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艺术所展现的是雄健博大的风格。汉代人是雄健的,汉代艺术中的人物神采飞扬,禽兽粗犷雄强。汉代艺术总的风格是浑厚雄健、激荡飞扬,且富有生命力、运动感。后世挖空心思的竞技逞巧之作,在恒久的魅力上都不能与之相比。鲁迅先生曾多次赞叹汉代艺术,他说:“遥想汉人多少闳放,新来的动植物,即毫不拘忌,来充装饰的花纹。”鲁迅先生还大量搜集汉代画像拓片,准备“摘取其关于生活状况者,印以传世”。他赞叹汉代石刻“气魄深沉雄大”。
汉代是我国书法艺术承先启后、蕴古开今的光辉灿烂时期,居主导地位的典型书体是隶书,所以人们常用“汉隶”来称呼这个光辉时期的典型书体。
隶书从秦统一中国以前就出现了,四川青川郝家坪战国墓出土的木牍文字,湖北云梦睡虎地11号秦墓出土的竹简文字都证明了这一点。以上出土的这些木牍文字和竹简文字体现出篆书向隶书的转变。相传秦人程邈创造了隶书,这可能是他搜集整理过这种字体,方便了隶书的推广和流传。
隶书至西汉开始走向成熟,它逐渐摆脱了篆书的笔意,变得更加整齐、端正,出现了波磔,字形完全趋于扁平。
东汉时代,隶书艺术臻于鼎盛。这一时期立碑之风盛行,各种碑碣(方的是碑,圆的是碣)大量出现。此外还有石表、石阙,都有精彩隶书刻于其上。优秀的书法家大量涌现,各种风格的隶书异彩纷呈,美不胜收,蔚为大观。写字的技法也完全成熟了:提按顿挫,蚕头雁尾,俯仰之变,波磔之美,都极大增强了隶书艺术的独特魅力,特别是篆书中圆转的笔画,在隶书中分成了横、折两笔。为了便捷,书写的方法也发生了变化。
从传世的东汉名碑上,我们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书法风格。主要有以下几种:古朴方整、丰茂厚重的风格,如《张迁碑》《鲜于璜碑》;遒劲凝练、斩截爽利的风格,如《礼器碑》;飘逸秀丽、妩媚多姿的风格,如《曹全碑》;中正平和、精工严密的风格,如《史晨碑》《朝侯小子残石》;华美堂皇、端庄典雅的风格,如《乙瑛碑》《孔宙碑》;雄放豪迈的风格,如《石门颂》。
20世纪70年代居延遗址出土的两万多枚汉简总称为《居延汉简》,它约为西汉武帝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至东汉安帝永初五年(111年)的作品。这批简牍形式多样,内容丰富,所用的书写字体包含汉篆、隶书、章草,可以说是一种公务性的实用字体。风格从整体上来看具有汉代恢弘大度、粗犷豪放的气韵。因为都是日常的手写体,所以较为真实地展现了汉代民间书法的面貌。
西汉时代,隶书日臻成熟,但是还带有篆书的笔意,如《五凤二年刻石》,此石书法尚无明朗的波磔笔画,前人论书法称之为“古隶”。东汉是隶书完全成熟和鼎盛的时期,结体精严曼妙,笔法多姿多彩,此时期碑刻盛行,佳作如林,各具特色,蔚为大观,达到了中国古代隶书艺术的巅峰阶段。正如王国维先生说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之文学一样,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艺术。隶书,就是汉代的书法艺术,无论何时,要学习隶书,总要回到汉代来研习这些不朽的刻石。
刻于西汉宣帝五凤二年(公元前56年),刻石在山东曲阜孔庙。碑文为隶书,虽仅3行13字,但充满淳朴古质之风。用笔雄浑豪放,不假雕饰,达到了自然而然的高远博大的境界,非常生动而毫无浮躁之气。字迹不多,但完全透出了汉代宏放的大气象。全文以四四五的形式排列,字形长短变化,分布自然直率。此书法体式取方,纵向延展,用笔未见典型波磔,尚存篆书笔意。
西汉《五凤二年刻石》
这是到目前为止,我们仅见的西汉隶书刻石。
此刻石书法明显表现出由篆书向隶书过渡的特点。即以篆笔作隶书,变圆为方,削繁成简,笔画虽细却不失大气宽博。其风格宏伟,笔力遒劲,浑朴苍劲,富于汉代开拓进取的精神气息。
这也是与大自然争胜的书法艺术,类如天然石壁古秀纹理的书法,令人惊叹!千年以后,宋代烧造的最为辉煌的瓷器上的冰裂纹(俗称开片),其自然裂纹之妙,虽出于自然,却在人的制作设想之中。而《褒斜道刻石》的书法之妙,虽出自人手,却出人意想之外。我们可以用不长的时间写一手循规蹈矩的正楷字,但是用加倍的时间也练不出这样新奇的字,因为它需要艺术思维上的创造。
位于陕西褒城县东北的《石门颂》,是东汉刻石中最具艺术特色的隶书名碑之一。它的字,自然奔放,朴拙雄强。其笔法变幻莫测,雄健舒畅,结体大小不一,横笔不平,竖笔不直,起收无迹,自然率意,奇丽多姿,妙趣天成。杨守敬《平碑记》称“其用笔如闲云野鹤,飘飘欲仙,六朝疏秀,皆从此出”。由于在崖壁上书写镌刻,故而在自然的挥洒之中形成了遒古蜿蜒的笔法。这是自然美与书法美融为一体的作品。
东汉《石门颂》
《张迁碑》的书法劲秀朴厚,方整多变,碑阴尤其酣畅。书体朴茂端正、结构严整,以方笔为主。此碑很受后世书家推重,清代书法家何绍基就曾临此碑过百遍。
全称《汉鲁相韩勑造孔庙礼器碑》,又称《韩明府孔子庙碑》《鲁相韩勑复颜氏繇发碑》《韩勑碑》等。刻于汉永寿二年(156年),为隶书。现藏于山东曲阜孔庙。无额。碑的四面均有刻字,且都是隶书。碑阳(即正面)有16行,每行36个字,文后有韩勑等九人的题名。碑阴(即背面)和两侧也都有题名。
东汉《张迁碑》
《礼器碑》被前人誉为“书中无上神品”。此碑书法线条瘦劲,极具阳刚精劲之气,它以瘦硬而有神采的艺术风貌而冠绝古今。历代对此碑评价极高,认为它无美不备,推为汉隶极则。清代鉴赏家郭宗昌称赞它道:“若得神助,弗由人造。”更叹道:“汉诸碑结体命意皆可仿佛,独此碑如河汉,可望不可接也。”足见此碑艺术魅力之大。在书法艺术中,能够运用细线条表现出穿金刻玉的力量,《礼器碑》是极好的典范。
全称《汉郃阳令曹全碑》。东汉中平二年(185年)刻,隶书。清代的孙承泽在《庚子消夏记》中,评价此碑“字法道秀逸致,翩翩与《礼器碑》前后辉映,汉石中之至宝也”。如果要在汉碑中寻找最为秀丽典雅的书法,则当首推《曹全碑》。此碑自明代万历初年出土以来,几乎受到清代书家的一致赞叹。碑在陕西西安碑林。此碑书法风格属秀丽一格,平和简静,内清刚而外俊美,有人说它如少女簪花,文雅可爱;有人说它如雅人高士,风流自赏。其笔画圆润而精气内含,从容潇洒如行云流水,风神颇为俊逸。其结构匀整,秀美多姿,间有狭长之笔,变动灵活,饶有篆意。此碑在众多汉隶中极负盛名,被人们视为临习汉隶的上乘范本。
东汉《礼器碑》
东汉《曹全碑》
又名《史晨前后碑》,两面刻。碑通高207.5厘米,碑身高173.5厘米,宽85厘米,厚22.5厘米,无碑额。前碑全称《鲁相史晨奏祀孔子庙碑》,刻于东汉建宁二年(169年)三月。17行,行36字,末行字原掩于石座中。旧拓多为35字,新拓恢复原貌36字,字径3.5厘米。碑文为鲁相史晨奏请祭祀孔子的奏章。后碑全称《鲁相史晨飨孔子庙碑》,刻于建宁元年(168年)四月。14行,行35、36字不等。此碑为东汉后期汉隶走向规范、成熟的典型。《史晨碑》的特点是用笔精工细致,应规入矩。前人把它比作步伍整齐的军队,凛然不可侵犯。
东汉《史晨碑》
又称《朝侯小子残碑》,也称《小子残碑》。此碑风格平和端庄,温文尔雅,与汉隶名品《史晨碑》的平正端秀颇为相似。在用笔上方圆兼备,法度森严,遒厚凝整,属中正平和的一路。字多取横势,因字立形,也偶见纵长,笔画起伏不大,厚重实在。由于此碑的风格平正,特别适合初学隶书者作为入门范本。
《乙瑛碑》与《礼器碑》《史晨碑》并称为“孔庙三碑”。此碑的最大特点是肃穆端庄、文雅大方,清人方朔说它有“宗庙之美,百官之富”,清代书家万经曾把它比喻成“冠裳佩玉”的君子。《乙瑛碑》立于汉桓帝永兴元年(153年)。翁方纲评此碑“骨肉匀适,情文流畅,汉隶之最可师法者”。这是最有法度可循的隶书名碑。碑中用笔方圆兼备,笔画俊美生动,长笔画多成弧线曲势,雁尾波笔动态非常优美。世人爱习此碑的很多,但学习此碑要注意一些问题:既不要过于纤巧,也不要过于呆板,恐伤于靡丽或甜俗;宜取其妙而去其俗,方能得法。此碑书法纵逸飞动,体势开张宽博,每字均有主笔突出,力量外拓。其用笔一丝不苟,圆转处略存篆书意味,笔意浑古。与别的字体大小相同的隶书名碑相比,此碑的字显得更加高大,这就是它宽博开张的特点的表现。如碑中的“泰”字上面三横逐渐加长,字形上锐下丰,如山岳状,显得很高大。
东汉《朝侯小子残碑》
东汉《乙瑛碑》
全称《汉雁门太守鲜于璜碑》。东汉延熹八年(165年)十一月立,隶书。1972年5月在天津武清县高村出土。碑呈圭形,高242厘米,宽83厘米。碑阳16行,行35字,有界格;碑阴15行,行25字,有界格,共827字。额阳文篆书10字。通碑字迹清晰,是建国以来发现的最为完整的汉碑之一,现存于天津市历史博物馆。《鲜于璜碑》书风方整朴厚,笔法方圆结合,在存世汉碑中,与晚于它的《张迁碑》同属方笔一派而又别具特色。碑阴字大小不一。以浑厚沉着见胜,而开六朝楷书之先声。其笔画丰厚饱满,用笔方折,斩钉截铁,下笔与收笔处不露锋芒,含蓄浑厚。字形有长有短参差变化,跌宕有致。全篇雄浑而有气魄,结字严谨方整而不失温文尔雅之气,正似宽博笃睦的贤德君子。
东汉《鲜于璜碑》
全称《汉西岳华庙碑》。东汉延熹八年(165年)立,隶书,郭香察书。22行,行37字。原碑已毁,旧碑在陕西华阴西岳庙中,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毁于地震。
此碑书法结体匀称谨严,仪态大方,气韵醇厚,体态壮美。笔画灵秀遒劲而富丽典雅,起笔逆入平出,尤其是撇、捺之波磔重笔出锋,使笔画丰肥沉厚。方笔、圆笔兼用,用笔起伏多姿,顿挫飞扬而富于变化。其华丽的风格对后世影响很大,清人朱彝尊评价说:“汉隶凡三种:一种方整,一种流丽,一种奇古。惟延熹《华岳碑》正变乖合,靡所不有,兼三者之长,当为汉隶第一品。”而同样是清人的康有为不满意此碑的华丽风格,在《广艺舟双楫》中说它“淳古之气已灭”“实为下乘”。
东汉《华山庙碑》
全称《汉卫尉卿衡府君碑》。东汉建宁元年(168年)九月立,隶书。20行,行36字。藏山东泰安岱庙。碑阴存题名两列,字甚漫漶。碑额阳文隶书“汉故卫尉卿衡府君之碑”,2行10字,两行之间有竖格线。碑原在山东汶上县西南15里郭家楼前,清雍正八年汶水泛滥,碑陷卧,后重立。
此碑体方笔圆,古拙浑朴,气派宏大,于严整中见灵动变化,浑厚中富妩媚天趣。若拿它比拟音乐,则是真正的黄钟大吕,激越磅礴。在汉隶名品中,它与《张迁碑》《鲜于璜碑》同属雄浑茂密,雍穆厚重一路。它那大巧若拙、憨态可人的艺术风格,吸引后世很多书法家学习它。它结体方正严整,却能在字的内部寻找空间对比,于严整中求险峻,方正中有雄强气。碑字结体宽博,笔画丰腴肥厚,方圆兼备,风致高雅。杨守敬认为“北齐人书多从此出”。清代隶书大家伊秉绶就深受此碑影响。
东汉《衡方碑》
亦称《天玺纪功碑》《吴孙皓纪功碑》。三国东吴天玺元年(276年)刻。传为皇象书,篆书。石在宋时已断为三,所以俗称为“三段碑”。上段存21行,中段存19行,下段存10行,总存字数超过200个。残石旧在江苏江宁。清嘉庆十年(1805年)毁于大火。一般说来,篆书要用圆笔,隶书要用方笔,然而此碑却以方笔作篆,完全是别开生面。其起笔用方笔,而收笔出锋线条十分老辣,形成一种雄伟苍健、沉着痛快的气势。其结体则上紧下松,形态修长,体方势圆,疏密得宜。张叔未盛赞此碑说:“雄奇变化,沉着痛快,如折古刀,如断古钗。为两汉来不可无一、不能有二之第一佳迹。”艺术大师齐白石先生的书法篆刻都深得益于此碑。
东汉《天发神谶碑》
汉灵帝熹平四年(175年),议郎蔡邕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得到灵帝许可。于是,参校诸体文字的经书,由蔡邕等书石,镌刻46碑,立于洛阳城南的开阳门外太学讲堂(遗址在今河南偃师朱家圪垱村)前。所刻经书有《周易》《尚书》《鲁诗》《仪礼》《春秋》《公羊传》《论语》,除《论语》外,皆当时学官所立。石经以一家本为主而各有校记,备列学官所立诸家异同于后。这对纠正俗儒的穿凿附会、臆造别字,维护文字的统一,起了积极作用。石碑已毁,北宋以来屡有残石出土。近人马衡汇为《汉石经集存》,存字超过8000个。石经刻字意在正五经,树风范,故书写严谨规范,细致端方,因而也略显拘谨。文字笔画线条圆浑厚重,骨肉均匀,气力饱满,但由于是一个意在制订规范的标准书法,所以整篇看来显得气息不太自然;章法也嫌单调,似乎预示着汉隶发展到极致后的程式化,已无放逸生动之致。字的外形方正,无突出主笔,从这种章法及多处的用笔上,我们多少可以发现魏晋楷书意味。此石经出土时有残石百余块,现多散佚。
东汉《熹平石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