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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突法师

阳光下,樱花花瓣缤纷落地。

正是樱花的花期,不过散落的花瓣并不多。

距离纷纷扬扬地飘零,还有一些时日。现在离开枝头的花瓣只是少数。

一片、两片,那花瓣飘落的数目还能数得清。

“真是惬意啊,晴明。”

源博雅一边将酒杯送到唇边,一边说道。

这是安倍晴明的宅邸,晴明与博雅坐在外廊上饮酒。午后的阳光照着庭院。

“怎么了,博雅?”晴明白皙的手指握着酒杯,停在了唇边,那细长而清秀的眼睛注视着博雅。

“是这樱花之事吧。”说着,他的朱唇边浮现出微微的笑意。

“你可真懂我。”

“我自然懂。也不想想,和你一起这样赏樱饮酒,已有多少次了。”

“对,就是这事啊,晴明……”

“这事?”

“就是这样看着樱花盛开、飘零,不知看了多少回。”

酒杯还没有触到唇边,博雅便将它放回了外廊上。

“无论在何时,无论是何种状态,即便是当下,我看着这樱花,内心也难以平静。”

“是吗……”

“该怎么说呢,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快而哀伤的情绪缠绕心间。不可思议的是,我并不抵触这种五味交织的情绪。”

“所以呢……”

“我似乎反而乐在其中。”

“哦?”

“此刻我们所看到的樱花,似乎与去年相同,其实却又不同。”

“嗯。”

“去年的樱花也不是前年的樱花。樱花每一年开了又落,翌年再次开放,看似与前一年相同,其实并不一样。这一生中,看似在年年观赏同样的樱花,其实年年有异,好景不重来。”

“嗯。”

“虽说有所不同,樱花确实又年年绽放,并无二致。该怎么说呢,我无法准确地描述,其实不仅樱花是如此。”

“嗯。”

“梅花也好,菖蒲也好,红叶也好,其实都与樱花相同,终究是循环往复之物。我越发觉得,在这些循环往复之物中,只有我被剩了下来,晴明。”

“……”

“樱花、菖蒲、红叶都没有变化。在这之中,不断变化的只有我,唯独我日渐衰老。”

“嗯。”

“若是看着樱花,晴明啊,我的心便摇摆不定,犹如琵琶弦一般震颤不已。而且正如刚才所说,看着自己这动摇不定的心,倾听这震颤的弦音,我却并不觉得讨厌。”他再次将酒杯握在手中。

“赏樱之时,我的心犹如与那樱花在共鸣,震颤,在这日光中共同奏着乐音……”博雅感喟道。

“方才所说的惬意,就是这么一回事,晴明。”

说罢,博雅终于将酒杯送到唇边,喝下了酒。

“现在看到的樱花亦然,不出十日,便将散尽了吧。”随后,他又叹息道。

“不过啊,博雅,可未必都是如此。”晴明说。

“什么未必都是如此?”

“樱花的花瓣未必都会散尽。”

“你说什么?!”

“就是说,也会有极少的几朵,有一两瓣不会散落,一直留在枝头。”

“怎么可能?”

“樱花飘零殆尽之后,便会生出绿叶。虽然因为绿叶遮挡无法看见,但时而也有不会飘落的樱花。”

“是嘛。”

“嗯,不过留在枝头的花瓣,终究也会在秋日里与叶子一同飘散……”

“是啊。”博雅点点头说,“若用人来比喻,毕竟也有白比丘尼这样的人物。”

白比丘尼是指八百比丘尼。数年前,晴明曾为这位吃过人鱼肉、拥有不老之身的女子除去祸蛇。

“不过,博雅啊,是不是快到了?”

“快到了?”

“快到兼家大人来的时刻了吧。”

“是啊,兼家大人因为一位奇妙的法师,有事前来呢。”

“这事本就是你转达给我的,不是吗,博雅?”

“是我传达的。”

博雅点头之际,从外廊那头传来了人的动静。

“晴明大人……”女人的声音响起。

“兼家大人到了。”蜜虫向二人传达来客已至的消息。

“不必,这里就行。”

兼家对想把自己带入里屋的蜜虫说着,走到了晴明和博雅面前。

“我来了,晴明。”

兼家用右手扶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坐在了外廊上。

一看,晴明与博雅面前放着食案,还备好了酒。但只有两只杯子,没有准备兼家的杯盏。

原本是打算将他带到屋里谈话的,可兼家已经朝这边走来了,外廊自然成了交谈之所。

“我也来个杯子吧。”兼家说。

他拿过晴明让蜜虫备好的酒杯,说着“上酒”,往前伸出。

蜜虫往里面倒入酒。兼家一口便饮尽了第一杯。

“再来一杯。”他又递出酒杯,蜜虫再次倒满。

兼家这次喝了一半左右,将装着剩酒的酒杯放回了食案上。

“其实说真的,晴明。我是不想来你这儿的。”

“这又是为何?”晴明问。

“我不想欠你人情啊,晴明。”

“人情?”

“欠你的人情越多,我就越不自在。”

“哪有这样的事。”

“我那时宣称在二条大路遇到百鬼夜行,也是你帮了我。”

“我记得。”

那时,兼家的女儿超子以在原业平的《夜露》出谜考博雅。晴明替没能答出来的博雅解答了谜题,帮助了兼家。

“扑地巫女之时,又为我识破下了蛊毒的瓜。要是吃了那瓜,现在就无法与你面对面喝酒了。”

“还有这样的事吗?”

“有。”兼家利落地说,“啊,晴明,为什么你不向我索求任何东西呢?”

“您指什么?”

“你总是这样敷衍我,这是我无法原谅你的地方。你要是能向我索求金钱,我也就安心了。为什么你不说想要金钱或者官位呢?”

“因为我既不想要金钱,也不想要官位。”

“所以说啊,晴明,我总是无法理解你这个人。你的话总让我有种闷闷的感觉。”

兼家是个性情直爽的人。

“是。”

“所以我啊,在不知不觉间把你当自己人了。”

“自己人?”

“在宫中,若有人传你的谣言,我就会斥责那些人,告诉他们没有这样的事。你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中了你所说的咒,对吧……”

“我没有施咒。”

“你总是让我没法安心。这次也是,其实放任不管也可以,但我又有些担忧。但是这样一来,今后我是否再欠你人情,都将令我无法安心。所以呢,我才请博雅大人为我牵线。”

“听说有关一位奇妙的法师?”

“是啊,那奇妙的法师出现了……”

“在哪儿出现?”

“就在我家中。”

“哦?”

“这法师出现后,对我说,万万不可砍了种在我家庭院里的松树。”兼家说。

事情是这样的。

三日前,这位法师拜访了兼家的宅邸。

来者是位上了年纪的法师,僧衣上披着一块不知是绢布还是何种材质的薄衫。

那薄衫千疮百孔,破旧不堪。但若是个云游四方的行脚僧,一身破衣烂衫倒也不奇怪。

法师的名号叫作月突。

“心向佛法,直突明月,故以此为名。”法师说。

询问其为何而来,这位月突老法师说了些让人诧异的话。

“您家庭院里有松树吧?”老法师说。

院中的确有棵松树,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无论哪处宅邸都栽有松树,兼家府上也有三株。

“其中一棵将于五日后被砍倒?”

“是啊。”兼家点点头。

去年夏日里落雷,这棵松树顶部开裂,将近一半树干被烧毁。虽然还活着,但种在庭院里未免有些难看,便决定今年将这棵树砍去。

“可否请您别砍那松树?”

就算老法师这么说了,可这事已经定下,而且已安排下人在五日后动手。

“究竟为何不能砍伐松树呢?”兼家询问这位老法师。

“我就算说了,恐怕一时半会儿您也不相信。明日我再来拜访,届时将告诉您……”说着,那老法师回去了。

可是翌日,不消说那老法师,根本没有人来到兼家的宅邸。

及至中午时分,兼家还时不时想起那老法师,等到傍晚已经全然忘记。入夜后,他便上床就寝了。

入睡后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身体被轻轻摇晃。

“兼家大人……”

“兼家大人……”

“兼家大人……”

据说兼家睁开眼后,只见枕边坐着那位老法师。老法师用手触碰着兼家的身子,摇晃着他。

兼家差点就要张口出声,但没有叫出来,因为老法师的声音不可思议地顺耳极了。

他的声音与其说是从口中发出的,更像是从丹田发出的。

“已经到约定时间,我来接您了。”

约定?!和这老法师做了什么约定?

啊,是昨日那件事吗?可是没有约好会来接我,或者说去什么地方啊。

思忖之际,兼家的手已经被拽住,身子也立起来了。

那力道并不野蛮。月突法师用温和的力度握着兼家的手,轻轻一拽,兼家便被这并不大的力气拉了起来。

府中之人正在酣睡,没有醒来的迹象。

法师拽着兼家的手,迈出了步伐。兼家也被拉着走起来。

二人踏着外廊的木板,走到了庭院,来到了月光之下。

空中悬着一弯月亮,清辉洒遍庭院。

兼家记得自己被带着继续往前走,却不知自己是在哪里走,又是如何走的。

等到发觉时,已经穿过木门,被带到了一处围着土墙的宅邸中。

那真是一所奇异的宅子。梁柱均用木头制成,墙壁却是用土造就。砌墙的土似乎没有干,还散发着潮湿的气息。

天花板——应该说是屋顶上开了一个小洞,恰好可以看见悬在高空中的明月。

屋子里,有数不清的小沙弥在高声诵经。

他们诵的是《法华经》,正好念到“从地涌出品”这一段。

应世尊之言语,大地震动开裂,从中源源不绝地涌出无量千万亿遍布金光的菩萨摩诃萨。

三千大千国土。地皆振裂。

而于其中有无量千万亿菩萨摩诃萨同时涌出。

是诸菩萨身皆金色。三十二相无量光明。

先尽在婆娑世界之下。

小沙弥们齐声诵经。

再一看,有许多女童正围绕着这些小沙弥,注视着他们。

仔细看去,柱子背面,黑暗深处——目力所及之处都有女童,那数量与小沙弥一样,应有上千人。

女童们出神地注视着小沙弥,没有一个人出声。

此处有这么多的孩童,观看的女童中即使有人想说话,大概也只能闭口不言。

兼家问近处的一名女童:

“这些小孩儿究竟是什么人,你们都从哪儿来?”

兼家询问时声音温和,可那女童看着兼家,只是微微摇头,没作任何答复。

兼家抓住她旁边的另一个女童,问了同样的话。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可是依然没有回答。

“别勉强了,兼家大人。”月突法师说。

“你说什么?”

“这里的女童都无法开口说话。”

“为什么?”

“她们生来就是如此。”

“什么?!”兼家震惊不已。

“这里的千余位女童都无法说话。”

“你说什么?!”兼家情不自禁地提高音量。

“还请冷静下来。”

月突法师从怀里取出一个杯子,贴在边上的一根圆柱上面。从那柱子上淌下了不知是何物的汁液,流入杯中。

“这是我等饮用的甘露。喝下此物,便能心神安宁,还请试一试。”

法师将盛着甘露的杯子递给兼家。兼家接过后喝下,舌上留下了既有些苦涩又带着甘甜的味道,内心果然平静下来了。

“今年是此处之人诵读此前所记的经文的年份,而且是第七年,是特殊的一年。还请您万万不要砍伐那棵松树。”月突法师说。

“还请万万不要……”

听着这声音,兼家不禁恍惚起来,如同困意袭来一般。

不知是梦还是真,等醒过来——

“已经是早上,我在床上睁开了眼……”

但自己脚上沾上的泥污,证明这并不是梦。

“首先是那松树,那树是有什么来源吗?”晴明问兼家。

“是七年前的秋日,从云居寺迁移到我家庭院的。”

“云居寺?那就是净藏上人给的?”

“是的。”

净藏本是叡山的僧人,如今正在东山云居寺修行,他是曾官至大宰相的三善清行的儿子。

“恰好在七年前的夏天,净藏上人在云居寺论述佛法。我前去聆听,看到庭院里有一棵枝叶甚美的松树,极为中意,就恳请净藏上人赐予我。在那年秋日迁移的……”

“原来是这样。”

“是明白了什么吗?”

“不,还谈不上明白,那时谈论的佛法是……”

“对了,就是《法华经》,应该恰好说到我刚才说的‘从地涌出品’这部分。”

“就是释尊明示,天地间求真之菩萨的数量无穷无尽这部分吗?”

“嗯。”

“与世间万物皆有佛性的教义有相通之处啊。”

“那真是一场让人受益匪浅、为之雀跃的讲法。”

“是。”

“那么,晴明,你是明白了什么吗?”

“还不明白。”

“不明白?”

“虽然不明白,倒是想到了一两件事。”

“哦?什么事?”

“我有几件必须得确认的事,之后再告诉您。”

“你就别对我隐瞒了,不行吗,晴明?”

“我先确认了在意的事,明日晚上再拜访府上。”

“明晚?”

“是。大人回去后,还请到庭院中与松树说一句话,‘关于松树之事已经想好,还请明夜再来’。”

“你是说,这样做了,那法师还会再来?”

“是的。”

“好的,我知道了。”

兼家点点头,饮尽杯中酒,站了起来。

“被妖物威胁,难以下手砍院中的松树——要是出现了这样的谣言,可就让人头疼了。不过,要是砍了树,卷入了什么怪事,也不是我想看到的。好,就拜托你了,晴明。”

说着,兼家转过身去。

“不必送了,多谢好酒款待。”

说完,他便离开了。

“喂,晴明……”

兼家的牛车声在墙外远去后,博雅问晴明。

“怎么了,博雅?”

“刚才你说的在意的事情,是指什么呢?”

“这个啊……”

“怎么回事,告诉我吧。”

“别着急,博雅,到了明天就明白了。”

“现在还不知道吗?”

“还不知道。”

“所以啊,我是在拜托你说说你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的事,我可没法告诉你。”

“喂,晴明,兼家大人也说了,遮遮掩掩卖关子可是你的坏毛病。”

“我没有遮遮掩掩,只是在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说为好。”

“想想我和你的关系。”

“总之先等等,博雅,在拜见过那位后说也不迟。”

“那位?”

“就是露子小姐。”

“那位吗?”

“嗯。这样的事,问露子小姐是最好不过的。”

“喂,晴明,这就是说,露子小姐知道你不知道的事?”

“正是。”

“……”

“不说这个,怎么样,博雅,明晚你也一同前去吧?”

“去哪里?”

“去兼家大人府上。”

“这、这是自然。”

“去吗?”

“嗯。”

“去吧。”

“去吧。”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

晚上,博雅到了兼家的宅邸,晴明与露子已经在那里了。

“来了啊,博雅。”

“嗯。”博雅坐了下来。

屋里点着烛火,晴明、兼家及露子坐在室内,博雅坐在晴明身旁。

“许久未见,博雅大人。”露子向博雅行礼。她身着白色水干,长发束在脑后,看起来仿佛是一位还未举行元服礼的少年。

“我久闻大名,不过今日一见,可真是一位让人惊异的小姐啊。打扮就像男孩,还无所畏惧地出现在人前。”兼家喜悦地眯着眼,似乎十分中意这位初次见面的露子。

“露子小姐,已经与晴明谈过了吧?”博雅问。

“在来这里之前,已见过晴明大人,也谈过了……”

“谈了什么?”

听了博雅的询问,这位小姐瞧了晴明一眼。

“也问过黑丸,大体是无疑了。”

不知是否能说出来?这位小姐用眼神询问晴明。

黑丸即施了咒的毛虫,是露子的式神。

“博雅大人……”晴明端正了姿势,用郑重的语调说,“与昨日不同,今日有几件事可以说,不过从情况来看,我想现在暂时不说,今夜会更加有趣。”

“什么啊,不告诉我吗?”

“是明白了几件事,但仍然有不明白的地方。相信问问今夜来此的那位法师就明白了。”晴明低头行礼。

“博雅大人,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不过我也一样,还什么都没告诉我呢。今夜就交给晴明,我们放松一下吧。”一旁的兼家插话了。

“既然如此……”博雅面带不满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

酒来了。喝着这酒,一直到了夜半更深时分。

“来了……”晴明低声说。

众人望向庭院,月光下立着一位老法师。正如兼家所说,那位法师身穿薄衫。

“如何了呢?松树的事,您考虑好了吗?”月突法师说道,声音虽然并不响亮,却不可思议地十分通透。

“决定不砍这松树了。”晴明代替兼家回答。

兼家听到晴明所说,想要张口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晴明突然说出“不砍松树”,这是兼家不曾想到的。之所以没开口,是因为已决定将眼前的事都交由晴明应对。

晴明说完,老法师立即笑逐颜开,紧接着泪水簌簌地流过脸颊。

“我太高兴了。我的时日已经不多,大限到来之时能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可真是死而无憾。”

“您七年前听了净藏上人讲法,对吗?”

“是的,是在庭院里听到的。是《法华经》中的‘从地涌出品’这段,听到自地里涌出千百万菩萨时,真是欢欣雀跃。那时有无数同伴一同听讲法,不知为何只有我活到了今日。七年以来,我一直牵挂着我们的孩子,所以跟着到了这里,现在终于知道为何让我活到现在了。”

“也就是说……”

“是为了请兼家大人不要砍那棵松树,我才活了下来。那时的幼子们,今年终于能出来了。我一直致力于教授这些幼子,让他们出来后能念诵那珍贵的经文。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原来是这样。”

“我虽不是人身,却拥有了这样的形体,也是那无上经文的功德……”老法师在月光下微笑着。

露子小姐双眼含泪,出神地凝视着那法师褴褛的薄衫。

“不砍伐松树——只听到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我已行将就木,是在贵府会客厅以南的屋檐下渡过了这几个冬天。诸位之后前去察看,便能看到我的尸骸。南无妙法莲华……经……”

老法师低声说完后,便消失了踪影。

命令下人准备松明,搜查老法师所说的南边屋檐下,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一只死去的蝉。

那是一只羽翼已经千疮百孔的寒蝉

“原来如此,那位法师大人竟是蝉啊……”博雅感慨地说。

这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上,晴明与博雅正在饮酒。

庭院中,樱花绵绵而落。

“听到了净藏上人讲法,因为《法华经》的功德,人的灵魂才寄宿在了他身上吧。”晴明说。

“这么说来,兼家大人被带去的是地下的蝉的世界?”

“只有男孩诵经,女孩一言不发,从这里我有了线索。从家中的柱子汲取甘露而饮,也只有蝉才会如此。”

“你问了露子小姐何事?”

“我问了,在土中七年之久的蝉到底是什么。”

“哦?”

“露子小姐说是法师蝉。她告诉我以后,我才能确信。”

“既然如此,你告诉我不也无妨吗?”

“不知道才更有趣,不是吗,博雅?”

“话虽如此……”博雅心中仿佛仍有不快。

“喝吧,博雅。”晴明少有地递出了酒瓶。

“嗯。”博雅手持杯盏,接过了晴明倒的酒。

二人感慨良深地对酌。庭院之中,月光之下,樱花纷纷飘落。

“留在枝头的樱花一直延续到秋日,与那位法师也是相通的啊。”

“嗯。”

“我说,晴明啊。”

“怎么了,博雅?”

“不论是长生还是短命,人只是活在此时此刻。”

“嗯。”

“所以啊,晴明,今天这一天,今夜与你对酌的这一刻,让我无比留恋。”

“我也是啊……”

“喝吧?”

“喝吧。”

晴明与博雅的酒宴,一直延续到了翌日的清晨。

那年夏日。

某日,在藤原兼家宅邸的庭院中,法师蝉齐声而鸣,其数量约有千余只。

所有法师蝉都停在那株松树上,千蝉齐鸣。

仔细倾听,那鸣叫声犹如是在诵读《法华经》。 H0g+Qkgk3/MEZCIrC9GsVm8BTzZeRcrRGXnHpbKl9a2ia6D2RkMSmJ3P5nx1OZ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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