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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缘战略棋手和地缘政治支轴国家

活跃的地缘战略棋手是有能力、有民族意志在其国境之外运用力量或影响去改变现有地缘政治状况以致影响美国的利益的国家。它们在地缘政治方面有多变的潜力和/或倾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管是为了民族的荣耀、意识形态的成就、宗教上对救世主的信念,或经济扩张,有些国家确实在谋求地区主导地位或全球地位。它们的动机有很深的根基,并且十分复杂。罗伯特·布朗宁(Robert Browning)对此作了最好的解释:“……一个人应该去抓取他抓不着的东西,否则天堂的意义何在?”于是这些国家仔细地估量美国的力量,确定它们的利益同美国一致或矛盾的程度,并制定自己较为有限的欧亚大陆目标。这些目标有时同美国的政策相符,有时同美国的政策冲突。美国对有这种动机的欧亚国家必须特别注意。

地缘政治支轴国家的重要性不是来自它们的力量和动机,而是来自它们所处的敏感地理位置以及它们潜在的脆弱状态对地缘战略棋手行为造成的影响。最常用来界定地缘政治支轴国家的是它们的地理位置。由于这种位置,它们有时在决定某个重要棋手是否能进入重要地区,或在阻止它得到某种资源方面能起特殊的作用。一个地缘政治支轴国家有时能成为一个重要国家甚至一个地区的防卫屏障。有时其存在本身就可能对一个更活跃和相邻的地缘战略棋手产生十分重要的政治和文化影响。因此,辨明冷战后欧亚大陆关键的地缘政治支轴国家并为它们提供保护,也是美国全球地缘战略的一个重要方面。

从一开始还应注意到,尽管所有的地缘战略棋手往往都是重要和强大的国家,但并非所有重要和强大的国家都自然而然的是地缘战略棋手。因此,虽然辨明地缘战略棋手比较容易,但将一些显然重要的国家置于棋手名单之外可能要求更多的理由来解释。

在目前的全球情况下,在欧亚大陆新政治地图上至少可辨明五个关键的地缘战略棋手和五个地缘政治支轴国家(后者中有两个在某种程度上也有资格被视为地缘战略棋手)。法国、德国、俄罗斯、中国和印度是主要和积极的地缘战略棋手,而英国、日本和印度尼西亚虽然无疑也是十分重要的国家,却不具备当棋手的资格。乌克兰、阿塞拜疆、韩国、土耳其和伊朗起着十分重要的地缘政治支轴国家的作用。土耳其和伊朗在某种程度上——在它们较有限的能力范围之内——在地缘战略方面也相当活跃。以后的章节将更详细地讨论每个国家的情况。

在目前阶段,说欧亚大陆西端最重要和最具有活力的地缘战略棋手是法国和德国就足够了。尽管它们对于在欧洲一体化之后应当在何种程度上、以何种方式保持同美国的联系看法不同,但这两个国家都致力于欧洲一体化。它们都有一些要改变欧洲现状的有新意的大胆构想。法国更是有自己的欧洲地缘战略观念,这种观念在某些重要方面同美国的观念不同。尽管法国依靠法—德联盟来弥补自身相对的弱点,但它的战略概念倾向于通过策略运作使俄罗斯与美国,以及英国与德国相互对立起来。

另外,法国和德国都有足够的力量和自信在更大的地区范围发挥影响。法国不仅谋求在统一欧洲中起主要的政治作用,还把自己视为有着共同关心问题的地中海—北非国家群体的核心。德国越来越意识到它作为欧洲最重要的国家——地区的经济火车头和新的欧洲联盟(欧盟)领导人——所具有的特殊地位。它认为自己对于新解放的中欧有特别的责任,这种想法同过去那种由德国领导的中欧的概念有含糊的近似之处。另外,德国和法国都认为它们有权代表欧洲的利益同俄罗斯打交道。德国甚至认为,由于它的地理位置,它仍可作出同俄罗斯发展某种特殊的双边协调的重要选择,起码在理论上是如此。

相反,英国不是一个地缘战略棋手。它没有那么多的重要选择,对欧洲前途也没有雄心勃勃的构想。它的相对衰落还降低了它在欧洲起传统的平衡作用的能力。由于英国在欧洲统一问题上立场含糊,并同美国保持着一种日益淡化的特殊关系,在有关欧洲前途的重要选择方面英国正越来越成为一个局外人。伦敦基本上已退出了欧洲棋局。

曾任英国驻欧洲委员会高级官员的罗伊·登曼爵士(Sir Roy Denman)在其回忆录中提到,早在1955年举行的讨论建立欧洲联盟的墨西拿会议上,英国的官方发言人就直言不讳地告诉与会的未来欧洲设计师们:

你们正在讨论的未来条约不可能得到同意;即使得到同意也不可能得到实施。即使得到实施,英国也将认为它完全不可接受……祝你们成功!再见吧

现在四十多年过去了,上述声明仍然是英国对于建立一个真正联合的欧洲的基本态度。英国对参加定于1999年1月启动的经济货币联盟犹豫不决,这反映英国不愿把自己的前途同欧洲的命运连在一起。英国的这种立场在20世纪90年代初就概括得很明确:

●英国不接受政治一体化的目标。

●英国赞成在自由贸易的基础上实现某种模式的经济一体化。

●英国主张在欧洲共同体(EC)框架之外进行外交政策、安全和防务方面的协调。

●英国极少谋求在欧共体内最大限度地发挥影响

当然英国对美国仍然十分重要,它仍能通过英联邦发挥某种全球性的影响。但英国既不是一个不安于现状的主要大国,也不受雄心勃勃的构想的驱使。它是美国的重要支持者、一个十分忠实的盟国、一个不可或缺的军事基地和极为重要的情报活动中的一个亲密伙伴。美国仍需培植同英国的友谊,但不需时刻注视英国的政策。英国是已退休的地缘战略棋手,满足于已取得的辉煌成就,基本不再参与由法国和德国为主角的大欧洲事业。

其他中等欧洲国家多数为北约和/或欧盟的成员。它们不是追随美国的领导,就是默默跟在德国或法国的后面。它们的政策没有更广泛的地区影响,它们也没有能力改变本身的结盟状况。目前,它们既不是地缘战略棋手,也不是地缘政治支轴国家。波兰这个可能参加北约和欧盟的最重要的中欧国家也是如此。波兰还太弱,不能成为地缘战略棋手。它只有一个选择:融入西方。另外,由于旧俄罗斯帝国的消失,也由于波兰不断加深同大西洋联盟和新欧洲的关系,波兰越来越享有史无前例的安全,这也限制了它战略选择的范围。

毋庸置疑,虽然俄罗斯国力已受削弱,并可能长期面临困境,但它仍是一个主要的地缘战略棋手。它的存在本身就能对在前苏联境内广阔欧亚地带出现的新独立国家产生重要影响。俄罗斯有雄心勃勃的地缘政治目标,并越来越公开地宣扬这些目标。一旦它恢复了元气,它还将对其西部和东部的邻国产生重要影响。此外,俄罗斯尚未在对美关系方面作出根本的地缘战略选择:美国是朋友还是敌人?它很可能认为自己在欧亚大陆有就这个问题作出选择的很大余地。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的国内政治发展进程,特别是它将成为一个欧洲民主国家,还是重新成为一个欧亚帝国。无论如何,尽管俄罗斯在欧亚棋局中已丢失了一些“棋子”和关键的地盘,它仍是一个参赛棋手。

同样,中国无疑也是一个主要的地缘战略棋手。中国已经是一个重要的地区大国。它还可能有更大的抱负,因为它在历史上是个主要强国,把自己的国家视为全球的中心。中国的各种选择已经开始影响亚洲的地缘政治力量分布,而它的经济发展势头必将使它有更强的物质实力和更大的雄心。“大中华”的兴起将使台湾问题结束冬眠状态,这将不可避免地影响美国在远东的地位。苏联的解体导致在中国的西面出现一些新的国家,中国领导人对此不能视而不见。因此,中国更积极地参与国际事务也将对俄罗斯产生很大的影响。

欧亚大陆的东部边缘存在一个复杂的问题。日本显然是国际事务中的一个主要大国。美日联盟通常,也应当被视为美国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强国之一,日本显然有潜力发挥一流的政治影响。但日本无意使用这种资本,它不谋求成为地区的主导,而是更愿意在美国的保护下行事。同英国在欧洲一样,日本宁愿不参与亚洲大陆的政治。之所以如此,至少部分原因是众多其他亚洲人仍然厌恶日本谋求在地区发挥显要的政治作用。

日本在政治上自我约束的姿态给美国在远东发挥主要安全作用提供了条件。因此日本不属于地缘战略棋手,尽管它显然有在短期内成为这种棋手的潜力,在中国或美国突然改变现有政策的情况下更是如此。日本的这种潜力要求美国必须特别精心地培育美日关系。美国无需密切注视日本的外交政策,但应非常细致巧妙地鼓励日本实行自我约束。美日政治关系的任何重大削弱都会直接影响本地区的稳定。

为何不把印度尼西亚列为有活力的地缘战略棋手,这比较容易解释。在东南亚,印度尼西亚是最重要的国家。但即使在这个地区,它发挥重要影响的能力也有限,原因包括:印尼经济相对的欠发达状态,国内政局持续不稳定,是个分散的群岛,又易受种族冲突的困扰。华人少数民族在国内金融事务中发挥的主要作用使这种冲突变得更为重要。印度尼西亚将来某个时候可能成为中国向南谋求实现其抱负的主要障碍。澳大利亚已看到了这种前景。它曾担心印尼谋求扩张,但最近已开始主张在澳大利亚和印尼之间进行更密切的安全合作。对印尼来说,要成为能在区域起重要作用的国家,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政治巩固和继续保持成功的经济发展。

与印尼不同,印度正处在把自己确立为一个大国的过程之中,并把自己视为一个潜在的重要全球性角色。印度还认为自己是中国的竞争对手。虽然这种看法恐怕过高估计了自身的长远能力,但印度无疑是南亚最强大的国家,在某种程度上是那个地区的霸主。印度还是一个半公开的核国家。它拥有核武器不仅是为了威吓巴基斯坦,更是为了抗衡中国的核武库。印度对其地区作用的地缘战略构想不仅涉及其邻国,也涉及印度洋。但印度目前的图谋同美国在欧亚大陆的利益没有重要冲突。因此,作为地缘战略棋手,印度不会,至少不会在与俄罗斯或中国同等程度上成为产生地缘政治问题的根源。

乌克兰是欧亚棋盘上一个新的重要地带。它作为一个独立国家的存在有助于改变俄罗斯,因此它是个地缘政治支轴国家。没有乌克兰,俄罗斯就不再是一个欧亚帝国。少了乌克兰的俄罗斯仍可争取帝国地位,但所建立的将基本是个亚洲帝国,并且更有可能被卷入与觉醒了的中亚人的冲突而付出沉重代价。那时中亚人将对失去新获得的独立感到愤怒,而且他们将得到南面伊斯兰兄弟国家的支持。中国也可能反对俄罗斯重新统治中亚,因为它对中亚新独立的国家越来越感兴趣。但如果莫斯科重新控制了拥有5200万人口、重要资源及黑海出海口的乌克兰,俄罗斯将自然而然重获建立一个跨欧亚强大帝国的资本。乌克兰丧失独立将立即影响到中欧,使波兰变为一体化欧洲东部前沿的地缘政治支轴国家。

阿塞拜疆虽然面积有限,人口不多,但具有丰富的能源资源,在地缘政治方面也十分重要。它是装满了里海盆地和中亚财富的大瓶的瓶塞。如果阿塞拜疆完全被莫斯科控制,中亚各国就无真正的独立可言。阿塞拜疆如果丧失独立,它本身非常重要的石油资源也将被俄罗斯控制。一个独立的、由不穿过俄罗斯控制的领土的石油管道同西方市场连结在一起的阿塞拜疆还将提供一条重要通道,使经济发达的石油消费国能进入能源丰富的中亚国家。几乎同乌克兰一样,阿塞拜疆和中亚的前途对于俄罗斯将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也有重要影响。

乘俄罗斯力量减弱之际,土耳其和伊朗正在里海—中亚地区建立自己的某种影响。出于这个原因,它们也可以被看作是地缘战略棋手。但这两个国家都面临严重的国内问题,它们影响地区力量格局变化的能力有限。它们又互为对手,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会相互抵消对方的影响。例如在阿塞拜疆,土耳其已取得有影响的地位,伊朗的政策(出发点是担心伊朗境内的阿塞拜疆族人可能闹事)对俄国人更有利。

然而,土耳其和伊朗基本上属于重要的地缘政治支轴国家。土耳其稳定着黑海地区,控制着从黑海去地中海的通道,在高加索地区抗衡俄罗斯的力量,仍起着削弱穆斯林原教旨主义影响的作用,并且是北约的南部支撑点。土耳其如不稳定可能将在南巴尔干引起更严重的暴力冲突,使俄罗斯更容易重新控制新独立的高加索国家。尽管伊朗对阿塞拜疆的态度不明朗,但伊朗同样能为中亚新的政治多元化进程的稳定发展提供支持。伊朗控制着波斯湾的东海岸。尽管伊朗目前仍敌视美国,但伊朗的独立能阻碍俄罗斯在波斯湾地区对美国的利益构成任何长期的威胁。

最后,韩国也是个远东地缘政治支轴国家。它同美国的密切联系使美国能够不在日本本土过多驻军而保护日本,从而使日本不会成为一个独立和重要的军事大国。韩国地位的任何重大变化——不管起因是统一,还是转而落入扩大中的中国势力范围,或两者兼而有之——都必然极大地改变美国在远东的作用,并因此也改变日本的作用。此外,韩国越来越强的经济力量也使它本身成为一个更加重要的“空间”,控制这块空间越来越有价值。

以上开列的地缘战略棋手和地缘政治支轴国家的名单并不是永久的或固定不变的。有时必须增加或删除一些国家。当然,从某些方面考虑也可将泰国、巴基斯坦,甚至哈萨克斯坦或乌兹别克斯坦列为地缘政治支轴国家,但目前就将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列入名单,理由似乎还不充足。它们中任何一个的地位发生变化都是重大事件,并将引起力量分布的变化,但其触发的影响未必十分广泛。即使这样,只有一种情况才能使台湾真的发生问题,即:中国能成功地不顾美国的反对而大规模使用武力统一这个岛屿,从而更广泛地威胁美国在远东的政治信誉。虽然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似乎不大,美国在制定对中国的政策时仍必须考虑到这种可能性。 XQIiUBiRHYUbAcXh3PuS8G+EFWt7CSPJ/XkjNYPnHg9rBqnUSl33Il0ve4YSuqV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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