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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阿馨和亮次除了念书,还花了很多时间在闲聊上,内容大都以一般的科学为主题,这不由得让他回忆起小时候和秀幸辩论的一些片段。阿馨曾经期望将超常现象等非科学领域的内容和科学联系在一起,借此说明宇宙的结构,可是每当他下苦心去钻研时,总会在某个环节中发现无法解释的现象,而且都适逢秀幸发病,因此才转往医学这条道路。如今,阿馨眼前这个男孩也想解开世界构造之谜,向他询问各种有关遗传因子的问题。

亮次坐在床上,空虚的眼神投向前方,脸上挂着一抹苍白而无奈的笑容,仿佛是知道生命即将进入尾声的人正在嘲笑这个世界。或许他已经习惯用这种方式看待自己的病情,但是这种表情挂在一个小男孩的脸上,实在令人伤感。但只要和他进行激烈的争辩,把他驳倒,他这种表情就消失了。

“你对进化论有什么感想?”阿馨谈到了进化论的话题。

“没什么感想。”亮次有些坐立不安,他吊起眼睛瞪着阿馨。

“那我问你,首先,进化的目的是偶然的还是预定好的?”

“阿馨,你认为呢?”亮次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他说出自己的意见之前,总喜欢先试探对方的心意。

“我认为进化有某种程度的选择,它有方向。”阿馨无法完全认同正统派的达尔文进化论,即使身为一位自然科学家,他也不能抛弃目的论的说法。

“定向进化学说吧,其实我也有同样的想法。”谈话一旦按照亮次的思路进行,他便会将身子转向阿馨的方向。

“要不要按照产生的顺序来逐一探讨?”

“产生的顺序?”亮次发出尖锐的叫声。

“如何抓住生命‘产生’的瞬间,是很重要的。”

“是那样吗?”亮次皱紧眉头,似乎希望快点结束这个问题。阿馨无法理解亮次的态度,他觉得“生命如何诞生”这一类问题很有趣。地球上的生命是如何诞生的,又为何能得到进化,这些疑问都紧密相连,阿馨和秀幸曾经以此为主题一路讨论过来。

“你讲下去吧,虽然我不知道生命最初诞生时是什么构造……”

阿馨讲到一个段落,亮次又催着他继续往下讲。

“我想,最初的生命就像种子一样,种子会发芽成长,人类也会发育成熟,就像生命树一样,上一代和下一代之间可以输入遗传信息。”

“但是,有时也有‘没有把握’的疑虑。”

“嗯,只要一粒小小的种子就能长成大树。从树干的粗细、叶子的颜色到果实的种类,这些遗传信息都包含在最初的种子之中。当然,大树也会受到大自然的影响,没有光照就会枯萎,养分太少树干会变细,有时候打雷还会劈裂树干,强风也会让树枝折断。但不论受到外界什么影响,其本质都是不变的,下雨下雪也不可能让银杏树长出苹果来。”

阿馨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又继续说道:“海中的生物会爬到陆地上来、长颈鹿的脖子会变得更长,这都是因为最初就写好了生长的程序。”

“嗯,没错。”

“但是生命在成长之前,应该有某种意志驱使它做这些。”

“是谁的意志?是神吗?”亮次很天真地问道。

阿馨说的并不是神的意志,而是指在生命产生之前或进化阶段那种无形的神秘力量。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群鱼向陆地游去的情景,鱼群将海洋染成一片黑色,在水面上跳跃着,想往陆地冲去,最后有一大半死在半途,眼中还流露出迷惘的神色。实际上,海里的生物并不是自己想往陆地而去,而是在重复的造山运动下,海水变少了,鱼类才在干涸的水边适应了陆地的生活,这是正统派进化论者所持的说法。但无论如何,阿馨仍旧无法相信其中一部分鱼可以适应陆地的生活。环境起了变化,为了适应环境,鱼的内脏器官也跟着改变,将呼吸的器官从鳃改成肺。如果在内脏器官变换中发生错误,那该怎么办?

阿馨注视着亮次光光的头,想象在这个瘦小的身体内部,和秀幸一样,正在上演一场激烈的细胞攻防战。秀幸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胃、一部分大肠和肝脏,往后癌细胞不知又将附在哪一个部位。

忽然有个灵感涌上阿馨的心头。癌细胞会使正常的器官变色、变形、增加一些突起的疣状物,使器官的运作不正常,导致个体坏死。仔细一想,癌细胞的活动仿佛人类用手去试探各个器官,病毒随着血液和淋巴腺去戳刺各器官的细胞,并且重复做这些实验,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要适应新的身体,创造出新器官吗?“转移性人类癌病毒”四处活动,是在进行在体内创造新器官的实验吗?

这种过程令水边的鱼类几乎濒临灭亡,大多数人也都会死亡。然而,如果海洋生物可以在一亿年之后登陆成功,那么,经由无数人的牺牲,人类或许也可以获得新的内脏。届时人类将会获得进化,而且是像鱼类从海上跃到陆地一样的跃进,只是不知要等到何时。近来,因为癌症死亡的人数增加不少,卫生机关还不能确知癌细胞究竟何时开始活动,也不知道这种进化的实验对象是否专门指向人类,更不知道这种“进化”的时间长短。如今,只有尽力缩短“进化”所需的时间,才能减少为此牺牲的人数。而从鱼类进化到两栖类,以及人猿进化到人需要的时间来看,后者所需的时间比较短,因此进化所需的时间可能是依次缩短。

阿馨希望秀幸不会成为癌症的牺牲者,而成为完成进化的先驱。谁都想拥有再生的机会,并因此拥有永恒的生命。从“转移性人类癌病毒”的特征来看,它很有可能制造出永生不死的细胞,连亮次都有存活的机会。阿馨决定不对亮次说明这种可能性,这类随便臆测病情变化的说法,会影响病人对生命的执着。

这时,阿馨听到后面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转头一看,礼子正趴在桌子上睡觉。阿馨和亮次对望一眼,笑了出来。

现在才晚上八点,时间还很早,窗外映出初夏的大都会夜景,传来川流不息的车声。阿馨和亮次静静盯着礼子,冷不防地,礼子的胳膊肘忽然动了一下,桌下的脚将一只空罐子踢到了床底下,但她依然没有醒过来。

阿馨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你妈妈睡着了,我也该走了。”

“你不是还没说完吗?”亮次意犹未尽,一脸不服气的表情。

“下次再继续吧。”阿馨站起来环视一下室内,礼子把脸靠在交叠的手背上,脸朝着阿馨这个方向。她嘴巴半开,口水流在了手背上,让阿馨觉得很可爱。

他头一次用“可爱”这两个字来形容超过十岁的女性。瞬间,全身的爱意都沸腾起来,他心中升起一股触摸礼子身体的欲望。

亮次从床上伸出手来摇晃礼子的肩膀,叫唤着:“妈妈、妈妈……不行,她睡得很熟。”他看了看阿馨,又将视线转向旁边的床,淡淡地说:“妈妈一直很辛苦地照顾我,今天晚上还要起来,能睡的时候就让她多睡一会儿。”阿馨凭直觉认为,亮次是在说:“不要吵醒妈妈,将她轻轻抱起来放在旁边这张床上。”以阿馨的体力来说,搬动一个女人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害怕一接触到礼子的肌肤,欲望就变得很难控制,不由得迟疑起来。

“妈妈睡成这样,让我怎么搬得动!”亮次故意把脸朝向阿馨,好像看出阿馨对礼子极有好感,在试探他的反应。

阿馨默默地把旁边那张床整理好,他不想让亮次看扁了,也想试试身体上的碰触,会不会给自己在精神上造成强烈的影响。

阿馨把双手伸到礼子的脖子和膝盖下方,一口气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礼子的嘴唇不经意地碰到他的脖子,还无意识地用力抱紧阿馨。她缓缓睁开眼睛,一看到是阿馨,又安心地慢慢放松,再次进入梦乡。阿馨怕将礼子吵醒,动作格外地轻柔。他贴近礼子的身体,将脸靠在她胸部和腹部中间,感受到她衣服下的柔软身躯,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把礼子放在床上后,阿馨脖子上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他慢慢挺起身子,不断地询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礼子?

“我下星期再来。”阿馨胸中的激动尚未平静下来,他轻轻打开房门,回头看着亮次。亮次盘着腿坐在床上,上下摇动着膝盖,让关节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他脸上原有的戏谑全都消失了,呈现出冷冰冰的表情。“晚安。”

阿馨悄悄地走出房间,他知道亮次脸上冷淡的笑容会随着门关上而消失,与这对母子的相遇并非偶然,在未来的人生里,自己的命运也许会和他们纠缠在一起。 yUkN+MCPacgZeUWFAquRX3wp4hIeJKE3d90ziDEUdRqkQUgGzz8AtpCKXfsNGyW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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