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初夏的一天,阿克曼正在位于曼哈顿城西第2大街888号的办公室工作,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阿克曼拿起电话,里面传来克里斯汀·理查德(Christine S.Richard)女士急促的声音:
“比尔,我发现了一个和纽约财产保险公司(MBIA)一样的、可打击的目标。”根据经验,理查德知道,MBIA这个称谓会立即引起阿克曼的兴趣。
MBIA公司是债券保险界的巨头,但它早就是阿克曼的囊中之物,2002~2009年,阿克曼在与之交锋的过程中获取了14亿美元的“意外之财” 。而在这胶着的7年“战争”中,阿克曼本人也成了纽约司法部长艾略特·斯皮策(Eliot Spitzer)和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调查的核心 。
上述事件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开始的时候,相对而言,阿克曼的公司在对冲基金领域还是一个羽翼未丰的新手,当时他用哥谭合伙公司的名义做空MBIA公司的股票。他们当时对赌的行情是:如果狂热的房地产市场开始萎缩,那么该公司股票将会暴跌。此外,阿克曼买入了所谓的信用违约互换(CDS),即一种生效的保单。阿克曼的计划是:如果关联公司破产,他会得到进一步的赔偿。阿克曼在利用投资疯狂做空MBIA公司股票的同时还附上了一份55页的公函,题为“MBIA公司的信用评级能够达到3A吗?” 如此则在实质上瞄准了MBIA公司的死穴——“信用评级”。阿克曼将MBIA公司系统性地拆分开来,他指责该公司歪曲其资产的内在价值,同时存在会计欺诈行为,以及其他犯罪模式;阿克曼还声称,MBIA公司的资本流动性将不复存在。这就涉及信用问题,而商业信用对一家公司而言则意味着一切。MBIA公司首席执行官加里·邓顿(Gary C.Dunton)承认:“3A评级对我们公司来说是非常宝贵的。”他曾经告诉《纽约时报》的记者乔·诺塞拉:“对MBIA而言,最关键的事情就是3A评级,这是驱动我们公司运行的基本商业模式。”
其实,即使没有上述这些对MBIA公司信用评级所做的“小动作”,该公司也可能成为众矢之的,这一点阿克曼是知道的,而这就是他做了一笔几乎闻所未闻的卖空投资的原因。他在互联网上发布措辞严厉的报告,在公共场所使用了不礼貌的词汇,阿克曼希望人们阅读他的报告,如此,市场和投资者就会怀疑MBIA公司的偿付能力。然而,阿克曼并没有止步于此,他去了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和纽约国家保险监管机构,希望得到相同的结论,扫清MBIA公司的外围,进而导致其股票价格的暴跌。
阿克曼与MBIA公司之间的战斗所造成的影响在金融市场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持续发酵——阿克曼步步紧逼,MBIA公司也进行着反击。
最终,市场舆情开始倾向于阿克曼。在2004年,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和斯皮策先生开始调查MBIA公司的会计账 。一年之后,该公司终于被要求重新披露其八年间的盈利状况。尽管此间该公司股票价格基本上保持得不错,但这也检验了阿克曼的决心。
2007年,当金融危机爆发时,在次贷泡沫破灭的重压下,MBIA一类的公司股票价格遭到了重创,阿克曼的投资获得了巨额的回报。而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和贝尔斯登(Bear Stearns)等一批投资银行最终也进行了破产清算,所以,许多人会猜想:其他与MBIA公司相类似的企业是否会成为下一个被攻击的目标。
其实,MBIA公司的股价在当时的确受到了重创,截至2007年12月底,其股价下跌了56.3%,期间单日跌幅曾经达到过25% ,大众对此类板块相关行业的信心也随之丧失。但是,这对阿克曼而言意味着一次突破,他因此获得了丰厚的回报——他在MBIA的股票上赚取了14亿美元,同时也获得了“华尔街斗士”的称号。
这位雄心勃勃的、顽强的前记者理查德女士则希望阿克曼做好猎取下一个目标的准备。
其实,做空一家公司的股票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与MBIA公司之间超过五年的争斗给阿克曼留下了很大的创伤,他为此“伤透了脑筋”。但是,阿克曼没有将这些事情告诉周围的人,即使他自己的投资者强烈要求寻找下一个猎物。然而,几乎可以肯定的是:阿克曼不想再从事公共性的做空交易,因为这太费神了!
阿克曼曾经说过:“我不想再大张旗鼓地从事做空交易了,因为这需要强大的应变组织能力,同时还要搜集很多负面的新闻,大家都会因此讨厌你——这是我的真心话。”
没有人能够比理查德女士更能理解阿克曼所经历的痛苦,她在彭博新闻社做记者的时候,曾经对MBIA公司的传奇事件进行了梳理,从中发现了该公司的一些重大问题。后来,理查德写了一本书,名叫《信心游戏:一个对冲基金经理如何在华尔街虚张声势》,其中将阿克曼的争斗经历比喻成“一场远征”。她还声称:一个无情的投资者愿意竭尽全力去赢取胜利,即使要等待多年也在所不惜。
MBIA公司与阿克曼之间跌宕起伏的故事深深打动了理查德女士。于是,她申请休假,同时撰写了一部关于阿克曼的书籍。之后,她离开了彭博社,入职Indago Group ——这是一家小的、有些神秘的精品研究店,主要是以纽约的一些顶级对冲基金经理为客户而提供相关的服务,其中也包括阿克曼。
前电视制片人和持证私家侦探黛安·舒尔曼(Diane Schulman)是该公司的创始人,理查德和她因自身所具有的独特投资理念而获得了高额回报,并受到投资者群体的关注。因此,她们被公司大部分的男性客户冠以一个俗气的昵称——“Indago Girls”。舒尔曼还曾经帮助过投资者斯蒂文·艾斯曼(Steven Eisman),此人在迈克尔·刘易斯(Michael Lewis)编导的电影《大空头》(The Big Short)中所扮演的角色非常出名,他曾为自己的卖空行为做过一些调查,进而对冲具有营利性质的教育机构的股票 。同时,艾斯曼在舒尔曼和Indago所提供的投资项目上赚了一大笔钱,而这在过度自信的对冲基金领域则为其赢得了一定的赞誉之声。
舒尔曼向理查德提供了一份公司名单让其梳理,但它们太不透明、晦涩难懂,因此,理查德很难对其进行很好的研究。
然而,在舒尔曼的名单上还有另外一家公司,理查德模糊地记得她之前的同事几年前曾经对它做过一些报道,于是她在2011年的夏天给阿克曼打电话告知了这家公司的名称,即康宝莱。
康宝莱是一家上市交易的经营营养品的公司,出售健康奶昔、茶和维生素补充剂。当理查德说出这个名字时,阿克曼停顿了一下,他以前似乎从未听说过这家公司。即使他听说过这家公司,他可能也不知道该公司的股票代码或者它到底是做什么的,不过,这种情况很快就会改变了。
理查德曾短暂地浏览过她对康宝莱公司做过的一些研究,她告诉阿克曼:这家公司可能存在着金字塔式的骗局。
如此一来,阿克曼似乎就对其很感兴趣了。
理查德花费了几百个小时的时间仔细地研究了与传销相关的案例,从中,她发现相关企业许多经营模式与康宝莱公司有相似之处。其实,发现这些问题也不是太困难。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多层次的营销(传销)公司一直受到严格的审查,这主要是由于相关企业之中存在具有争议性的薪酬结构,而在这种结构中,公司员工是按照其实际销售的产品数量以及他们在业务中所招募的新人数量而获取报酬的。在过去的几年里,其他的卖空者对此类行业进行了大量的快速浏览,他们相信:那些扭曲的业务只会使那些早到的人变得更富,而那些在晚些时候入行的傻瓜则会被骗。一些公司的运营模式甚至被政府称为“金字塔式的骗局”。后来,这些公司被起诉并被永久性地关停。
在第一批与上述相关的案例中,一家名为Koscot的经营美容业务和化妆品的公司 被联邦贸易委员会(Federal Trade Commission,FTC)锁定且被认定从事欺骗性交易 。首先,该公司鼓励那些签约人花费2000美元,实际上这仅仅是为了获取一个昂贵的头衔,同时得到一个赚取佣金的权利;其次,他们被要求再花5400美元购买化妆品。只要新员工进行了类似的投资,那么该公司的老员工将从中获得奖赏 。
然而,在1975年11月18日,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勒令Koscot停止制定此种开放式的、多层面的营销计划;同时,禁止其从事非法定价和价格歧视性战略,不得对相关分销商实行销售和采购限制;另外,该公司不得通过渲染盈利情境且采用其他虚假陈述等手段来招募分销商。
与此同时,其他类似的案件也如雨后春笋般接踵而至。在研究这个行业的时候,理查德女士获取了一些宝贵的资料。即使是在最近几年,同样有一些公司也具有某种相同的吸引公众眼球的特点。
2007年6月,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起诉了经营在线数字音乐(MLM)的伯恩朗吉公司(BurnLounge) 。在调查之后,联邦贸易委员会得出结论:伯恩朗吉是一个传销组织,因为它的大多数成员不需要进行真正的销售服务,他们可以通过招募新成员而获取收益。
2007年7月,加利福尼亚州一家法院禁止上述公司运营并冻结其发起人的资产,勒令其等待审判。
据说,在伯恩朗吉公司旗下,有超过五万人在这场骗局中受到影响,其中90%以上的人都在赔钱。
联邦贸易委员会关闭了多家传销公司,其中包括:全球信息网络公司(Global Information Network)、长征者联盟公司(Trek Alliance)和一家名为“五星”的公司(Five Star,该公司免费提供“梦想汽车”的租赁服务,只要求租赁人支付年费,但他们需要招募其他人进入该行业)。在一场审判之后,纽约南区的联邦地区法院认定:“五星”公司的营业模式属于一种传销手段,因为人们没有为其所承诺的金钱而付出对价 。
就理查德在康宝莱公司身上所发现的资料而言,她从阿克曼那里得到的答复是:“送我点东西吧。”因此,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内,她又在这座城市里与其会面了。
会面当日,曼哈顿的天气闷热潮湿,即使是在正午的倾盆大雨之后,相应的热度也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当时,心情仍然沉浸在风暴当中的理查德女士乘坐电梯到了42楼,来到了位于潘兴广场大厦的阿克曼所在公司的办公室。
离开电梯之后,理查德穿过玻璃门,进入一个原生态的白色办公室,然后被引到阿克曼的会议室,在这里可以俯瞰中央公园,但壮观的景色被外面恶劣的天气遮盖了。
理查德站在屋中,等待着期盼已久的阿克曼的到来。
终于,几分钟后,阿克曼像旋风一样进入办公室,他后面跟着一个助手,这个助手递给他一个装满文件的手提袋和一把高尔夫伞。
阿克曼显然心不在焉,他很快地道了歉,说他不能留下来,因为家里的事情很紧迫,这让理查德大失所望,感觉“透心凉”。
但是,在匆忙离开之前,阿克曼请他的一位高级分析师肖恩·迪内恩和一位名叫罗伊·卡索维茨的律师坐在他的位置上倾听理查德女士说的话。
理查德坐在会议桌旁,把手伸进自己的包里,拿出了报告,而这个报告的边缘满是褶皱,可谓饱经风霜——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使自己紧张的神经平静下来。理查德可能是一名有成就的记者,她曾写过一篇关于华尔街上那些难以理解的话题的文章,但是,在那些常春藤联盟分析人士和对公司资产负债表非常熟悉的专家面前,她却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局外人。
理查德女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专注于陈述康宝莱公司的问题。她所质疑的是该公司针对众多分销商所制订的补偿计划。她把他们不断推动新客户的努力比作在跑步机上跑步,其实就是不停地购买公司的产品,进而提升其赚取真金白银的食物链体系。理查德说:“这种做法具有操控性,而且是不道德的。”她描述了相关的框架结构,并对一些康宝莱公司的顶级卖家所提出的要求进行了梳理。这些人在营销视频中吹嘘:他们通过出售公司生产的奶昔而获得了豪华的轿车、游艇和豪宅。
当理查德说话的时候,迪内恩似乎在脑子里盘算着什么,他所考虑的是华尔街任何一个人在投资之前都会提出的那些关键性的问题,即康宝莱公司到底有多大?它的客户是谁?谁是最大的股东?诸如此类。
办公室里的人似乎对理查德的素材很感兴趣,但他们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热情。尽管如此,在会谈最终结束之前,他们还是向理查德提出了时长大约90分钟的问题。在所有的听众当中,迪内恩似乎是最感兴趣的,但是,在完全买下理查德所兜售的情报之前,他要完成自己的工作。这并不是说迪内恩不相信理查德所陈述的情况,这只是他自身的工作作风而已。
迪内恩有着橘色头发,体格健壮,他从哈佛毕业后直接来到潘兴公司就职。在校期间,迪内恩的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他的竞争意识非常强烈,以至于他会经常去中央公园跑步,同时嘲笑那些比他跑得慢的人。他会设定一个速度来刺激他们——迪内恩瞬间跑过,而其他人此时还傻傻地待在原地不动。
在办公室里,迪内恩同样表现出战斗的决心。他的同事说,迪内恩态度冷漠而性格冷静,他经常在潘兴大厦的周际投资会议上四处走动,并试图公开贬低其他的分析师。
然而,大家不得不承认,迪内恩的才华和智慧是毋庸置疑的。
阿克曼终于被吸引了,他采纳了迪内恩的意见。在过往的岁月当中,迪内恩所付出的大量心血曾经使得潘兴公司成为金融市场之上的最大赢家(之一),而此笔交易将是对冲基金历史上最伟大的投资之一。
2008年,潘兴公司决定购买一家购物中心运营商通用地产公司(General Growth Properties)的股票,而该公司当时正濒临破产。阿克曼几个月来一直盯着该公司的股票,但迪内恩一再敦促他们推迟购买,直到相关股价再度下跌——事实证明这项建议确实有先见之明。当2008年房地产泡沫破灭之时,通用地产的股价跌至每股1美元以下,因此,该公司最终将提交美国历史上最大的房地产业相关的破产保护申请。这时,阿克曼猛扑过去,在底部投资,帮助该公司脱离了《破产保护法》第11章的管控。该交易是一场全垒打,阿克曼将该公司资产的价值从原来的6000万美元变成了惊人的37亿美元 。
迪内恩对通用地产股票的研究使其在潘兴公司赢得了“明星分析师”的美誉——至少在他的老板看来是这样的。如果康宝莱公司真的如理查德所说存在欺诈行为,那么,阿克曼则希望迪内恩成为一名相应狙击战略的决策者。
于是,迪内恩将自己的精力完全投入到此项工作当中,他对康宝莱公司进行了自下而上的分析,并向潘兴公司投资委员会报告其所发现的情况(该委员会每星期二开会一次)。在会议期间,六名潘兴公司的分析师围坐在会议桌旁,发表自己的想法,而包括阿克曼在内的其他团队成员则对他们的提议进行审查。
潘兴公司的合伙人保罗·希拉勒也曾就读于哈佛大学,他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与阿克曼有过一面之缘,此时,他的心情特别矛盾。实际上,希拉勒并不神秘,他是一个乐于倾听的人,不过,他认为做空康宝莱公司是一个冒险的行为,因为法律对其禁止的传销活动所下的定义特别模糊,而且很难被完全理解。
另一位高级合伙人斯科特·弗格森同样具有常春藤联盟的“血统”,他的担忧更加倾向于“个性化”。其实,弗格森所担心的是:康宝莱公司的传销系统每年生产和销售数百万美元的产品,因此,它不会善待那些试图叫停其业务的、流窜于华尔街之上的“搅屎棍”。所以,弗格森担心康宝莱公司会变得很暴力,同时,他也曾警告阿克曼:康宝莱公司的某位传销者甚至尝试要干掉相关的投资方。
阿克曼并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他所担心和忧虑的是:这笔交易本身是否能够获利?如何获利?
当理查德女士几周后返回潘兴公司与阿克曼进行期待已久的面谈时,她发现阿克曼对于将康宝莱公司纳入其投资组合这件事所做的准备远远不足——他经常就理查德所提交的报告的某一部分提出“这是什么”一类的质询,在翻阅理查德的报告时他也经常问:“这意味着什么?”如此一来,理查德的思路就会受到干扰。
其实,阿克曼一贯的工作作风就是运用善于分析的大脑,清晰地阐述相关的结论,然后毫不犹豫地付诸行动。阿克曼能够很快地隔离所谓的噪声因子,他能在几秒钟之内发现某种金融产品是否具有优势,也可以对某种事物进行长达数年的解读和研究,进而探究其本质,然后发现其中所蕴含的惊人规律。
潘兴公司的绝大部分员工都知道:如果和阿克曼发生争论,那你可能因为准备不足而一败涂地——阿克曼的能力已经足以证明他就是一个“鬼才”。
接下来,我们来看看阿克曼的外表形象。
阿克曼身高1.9米,有一双非常犀利的蓝色眼睛,他的胸膛十分宽阔,但一头深灰色的头发使他看起来要老上20来岁。阿克曼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他的外表透露出一种机智、敏捷和无拘无束的性格。
理查德知道,和其他人一样,她与阿克曼的会面是二者自信心的碰撞——理查德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兜售其“做空”的理念。
此时阿克曼也注意到:康宝莱公司的营销历史已长达30年之久,他们完全不相信政府监管部门会对其进行查处。而阿克曼所疑惑的是:人们为什么要关注它?还有,即使理查德女士的观点是正确的,那么应该如何进行相应操作来以相关的事实刺激公众的神经,进而打击康宝莱公司的股价,最终使相关投资获利呢?
另外,MBIA公司的阴影在阿克曼的心中还是挥之不去——整个事件的过程对他来说可谓是“五味杂陈”,阿克曼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再去创造一段“神话”。
会谈结束之时,理查德女士向阿克曼保证——截至年底,如果能够发现任何新的情况,她会定期进行通报。
于是,理查德女士继续挖掘相关的素材,她对康宝莱旗下蓬勃发展的养生俱乐部特别感兴趣。2009年,该公司首席执行官迈克尔·约翰逊曾宣布:该公司的此项业务是“过去3~4年中康宝莱公司业绩增长的最大源泉”。 截至2011年,康宝莱公司在全世界有超过67 000家养生俱乐部。
康宝莱公司将上述这些俱乐部称为社交场所,人们可以在那里聚集,品尝营养奶昔或茶,也可以了解该公司的情况以及其所展示的商业契机。
这些俱乐部在2006年始建于墨西哥的扎卡塔斯,它们很快就在附近的社区流行起来。当康宝莱首席执行官迈克尔·约翰逊和公司总裁德·沃什(Des Walsh)在一次例行的出访中参观一家公司时,他们被看到的景象所吸引,遂决心将这些成功模式在美国复制,而他们确实做到了。
事实上,近年来,康宝莱公司所属的俱乐部的数量在不断增长,它们在全球的销售额也占到康宝莱公司总收入的35%~40%。
对于上述情况理查德女士有不同的看法,她认为:这些俱乐部很可疑,甚至可以说它们从始至终都透着一股“邪气”。
理查德女士开始效仿调查记者的所作所为——她跑去外地,并在宾夕法尼亚州、罗德岛和纽约市的康宝莱养生俱乐部安装了监视器,从中发现了很多令人担忧的景象——相关的机构几乎都是摇摇欲坠的商铺,主要位于拉丁裔所聚居的社区,而相应的店面没有任何标志,也没有康宝莱公司的官方标识。它们的门总是关着,窗户全被窗帘所遮挡,“欢迎”与其他任何能够表明此处有零售业务在经营的标志被禁止使用,包括那些经常被贴在前门的、带有信用卡标志的贴纸。
然而,康宝莱公司在其内部文件中则宣称:上述这些机构是“于社会氛围当中形成交集、使公众分享康宝莱产品且对相应的商业契机进行解析”的场所。
但是,对于理查德而言,这些俱乐部似乎就是一个骗局——在这里,游客们停下来喝一杯奶昔或茶,然后被骗去购买价值数千美元的康宝莱产品,并希望能够借此变得富有。
理查德向阿克曼的团队汇报了她所发现的情况,但是这些投资人却仍然保持沉默,不予置评。
直到2012年1月5日,康宝莱公司在布鲁塞尔的法庭上被宣布为“非法传销组织”。 该诉讼案件是由比利时一家名为“Test-Aankoop”的非营利性消费者保护组织所提起的,尽管康宝莱公司强烈反对这一指控,但是,一名法官驳回了它的辩护理由。该法官称:康宝莱公司的销售人员可以被视为“零售客户”,而不仅仅是其产品的分销商。此外,该法官认为:根据所提供的证据,康宝莱公司唯一的实际客户是其自身的销售人员,康宝莱公司则对此提起了上诉。当时,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则新闻只是昙花一现,几乎没有什么媒体进行跟踪报道。
不过,阿克曼和迪内恩等少数几个人注意到了这件事。
理查德说,她要去位于内布拉斯加州奥马哈市的康宝莱旗下另一家草药营养俱乐部去探查一番,且已经预定了行程。阿克曼则通知迪内恩,要求他也去看看实际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子。
2012年1月11日早晨,理查德和迪内恩走进康宝莱公司位于奥马哈的营养俱乐部,他们发现有几个人正在喝草药茶和奶昔。同时,他们遇到了该俱乐部的经营者,这是一个叫何塞的人,他声称每月要花费3000美元用于与俱乐部产品相关的服务和销售之上。但是,在看到何塞所开发的来来往往的客户之后,理查德计算了他所声称的“常客”的消费支出,她觉得何塞每月的收入大约是3450美元,勉强够此人支付房租和其他费用。另外,何塞抱怨说,在没有任何历史悠久的商业机构出面或授权的情境下开展招聘工作是非常困难的。
由此,理查德得出结论:这个实体所操作的业务是不可运行的。
从奥马哈回来之后,迪内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相信,康宝莱公司的所作所为是在犯罪。在周二的会议上,迪内恩传递了这个理念,同时他也讲述了自己所发现的一些新的情况。
到了当年的2月中旬,理查德和舒尔曼针对康宝莱公司所做的全面性的调查报告已经准备就绪,他们把这份报告寄给了阿克曼和其他一些赫赫有名且收益较好的对冲基金公司,希望其中至少有一家公司会出头。
上述这份为康宝莱公司“定验”的文件的完稿日期为2012年2月22日,长达100多页。在开头的部分,该报告写道:“如果不是基于谎言,康宝莱公司所书写的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于美国境内取得成功的故事。”然而,报告接下来的陈述是:“康宝莱公司的业绩绝不是慈善企业的光辉典范,而是一个令人震惊的骗局——康宝莱公司不过是一个传销组织,其收入并非如它所声称的那样源于自身产品的营销和零售部门,实际上,康宝莱公司的运营所得应该来自相关业务当中那些失败的投资者所损失的资本。”
接下来,理查德和舒尔曼指出:自2004年以来,康宝莱公司旗下98%的投资者(约1100万人)已经破产,他们总共损失了110亿美元。
在报告当中,理查德和舒尔曼介绍了她们在奥马哈俱乐部以及位于宾夕法尼亚州和罗德岛的其他俱乐部所发现的情况,指出:这些俱乐部不过是为编造“迅速致富,实现美国梦”的谎言而设计的“舞台布景”。
上述报告瞄准了康宝莱公司所谓的董事长——俱乐部中的成员,他们是那些多年来赚取了数百万美元的顶级分销商,这些成员曾经在公开场合对康宝莱公司的业绩进行过大肆吹嘘。理查德和舒尔曼所提供的视频演示了一个场景:有一个狡猾的分销商名叫多兰·安德利,他告诉一群天真的新卖家,十年之后,他们可以赚取5500万美元的收入,就像“在地上捡钱”一样,他还宣称“这个营养俱乐部所提供的商业机会对你们来说是一个‘天赐良机’,它会让你们在一生中赚上数千万或数亿美元。”然而,通过观察这些营养俱乐部相同的运营模式,理查德和舒尔曼所得出的结论是:其所宣传的情境完全是虚假的。
另外,理查德和舒尔曼得到了康宝莱公司的培训资料,其中描述了到达传销组织高层所需的“魔法数字”,并认为该企业内部所构建的里程碑式的营销体系从一开始就受到了操纵。
相关报告写道:“虽然康宝莱公司旗下分销商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失败了,但是,位于传销金字塔顶端的一小部分人却非常成功,而他们的故事被当作任何一位康宝莱公司分销商都应效仿的范例。”
理查德和舒尔曼嘲弄了那些经营长寿项目的顶级分销商,报告中写道:“和所有的传销机构一样,那些早期入职的人所获取的机会是最大的,但是,后续加入的接盘者就要收拾烂摊子了,在某种情况下,后来者要销售价值数千美元的康宝莱产品。但是,此时他们会发现,这些营养补品往往是卖不出去的,于是这些产品就会被甩进eBay(知名的网上购物网站)和其他的购物网站来进行‘线上销售’。”
相关报告还记录了:“其他类似公司多年以来要么被监管机构罚款,要么被关停。因此,该报告称康宝莱公司的营运模式当中存在‘具有掠夺性的金钱陷阱’。”
报告还宣称:“康宝莱公司的欺诈行为既明显又复杂,而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康宝莱公司就是一个传销组织。”
理查德和舒尔曼希望阿克曼团队能够阅读这份文件并为其所驱使而立即开始做空康宝莱公司的股票。但是,这里只有一个问题:阿克曼的律师最初不希望他参看此份报告,因为与其中涉及的诉讼程序相关的某些模糊性法律用语会有利于康宝莱公司的分销商。所以,潘兴公司的律师最初对报告中的每一行几乎都进行了修改,然后交给阿克曼一份被涂黑的副本以供参考,这使阿克曼很不高兴,但是,此举表明:潘兴公司的管理层对可能出现的诉讼情境非常敏感。
即使如此,目睹了奥马哈俱乐部实际情况的迪内恩则继续书写自己的报告,为了赶时间,他有时就在办公室的地上睡觉,因为迪内恩此时更加相信:康宝莱公司活脱脱就是一个潘兴公司所要狙击的“靶子”。
但是,阿克曼的声音才是真正重要的,这件事还需他一锤定音。而此时,阿克曼仍然在寻求一个具有催化剂性质的刺激因素,他知道:不管一个故事有多好,必须有一个契机来使其发酵——与MBIA公司的争斗过程也凸显了这一点。因此,阿克曼认为:要想在与康宝莱公司的争斗之中获胜,所采用的手段也应该是如此。
潘兴公司的投资委员会对此项目进行了持续的研讨。尽管包括迪内恩在内的一些人大声疾呼,支持押注康宝莱公司,但阿克曼却拒绝了相关方案。人们在猜想:这或许是由于反对派的担忧;或许,无论故事情节多么引人入胜,阿克曼自己却不愿在另一场公开的争斗中担任主角。
其实,这倒不是因为阿克曼不想再次成为公众所关注的焦点,恰恰相反,他对此是非常向往的。