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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为情

我们的童年少一段

应该没有人否认罗大佑的《童年》是首好歌,代言了我们曾经懵懂、焦躁的时光。不过我们最早听到的版本是成方圆唱的。高中毕业后,听到罗大佑的专辑《之乎者也》才知道,这首歌足版有五段,成方圆的“引进”版本里少了一段歌词。分析被删的原因,主要问题应该出在“隔壁班的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这句上。被歌颂的纯真,却被禁,也是咄咄怪事。当初,一定有谁拿了主见阉割了这段人性,不知道他自己的儿孙后代发育是否健全,真的健康、平安如其所愿。

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能做多大的蠢事。我们的童年就这样少了一段。

高中时有个教历史的女老师,虽已中年,仍可相见她年轻时的娟秀美丽,上课时偶尔扯开老远。有次说到“驸马”“招赘”的话题,老师很热情地举例,所有男生身临其境。她说,比如你将来做木匠了,去某个达官老爷家干活,而他家的女儿看上你了,老爷拗不过宝贝闺女,哎,你就留了下来,成为东床快婿!我至今还记得起她说那一声“哎”,是第二声,拔高了声调的,两眼也同时放着光。仿佛告诉男同学们人生可以另辟蹊径,走向光明。

“这就是俗话里讲的,倒插门!”老师补充。

在座男生们几乎全都低头笑而不敢出声,那是一种集体难为情的壮观景象。我敢说,男生们那一刻都是心旌动摇,喜悦盈满的,未来的人生竟可能有逆向思维结出的硕果。“倒插门”,好生猛的说法。“东床”,天哪,袒躯陈体,花红一片……我不敢再想下去。

难得那一天有老师把我们的生命放在历史中嬉笑一说。

中国文化特别擅长的是不讲清道明。这个聪明的民族喜欢意会、解读,仿佛一切能在不着一字的状态下稳步运行。家长与孩子、老师与学生之间除了读书的事,其他事是围堵、限制,避而不谈的。以前的小孩子想取得一点儿成长,简直就是在悟道。什么都是内里的翻江倒海,一切在暗中潜行。

当我发现胯下长出了稀薄的幼毛,心里惊惶至极:完了完了,这辈子都要暗做无耻之徒了吗?跟自己说清这不是自己的人品问题,总要花上一段时间的。自己的创伤愈合之后,又会推己及人,是所谓淫邪。

当中学男生们把录像机用毛毯包着,聚到某处去看成人片,出来后走在街上看谁都像光着身子,那样浑噩的负罪感没有办法向这个世界告解,也没有人去听他的拧巴。

自来卷

男生寝室熄灯后常有夜聊。据说犯人夜晚也谈论性话题,与作奸犯科锒铛入狱者的饥肠辘辘应该有所不同,蒙昧学子的夜谈要文气许多,应该是透着小心翼翼的恳切,那是黑暗中的恳谈会。主要内容是点评女生,倾诉暗恋,甚至意淫配对。获得配给者在黑暗中咧嘴笑纳,再咧着嘴入睡。

当时有个外系女生是学生会干部,会唱民歌,是个俏姐,头发是自来卷。我们某天晚上决定恳谈一下她。

既然自来卷,我们就猜其下体之毛到底是卷曲的还是直的。答案出来之前,还有人进行了分析联想:比如,一个金发的人,其体毛断然不可能是黑的吧!因为基因品种不可能有两套性征。最后还煞有介事地决议:卷曲无疑!嗯,头发卷则阴毛卷。这是令人得意的科学的推断,让人感觉这简直是个每次在校园里与她擦肩而过时内心可以暗爽的秘密。

大惑得解!

多年以后,在图片看多了之后才明白,关于金发姑娘的推断是对的。至于自来卷的推断,其实也没有错,只不过是枉费了那一晚的心机—那一屋子精虫上脑的文科少年在暗夜中并不擅长弄清曲直,答案也根本不用等到多年以后。在第二天清晨勇于低头面对晨勃的自己就可以知道:

我们都是自来卷。

丰都的江滩上,一个男学生百无聊赖地游荡,不知道是考试提早交了卷还是逃了课出来。他在我跟前停了停,手里的圆珠笔还在咔嗒咔嗒地按。似乎对我的相机感点儿兴趣,我没有问,反正在我摆弄相机的时候他没有离我太远。

公猪也有奶头

小时候看的报纸杂志上,经常有一些科学小知识、生活小常识之类的内容。曾对“老母猪肉不能吃”的知识有点儿印象,指的大概是那些专门用来繁殖的、年老以后被淘汰了的母种猪的肉。文章大概是说母猪肉皮厚、纤维粗、营养差、口感不好,更严重的是母猪哺乳期间,会被使用大量的药物,食其肉对小孩、孕妇健康影响很大。于是一边在脑子里浮现猪妈妈躺在圈里,边上围拢着一圈小猪在拱奶的情景,一边牢记这个知识点。后来也听说过猪妈妈穿的是“双排扣”衣服的戏谑,它的纽扣数量通常跟产仔量天然匹配,小猪崽们一仔一奶。

毕业后刚上班那会儿,由于是单身,吃饭总是凑合。特别是那时候每天练琴时间很长,如果再去买菜做饭会太耽误时间。

有那么一天上午,我抽出时间出去买菜。顺带休息一下,给自己加个餐,除了素菜以外,还特地买了一长条的五花肉。

我兴致勃勃地回去准备做午饭。刚打开塑料袋,我一下子惊了:那一条窄窄的的五花肉上,分明有“纽扣”!天哪,母猪肉!买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呢,本来就没啥钱,想着能改善一下伙食,为成天辛苦练琴的自己打个牙祭,不料上了奸商的当,真是痛心疾首,怒火中烧。

我站在阳台上,把装肉的塑料袋口扎紧,朝着远处楼下的垃圾堆,把胳膊抡圆了扔出袋子。原来人在愤怒的时候,投掷能力也能发挥到最好,几秒钟之后,才听到那袋肉的坠地之声。它带走了我的万千懊悔,也让我当时脑海中浮现了“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励志名句。

那天中午饭,我郁闷地继续吃得很素很凑合。这种郁闷持续了好几天,我对坑害穷人的人一直不能原谅,更何况是坑我。

好几年后的一个夏天,我闷在屋里光着膀子练琴,直练得浑身是汗。就在我抄起毛巾擦汗时,就在毛巾滑过我汗湿的肥厚胸口时,我突然愣住了。

好像有什么不对。天哪,那块带纽扣的五花肉……

交谊舞会

上大学之后,有那么一两年,迷上过跳交谊舞。

刚入学时的周末,由学生会组织,请高年级的俏姐儿来教跳,三步四步,音乐是录音机里的韩宝仪。开始是学姐带着学弟跳,边跳边教。稍稍会了一点之后就可以带着学姐跳。我记得那时的自己羞臊得几乎屏息,脸热心跳,低头弓腰,不敢贴上近前的身体会向后收,肯定僵硬难看。被女生搂着和搂着女生都是平生第一次,这是开天辟地的事。

娱乐是安全的体验。就像拳击是合法的暴力,舞蹈是人类加工过的边缘性行为,有强烈的暗示性,由两性默许搭建而成。毫无道德负担,却又可以抵达轻浮造次的外围,这真是人类的美好发明。身心两利,足以让人迅速上瘾。想想都激动,以后的周末都可以在自发的莺歌燕舞里度过,就要与她们你情我愿地共处美妙人间,世界就要转起来了。这分明是长大的好已然来临!

舞池,既是两性小世界也是两性小社会。男生都是穷绅士,摊开手掌伸向女生:“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女同学会愣一小下,再转头看一眼身边的女伴,有点抱歉地先行一步的意思,女伴微笑,算是放行。遂才缓步迎上,步入舞池。

韩宝仪,我不会忘记,给我的青春提供了最早的甜和速度。《你潇洒我漂亮》《粉红色的回忆》《心心相映》……都是最初感受时间和距离相对论的背景音乐。男孩子开始琢磨与人相处之道,怎么表现,如何竞争,怎样把握。

微胖的女生后背上勒出的沟,与之共舞时触到会被电了一下似的移开手,大家虽都若无其事,不过我也不信她不知道。诸多节制的触碰中,有些什么在中和、消解,也渐渐意会了某些默契,熟悉了某个眼神,遐想着与谁更为登对。

也有性格火辣的女生班干部,举止豪放,我钻头觅缝寻找舞伴的过程中常被她们截获。“过来跟我跳舞!”在我发愣的当口,手已经被扯着举向空中。腼腆让我被更加粗野地对待,人类搭建起来的含蓄优雅会在女生的主动下化解如崩,实是无语。

舞场里,通常是男生比女生多。舞曲响起时,也有凑不成对的,不甘冷闲,于是出现男生与男生跳的景象,很是寒碜。也偶尔有女生跟女生在跳,让人觉得浪费人手且同样古怪。小时候看梁祝“十八相送”的戏,就发现那梁山伯明显也是女演员扮的,这让我很难入戏。

前段时间回顾老电影,又看到港片《监狱风云》里周润发与其他男犯人欢欣共舞的场景,忽而觉得跳舞这件事有一种很深的伤感在里面。又想起在学校时的舞会,趔趄学步、凝神屏息,个人的小小寰球刚刚开始转动,无力飞旋。

那时的感伤是喜欢却又匆匆避开的眼神,一次次攥起又不得不放开的手。

词变

眼看着以前的一些词很常用,后来经历了新的流行的冲击,便消失了,或者意已偏转,指向另一概念或群体。比如大家都知道的,“小姐”“同志”早已不再指大户千金和某主义下的同仁。这些偏转的词义,不知道在将来还能不能回得来。

在我们小的时候,说男子相貌好,风度翩翩,用的是一个意味清凉的词“潇洒”。潇洒在风尘,孤单寂寞冷。如今会用“帅”,以前好像就没有这个形容词。不再被用来形容人美之后,“潇洒”大概只剩下清闲、大方之意,这时候如果再强行用来说人样貌,大概只能是说他长得不慌乱、慷慨、不保守……

“帅”字一出,一扫“潇洒”的内敛孤绝,出类拔萃感一下子就出来了。

看来,帅,就是活得难以隐蔽,一定程度上出人意表,起码可以局地称王。极端例子就是当年春晚上一炮而红的费翔,那个潇洒啊,不,帅到举国没有准备。自顾潇洒看来是不行的,要被推举出来当王。帅,有一种凌驾感,同样形容男人美,帅比潇洒多了些斗争性。社会发展了,男人的心态变了。

“丰满”,以前常用来形容女子“身体胖得适度好看”,而如今再这么说人,估计会当面打起来。匀称之美在当世不流行了,瘦瘪才最如意。丰满在贫困年代还是褒义,如今美的标准改变了,女人们也变了。

那些帅久了的男人,终有一天也会颓居二线;瘦不动了的女人,也会悄然胖起来。这不也挺好嘛,只要看得开,可以安然重回潇洒和丰满。去过潮流高地,后来滑落坡底,发现完全可以重拾一些词的本义,它们本来就是端端好词。修改审美底线也许是出于无奈,但也是一个由虚妄回归自然的正途。

以往的人说话、写字还会常用到“相思”“渴望”“心上人”“难为情”……这些词现如今踪影难觅了。除却胖瘦话题,人的内心戏也不一样了,莫非这个时代从外到内,情况都已生变?

我应该是一个审美上比较传统的人,乐见男人们是潇洒的,女人们是丰满的。女性朋友听了未必高兴,其实吧,在胖和瘦之间,我肯定会选比较难为情的那一个。

2006年,我第一次到了成都。清早来到人民公园,早点摊已经摆好,还没有顾客,大妈们已经起舞翩跹,一派安逸的生活图景。我对女人跟女人跳舞没有意见,只是觉得小个子搬动大块头会有些累,这或许也是交谊舞锻炼效果的一部分吧。 nlvzNQ+C2DIn8msfEAB51ixXukKk544PNv/vCL7IhKht6bu4HNOrsoppFOXzxPX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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