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1日，迈克尔·约翰逊爬上他那价值3000美元的比安奇山地车，从位于马里布的家中出发去上班。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约翰逊和他的团队就要为华尔街偏向做空的分析研究师做上一季度的工作总结。

沿着太平洋海岸高速公路到威尼斯大道，约翰逊需要骑行30英里左右，然后到康宝莱公司总部所在的奥林匹克公园，这种骑行方式可以让作为CEO的约翰逊保持头脑清醒，还可以打破常规，为其在早晨所做的一些正规的锻炼热身。

约翰逊就像磨工一样，除了定期参加铁人三项赛之外，还经常参加全国最艰苦的比赛之一——Leadville 100 MTB 。这个比赛需要参赛者一次性徒步穿越100英里的落基山脉，途中还要进行频繁的攀岩运动，有的山岩竟高达12 600英尺。那些在不到12个小时内完成比赛的人需要设法在崎岖不平、尘土飞扬的偏远地区蜿蜒前行。他们可以为自身的努力而骄傲，这也确实是他们一生的骄傲。约翰逊在每次比赛中都可以得到丰厚的奖金，他认为不经过努力就得到的东西是不可接受的。

以往的季度电话会议在相关问题上几乎没什么争议，也没有什么利益分歧，只是走过场而已，约翰逊希望本次会议也是如此。他骑着自行车进了洛杉矶，然后带着它上楼，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在楼上，约翰逊打扫干净办公室之后就浏览了一下准备好的发言稿，总结了一些要点。之前，这篇发言稿他已经看过几个小时了。

上午8点前，康宝莱公司的高管们聚集在一间会议室里，准备例行公事地进行相关的程序。约翰逊、公司总裁德斯·沃什（Des Walsh）、首席财务官约翰·德西蒙、首席运营官理查德·古迪斯（Richard Goudis）、法律顾问布雷特·查普曼，还有其他一些人并排坐在一个长方形的桌子旁边。今天大家的心态都很乐观，因为前天晚上，康宝莱公司已经公布了前三个月的数据，其业绩非常喜人。

约翰逊先做了几分钟事先准备好的发言，这是一个典型的季度总结，从中体现出华尔街投资者对未来的预期。约翰逊说：“我们的金融和商业态势都继续保持强劲，昨天我们宣布康宝莱公司股票的每股收益增长了24%，这是由于相关成交量增长了24%。本季度，我们在6个地区的销量都实现了强劲增长。在这6个地区中，有5个地区的销量增幅达到了两位数——亚洲地区、北美洲地区、中国地区、南美和中美洲地区的销量增长了20%，墨西哥地区的销量增长了16%，而欧洲、中东和非洲地区的销量增长了6%。在我详细阐述上季度业绩之前，请允许我向世界各地的分销商、员工和供应商表示感谢，我们公司业绩的增长和良好的财务状况是你们努力和奉献的结果。”

此时，约翰逊刚刚度过了担任康宝莱公司掌舵人九周年的纪念日，考虑到他在上任几个月后就到了几乎要辞职的境地，现在的成绩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在回顾执掌康宝莱公司近十年的经历时，约翰逊有颇多感慨：这些年来，康宝莱公司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似乎每天都有更多的人在使用它的产品。

约翰逊说道：“我们公司的产品已经成为消费者每日的必需品，而这是我公司业绩增长的关键驱动力之一。如今，我们估计超过1/3的交易量是通过日间消费实现的。”

按照约翰逊的说法，康宝莱公司的营销方法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分销商-分销商的商业模式，在过去几年里，分销商模式受到了太多的批评。他暗示道：康宝莱公司不仅有真正的顾客，而且顾客的数量还在迅速增长。

随后，约翰逊将这些职责交给了沃什，沃什对公司的业务进行了评估，并称赞了该公司迅速崛起的营养俱乐部，正是这些俱乐部推动了康宝莱公司业绩的快速增长。

“我们估计，在2012年第一季度，康宝莱公司大约拥有33 500家商业或非住宅性质的俱乐部，”沃什说，“正如我们在上个季度和最近的分析中所提到的那样，当前总交易量中34%～41%的份额是由日间消费所提供的。”

沃什对海外市场的强劲表现尤其乐观，他说：“在第二季度，巴西的交易量增长了22%，俄罗斯的交易量增长了26%。计划在韩国和新加坡举办的康宝莱盛典预计将吸引2万人和2.5万人参加。这表明康宝莱公司在全球都非常受欢迎。”

在沃什和德西蒙发表上述言论后，牵头此次电话会议的查普曼接通了另一位分析师的电话。来自罗宾逊-汉弗莱太阳信托银行（SunTrust Robinson Humphrey）的迈克·斯沃茨以乐观的态度就一些基本的要点向沃什咨询了一些问题。

在沃什准备做电话会议的总结陈词之际，查普曼则正在对另一个打进电话的人表示欢迎，而这个人的名字让在座的每个人都挺直了腰板。

查普曼说道：“你们要回答的下一个问题由来自绿光资本公司的大卫·艾因霍恩提出。”

“哦，该死！”当听到从查普曼口中说出的名字时，德西蒙承认自己当时不知所措。尽管约翰逊本人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艾因霍恩这个人，但大多数投资者肯定都听说过他。艾因霍恩是一位著名的对冲基金经理，许多华尔街人士认为他是一个天才。在金融危机期间，他在抛售了所有加盟公司的股票后收购了雷曼兄弟。艾因霍恩在这方面极具天赋。他是个亿万富翁，似乎喜欢玩弄那些他认为可疑的人，而且他最近还为绿山咖啡（Green Mountain）做过广告。但是，约翰逊和沃什身在遥远的洛杉矶办公室，在相关的文化习俗熏陶之下，他们已经从华尔街的舞台上谢幕了，所以艾因霍恩这个名字没有引起他们两人真正的关注。

艾因霍恩说话带着浓厚的鼻音，他说：“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首先，你们公司在终端销售方面的销售额有多少是在分销商网络之外销售的，有多少是基于分销商模式以消费形式获得的？”

这似乎是一个简单而直接的查询，即在康宝莱公司的分销商网络之外，有多少销售对象是“真正的”客户，而不是一个分销商所发展的另一个分销商。

但是，沃什说话的口音暴露了他的爱尔兰血统，他似乎被一个本来是像“带球上篮”一样简单的问题而弄得心慌意乱。

沃什实际上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大卫，我们有一个70%的定制规则，也就是说，70%的产品是卖给消费者，或者是分销商自己消费的。”

艾因霍恩继续问道：“那么，贵公司实际销售给不具备分销商资质的消费者的产品所占百分比是多少呢？”

沃什回答道：“我们没有确切的百分比，大卫……因为我们对这个细节的关注度不够。”

艾因霍恩继续问道：“有一个近似值吗？”

沃什回答说：“好吧，接下来，让我们重新审视‘70%法则’。我们认为这个近似值是70%，甚至可能超过70%。”

CNBC的赫伯·格林伯格（Herb Greenberg）表示：“德斯·沃什是一个出色的人，而且非常圆滑，我能理解康宝莱公司为什么让他出来撑场面。他有爱尔兰人的魅力，可能会让人很放松。他对每一个问题都有正确的答案。”

但是，这次沃什没有出彩。“70%”这个数字是错误的，至少康宝莱公司的各个成员都将公司的任何一项举措作为某种业务来进行分销——哪个不是这么干呢！沃什是根据“20世纪70年代”安利公司的业绩来设置阈值的，然而这个数字不能实际反映“康宝莱公司的当前业绩”。

沃什知道他把事情搞砸了，但一时冲动下，他没有立即纠正自己的错误。这还不是唯一的问题——在华尔街，康宝莱公司的股价正在直线下跌。

从艾因霍恩出现在电话会议上的那一刻起，以每股70美元开盘的康宝莱公司股价就开始下跌。先是下跌10%，然后是20%，甚至更多。

在东海岸的午餐时间，相关电话会议开始约一个小时之后，赫伯·格林伯格就在直播节目中与一位网络长期主播苏·埃雷拉（Sue Herera）聊起了这个桥段。

“我们当时在丹佛机场，突然接到了立即收听这通网络电话的信息，”格林伯格回忆道，“我也被艾因霍恩的问题所迷惑。但我更感兴趣的是，康宝莱公司居然回答了他所提出的问题，因为通常情况下，公司会把这些问题排除在外。我当时就想，如果艾因霍恩本人就在那里，那情况就会变得很有趣。”

格林伯格回顾了艾因霍恩所提出的一些问题，同时展示了一份记录康宝莱公司股价大幅下跌情境的实时股票图表。长期以来，这位记者一直对多层次营销公司持怀疑态度，他也向公众阐述了为什么这些问题会对康宝莱公司的股票如此不利，以至于引起它的暴跌。

格林伯格告诉埃雷拉：“现在的情况是，康宝莱公司所遵循的是一种金字塔式的传销方式，还是一种真正向你我销售产品的业务模式呢？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在那天上午，艾因霍恩一共提了9个问题，而对于这些实力不济的康宝莱公司的高管而言，他们感觉似乎被问了100个问题，然后这场具有讽刺意味的“面试”结束了。

“好的，非常感谢你们。”艾因霍恩在电话咨询结束之后诚恳地表达谢意，不过，他好像有点意犹未尽。

当日交易结束时，康宝莱公司股票的收盘价是每股52美元，跌幅高达40%——这是该公司上市以来所经历的最大跌幅之一。

此时，华尔街饥饿的“鲨鱼”似乎闻到了“血腥”的气味。

电话会议召开的当天下午2点20分，《纽约时报》网站上出现一个醒目的标题——“艾因霍恩的问题引发康宝莱公司股票抛售潮”。《纽约时报》记者迈克尔·J.迪·拉·莫斯德写道：“当大卫·艾因霍恩开始说话，金融市场上的投资者都在倾听。 因此，当他在一家公司的财报电话会议上提出关键问题时，相关的股东都会感到恐慌。”

康宝莱公司总部的高管还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恐慌情绪却已经在公司内部传播开来。约翰逊敦促在场的所有人保持冷静，并提醒团队，他们并不知道艾因霍恩是否正在做空康宝莱公司的股票。此时，其他的分析师仍在排队等候，他们正轮流向约翰逊的团队进行提问。

沃什一直是康宝莱公司高管中最笨的，当时的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忧心忡忡。沃什觉得对康宝莱公司而言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而且公司高管所组成的团队远比3000英里外的艾因霍恩一类的涉足者更了解这个行业。

那么，为什么康宝莱公司会为这位著名的对冲基金经理优先提供电话会议这样一个平台呢？在此之后，这个决定一直困扰着康宝莱公司的高管团队，尤其是在考虑到公司投资者和跟踪该公司的分析师通常会为他们的客户举行业绩相关的电话会议后。而在艾因霍恩打来电话时，康宝莱的高管甚至不知道他在股市当中所构建的头寸包括他是否只有一个仓位，其头寸风险是否经过计算等。其实，管理层早就应该知道这些。实际上，他们此时已别无选择。

仅仅两天之后，首席财务官德西蒙就计划与纽约和波士顿的投资者会面，不过，他同时还在担心如果会面所谈内容涉及的机密不让艾因霍恩知道的话，那么此种行为可能会违反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关于信息披露的规定。由于约翰逊从来没有听说过艾因霍恩这个人，所以他推掉了德西蒙发出的一同前往的邀请。德西蒙认为：如果艾因霍恩真的是在做空股票，那他们可能会马上知道这件事。

但艾因霍恩并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种一般性的异见人士，他早年取得的业绩曾使其成为一位不可否认的华尔街超级巨星。

艾因霍恩在密尔沃基郊外长大，曾就读于康奈尔大学（Cornell University）。1996年，他与之前的同事杰夫·凯斯文创建了绿光公司，管理着90万美元的资产。他们两人在曼哈顿的斯皮尔、利兹和凯洛格的办公室里开了店，利用免费的办公空间来节省开支，并与其他五家公司共用一台影印机。

没过多久，两人的投资能力就给他们带来了巨额回报——绿光公司在第一年的任何一个月都没有遭受损失，而在当年最后三个月中，他们获得了37.1%的回报； 第二年就更好了，他们用已有的7500万美元的基金所实现的收益率达到了57.9%， 其中部分原因在于他们成功地做空了波士顿鸡业连锁餐厅的股票。2001年，艾因霍恩获取的回报率为31.6%，巩固了他对冲基金行业后起之秀的地位。

艾因霍恩之前的合伙人曾经说过：他在投资时比较擅长应用基本面的分析方法，即对股票相关公司的经营状况进行深入细致的解析。2002年，当艾因霍恩以每股26.25美元的价格卖空联合资本金融公司（Allied Capital）的股票时，他自下而上地对相应细节进行了广泛的研究——他连续数个小时挖掘该公司的资产负债表和财务报表，从中发现了这家公司可疑的借贷行为，从而认定其欺骗了美国中小企业管理局。 同年5月15日，艾因霍恩在于曼哈顿举行的拉·索恩投资研究会议上公开了这笔投资。这是一场一年一度的慈善聚会，业内最知名的公司在会上都要展示自己的最佳投资理念。这个论坛频繁地更换不同的股票，而这位面无表情的投资者在会议进行到3/4的时候抓住了麦克风，宣布了他的决定，同时揭露了联合资本金融公司做假账的行为。艾因霍恩将其与世界通信公司（WorldCom）相提并论，而该公司已经倒闭，它的首席执行官伯纳德·埃伯斯因会计欺诈和其他犯罪行为而锒铛入狱。

这是艾因霍恩第一次站在这么大规模的人群面前发表如此有意义的演讲。他身着蓝色西装，打着多色领结，领口系着纽扣，神经紧张地走上了舞台，而他的名字标签显得有点歪。艾因霍恩带领全神贯注的观众了解了联合资本金融公司的业务，在大约15分钟的演讲时间内，他讲述了做空该公司股票的原因。

艾因霍恩在第二天有效地完成了空单的交割事宜，从而使联合资本金融公司的股价于纽约证券交易所开盘时刻就下跌了20%以上。但是，由于投资者担心抛售会导致恐慌，所以没有公开地表示担忧相关股价还会进一步下跌。

但是，除了联合资本金融公司股价突然而迅速的变动之外，艾因霍恩的陈述引发了轩然大波。该公司开始反击艾因霍恩，并指控他操纵市场。该公司首席执行官威廉·沃尔顿指责艾因霍恩试图“恫吓交易者，自己快速赚钱，然后寻找下一个目标”。 同时，该公司还雇用了私家侦探，他们通过“电话丑闻窃听”的手段非法获取了艾因霍恩和他公司员工的电话记录。在这个过程中，有人通过冒充另一个人来获取机密信息。

这是一场全面的战争。联合资本金融公司表示：艾因霍恩正在进行“误导性的传播”，或做出“虚假的声明”。沃尔顿甚至说服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调查这位傲慢的对冲基金投资者 。但艾因霍恩没有被吓倒，在五年的时间里，他一直进行着反击。2007年6月，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发现联合资本金融公司本身确实违反了与非流动证券价值相关的“证券法”。2009年年底，联合资本金融公司股价已跌至每股1.56美元。

联合资本金融公司最终破产了，而艾因霍恩的传奇却诞生了。在他后来所撰写的书中，他讲述了这个故事，即“联合资本金融公司一直都在愚弄着部分交易者”。

但是，如果说华尔街联合资本金融公司事件赋予了艾因霍恩某种神秘感，那么，在雷曼兄弟倒闭前的几个月，他对该公司的讨伐让他看起来像个预言家。

2008年5月21日，在索恩会议的舞台灯光下，艾因霍恩在一场名为“会计独创性”的15分钟演讲中再次公开披露了其做空雷曼兄弟股票的信息。艾因霍恩撕开了这家投资银行的资产负债表，质疑其资产的真实价值，以及它是否向投资者和市场隐瞒了相关的风险。他嘲笑了雷曼兄弟公司首席财务官艾琳·卡兰（Erin Callan）对该公司近期财务状况所发表的陈述词，并将雷曼兄弟与被他尖锐抨击过的联合资本金融公司进行了比较，然后，他总结道：这家投资银行需要筹集资金，而且是现在就要筹集。在艾因霍恩表态之后，该公司股价跌幅超过了6%。

之后，雷曼兄弟的一位发言人说：“我们不会继续反驳艾因霍恩的指控和谴责，他所说的毫无事实根据，他只是希望获取个人利益。”

四个月后，雷曼兄弟宣布破产。这场“事变”则成为美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破产案件——相关资产6390亿美元、债务6190亿美元。

现在，艾因霍恩是最令人畏惧的金融家之一，他将目光投向了绿山咖啡公司，且在价值投资大会（Value Investing Congress）上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他用了110张幻灯片做了一份题为“绿光公司做空绿山咖啡”的完整报告，其中参考了绿山公司的记账方法。实际上，绿山公司在收购了克里格公司及其广受欢迎的单品服务器后，它的K型咖啡杯已经在全国各地的办公室和家庭中随处可见。艾因霍恩却指出：从1991年到2000年，绿山公司每年的收入增长25%，但在接下来的几年中，这一增长速度已放缓了近一半。该公司以大家所熟悉的吉列剃须刀模式来进行运营，即在接近成本的状态下销售克里格咖啡器具，而在高收益率的情况下出售一次性豆荚。到2011年，绿山公司已经卖出了1300多万件单品咖啡器具和令人惊艳的90亿杯咖啡。目前，国内市场是该公司最重要的增长引擎。

这里只有一个问题，即艾因霍恩认为绿山公司的业绩是完全不可持续的。他在演讲结束时提到了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对该公司的收入问题所进行的调查，并暗示：这个问题比该公司所发布的信息更重要。

艾因霍恩在演讲结束时展示了一幅藏在饮料泡沫里的一只小熊的艺术照片。

当天上午，绿山咖啡公司的股价重挫了10%，成为“艾因霍恩效应”（Ein-horn Effect）的又一个受害者。

2011年的晚些时候，艾因霍恩在他的办公桌上看到了“康宝莱公司”这个名字，当时他仍忙于做空绿山公司的股票，而同一份报告已经被那些女孩送到了阿克曼的手中。实际上，艾因霍恩也阅读了克里斯汀·理查德所撰写的初稿，与阿克曼一样，他也不相信这只股票是一只可以做空的好目标。理查德实际上是先来拜见艾因霍恩的，但他礼貌地放弃了这笔交易，因为做空行为可能会对金融市场造成伤害，而且“空头”的相关理念从来没有被市场轻易地接受过。艾因霍恩并不是一个在没有被完全说服的情况下就“投入战斗”的人。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理查德一直都在坚持，最后艾因霍恩屈服了，他指派了一名绿光公司的股票分析师来进行相应的调查。这名女分析师参观了康宝莱公司的营养俱乐部，观察了其在美国各地的招聘会，理查德本人在研究报告的起草过程中也采用了一些类似的做法。

这名分析师向艾因霍恩报告了她所看到的情况，艾因霍恩当时对此非常感兴趣，他决定亲自去看一看康宝莱公司的运营模式。

在某一天的早上，艾因霍恩和理查德在中央车站乘上了地铁7号线，前往位于皇后区的科罗娜，他们计划参观康宝莱公司旗下的四五个营养俱乐部。

在其中一次探访中，艾因霍恩和理查德在一条繁忙的街道上参观，其间布满了卖酒的店和其他店面。他们二人踱进了一家俱乐部，在里面遇到了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大概20岁出头，艾因霍恩说他看上去“健康、开朗”。这个年轻人告诉他们：他几个月前刚刚成立了这家俱乐部，梦想是能够进入康宝莱公司的销售团队，即公司的总裁俱乐部。在那里，真金白银会滚滚而来。艾因霍恩和理查德坐了下来，他们喝了一杯草药茶，还有芦荟水和营养奶昔。

情况似乎只有这些了。不过，这名男子告诉艾因霍恩和理查德，他每周工作近100个小时，从早餐开始，同时，他每天要用一部分时间给附近的人发传单，希望吸引新的顾客。这时，艾因霍恩和理查德注意到，这个人把所有的东西都用铅笔记录在一个三环螺旋形的笔记本上，然后把一个小金星（小学老师发给学生的那种）贴在回头客，或那些看起来最有购买意愿的顾客姓名旁边。

由于营养俱乐部被视为社交场所，不是零售商店，所以没有收银机，因为这是被严格禁止的。

艾因霍恩在此俱乐部所发现的最令人不安的问题是，这名男子似乎把大部分产品作为自己主要的食物来源，他每晚都要睡在俱乐部尘土飞扬的地板上，而只有其他分销商才会来购买康宝莱公司的产品。

另外，艾因霍恩认为，以这个年轻人的收入来看，他根本付不起月租。

艾因霍恩和理查德整个上午都在品尝康宝莱公司生产的奶昔和茶，等他们喝完之后，艾因霍恩去附近的一家便利店买了一袋奇多薯片来消化、养胃。艾因霍恩和理查德遇到了几个人，他们都带着相同的目标来此，希望通过销售康宝莱公司的产品发家致富。

就在那次参观之后不久，也就是2012年冬天的晚些时候，在抨击了联合资本金融公司和雷曼兄弟公司之后，艾因霍恩决定做空康宝莱公司的股票，且以此为目的在金融市场构建了一个中等规模的仓位头寸。

但是，艾因霍恩对康宝莱公司的调查并没有就此结束。

2012年3月23日，绿光资本公司分析师和理查德前往洛杉矶的一家酒店，康宝莱公司在那里召开年度会议，公司的高管则向分析师和大股东简要介绍了康宝莱的经营状况，并回答了相关人士所提出的问题。

上午的庆祝活动始于6点半，在训练营的各项活动和约翰逊的演讲结束之后，理查德和他的分析师开始用午餐，德西蒙在那里四处游走，和来宾打招呼。当德西蒙走到理查德和那个分析师所坐的桌子前，停下来打招呼之际，理查德问了他几个与20世纪70年代安利公司诉讼案件有关的问题，以及康宝莱公司实际的零售业绩。艾因霍恩在5月的电话会议上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德西蒙立刻起了疑心，询问她们是谁，而理查德则解释道：她正在为坐在旁边的女士做调查。德西蒙迅速离开了房间，并通知了首席执行官约翰逊。

第二天，康宝莱公司的总裁举行了一次峰会，约翰逊潇洒地宣称：他将向350多家与公司关联的顶级分销商发放5200万美元的奖励支票。

约翰逊对投资者表示：“在这些公告中，有几条会让投资者感到不安。”他这里指的是大家期待已久的巨额奖金。

在接下来的一天，随着约翰逊高呼“早安，康宝莱公司！”的同时，正式的庆祝活动开始了。观众席中有些人向空中挥舞手臂，仿佛约翰逊就是他们的救世主。

约翰逊沉浸在大众的崇拜中，他笑了起来，高兴地说道：“我们康宝莱公司有些特别的东西，你们能感觉得到吗？你们能感觉得到吗？！”

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演讲中，约翰逊讲述了康宝莱公司的发展历程，回忆了他在迪士尼的时光，同时，约翰逊还讲述了他是如何使康宝莱公司重现辉煌的。

“我对这家公司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约翰逊继续说，“在这家公司里，相对于康宝莱所做出的各种承诺，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兴奋。”

此时，音乐响起，人们纷纷站立、鼓掌。

约翰逊说道：“我们给人们提供了一个改善生活的机会，我们同时也给人们提供了一个改变生活的机会。”

约翰逊每次讲话，大家都会站起来。

当约翰逊沉浸在受人崇拜的喜悦之中时，他也承认，针对康宝莱公司，确实有一些持怀疑态度的人，也就是那些多年批评这家公司的人。另外，约翰逊也敦促他的团队要时刻保持最佳状态。

约翰逊说道：“我们公司会越来越壮大，越来越多的人会怀疑我们是谁，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必须在所有的事情上做到最好，我们必须在所有的事情上保持最高的诚信。我们不需要编造任何东西。”

理查德和绿光公司的分析师就坐在信徒中间，沉浸在现场的气氛当中。

回到纽约时，这两个人都为她们亲眼所见的一切而感动。理查德觉得，约翰逊似乎感觉到她们就在房间里——当提到所谓的“对康宝莱公司持怀疑态度之人”的时候，他就好像是在指斥她们二人。

不到一个月后，艾因霍恩就打电话给康宝莱公司，开启了他那“臭名昭著”的调查工作。

这只是即将到来的风雨的前奏。在短短两周内，艾因霍恩和约翰·保尔森、杰弗里·冈拉克以及其他几位明星投资者计划在纽约出席另一场索恩会议。如果艾因霍恩仅仅在两周前的财报电话会议上对康宝莱公司进行了警告，那么大多数人则会预期到他会利用这一事件大做文章，并承认他实际上已经开始做空康宝莱公司的股票了。

2012年5月16日下午3点31分，艾因霍恩在纽约西区林肯中心的艾弗里·费雪大厅登台演出。在演出大厅里，观众的期望值很高，人头攒动的房间变得很暗，讲台上的聚光灯显得更亮了。

在洛杉矶，康宝莱公司的高管挤在会议室里，聆听着艾因霍恩的现场演讲，一名工作人员在会议室里安装了一个设备，可以在观众席为康宝莱公司的总部直播现场情况，而康宝莱公司的高管可以通过电话聆听艾弗里·费雪大厅内所发生的一切。

在现场，艾因霍恩展示了第一张幻灯片。

幻灯片显示出“M-L-M”的字样。这是一个缩写，在房间里的人都知道，它的意思是多层次-市场-营销（Multi-Level Marketing），即康宝莱公司的一种商业模式。

现场聚集在一起的记者和一群金融博客写手都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机，他们准备好了在相关信息正式发布时公开相应的讯息。

此刻，康宝莱公司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

其实，M-L-M是马丁材料公司的标志——这完全是艾因霍恩的诡计。

这里再强调一下，M-L-M是建筑材料公司的标志，而不是多级营销的缩写。艾因霍恩只是在捉弄康宝莱公司。他笑了，在场的人都笑了。

纯粹是出于一种宽慰，在金融市场上，康宝莱公司的股价几乎是立即飙升了15%。

迈克尔·约翰逊本来是应该高兴的，但他却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他身处远在3000英里之外的洛杉矶，当前的状况并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上个周末，约翰逊在阿古拉山的切斯伯勒峡谷与朋友们一起骑行时翻了车，摔断了几根骨头，他被空运至一家医院，服用了止疼药，躺在床上。而就在那一刻，艾因霍恩发表了演讲。当约翰逊得知情况之后，他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同时他也很高兴自己还能呼吸。

事实上，这出闹剧是艾因霍恩的经典之作——这个人毕竟是一个在拉斯维加斯经常玩高风险扑克的家伙，他曾经在世界纸牌之王锦标赛（世界扑克大赛当中的主要赛事）中赢得过430万美元。

但是，艾因霍恩此次的表现更加引人注目。其实，那天早晨当他走进大厅时，他就已经决定彻底摆脱做空康宝莱公司股票这件事——在康宝莱公司会议室里，没有人知道艾因霍恩内心的真实想法。无论是媒体，还是观众都无法窥测其内心，而那个对此事最感兴趣比尔·阿克曼也不知道艾因霍恩的想法。 AyQC64JWDxhKJdGpabSP0H2k3MMN+X2qJAghHAXvyHSChIbpioEvxbF8dCZOm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