈家底气十足,带回来的年礼也分外丰厚。
赵二妹也是嫁在村子里,对方是她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蔡家阿辉,蔡家人丁就单薄许多,不过好歹也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公公婆婆也和善,赵二妹也是满意的。
两个姐姐带着姐夫和三个侄子一块儿回来,原本有些冷清的赵家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赵大妹来的最早,一来就扯着嗓子喊道:“娘,我回来啦。”
老陈氏连忙走出来,脸上带着笑容骂道:“回来就回来了,嚷嚷什么,阿涛,阿海,快过来,让阿婆看看,哎呦喂,我俩外孙就是壮实,来,阿婆给你们打鸡蛋汤吃。”
陈家的日子还不如赵家,听见这话陈涛和陈海两孩子都欢呼起来,撒丫子跟着老陈氏进门了,赵大妹笑着喊道:“娘,东西我给你放厨房留了,你别给那俩小子胡吃海喝的,一天到晚都没个够,这么馋嘴也不知道像了谁。”
老陈氏已经给打好了鸡蛋花了,走出来听见这话顿时没好气的说道:“我家外孙好着额,馋嘴还能像了谁,只能像了你啊,你小时候看见人家吃鸡蛋,喝不得舔人家手指头去。”
赵大花一听这话不干了,跺脚说道:“娘,这么多人呢,你给不给我留面子了。”
老陈氏却不吃这一套,冷哼道:“你要面子,咋不知道给阿涛阿海留面子。”
赵大花的性格像了老陈氏,两人一碰面就得相互呛声,这样的场面赵九福年年看,已经不当一回事儿了,绝对不掺和进去。
赵大花的男人陈大山也深谙这个道理,他来了之后一直乐呵呵的。二话不说帮着将院子里头的柴火劈了,又撩起袖子要去挑水。
赵家这么多男人哪里要女婿来做这事儿,不过陈大山自己乐意,赵家人看着也觉得舒心,老赵头和老陈氏对这个女婿加外甥的态度就分外好一些。
眼看他忙得满头大汗的,老赵头招手说道:“大山啊,别忙活了,这事儿放着让你几个大舅子小舅子干就成,你过来这边陪我说说话。”
陈大山嘿嘿一笑,显得分外的憨厚,他坚持干完了手头的事情才坐下来,陈家人的长相明显不如赵家人,这一点从老赵头老陈氏到陈大山和赵大花明显能看出来。
老赵头跟陈大山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话,无非是种地和村里头那点事情,都会一个村的,倒是不至于没话聊。
过了一会儿,老赵头忽然笑着说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昨儿个阿福去他先生那边拜年,胡秀才是个客气的,还让阿福带了一些人参酒过来,待会儿咱们也喝一杯。”
陈大山一听果然很捧场,满口夸道:“咱家阿福就是有出息,这才一年的功夫,春联也会写了,书也会背了,先生还这么看重,以后说不准能给爹娘挣一个功名回来。”
老赵头听见了倒是谦虚了两句:“可不敢这么夸口,这孩子是比村里头的机灵一些,但功名哪里是那么好考的,我啊,就指望他多认得几个字,以后好歹也能谋个差事。”
赵九福在旁边听着都觉得无聊,老赵头含蓄的夸奖都让他脸红,更别提陈大山来了兴致还会拉着他考一考,天知道刷满三个积分之后,家里人的考一考都是没奖励的。
心中吐槽再多,每年过年的时候赵九福还得继续乖乖回答,他可不想传出什么读了几天书就看不起亲戚的话来。
另一头,老陈氏也忍不住对大女儿炫耀了,她故意在赵大花面前走来走去走了好几趟,偏偏赵大花还是个粗心的愣是没发现。
老陈氏憋不住气了,咳嗽了一声问道:“大花,你看我这簪子怎么样?”
赵大花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她虽然粗心大意,说话倒不算特别难听,仔细瞧了一眼就笑了:“是我爹新给你打的?还不错,虽然简单但大气。”
老陈氏这才笑眯眯的说道:“你爹那个大老粗哪儿想得到这个,这是你弟弟给我买的,花了平时攒的钱,你说他平日里省着钱不花,费这个事儿给我买簪子做什么。”
赵大花难得机灵了一回,很快就明白她娘的意思了,笑着说道:“是阿福买的啊。”
家里头除了阿福,其余的儿子老陈氏提起的时候,总是老大老二老三的叫唤,很少说什么你弟弟我儿子之类的话:“阿福的眼光还不错,这簪子就配我娘。”
“什么配不配的?”正说着话呢,赵二花也带着男人孩子回来了,蔡阿辉留在外头跟老丈人和连襟说话,赵二花提着一篮子年礼回来了。
赵大花笑着说道:“你看娘头上的簪子,是阿福省钱给她买的,你说咱们小弟年纪不大,心思倒是细腻的很,比我们俩那口子都要细心,以后可不得会哄媳妇。”
赵二花一听也好奇的过去看,看了也说好,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始夸弟弟,一直到吃饭的时候都没停止,弄得赵九福脸红耳赤,觉得家人的视觉光环实在是厉害。
吃饭的时候,老赵头果然拿出了人参酒来招待两个女婿,陈大山和蔡阿辉都是村里人,从小到大也没尝过人参的味道,这一喝都说好。
这事儿还不算完,送走了女儿女婿,初三开始老赵头老陈氏就带着赵九福出门做客了,让赵老大和小陈氏在家里招待客人,他们这边一个村半个村的人都是亲戚,不分头行事还真的走不过来,但往年都是小辈出门,老赵头和老陈氏守在家里头的。
今年却不同,老陈氏分外的喜欢串门走亲戚的感觉,别人看到簪子一问,她就要滔滔不绝的开始了,别人要是没看见不问,她也是有法子让他们问。
就比如老陈家这边,老陈氏每个兄弟家里头都走了一回,她辈分大年纪大,还是唯一的姑姑,几乎人家还不得好好招待。
赵九福就被当做吉祥物拉来拉去,时不时就得被提溜出来展示一回,弄到最后赵九福都忍不住躲进书房,再要带他出门就说要开始读书复习了。
一听他说要读书,老陈氏和老赵头果然没再提出门走亲戚的事情,但老陈氏如今却最喜欢去人多的地方转悠,不让人夸一回都不回来。
相比起来,老赵头倒是开始有些心疼人参酒了,这酒一开始喝的时候只觉得好喝,也提升,但慢慢的他品出一些好处来。
就说他常年弯腰干木匠的活儿,年纪大了便有些直不起腰板来,但几年喝了几趟人参酒,腰酸背痛的感觉居然好了许多,老赵头心道人参不愧是好药材。
知道人参酒的好处了,老赵头就舍不得拿出来招待客人了,这会儿除了还在家的两个儿子,赵老二年初五就住回去镇上婆娘家了,他是一个人都不舍得分出去。
每天晚上,老赵头就拿出人参酒来小小的尝一口,就是这么下来,一段时间那酒瓶子也快要见底了,可把他心疼的不行。
赵九福都找到借口,就等着开学会再带一些回来,瞧见他爹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也觉得好笑,只是他两个哥哥却不这么想,不约而同的把自己的那一份让给了老爹。
赵家日子过得好,村里头也不是人人都看得过眼的,不过当面给老陈氏下面子的人真不多,毕竟老陈氏两个女儿,三个媳妇,除了在镇上的丁氏之外都不是好惹的人。
但这一日,偏偏有一个人酸的不行,就是大年初一被人撅回去那位大婶子,再一次看见老陈氏炫耀自己的发簪的时候,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得了吧,黑漆漆的一根发簪子,也不知道用什么边角料做的,值得高兴个什么劲儿。”
这话偏偏还让老陈氏听见了,她顿时冷笑了一声,摸着自己的发髻看着那老妇:“就算是边角料做的,这也是我家儿子的一片心意,阿贵他娘,听说今年过年你家阿贵都没回来?要我说你这儿子是白养了,过年都不来看看你们两个老的,以后还能指望他养老送终?”
那婶子脸色一变,骂道:“赵家的,你胡咧咧什么,我家阿贵孝顺着呢,就是过年店里头太忙才没回来。”
老陈氏呵呵笑道:“是吗,我家老二店里头也忙,但还是带着媳妇回来了,你家阿贵这是忙着什么大生意呢,连过年都不歇息,也不送点东西回来。”
那婶子气的不行,想到自家儿子又有几分心凉。
老陈氏又说道:“得啦,我也不跟你吵吵,反正我家儿子就是比你家的孝顺,我也懒得跟你说话,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回家给儿子煮碗肉汤喝来的实在。”
那婶子气的差点喘不过气来,忽然骂道:“呸,你家儿子孝顺,你家小四都出去多少年了,别说人了,信都没见一趟,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在外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