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饭店,阳光刺眼地射进远山的瞳孔,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也许是刚才在旅馆里的行为让他深感心虚,因而格外在意这强烈的光线。
在这晚秋时分明亮温暖的午后,远山清楚地感受到,这秋高气爽的季节即将结束。
远山快步走在人行道上,趁着人少时握住女人的手,压低嗓门说道:“我们在这里分手吧。”
“你现在要回公司吗?”女人一派天真地问道,轻轻地摇晃被远山牵着的手。
“是啊,一堆工作等着我呢。”
“你每次都这样,在这个地方永远待不住。”女人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快速地握了一下远山的下体。
远山想,是时候了,他已经不再年轻,刚才那种胸痛不知道还会发作几次,谁也不敢预料什么时候会陷入危险。
“再联系吧。”远山用唇做出亲吻状,随即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他再回头看,发现女人的眼神透着眷恋,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山再一次对她挥手,飞快地从乃木坂穿过一条林间小道向前走。他说工作堆积如山并非谎言,确实有很多工作等着他回去完成。
大学三年级,远山突然下定决心要成为剧作家,于是进入飞翔剧团的文艺部门实习。但是剧团里已经有许多优秀的剧作家和著名导演,根本没有发挥才能的机会,于是他回到音乐系慢慢地学习,比同班同学迟了一年才毕业。
毕业以后,远山在一家唱片公司担任导演,他将在剧团担任音效师的经验应用在工作上,不想发现这个工作十分符合自己的兴趣,简直是天职。进入摄影棚录音,远山一点都不觉得辛苦。除了和上司开计划会议时有些厌倦,他与舞台剧演员接触时不但没有压力,还深切地感受到了成就感。
当时整个音乐界处在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中,远山不管身在哪个领域都可以遇到相当大的挑战。优厚的待遇不用说,工作之余想出去玩的时候,也不愁找不到玩伴。即使必须在公司加班,也多半是不需要劳力的工作。远山难以置信自己碰到这么好的时机,有这么好的际遇。除了身体有点不舒服以外,他生活中事事顺遂,并没有什么烦恼。
但是,打从他在吉野口中听到山村贞子的名字,便开始梦到贞子。一时之间,他内心大乱,不知道该从何想起,因为山村贞子是这一生之中,唯一使他心动的女人。
他第一次婚姻失败后,第二次婚姻总算安定下来。有了下一代以后,日子便在娇妻和幼子的围绕中变得十分充实。即使如此,他还是经常有“如果……”的幻想。
如果和山村贞子结了婚,会如何?
如果地球毁灭的那一天到来,会和谁一起度过?
如果人生能够重新来过,会和谁一起过?
如果一生当中只能和一个女人发生关系,她会是谁……
不论是哪一种假设,远山的答案都是“山村贞子”。如果她忽然出现在面前,并且愿意接受他,他愿意抛弃一切与她共度余生。只要能再次触摸她白皙的肌肤,即使立刻失去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我非打个电话给吉野记者不可。”远山想。如果今天能将工作处理好,明天——十一月二十七日会空出很多时间,即使要走一趟横须贺,他也不嫌麻烦。
与其在公司打电话引人侧目,倒不如到外头打公用电话。远山拿起名片和电话卡,走到人行道尽头的电话亭,按下了M新闻社横须贺分社的号码,接电话的人正是吉野贤三。
上一次那个电话是毫无心理准备时接的,远山被约出来时,自始至终都被动地回答有关山村贞子的事。
也许当时吉野有急事在身,对远山提出的问题都含糊其辞地回应,而且一直紧盯着他问个不停。问不出所以然来,吉野便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去,留给远山满腹疑云。他觉得吉野这个人未免太自私,而且做事欠周到。
为何M新闻社的记者到处打探山村贞子的消息呢?这个单纯的疑问一直在远山脑海里打转。他直截了当地询问吉野,温和地说,希望再见一面,好了解详细情形。他还礼貌地表示,如果有必要,他可以亲自到横须贺一趟。
吉野在电话那头说“那倒不必了”,他简单说了下明天的行程:昨天新闻社的同事在品川的医院病逝,他明天到品川参加葬礼,葬礼之后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可以和远山见面。“明天下午四点,我在京滨急行线新马场站的检票口附近等候。”
远山确认了见面的场所和时间,记在笔记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